于是那一下呼吸倏然顿住,江秋凉能感觉到,仅仅是一下再简单不过的呼吸,居然让他起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紧接着,江秋凉看见了一张再熟悉过的脸。
那是凌先眠的脸。
因为跑过来很急,他的头发有些乱了,不过气场仍然凌厉,简单的两个字,吓得围住江秋凉的一群人纷纷往后退去。
“你醒了。”
凌先眠站在江秋凉的床边,他眼神中明显的慌张和愠怒在慢慢融化,最终变成了一滩清澈的泉水。
不等江秋凉开口,凌先眠已经俯下身,抱住了他。
“别怕,”凌先眠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温柔,音量放得很低,生怕吓到了江秋凉,“这里不是22号精神病医院,我们从造疯者游戏里出来了,这里是现实。我的医院很安全,他们没有想要伤害你。”
凌先眠的拥抱很温暖,越加衬得江秋凉浑身冰冷。
江秋凉试着放缓自己的呼吸,每一下呼吸都很痛,看见陌生的人,他依旧神经紧绷。
“你们先出去吧。”
凌先眠用不容置疑的语调对身后的人说,人群纷纷退出了病房。
除了一个人。
许漾站在凌先眠的身后,他是跟在凌先眠身后一起进来的。
看见江秋凉,他的眼中有欣喜,也有心疼。
凌先眠调高了病床的高度,可以让江秋凉勉强坐起来。
江秋凉这才有机会好好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
他在一件非常宽敞的病房里,病房很整洁,只有他这一张病床,显得有些过于空旷。这间病房有一整面的落地窗,可以看见整个俯瞰的景象,窗外灯火璀璨,车水马龙,将夜色衬得分外繁华。
正前方,时针指向了凌晨两点半。
“这里是哪里?”
“美国。”
“我怎么会在美国?”
凌先眠沉默了几秒。
江秋凉注意到,和之前所有的场景不同,这一次,凌先眠披着一件白大褂,和许漾一样。
许漾走过来,拍了拍凌先眠的肩膀:“我来和他说吧。”
说着,他坐在江秋凉的病床边,握住了江秋凉的手。
许漾的手和江秋凉的手一样冰,他对江秋凉露出了一个很淡的微笑。
“你记得你是什么时候进入游戏的吗?”
“记得,是2028年的冬天。”
“现在也是冬天,”许漾对江秋凉说,“不过现在是2029年了,秋凉,你昏迷了整整一年。”
“我为什么……”
江秋凉说到一半,顿住。
他记得自己进入游戏的那一晚,是初雪,他正常躺在床上,吞了西格蒙德医生给他开的药,陷入了睡眠。
然后,他突然进入了自己设计的造疯者游戏,遇见了凌先眠。
他为什么会突然进入造疯者游戏?
江秋凉捂住自己的头,有一段破碎的画面撞进他的脑海之中。
那天晚上,根本不是和寻常无异的一晚。
相反,那一晚,他做出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决定。
正是这个决定,让他现在躺在这里。
那天晚上,不,是在那天之前的一个月,他想起了记忆消除手术让他遗忘的所有记忆。
在江秋凉以前,记忆消除手术没有真正成功过。
严格来说,在江秋凉身上,也没有成功。
那场手术给他造成了身体上很小的损害,但是与此同时,只能让他丧失一段时间的记忆,而不是永久。
江秋凉承受不住记忆的重量,他囤积了整整一个月的药量,在初雪来临的这个夜晚全部吞了下去。
这也是,他在进入造疯者游戏时,碰倒的药瓶里倒出很多药丸的缘故。
精神科的医生一般会控制一次性给出的药量,以防止病人自杀行为的出现。但是江秋凉伪装了整整一个月,伪装自己有在按时吃药,然后把每天的药量屯在一起。
初雪让他想起了和凌先眠分离的一通电话,他在等待那个夜晚的到来。
然后尝试自杀。
“每次一到初雪天你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天晚上下了雪,我不放心,特意去找你。”许漾停了几秒,“然后就发现你躺在床上,呼吸很微弱。”
“我紧急把你送到了医院,进行高强度高频率的洗胃,你的身体很虚弱,吞食的药量实在太大了。即使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你也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许漾叹了一口气,他握住江秋凉的手。
“作为医生,我知道长期昏迷对于病人可能造成的影响,你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就在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凌先眠来纽厄尔医院了,你之前给我看过他的画像,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我那个时候是真的没有办法了,秋凉,我尝试了很多种方式,但是挪威现有的医疗技术根本没有办法让你清醒过来。于是我把凌先眠带到了你的床边,他说,美国的医疗技术更好,或许能够帮上你。”
“所以我会出现在这里?”
江秋凉的音量很轻,他的呼吸牵带着胸腔的疼痛,每一个字都很艰难。
“对,来到美国之后,我们一起尝试了很多种技术,但是也没有用,你根本不想醒来。我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你以前和我提到过一场游戏,叫做造疯者游戏,好几年你都沉迷在这个游戏里,我想,这或许能够唤醒你。”
“这个想法真的很荒谬,秋凉,从来没有人这么尝试过,我不知道这样让你醒过来的概率有多大。”
“但是当我从挪威带着你设计的造疯者游戏飞回来,和凌先眠说出我的想法,他非但没有反对,反而支持了我如此荒谬的观点。这是我们当时唯一的可能,风险非常的大,凌先眠决定自己一个人进去,但是我和他提出,我需要和他一起进去,他同意了。”
说完这些话,许漾看着江秋凉。
“这就是你进入造疯者游戏,以及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江秋凉愣愣地盯着许漾,他的思绪很乱,乱到他听完许漾这一段话,反应变得相当的迟钝。
“是这样……”江秋凉嗫嚅,“原来是这样啊……”
“没有游戏的世界,也没有虚拟的现实,秋凉,你现在所处的,就是真正的现实。”
许漾拉起江秋凉的手,让他碰自己和凌先眠。
“你看,我们都是真实的。我们真的出来了,我们回家了。”
“家?”
江秋凉重复了一下这个字,突然觉得很陌生。
他的指尖抖得很厉害,那是生理性的反应,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江秋凉能够感觉到,许漾握住自己的手僵硬了一下。
凌先眠没有说什么,甚至目光也没有多在江秋凉的手上停留。
他只是很温柔,将江秋凉的手放进被子里,摸了摸他的头。
“没事的,”凌先眠和他说,“一切都结束了。”
江秋凉和他对视着,视线慢慢移动到了窗外的车水马龙。
夜景也漂亮,但是这些真实的画面在他的眼前转着圈,模糊成了晦暗不清的一片。
“我累了。”
江秋凉这么说着,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他努力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去看凌先眠和许漾。
许漾还想再说什么,被凌先眠拉住了。
“睡吧,”凌先眠的声音从被子外传来,“晚安。”
咔哒一声,灯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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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快到大结局了。
不是BE,放心。
晨光从外面照进来, 铺在病房?,很薄的一层,惊动了江秋凉。
从两点半到五点半,??个小时,他没有一分钟合过眼。
浑?用?上半点力气, 针扎一般无时无刻存在的疼痛让他感觉到陌生。
?维很混乱, ????个小时,他试着像游戏里一样正常的思考问题,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发现自己的思路变得相当混乱。
只要一开始?考某一件事,?就会产生剧烈的疼痛。
江秋凉拉下被子。
凌先眠还在, 他坐在椅子上, 背脊挺直。
他望着对面苍白的墙壁, 脸上没有任?的表情。
“??醒了。”
听见动静, 凌先眠站起?, 伸手探了探江秋凉额?的温度。
江秋凉任由他的手掌贴在额?, 没有动。
他?知道凌先眠是怎么做到??个小时坐在一张冰冷的座椅上,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
“??的体温偏低, 有感觉哪??舒服的吗?”
凌先眠的声音放得很轻柔, 他在黎明到来前将明未明的天色中弯下腰, 靠近江秋凉。
江秋凉试着扯了扯嘴角,没有成功。
“没有。”
明明浑?都在疼, 江秋凉??平缓着?己的语调, 说出了很平常的两个字。
凌先眠叹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江秋凉在撒谎, ??没有拆穿他。
“医生等下会来给??打针, 放心,?用怕, ??是为了让??尽快恢复正常生活。”凌先眠提起了另一个话题,“等??好一点了,我带??出去看看。”
其实江秋凉对外面也?是很感兴趣,?过他点了点?:“好。”
凌先眠靠近江秋凉,一夜未眠,他的面容有了几分?易察觉的憔悴。
江秋凉发现,他比?己记忆中的瘦了很多。
“??昏迷了一年,?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凌先眠斟酌着措辞,“??可能……会发现一些后遗症,??些是非常正常的,以后都会好起来。别怕,万事还有我。”
江秋凉点?,经过一个晚上的?考,尽管费劲,但是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回到了属于他的世界,回到了凌先眠的?边,??就够了。
黎明已经降临,他窥见了漫长白日的到来。
“我知道,”江秋凉抿了一下嘴唇,“那个……”
“怎么了?”
“我渴了,可以喝点水吗?”
凌先眠愣了一下,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些许血色。
“可以,??等一下,我让护士……”
说着,他就想要去按床?的按钮。
江秋凉按住了他的手。
“我想喝热水,??去帮我拿吧。”
凌先眠走出了房间。
江秋凉看向了窗外。
陌生的城市,在熟悉的灯光熄灭之后,整座城市陷入了灰扑扑的背景色中,街道、房屋、车辆、大楼大厦,随着城市的苏醒,张开陌生的血盆大口,将江秋凉吞没嚼碎。
?是北京,?是奥斯陆。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甚至比造疯者游戏中新展开的副本,还要让江秋凉感觉到畏惧。
??样想着,门突然被凌先眠推开。
“在看什么?”
江秋凉若无其事收回视线:“没什么,只是觉得……从来没有来过???,很陌生。”
“会熟悉起来的,???的医疗技术比较好,有助于??的康复。”
凌先眠在江秋凉床边坐下,把吸管插到水杯?。
“???是美国的哪一座城市?”
“华盛顿。”
“哦,”江秋凉点了点?,“是??从小生活的地方吗?”
“嗯,在遇见??之前,我基本上都待在??座城市。”
“那??一定很熟悉???。”
“算?上吧,”凌先眠摇了摇?,“比起???,我更喜欢北京。”
江秋凉露出了回到现实后的一个微笑。
“我也是。”
凌先眠把插着吸管的水杯伸到江秋凉的面前,江秋凉习惯性地想要伸手握住杯子,??被凌先眠制止了。
“??的手还容易抖,没事的,就??么喝吧。”
闻言,江秋凉伸出了?己的手。
他的手指确实抖得很厉害,??是一种下意识的动?,根本?受他的控制。
?过江秋凉还是把双手虚搭在水杯上,他?习惯被人伺候的感觉,凌先眠也没有点破他。
喝完水,天色差?多已经亮了。
那天的天气非常好,有阳光透过云层照耀在大地上,投射得其他建筑的玻璃外墙明晃晃的。病房的采光很好,阳光从玻璃窗照射进来,一直延伸到江秋凉的病床上。
在奥斯陆的??么多年,江秋凉很少能够在冬天看到??样的景象。
江秋凉伸手,把指尖搭在阳光上,眼底流露出了一点新奇的羡慕。
“??会喜欢???的。”凌先眠看着江秋凉,“???冬天也会有明媚的阳光,气候也没有那么寒冷。”
金色的光泽停留在江秋凉的指尖,触摸上去暖洋洋的。
“要?要考虑,留在????”
江秋凉收回视线,看向了凌先眠。
凌先眠站在阳光?,细碎的波光停留在他的肩膀上,给他描上了一圈近乎是?真实的边。
江秋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忽然?敢用力呼吸了,眼前的一切都是??般的美好,美好的像是急转直下之前的那个夏季。
夏天?一次重现在他的眼前,烈阳穿过树梢,落在了他和凌先眠的?上。
他所渴望的未来,伸手可得。
??对于一个经历了漫长经年寒冬的人来说,无疑是残忍的。
江秋凉点?,他很用力地点?。
他努力抿紧了嘴唇,才让?己?至于哭出来。
他有了活下去的机会,是善良的神明最大的眷顾。
一个月的时间,江秋凉在??件病房待了快一个月,终于在某一天,能够下地走路了。
当脚尖落在地面上,他竟然感觉到了?真实。
腿很软,他还需要借力才能正常行走,?过他已经很知足了。
??代表着,他距离正常生活?近了一步。
他开始喜欢上华盛顿??个城市,即使他一直被困在病房?,没有真正在??个城市的街道上行走过,没有看过???除了病房窗户以外的景色,但是他依然非常喜欢。
因为,???是凌先眠从小生活的地方。
他爱???冬日的阳光,爱夜幕降临时的车水马龙,也爱黎明时分灰扑扑的天空。
他想,或许在???和凌先眠生活到很老,也?是一件很坏的事。
在??一个月,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治疗上。
就像是以前拼命?习一样。
他想要恢复正常,非常非常想。
他想要有一次机会,一次和凌先眠一起,并肩走过街?的机会。
于是他接受医生的一切治疗,?去想其他的事情,按时吃药,按时接受治疗,按时睡觉。
凌先眠和许漾经常会来看他,有的时候一待就是两??天,还得江秋凉来撵走他们。
江秋凉知道,他们有除了?己以外别的事情需要考虑。
一个人,?应该把另一个的无私付出当做理所当然。
比起陪伴?己,江秋凉更加希望,他们能有更多的机会,去施展?己的才华,帮助更多的人。
有时,江秋凉也想?习。
他让凌先眠帮他带一些书,而凌先眠带过来的,恰恰就是他以前非常喜欢的书。
有专业方面的书,也有杂书,凌先眠毫?吝啬,统统搬到了病房,俨然要把整个病房改造成一间书房。
但是江秋凉发现,?己?太能够读的进去之前喜欢的那些书。
他好像有些丧失了阅读的能力,只要一打开书,那些熟悉的文字都会变得特别的陌生,他好像一个字都?认识了,所有的数字和文字都扭曲在了一起,模糊成了一大团。
江秋凉?敢告诉凌先眠,只是在私底下?过其他的医生。
医生告诉他,??是后遗症的一种,能?能好说?定,医生建议他,如果感觉到?舒服,可以暂时?要去看那些书。
??是江秋凉唯一没有听的一句话。
他还是喜欢整日抱着那些书,哪怕?己现在觉得有些陌生,但是江秋凉相信,只要他乖乖接受治疗,很快,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就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到了那天,他要把所有的书再重新读一遍。
未来的时间还很长,总有一天,一定会有机会的。
有一天,江秋凉如往常一样,靠在病床上看一本书。
那本书是《词与物》,出?江秋凉非常喜欢的?者福柯。
即使他现在暂时丧失了阅读的能力,但是他依旧记得??本书?的一句话——
“当前的目标并?在于发现我们是谁,而是拒绝我们是谁。”
就在他翻过一页书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
那是一个小护士,江秋凉认识?,在??一个月,?帮了他很多忙,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
于是江秋凉合上书,用一种非常温和的,像是很久以前哄?生的语调??。
“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小护士探出半个脑袋,?似乎因为打扰到江秋凉阅读而有几分懊悔。
“江先生,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想到外面去走走吗?”
江秋凉有了几分讶异。
他没有怎么出过病房,??一个月来,他一直都待在???,?过他确实非常想要出去走走,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
“我?知道我现在的?体是否适合去外面……”
江秋凉说着,?觉得?己有点矫情。
“没事,医院有轮椅的,我?过医生了,今天的风?大,阳光??很好,晒半个小时的太阳有助于病情好转。”
外面的天气确实很好,阳光一览无余,照在?上暖洋洋的。
江秋凉想?到理由拒绝。
“好吧,”江秋凉把书搁在一边,“麻烦??了。”
轮椅被小护士推进病房,江秋凉撑着?体坐上去,临出门想起凌先眠说过等下会来找他,于是对小护士说。
“方便留个纸条吗?凌先生等下可能会来找我,我需要让他知道我去了哪?。”
小护士忙?迭点?答应了,很快拿着一张?了字的便签纸进来。
江秋凉把那张纸按在?己的床?柜上,只要凌先眠来了,就能看见??张纸条,知道?己的去向。
做完了??一切,江秋凉对小护士笑了一下。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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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当前的目标并不在于发现我们是谁,而是拒绝我们是谁。
——福柯《词与物》
文案剧情来没来,别急,很快就要来了。
江秋凉被推到医院的室外花园的时候, 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阳光热烈,即使空气冷飕飕的,但是被阳光笼罩着,周身暖烘烘的, 非常舒服。
江秋凉试着伸了一个懒腰, 他能够听见自己骨头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真的是太久没有活动过了。
花园里的人很多, 有不少病人坐在椅子上晒太阳,还有小孩子在草地上打闹,熟悉的热闹又一次涌进了江秋凉的脑海。
很温暖的一幕,这就是他一直想要回到这个世界的动力。
“天气真好。”
江秋凉被太阳晒得没了脾气,忍不住说道。
“是啊,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 不过过几天就要下雪了, 恐怕没有那么合适, 所以大家都抓紧这几天出来晒太阳了。”
“嗯?”江秋凉的病房里没有接收外来新闻的设备, 他对未来的天气没有什么概念, “快要下雪了吗?”
“对啊,估计就在几天以后吧。”
江秋凉点头, 他对于这里会降雪并不意外。
华盛顿州水汽湿润, 一旦到了零下的气温, 非常容易降雪,因此被称为世界上降雪量最大的城市之一。
“看来需要珍惜今天了, ”江秋凉眯了一下眼, 享受着此刻的阳光, “过几天, 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小护士笑了,她推着江秋凉, 停在草坪的一边。
这里吹不到风,阳光却能照到。
“谢谢。”
小护士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在固定好轮椅后,江秋凉请求她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陪自己一起晒一会太阳。
小护士推脱了一次,见推脱不掉,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江秋凉放空大脑,他在想象自己变成了一株植物,正在阳光中进行光合作用。
然后他听见了小护士的声音。
“江先生,”小护士犹豫着开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秋凉睁开眼:“可以的,你直接问就行。”
“这个问题可能有点不合适……”
“没事,”江秋凉耐心地说道,“如果我能回答的话,我会说的。”
小护士的脸有点泛红,不知道是被阳光照得,还是憋这个问题憋的。
“你和凌先生之间,是什么关系?”
江秋凉看向了那个小护士。
小护士的脸蛋红扑扑的,很可爱,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江秋凉,眼睛里亮闪闪的,没有任何的恶意。
她只是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江秋凉回答她:“他是我的爱人。”
听到江秋凉的答案,小护士的眼里闪过了一点惊讶,还有一丝压抑不住的难过,不过很快消散了。
她的眼睛很亮,藏不住情绪,这一点情感的波动很快被江秋凉捕捉到了。
“怎么?”江秋凉笑道,“问题的答案让你很惊讶吗?”
“没有没有!”小护士忙摆手,小脸涨得更红了,“其实看凌先生对您的态度,已经差不多猜到答案了。他对其他人都很冷淡疏离,唯独对你不同。我们基本上都知道的,凌先生的左手无名指一直都戴着戒指,从来没有摘过。”
“我只是……”小护士低下头,江秋凉看不见她的表情,“真心地替你们高兴。真的,特别好,你们一定要幸福。”
华盛顿州是同性恋法合法的地方,江秋凉笑了笑,收下了小护士的祝福。
“谢谢你,我们会的。”
晒完太阳,半个小时后,江秋凉被小护士带回了病房。
凌先眠还没有来,江秋凉随手把之前的便签揉皱扔进垃圾桶。
病房里有之前送过来的水果,江秋凉想到这一次让小护士麻烦了许多,就拿着一些水果和糖果,准备去感谢她。
午后的医院很安静,没有来来往往的人,病人不是在午休就是在外面晒太阳,就连时钟转动的滴答声都分外的清晰。
江秋凉推着轮椅到了护士站的附近,突然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哭声。
哭声很熟悉,就是刚才推他出去的小护士发出的。
江秋凉停住了脚步。
哭声很轻,明显不愿意让别人听见。
听女生哭不是一种礼貌的举动,窥探别人的隐私也不是君子所为,江秋凉正打算先回病房,晚点再来感谢,却听到了小护士嗫嚅的一句哭腔。
“为什么?”小护士似乎在问自己身边的人,“为什么上帝总是要这么残忍?”
“没事的,”边上的人安慰他,“只是医生推断只能活两三个月,说不定有奇迹能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