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凉刹住了前进的步伐。
“他明明都这么努力了,这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他有朋友,有爱人,人间有值得他留恋的一切,为什么上帝还是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没有称谓,江秋凉却在这一刻停止了呼吸。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很疼。
“自杀的后遗症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能够让他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了。”边上的人压低了音量,“别哭了,不能被别人听见的。这件事医生已经说过要保密了,我们要尊重病人家属的意愿。”
小护士嗯了一声。
接下来,她们说了什么,江秋凉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他推着轮椅,带着没有送出去的水果和糖果,再次回到了自己空荡荡的病房。
窗外的阳光依然热烈,江秋凉没有躺在病床上,而是蹲在落地窗的旁边,阳光照得到的地方,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阳光可以如此的寒冷。
两三个月。
他甚至活不过这个冬天。
他突然懂了,自己醒来那天的凌晨五点半,凌先眠的一夜未眠。
那时,江秋凉能从他的眼中剖析出他不理解的迷茫。
他终于明白了迷茫的来源。
善良的神明又一次抛下了他,江秋凉不知道,神明在知道他想要回归正常的生活,想要和凌先眠有相守白头的愿望时,是否会嘲笑他的愚蠢。
江秋凉拼命把自己缩成一团,头埋进膝盖之间。
只有黑暗才能让他感觉到踏实。
在黑暗中,他能够摒弃所有人的目光,摒弃世俗的偏见,摒弃命运在他苦苦挣扎后抽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不公。
是光明,还是黑暗?
是理想,还是现实?
是一叶障目,还是刻舟求剑?
江秋凉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答案了。
绝望的无力感包裹着他,他浑身冰冷,根本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阳光是这样的热烈,透过玻璃窗,恍若隔世。
江秋凉更加用力地抱住自己,缩成一团,直直地去看天上的太阳。
那点璀璨落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澄澈的仿佛映照在湖面上的月亮。
身后有脚步声。
江秋凉却恍若未觉。
有人蹲下身,挡住了照在他身上的阳光。
那道影子拉得很长,有着死神降临一般的威严。
江秋凉愣愣去看面前的凌先眠。
在这一刻,凌先眠的脸和最后一个游戏副本中的NPC重叠在一起,让江秋凉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凌先眠穿着第一次见面的那一件风衣,外面的气温很低,他的身上还有一些残留的寒气。
他察觉到了江秋凉的异样,却没有惊扰他,只是单膝跪下,接近他。
“秋凉,”凌先眠开口,“我是凌先眠。”
江秋凉木然,看向凌先眠的眼中没有任何的神采。
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终于明白了这几个字的含义,点了点头。
凌先眠试着伸手,抱住了江秋凉。
江秋凉没有抵抗,他太累了,累到没有任何的力气,灵魂像是从身体里抽离出来,格外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
凌先眠紧紧抱住江秋凉,不敢松手。
江秋凉问:“这里是虚拟还是现实……”
他的音调很冷,仿若冬季漂浮在湖面上的碎冰。
凌先眠的身体一僵。
江秋凉好像听到,漫长而平缓的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摔碎了。
“是现实,你看,我在这里。”
凌先眠拉过江秋凉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头,让江秋凉去感受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江秋凉任由他拉住自己的手腕,却在触碰到凌先眠心口的那一刻,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不是的,”江秋凉猛地推后了两步,他的脚拼命在冰冷的地板上挣扎,“你不是他。”
脱离了凌先眠的阴影,阳光再一次刺入了他的眼中。
江秋凉望向了病房落地窗外华盛顿车水马龙的街道,突然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我不认识这里,这里是哪里?”江秋凉朝病房里面挪了挪,尽量远离落地窗,仿佛窗外的景色是可怕的洪水猛兽,“这里是虚拟世界,对不对?”
凌先眠试着靠近他,江秋凉捂住自己的脸,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那是人在最绝望的时刻才能发出的哀鸣,很像是江秋凉进入造疯者游戏时,听到了背景音。
他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发出这样绝望的声音。
这一声尖叫引来了医生和护士,还有一些好奇的病人。
很多人在病房门口探头探脑,江秋凉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人脸,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别把我关进去,”他再次把头埋在膝盖之间,止不住地喃喃,“我没有病,我没有病……”
凌先眠起身,和医生解释了几句,驱散了围观的人群,锁上了门。
他走到江秋凉的身边,把他抱到病床上。
江秋凉不断地挣扎,他在打凌先眠,哪怕现在的力气对凌先眠构不成半点威胁,他仍然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攻击他。
在触碰到病床的瞬间,他狠狠咬住了凌先眠的手臂。
血腥味在舌尖蔓延开,甜猩的气味游戏里一样让他感觉到熟悉。
凌先眠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他甚至没有半点抗拒,只是摸了摸江秋凉的头发,在他累极松口时替他拢上了被子。
“这里是美国,华盛顿。”凌先眠耐心地和江秋凉解释,“这里就是现实。”
“不是的,”江秋凉摇头,“这里就是虚拟世界,你是我想象出来的。”
江秋凉抬头,去环视病房。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别这样想。”凌先眠抓住了江秋凉的手,他的手臂上有一滴未干的血液,顺着他的皮肤流到江秋凉的手上,“你安全了,秋凉。”
“什么是安全?”
江秋凉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凌先眠的那一滴血,质问他:“我只有两三个月好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虚伪的平静被重重击碎,凌先眠的眼中破碎一片,他望向江秋凉的眼中,终于溢出了经年的痛楚。
江秋凉低着头,没有去看凌先眠的表情。
他在凌先眠的沉默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不喜欢这里。”
江秋凉喃喃道,他曲起双腿,抱住了自己被子下的小腿。
“你喜欢哪里?”凌先眠问他,“我们去丹麦,去德国,去捷克斯洛伐克,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回应他的,是江秋凉的沉默。
“或者去你熟悉的地方?”凌先眠没有放弃,“我们去挪威好不好?”
“不要,”江秋凉打断他,“不要去挪威,冬天很冷,太冷了……”
“那我们回家,回到中国。”
“回家?”江秋凉终于抬起头,他的唇角缓缓扬起了一丝苦笑,“我没有家了……”
跨过凌先眠,望向窗外陌生的世界。
江秋凉突然想到了验证虚拟还是现实,最好的办法。
--------------------
作者有话要说:
高度预警!
为下一章打一个强心针!!
本文为HE,别慌,别慌,别慌!!!
我会努力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的!真的,信我!
在治疗的过程中, 其实江秋凉不止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这些不对劲每分每秒其实都存在,它们渗透在他生活的点滴之间,被他刻意地视而不见。
手经常会抖,不是正常的颤抖, 而是痉挛, 他握不住水杯, 拿不住勺子,更别提提笔写字了。
面对镜子的时候,他偶尔想要微笑,但是脸上的肌肉不受他的控制,他几乎做出任何稀疏平常的表情。
每天夜里, 他的心脏和头部都会产生剧烈的疼痛, 这导致他经常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与此同时, 他还能经常听见耳鸣和不属于这个空间的声音。
总有人贴在他的耳边, 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也有人会在他的耳边,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别再折磨我了, 求求你……”
护士每天给他送来三餐, 营养均衡的食物看上去胃口大开, 对江秋凉来说却不是,他没有任何的食欲, 只是机械地强迫自己一口又一口地咽下食物。
然后, 在胃疼达到顶峰的时候, 偷偷躲到洗手间, 捂着肚子将食物吐出来。
白天,很多的时候他看着窗外发呆, 总会没有来由地感觉到难过,他不想说话,一个字也不想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滑下了眼泪。
他知道自己不对劲,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异样。
他是一只怪物,根本没有机会再融入正常的社会了。
医生告诉他,凌先眠告诉他,许漾告诉他,他会好起来的,于是他就信了。
江秋凉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结局会是这样的。
他知道所有人瞒住自己是出于好意。
但是善良的谎言,归根到底,还是谎言。
凌先眠陪着江秋凉一直坐到了阳光收敛到云层之后,期间有护士敲门来送过饭,凌先眠想哄江秋凉吃两口,但是江秋凉没有胃口,于是凌先眠把盘子搁在一旁。
天色渐黯,黑暗在病房中降临,凌先眠想要起身去按灯。
就在他站起身的那一瞬,江秋凉握住了他的手。
很轻的力度,只要凌先眠一动,就能挣扎开。
但是凌先眠没有动。
他一直都很顺从江秋凉,不管是对还是错。
在黄昏淡去的那一刻,江秋凉松松握住凌先眠的手腕,靠近了凌先眠。
当江秋凉的唇贴在凌先眠的唇上时,凌先眠明显愣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江秋凉身上冰冷的温度。
“你爱我吗?”
江秋凉问他,很轻的一句话,像是落在凌先眠心脏上的一根羽毛。
凌先眠用实际行动回应了江秋凉。
他在亲吻中追逐着属于江秋凉的气味,他能够听见江秋凉每一句没有宣之于口的话,那些话,是肮脏的泥土中,盛放出的最为惊心动魄的罂粟。
遗忘是令人着迷的罂粟。
回忆是胆战心惊的黄昏。
很多年以后,凌先眠依然记得那一幕,在散去的黄昏之后,他怀中的爱人,宛若罂粟花,倾倒在他的怀中。
单薄的病号服被脱下,露出的是白皙的肩膀,江秋凉在凌先眠的手指触碰到他后背那道伤口时,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
随之而来,是更加急切的迎合。
皮肤相触,呼吸相接,心跳重叠,双腿交叠。
从前,江秋凉不明白,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产生这么深的羁绊。
但是当他听到了凌先眠心跳,突然想到了自己戒指背面,那段象征着凌先眠心跳的曲线。
他只有一颗心脏,但是他想。
如果凌先眠想要,自己一定会挖出来,捧到他的面前。
直到清晨,那一点熹微的光冲破夜色,这一场伐战方才结束。
江秋凉伸手,伸出手指,在虚空中描摹凌先眠面部的轮廓。
在他的眼中,这么多年,凌先眠还是和多年前,在十字路口亲吻他的少年一模一样。
他和他,从未分离。
江秋凉撑起虚度的身体,慢慢拉开床头柜,取出了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是他进入造疯者第一场游戏时,藏在自己口袋里的。
这把匕首属于现实世界,属于虚拟的现实,也属于造疯者游戏。
江秋凉知道它是怎么出现在他的面前的。
在他得知真相之后,缩着身子时,他在黑暗中又一次窥见了进入造疯者游戏的通道。
那条黑色的甬道,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梦魇博物馆”不是他为自己设计的最后一个游戏副本。
他为自己保留了选择的权力。
留在游戏里,摒弃现实的权力。
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这一次,他终于,能够抛弃他一直信仰的神明了。
江秋凉无声滑落到地板上。
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
那颗心脏,再也不会跳动了。
他把自己生命尽头,最后的一段心跳,送给了凌先眠。
晨光照在床头柜上,那上边有江秋凉看到一半的《词与物》。
中间的那一页,白色的书签显出了很小的一角。
上面,有江秋凉留下的,最后一行字。
那是他用铅笔,拼着所有的印象和力气,歪歪斜斜写下的一段话。
教授的字迹稚嫩得宛若孩童——
“我的这颗心脏,是为了你跳动的。
这是我,存在于这个本不属于我的世界,仅有的意义。”
许漾再次见到凌先眠,是在江秋凉葬礼后的一个半月。
彼时,华盛顿州落了极大的雪,苍茫的雪花染白了阴沉的天幕,像是神明不止不休的哭泣。
许漾推门而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户外的寒意。
病房没有开空调,比起户外,几乎没有温暖多少。
凌先眠正靠在病床边,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景。
听见声音,他连头都没有回。
无论是什么人,现在的凌先眠,都不在乎了。
许漾站在门口,几乎不敢踏进去。
看见眼前的这一间病房,他轻易就能想起江秋凉去世那日的画面。
他不信,凌先眠会忘记掉这一幕。
但是,他似乎是可以理解的。
理解凌先眠一直待在这里,不肯离去的原因。
许漾终于踏进了这件病房,昔日残忍的景象又一次在他的眼前浮现,他全身上下都在刺痛。
他记得,自己看见江秋凉的最后一眼,江秋凉分明是笑着的。
人,为什么能残忍到这种地步?
“他葬礼那天,雪也和今天一样大。”
站在落地窗前,许漾说出了这样一句开场白。
他一生都无法遗忘,在江秋凉葬礼这一天,落下的是华盛顿州这一年的第一场雪。
是初雪。
是江秋凉拉上窗帘,也根本无法忘记痛苦的初雪。
江秋凉最讨厌初雪了。
这也许就是他选择在这一天真正离开的原因。
许漾知道自己开了一个很坏的头,他做人一向相当圆滑,其实他本可以选择其他更加温和的,安慰人的开场白。
但是他做不到。
此时此刻,望着窗外这样的画面,他想说的,只有这一句话。
果然,靠在病床边的男人一动不动,仿佛根本听见没有他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浓的烟味。
许漾叹了一口气,试着换一个话题:“秋凉最讨厌烟味了,要是换做平时,一定会说你一顿的。”
这次,凌先眠视线终于有了轻微的波动。
“他会吗?”
凌先眠的嗓音很沙哑,听起来完全不似是从前,在许漾略显惊诧的目光中,他从所剩无几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
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凌先眠的指节修长,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格外醒目。
“可是,之前,他也一次都没有说过我。”
凌先眠靠在病床上,他所躺的位置,正是江秋凉去世时的位置。
黑色的头发散乱在白色的床单上,凌先眠瘦了很多,面部显现出清晰的棱角,在深陷的锁骨的位置,悬挂着一条细长的项链。
末端,是一枚素色的戒指。
和他手上的那枚是一样的款式,只是项链上的这一枚小了一些。
许漾的视线停在那枚戒指上,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
凌先眠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他对着许漾点了下烟头,面无表情道:“要不要打个赌,我再抽一根,他会不会出来骂我?”
没等许漾回答,他又自顾自压低了手指。
“但是,”凌先眠闭上眼,“我抽了很多根,他为什么还不出现啊……”
许漾的眼眶突然泛起了一阵酸涩。
凌先眠用打火机点了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他睁开眼,眼中有了血丝:“你说,他一个人会不会冷?”
“我也该去找他了。”
许漾诧异地退后了半步,半分钟后,他上前一步,抽走了凌先眠的烟。
凌先眠的手指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
他漠然地盯着许漾。
“秋凉不会想要看见你这样的。”
许漾按灭了燃烧的香烟,递给凌先眠一个牛皮纸袋。
凌先眠没有接。
“秋凉留下的东西,你不要也罢,就当我没来过。”
说着,许漾收起牛皮纸袋,转身就要向外走。
身后传来了混乱的脚步声,凌先眠快步抢在许漾出门之前拦住了他。
坐的太久了,他的脚步有些踉跄,险些撞到病床。
许漾根本没有见过凌先眠这般狼狈的模样。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凌先眠已经抢过了许漾手中的牛皮纸袋。
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只有一本书,和一张纸。
书是《安徒生童话》,凌先眠在江秋凉十八岁生日前一天送他的那本,到头来,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凌先眠的手中。
纸是一张素描。
凌先眠颤抖着手展开那张素描,然后整个人愣住了。
那是一张少年在人群中回头的画面。
他认出了那张画。
那是十八岁的凌先眠,在商场里,回头看江秋凉有没有跟上,不经意之间的回眸。
其他人的面孔都被模糊了,只有凌先眠的脸,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描摹到了极致。
“在奥斯陆接受治疗的时候,西格蒙德要求他画出自己幻想中那个人的模样。”许漾陷入回忆,“他画出来的就是这一张。”
凌先眠死死盯着那张画,指腹因为过于用力而苍白。
“所以你能够理解,我和你素未谋面,我却能够认出你的原因了吧。”
许漾苦笑道:“有的时候我在想,我到底哪里比不过你,为什么他就是忘不掉你。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们是同一类人,就算我比你好,出现的比你早,结局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秋凉让我知道了喜欢一个人的感受,他不喜欢我,我可以理解。”
“除却巫山非云也,这种感受,不止我有。”
“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许漾点了点安徒生童话。
凌先眠翻开了安徒生童话,他仔细地看着江秋凉写下的每一个字,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在进行记忆消除手术之前,秋凉在设计造疯者游戏的最后一个副本,他和我说过一句话,我记了很久。”
“什么?”
“他告诉我,叶芝说过一句话,就是,为了能够重生,你必须先死去。”
凌先眠听见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这一句话他很熟悉,不是因为他听江秋凉说过,而是他记得,江秋凉在《安徒生童话》里批注过这一句话。
他几乎是立刻从书中翻出了这句批注所在的页码。
“我想,”许漾的话在耳边响起,“最后六个月,他应该设计了不止一个游戏副本。”
许漾的话,凌先眠已经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一本《安徒生童话》。
为了能够重生,你必须先死去。
他知道江秋凉把自己留在哪里了。
凌先眠的眼泪滑落,湿润了那则童话的标题——
《柳树下的梦》。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能够重生,你必须先死去。
——叶芝
下章二合一大结局。
以后还有很长很长的路,不官会陪着大家的,一起来看大结局吧~
漆黑的甬道,凌先眠走了无数次。
他熟悉每一个倒在地上的头骨,熟悉墙壁蠕动的频率,熟悉颜色的层叠变化。
进入每一个游戏副本,都要经过这条甬道。
每个副本, 凌先眠至少走过不下五遍。
凌先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在一件事上付出这么多的重复劳动。
他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
然而, 每一个游戏副本里属于江秋凉的思考痕迹, 都让他着迷。
他在造疯者游戏里,常常可以听见江秋凉的心跳。
这件事,凌先眠从来没有告诉过江秋凉。
还有一件事,凌先眠也没有告诉过他。
从头到尾,这条甬道他需要走一百零八步, 每次他一个人走, 一步都不会差。
但是和江秋凉一起, 他都能走出一百五十三步。
甚至更多。
他知道, 这不是江秋凉的缘故。
是他自己的缘故。
只是这件事, 直到江秋凉离开他, 他才真正想明白。
他不确定,自己明白这件事, 是否明白得太晚了些。
凌先眠放慢脚步, 他总觉自己的前面有人。
每当余光去看时, 是浅淡的人影,正视时, 又消失不见。
一百五十三步。
凌先眠停在甬道的尽头, 那扇门就在他的面前, 这样熟悉。
他伸出开门的手却犹豫了。
他摸了一下自己项链上悬挂的戒指, 深深吸了一口气。
许漾和他说过,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也许江秋凉根本没来及做出最后一个游戏副本, 毕竟这也只是他的猜测,事实只有设计师一个人知道。
许漾说,别抱太大的希望。
凌先眠怎么不知道,许漾说得是对的。
但是,他又奢望,万分之一的奇迹发生。
他愿意舍弃所有的一切,祈求神明,给他这一点幸运。
让他,能再见他一次。
凌先眠推开门。
天色暗沉,没有多少光亮。
远处,灯塔的光亮划破暮色,直直照在凌先眠的身上。
凌先眠眼中的期待慢慢淡了下去。
他很熟悉这个场景,这个场景属于造疯者游戏的第十个副本“精神病医院”。
他知道,自己一旦抵达岸边,就会见到熟悉的建筑,雷切尔女士会在岸边等他,和他讲那场奇怪的凶杀案。
奇迹,没有如约发生。
凌先眠打开船舱的门,但是,意外的,外面居然一个水手也没有。
没有人在控制这艘船。
这艘船在海上,向着灯塔的方向,自动航行。
船只渐渐靠岸,岸边有一个人等着他,那个人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笼罩着,看起来极其压抑。
凌先眠跳下船,船只缓缓远去。
雾气笼罩着了整座小岛,浓郁到化不开,根本看不清远处的建筑。
“这里是22号精神病医院吗?”
凌先眠问,那个黑衣人却摇了摇头。
“不是的。”
很熟悉的声音,是每次开场报幕的机械男声。
凌先眠眼见着他摘下了自己的斗篷,露出了一张没有面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