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岩—— by云照君

作者:云照君  录入:08-21

青岩被他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气的脑仁生疼,怒道:“其有如此之理?你这么做,问过殿下了吗?!”
傅崇峻道:“就是因为早知殿下心慈,多半会留着此人,我才不得不为了殿下了结他。”
他语及此处,目色更冷了三分,看着青岩道:“谢公公,其实比起薛公公,更不该活着的是你吧?你亦是大行皇帝身边亲信,谁知道你都知道些什么?何况你嘴上说辅佐殿下,却根本不是出自真心,不过是为了给应王颁那份罪己诏罢了,你与应王究竟是何关系?你才是真正来历不明,居心叵测!若非你用妖言迷惑了殿下,殿下肯留着你,我今日要替殿下了结的,第一个便是你!”
“谢公公,你最好还是不要再多管闲事,你若不肯听劝,即便殿下将来怪罪,为了殿下将来的江山稳固,我今日也便连你一道了结!”
青岩还没说什么,德喜闻言先给吓了够呛,心道要是青岩哥今日真有个什么不测,恐怕回头殿下第一个就得找他算账,因此他虽看着那傅统领的样子心里十分害怕,还是苦着脸低声好言相劝道:“傅统领,可别说傻话了,谢公公可是与殿下打小的情分,你若真动了他,殿下将来若知道,必不会轻饶了你的,傅统领年纪轻轻,又前途一片大好,何必做糊涂事呢?”
青岩听了面色却更寒了几分,冷笑一声道:“江山稳固?好一个江山稳固,若江山稳固是要用无辜之人的肉去叠、血去砌,只怕殿下也不齿坐上这君位。”
傅崇峻见他如此神情,却是立刻回忆起了当日他在承泰殿的疯魔模样,心中对这谢公公的忌惮和厌恶又更多了几分,冷道:“古来天下哪个帝王,御座上不曾染血?只是殿下是心慈之人,既如此,这些见不得光的事,自有我等替殿下去做,谢青岩,你也休要再巧言狡辩!旁人或许无辜,你刀挟旧帝,逼迫新君,难道也无辜?你当日所做之事,就是死上百次千次也是便宜了你,当日之事,即便殿下不许我等对外提起半个字,也难保将来不会走漏风声出去,万一真有那日,殿下赦免了你这伤及殿下君父的贼宦,若传出去,天下人又将如何看待殿下?你若是真正忠心于殿下,眼下便自该领死!”
青岩没有答话,只是上前两步要去拉起漱青,傅崇峻却握紧了腰上长刀的刀柄寒声道:“休再阻挠,否则傅某说到做到,今日大不了连你一起……”
青岩冷声打断了他道:“好,既然统领心中如此忌惮咱家,有什么就冲着咱家来,薛公公知道的远没咱家多,他又一贯胆小本分,不会出去胡说什么,统领若肯放了他,杀了咱家岂不比杀了他,更叫统领放心些?”
傅崇峻怒目道:“你当我真不敢动你么?!”
语罢就要去抽腰上长刀,只是才抽了一半,院外却传来一声怒斥:“逆子,还不快住手!”
却是修平侯傅恭的声音。
几人俱是一怔,回头一看,才发现门外不知何时闻楚竟亲自来了,傅恭、夏忠仁、包卞二将等人竟也跟着,傅恭跟在闻楚身后先开了口喝止自己儿子,傅崇峻见父亲来了,只得停住了抽刀的动作,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跪下给闻楚请安,那头傅侯爷已经两步上前,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傅恭用力之大,直把傅崇峻半边脸都扇得偏了过去,傅崇峻捂着自己的脸,感觉牙缝里似乎都泛出了血腥味儿来,有些不可置信的道:“父亲……”
傅恭却不等他开口,便喝道:“闭嘴!还敢狡辩,谁叫你这样自作主张的?!还不跪下!”
语罢一边把傅崇峻按着跪下了,自己也在傅崇峻身边跪下,撩了袍子便磕头道:“请皇上息怒,臣教子无方,犬子昏悖,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臣愿受罚,亦愿替犬子领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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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有碍圣瞻
傅松亭随着父亲一起来,见此情形,也顾不得多想了,立刻上前到父兄身边,掸了下袍跪下道:“大哥一时糊涂,自作主张,实是不该,只是此事实在与父亲无关,请皇上息怒,父亲身上还有伤势,若真要治罪,还请皇上治臣的罪,念在父亲……”
他话未说完,旁边傅侯爷已先听出不妥来,低斥道:“放肆!这里焉有你插嘴的份,皇上如何裁断,自有圣意,岂容你置……咳咳,岂容你置喙!”
青岩见此情形,饶是方才他的确已被傅崇峻激怒,此刻却也心中明白,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传位诏书初传,大位初易,宣王叛党还未处置完,新君也还未回京举行登基大典,闻楚是万万不能为了他和漱青这样的内侍,去处置身为功臣的傅家父子的——
何况眼下他们也并没有真的被傅崇峻处死。
青岩倒没有觉得委屈或是不忿,或许是长久以来总是过于冷静的利弊权衡,已经让他几乎快丧失了产生这种情绪的能力,他转目不露痕迹的去打量了一下闻楚神色,却见那头闻楚还穿着一身孝服,白麻孝衣下露出一截浅杏黄色的衣领,再不是从前象征着亲王身份的靛青色。
他正垂着眸看着跪下的傅家父子,脸上神色看不出喜怒,可整个院子里却无一人敢开口说一句话,哪怕是那几个从前和傅侯爷交好的将领。
青岩抿了抿唇,正想开口,却听闻楚忽然问道:“承泰殿里此行随侍大行皇帝的掌事宫女呢?”
傅崇峻脸上此刻已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来,闻言嘴唇微微颤了颤,似是有些犹疑,但还是不敢不回答这个问题。
“回皇上……臣已将其处死了。”
青岩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立刻反应了过来——
养心殿这次随侍潜华帝的宫女虽多,但品级够高、称得上掌事宫女的,唯有惜秋一人……
惜秋的性子,温顺稳重,事事谨慎,从不多嘴过问,亦从不和下头的宫女们嚼舌根捕风捉影,办事妥当可靠,可以说是最低调不引人注目的,所以当初他才会提了这女孩子补了离宫出嫁大宫女的缺,傅崇峻就算真要为了新君灭旧帝身边宫人的口,又何必与这样一个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威胁的弱女子为难……
为什么?
惜秋往日恬淡沉默的样子,仿佛还在他的眼前,青岩本要出口打圆场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嗓子眼里。
那头还被堵着嘴的漱青,却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青岩不忍去看他的神情。
他知道,漱青有一份单独存着的私房钱,那是漱青备着等将来惜秋出宫那一日,替她添置的嫁妆,他对惜秋一直很好,尽管漱青平日里对谁都很好,但唯独对惜秋,青岩却能看得出,是与旁人不同的。
漱青嘴上一直说,只把惜秋当作亲妹子看待,但同为内侍,青岩怎会不明白漱青这样说的原因。
他也从未点破。
然而,惜秋……竟然就这么死了,无声无息的……死于这个王朝新的黎明,死于新君御临天下的前夕。
闻楚道:“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傅崇峻沉默了片刻,忽然砰砰磕了两个头,抬起头来,额上留下一块刺目的红痕,一字一顿道:“臣知道,依照宫中旧例,这些奴婢若不愿殉大行皇帝,是该留他们一条性命的,只是……大行皇帝驾崩的忽然,难保将来不会有居心叵测之人用此事做文章,这些奴婢一贯最是见利忘义、迎风使舵,若不斩草除根,难保将来他们不会为虎作伥,或是落到有心之人手中,皇上才登大位,根基未稳,此时此刻,正是最不能心慈手软之际啊!”
闻楚点了点头,道:“这些话,你为何不当面与我说?”
傅崇峻一滞,半晌才道:“臣……臣知道,皇上心慈,或许不肯依臣之言行事,所以才……才不得不狠下心……先斩后奏,臣自知有罪,不敢辩驳,只是此事……与父亲无干,父亲并不知情,皇上若要治罪,请治臣一人之罪。”
语罢又磕了一个头。
闻楚点了点头,道:“你是将门出身,家学渊源,看来什么是懂先斩后奏,也懂什么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
他此话一出,且不说旁人,傅恭听在耳里,先出了一头冷汗,他想开口,却被闻楚抬手打断了,闻楚继续道:“既如此,你不妨说说,何谓先斩后奏?”
傅崇峻虽未听出闻楚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却也瞧见父亲神色不对,一时心中有些犹疑,没敢轻易开口回答,只得绕了个话头道:“臣愚钝……只知忠心为主,虽先斩后奏……也实是为了皇上着想。”
闻楚没接他的话茬,只道:“遇敌不决,则战机稍纵即逝,可先斩而后奏;治军不严,则军心散涣怠惰,可先斩而后奏,你既先斩后奏,是遇敌还是治下?”
傅崇峻被他问住,默然不语半晌,才道:“……若不斩草除根,将来他们倘若散播谣言,中伤皇上,与敌又有何异?”
闻楚沉声道:“倘若真有稍纵即逝之战机,你先斩后奏,自然情有可原,可这不过是几个宫婢内侍,他们还能跑了不成?你言便称‘将来、‘倘若’,可见心中也知道这都是全无定数之事,却如此草菅人命,还狂言狡辩什么先斩后奏,他们若真的罪足致死,照你之见,大行皇帝崩逝前近身服侍过的,是不是全该灭了口才好?”
傅崇峻面色忽青忽白,张了张嘴,不知还想说什么,傅恭在旁见状,气的肩膀直发抖,低声斥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真想气死为父不成?还不住嘴!”
他这才果然不继续说了,伏首磕了个头,闷道:“……臣知罪,请皇上息怒。”
闻楚并未发怒,只是看着他道:“你是该好好反省反省,既如此,便革去你青牛卫统领一职,青牛卫交给你弟弟,你这些日子,就跟着你父亲,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提掌兵之事。”
傅恭父子三人闻言,明显都有些意外,但也并不敢多问什么,待叩谢了圣恩,闻楚才走到傅恭面前,把他扶了起来。
青岩见他在傅恭耳边说了句话,那傅侯爷听了,脸色却刷的变了,一叠声的连道不敢,又要下跪,又被闻楚拦住了。
此事这才算了结。
闻楚还要处置宣王叛党和班师回京的事,自然没功夫当着众人的面和青岩多说什么,只是亲自叫了人护送他回文景堂,青岩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一时是漱青回眸满是眼泪惶恐的看着他的神情,一时是半年前除夕,他买了席面请养心殿里所有的内侍宫女们吃年饭,难得身着鲜艳颜色、穿着大红夹袄的惜秋眼瞳里满是熠熠欢喜的光、招呼着众宫人们用饭的模样。
回了文景堂,他兀自在房中坐了半晌,起身想去看看漱青怎么样了,却被德喜拦住了,苦着脸道:“我的祖宗好哥哥,你就别为难我了,方才回来,皇上叫人狠训了我一顿,又亲自吩咐了叫我看着你好好养伤,其他地方的闲事,再不许你去管,要是又出了今儿这种事,就拿我的脑袋是问,薛公公那头你不用操心,皇上自会好好安置他的。”
青岩沉默了一会,目光却转向了门外,文景堂庭院里多了许多侍卫,几步一岗的布了防,他见此情景,心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这些……也都是皇上的意思吗?”
德喜道:“那可不,青岩哥难不成是不知道你在皇上心里是个什么分量么,还好我白天叫人去给皇上递了消息,听说当时本是和诸位大人们在青蕖阁议事的,立时便不议了,傅侯爷当时知道是傅大公子惹的事,脸都绿了……”
青岩闭了闭眼,道:“……我乏了,想歇一会,你也去歇着吧。”
德喜道:“早该歇着了,不是我说你,带着伤的人,也不好好卧床修养,等以后老了落了暗病,后悔都来不及……”
这次青岩却没再回答他一个字,只是当着德喜的面把门关上了,德喜被隔在外头“诶”了一声,道:“我话还没说完呢?晚饭也不用了么?青岩哥?”
里头却再没有回音了。
青岩坐回床上,他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总之是感觉胸口闷闷的,好像喘不上来气似得,伤口处似乎也隐隐作痛起来,他躺下闭上了眼,除夕那夜惜秋红彤彤的脸蛋和笑成月牙一般的眼睛,却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青岩后来还是睡过去了,只是他睡过去并没有太久,就惊醒了,这次是被开门的吱呀声惊醒的,他睁着睡眼坐起身来,果然看见门前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青岩不必仔细看就知道那是谁,他想叫王爷,话到了嘴边又生生打了住,哑着嗓子改口喊了一声:“……皇上?”
闻楚在他床前坐下,看着他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睛,沉默了一会,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颊,青岩被他指尖冰冷的温度冻得打了个激灵,闻楚回过神来,立时缩回了手,道:“是我不好……冷着你了。”
青岩摇了摇头道:“没事……皇上怎么来了?”
闻楚道:“我来看看你,今日你受惊了,好在傅崇峻没真伤了你,都是我不好,考虑的不够周全。”
青岩挤出一个笑来,道:“皇上这是哪里的话,这种事哪有能未卜先知的,何况傅大公子也不敢真的伤我,他还没那么傻。”
又道:“对了,德喜说……这两日皇上都在青蕖阁商议处置宣王叛党的事,现下处置的怎么样了?”
闻楚哪能看不出他这笑容不过是强撑出来的,沉默了一会,才答道:“都已经处置好了,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过两日咱们便动身回京。”
青岩一愣,道:“这么快?那宣王和皇后……”
闻楚道:“靖安侯已畏罪自尽,我也已拟旨将齐氏削爵,一应叛党押送回京再审,待审出所有同党后,再秋后问斩,宣王废为庶人,回京后便发还关陇圈禁,至于皇后……宣王与靖安侯叛乱一事,她事前并不知晓,便留她一命,回京归于冷宫安置。”
青岩有些意外:“您为何不杀了她?您难道不恨她吗……她从前杀了您啊。”
闻楚道:“你已经替我恨了她这么多年,也替我讨回了公道,这就够了,何况她也是自作孽,她如今的模样,你过两日去看了便知道,倒也不必非要她的性命,怎么……你可是不开心了吗?”
青岩垂下了眸:“怎会?皇上心胸宽广,是万民之幸,您觉得如何处置好,如何处置便是了,我岂有不高兴之理,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闻楚却笃定道:“你就是不开心了。”
青岩:“……”
闻楚道:“方才,你也是强撑着笑的,是不是?”
他说着微微蹙了眉。
“怎么就不开心了?是因为我没有狠狠处置傅崇峻,还是因为那个掌事宫女?我回京会命人好好替她打点后事,薛漱青现也已经妥当安置了,你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就告诉我,不要这样憋在心里好不好?”
青岩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浅灰色的瞳孔里蕴含的情感炽热而真诚,他心里觉得有些发热,今日得知惜秋死后,那一直压在他心上的不知名情绪这才似乎稍微松解开了一些,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好,皇上放心,我没事的,就是回来以后……忽然觉得伤口有些疼,所以精神不太好罢了。”
闻楚闻言,立刻蹙了眉头,道:“什么,怎么不叫太医来看,我不是跟德喜说了……”
青岩却忽然把他拉了过来,在他唇上吻了吻,用一种近乎耍赖的方式打断了闻楚的逼问,低声道:“就疼了一会,早便不疼了,我又不是女人,哪有那么娇气,这还要特地请太医来看?”
闻楚的瞳孔变得黑沉沉的,一瞬不错的望着他:“……你许久没和我撒过娇了,这样……很好。”
青岩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逼近,耳后竟然有些发起热来,他忙挪开了目光,不去看闻楚的眼睛,忽道:“等等……我有件事想求皇上。”
闻楚动作顿住,道:“什么事,你说。”
“能不能……留漱雪性命,就是皇后身边的内廷总管……乔漱雪,我知道……他是皇后的亲信,论罪是该当处死的……可是,他……他确实也是有苦衷的……而且也多亏了他给我递消息,我才……”
他说到这里,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如何替漱雪开脱,青岩自然知道自己的这个请求十分任性,可是他实在没有办法真的眼睁睁看着漱雪去死。
闻楚神情有些无奈,道:“……我当是什么事,就为了这个?没别的了?”
青岩:“……没了。”
闻楚的手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青岩领口的衣带,柔软的布料失去了支撑滑落下去,露出年轻内侍清瘦苍白、胛骨清晰的肩臂,还有一处虽然已经愈合,但在这幅漂亮的身体上却仍然显得有些触目惊心的箭伤。
闻楚看着那伤处停住了,久久不言,青岩觉得有些不自在,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身体,想把衣领重新拽上来,他自然看得出,方才闻楚是动了情的,当然也能体会的到此刻这个伤疤有多煞风景,轻叹了一声道:“这疤难看,实在有碍圣瞻……”
话没说完,想去拽衣领的手却被闻楚按住了。
“我倒宁愿你娇气些。”闻楚声音有些低哑,“……起码不会这样落下满身的伤。”
青岩一时无言,不知该说什么,闻楚已经又道:“我答应你,你要的……我当然都会答应你,乔漱雪会好好活着的,你可高兴了吗?”
青岩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逼近颈侧,一时气息有些不稳:“谢……谢皇上。”
闻楚的呼吸却比他更急促些,声音低而柔:“我这些天很想你,我不会弄疼你,也不会碰到你的伤处的,你若是不舒服,就喊停,好不好?”
这样几乎等同于求|欢的话,青岩从未听他说过,他心里几乎立刻便想到这是王爷,一时忽然觉得呼吸都发起烫来,正自心乱如麻,却感觉到闻楚在他的那处旧箭伤上吻了吻,柔软的触感带来一阵羽毛搔过般的酥|麻感,他垂眸一看,便对上了闻楚仰视着他的一双灰眸。
他没法说不好。
夜色愈浓,文景堂里高高点着的火烛边,两只羽蛾上下飞舞嬉戏,映在外头窗纸上,扑乱满室昏黄烛光。

第142章 柳岸辞别
这日过后没两天,果然闻楚便传了旨,安排了大行皇帝回京后下葬和如何处置宣王叛党等一干事宜。
对齐皇后宣王母子的处置,闻楚的决定不可谓不手下留情,对于大行皇帝忽然崩逝一事,其中具体情由,除了当日就在承泰殿中亲眼目睹的几位亲贵,底下就连近身伺候大行皇帝的宫人们也大多不知底里,只知道皇帝是急火攻心,引发旧疾,又加之身体底子本就空虚,这才猝然离世。
这口气死皇父的锅是扣在了宣王头上,毕竟他起兵谋逆已经是众目睽睽下板上钉钉的事了,有这样的罪名压在身上,新君就是要了这位兄弟的命也算不上刻薄,即便如此,仍是留了宣王一命,也留了齐皇后一命,于是上下都交口称赞起新君宅心仁厚来。
动身回京前日的傍晚,文景堂院子里,内侍们正搬着箱子进进出出,宫女们则在各殿室内收拾打点行装,因要赶着明日日出时动身,所有人都十分忙碌,连那十几个奉了旨来护卫青岩安全的侍卫,也不知怎的被德喜动员成了壮劳力,帮着搬运起东西来。
青岩手臂上还有伤,不便提拿重物,他不惯别人忙着自己却在屋里清闲,好容易才说服了德喜在院子里帮着清点物件。
众人正忙活的热火朝天时,青岩却瞥见有个宫女自外头宫道上进了文景堂来,他认人记性颇佳,称得上过目不忘,因此立刻认出了这宫女不是旁人,正是肃妃段时瑾身边的侍女阿岑。
阿岑见了青岩,叠手揖道:“见过谢公公,肃太妃娘娘叫我来传话,说当时咱们从京中过来,诸位太妃娘娘在行宫中落脚,都是谢公公打点安排的,眼下要收拾回京了,有许多贵重的文玩、字画、还有娘娘们的梳用等如何收拾、放在哪里,还得请谢公公回去掌掌眼。”
青岩一怔,立刻便觉出了不对来——
阿岑一贯是贴身服侍肃妃的,眼下却出现在这里,这种传个话的琐碎差事,实在用不着她这样品阶的大宫女亲自前来,恐怕多半是肃妃有要紧的话,要阿岑告诉他,阿岑这才会出现在这里的。
果然阿岑语罢,抬眸望着青岩,青岩看懂了她的眼神,瞧了瞧附近——
德喜正巧方才被人叫走了,眼下青岩身边只有一个帮着计数的小内侍,青岩把手里的行李明细清单交给了那小内侍,道:“你先帮咱家看着,咱家去去就来。”
那小内侍才不过十三四岁,见状有些欲言又止,然而青岩已经摆出了那常在养心殿做领事内官时说一不二的样子来,小内侍不敢真上前阻拦,只得接过簿子眼睁睁看着谢公公和那宫女出了文景堂。
待到了宫道上,青岩才低声道:“姑娘亲自前来,可是太妃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又道:“这些日子我实在无瑕去给娘娘请安,如今大行皇帝去了,肃太妃娘娘可还好?”
阿岑笑了笑,道:“娘娘一切安好,只是有话要和您说,公公跟着我来便知道了。”
青岩闻言一怔,道:“什么,你的意思是……是娘娘要见我?”
阿岑却只是道:“您跟我来便知道了。”
青岩心中隐约觉得有点不对,但阿岑的确是段时瑾这么多年来近身伺候的心腹不假,段时瑾亦绝无可能害他,因此还是跟着阿岑走了一路,最后天色彻底昏暗下来,他们才在行宫西边花园中临近湖畔的柳树前停下了。
夜色里青岩隐约看见前面柳树下站着个带着帷帽,身材高挑清瘦的女子,依稀便是段时瑾的身量,段时瑾身后跟着两个便装打扮背着包袱的男人,一见那样子便是会武的,他心中一惊,转头去看,果然见到湖畔停着一搜乌蓬小船。
青岩心中虽然已经依稀有了个猜测,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迟疑道:“娘娘,您这是……”
段时瑾却忽撩起了帷帽帽檐,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脸来,这张脸虽然仍旧素淡如她这些年来在宫中一贯示人的清心寡欲模样,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神采奕奕。
或者,说从未有过也并不贴切,应该说这样的眼神,是“肃妃段氏”从未有过的——
因为那是属于宁成县主段时瑾的眼神。
段时瑾低声道:“多的话回头我再与你解释,谢澹哥哥,眼下我好容易才叫阿岑绕开了皇帝看着你的人,把你叫出来,就是为了问你一句,我就要走了,我要回云南去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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