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其文对他们总是那副柔和的笑脸,不多不少,不过分冷淡亦不过分热情,他开车很稳,转弯提速都将体感控制在最小幅度。
他问了一句:“肴言有什么忌口吗?”
陈肴言摇了摇头。
周冽在旁边补充:“低糖!然后好像不吃辣,绿色的菜应该都没什么忌口,噢,是不是不吃葱要吃香菜?”
后面两句话,周冽都是看着陈肴言说的,像是边说边在征询他的确认。
老实说来,他和陈肴言就没同桌吃两顿饭,后面这顿还没吃就再没吃上,他都是观察了下仅有的几次喝陈肴言同桌吃饭时他面前的菜色。
香菜葱还是这次炖汤他看出来的,至于辣菜,他更是从没见陈肴言吃过。
唯一发现的,陈肴言不拒绝甜味糖水,现在也不能再让他吃。
陈肴言看着身边的周冽, 慢慢滋生出一种,有点奇妙的感觉。
他感觉像是在无形中,周冽这个人已经逐渐在自己的生活中强硬的占据了大篇幅, 灼热、强势、不容拒绝如他这个人一样, 这于陈肴言而言是种相当陌生的体悟。
最开始,周冽对于自己而言只是一个一直都有些印象的姓名符号, 但现在, 那个符号逐渐强化、深刻、完善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在他的眼前, 带来温度、声音、触觉和味道, 形成特有的记忆。
这是第一次有人带着点试探和自信的指出他的餐饮喜好,这实在太奇怪了。
陈肴言其实在自己的日常生活方面并不讲究挑剔,或者说, 他自己并不特别的分辩喜欢吃什么东西。
可能是不喜欢繁琐和麻烦,他的日用穿衣总是那几个固定的品牌和款式,餐饮方面其实也只能算是按照自小就有的医嘱。
小时候有段时间,他甚至吃不了饭, 只能靠吊葡萄糖和维生素, 所以陈肴言吃东西养成的习惯更多是对自己负担小的, 他并没有其他喜好的选择。
周冽脸上像是被泼上几个浓重色块的图画纸, 青紫交错, 他凑在旁边习惯性的拉上陈肴言放在腿上的手, 轻轻摇了下,追问:“你总得有几个喜欢的菜吧?”
不止是餐饮方面,陈肴言人生中就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陈肴言没说话, 他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周冽叹了口气, 挺明显的, 他笑笑趴前面椅背上说话:“蒋哥,看到没,这才是少爷,人不高兴,就直接不搭理你。”
蒋其文但笑不语,只抬眼轻轻看了看他们。
蒋其文一路直接将两个伤残人士送到家门口,倒没进去,只最后在门外叫住了周冽,他轻声问周冽:“我找个人来照顾你们?就做做打扫的事。”
周冽摇头,单脚支撑自己,原地跳了个转:“我这次运气不错,就是骨裂,没断,我石膏都只打了一半,等两天自己就能把它扒了。”
“蒋哥,别担心了。我和他都不习惯别人来家里,我俩自己能行,再说,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他啊?”
蒋其文扫了一眼他命途多舛的右腿,眼神微冷:“那群人是逮着你的腿不放。”
周冽也皱起眉,靠在墙壁上说:“很烦,以前他们怎么追搞我我都无所谓,但这次陈肴言也被我牵连进来了。”
蒋其文将手掌心放在周冽的一边肩头,说:“是蒋哥对不住你,我和你哥这次会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
周冽又回头去拽拽的安慰蒋其文,扯唇露出个笑:“你不把我当弟弟啊?他们只要别来搞陈肴言就行,我无所谓。”
周冽在外面和蒋其文说了会话才进去室内,陈肴言已经换了衣服,在那边接水喝。
陈肴言今天换的是件白色的滑丝睡衣套装,非常干净浅淡的颜色,他很少穿这种颜色,灯光轻易就能在他的后背上染出淡黄的光晕。
周冽在门口那边看了几眼,大声说了句:“喝白开水啊,别偷偷加糖。”
陈肴言并不予以理会,周冽有的言行确实多余,像他是个需要人看管的不知事没有自控力的小孩。
“陈肴言?”周冽又叫了一声。
周冽身上的衣服,在泥水里滚过一遍,刚刚随便擦了擦,但泥浆干涸还是留下大片的脏污痕迹,刚刚在医院为了治腿,周冽的裤脚被剪过一大截,这会形象其实很奇怪。
他自己也相当受不了,在玄关处就脱了衣服,脱了就扔到旁边。
陈肴言听见声音,转过去,随意的扫了一眼那边入户处的周冽。
周冽毫不羞涩,手掌撑着柜边,探头盯着陈肴言说:“陈肴言,我打了石膏,这个是不能沾水的。本着互帮互助友好相处的室友原则,你帮我洗个澡呗,我给你洗过好几次了,我这会感觉自己浑身都太难受了。”
陈肴言将水杯冲洗干净,放回原位,出口的话语很冷静:“我觉得你自己可以。”
然后他一转身,就发现周冽撑着沙发靠背已经跳到了自己背后,他一转头,就是这人裸.露的锁骨。
陈肴言说:“你的行动力完全不受影响,为什么不能自己洗个澡。”
“因为我肯定会将水撒到石膏上啊,医生说了,石膏一定不能沾水,你就帮帮我吧,学霸,我笨手笨脚的,等我下次好了,帮你洗10次还回来。”
陈肴言沉默片刻,抬眼看向周冽带着些期待的笑脸,说:“那你自己先去找要换的衣服。”
浴室的灯光很亮,周冽翘着右腿搭在陈肴言临时搭的高凳上,将石膏腿放在高处。
陈肴言这套睡衣的袖口似乎有些长,周冽垂眼看他一圈一圈的卷着边将衣袖卷到手肘,露出和衣服几乎同色的手臂。
周冽咽咽喉咙,要收回视线,往上走却又路过陈肴言的脸。
他问:“你脚踝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的?”
浴室的空间相对小些,周冽的声音带出一点碰撞的回音,但很快被陈肴言打开的水声唰唰覆盖,热气逐渐起来,陈肴言绕到周冽后边,说:“没事。”
周冽仰头去看后方的人的脸:“你就不能跟我多说两个字?惜字如金啊?”
陈肴言趁着他仰头的姿势,直接说:“闭眼闭嘴。”
紧接着也没管周冽到底闭不闭,水流直接冲过他的脸然后从他额际顺着发丝胡乱流下。
周冽的唇角轻轻勾了勾,并没能闭上嘴:“你要给我洗头发啊?”
陈肴言关上水:“或者你自己来。”
周冽向后探手要拦他的动作,却一不小心摸到后方陈肴言的侧.要,丝质睡衣微凉柔滑,底下是皮肤的劲瘦肌.理,他的手顿了顿,才收回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冽的头发长的挺快,前段时间住院,出院后又是一系列措手不及的事情,所以这会头发稍微有些长度,他的头发黑又密,陈肴言的手有些凉,打着泡沫力度却并不重,触感却极为显著。
周冽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后.颈的腺体也有些发.烫,他轻轻动了动腿,然后直直的盯住头顶刺眼的灯光,直到自己被刺.出生理性眼泪。
他轻咳一声,听着偶尔淅沥的水流,感觉热气和洗发水的清香厚实的包裹住了自己。
这个味道他很熟悉,他那几次照顾发高烧的陈肴言,他会发冷汗,头顶发湿,就是这个味道。
他重重闭了闭眼睛,说:“今天的事,对不起,是我拖累你,那些人都是来找我麻烦的。”
陈肴言没说话,但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陈肴言第一次替别人洗澡洗头,他倒不觉得奇怪和膈应,毕竟,两个人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而且,就像周冽所说,他之前生病几次,也是身前的这个人为他做这些事。
周冽的发质很好,头发很.硬.很黑,但又因为重量总在头顶弯成自然的弧度,总是显得乱糟糟的。
他莫名感觉下方的周冽身体有点紧.绷,后颈裸.露的腺体发散出的海盐味甚至要覆盖氤氲满室的洗发水的味道。
陈肴言扫了一眼周冽的脸,就听见他的道歉。
陈肴言拿水为他冲洗泡沫,头发在水的作用下集合粘黏成一缕一缕,陈肴言听见周冽略微沙哑的声音,他说:“我没给你讲过我家里的事情,但要解释这件事,我就必须要说一下。”
周冽顿了顿,眨眨眼睛:“也不是什么秘密,你就…随便听听。我小时候被绑架过,大概是6.7岁的时候吧,那段时间,我爸他们发展的过于张扬甚至是横行霸道了,所以到处拉仇。”
“当时和我爸同行业的,针锋相对的是蒋哥Alpha父亲,叫郑丛山,那是个畜.生。蒋哥…就是这几次你见过的蒋其文,这摊子事很狗血。郑丛山和蒋哥的Omega父亲是商业联姻,就是那种完全没感情的商业联姻,郑丛山婚前就在外面养了一房小的,特别宠爱,还把那个孩子公然带回郑家好吃好喝的养着。”
“蒋哥的Omega父亲是我爸很好的朋友,但产后抑.郁自.杀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蒋哥小时候过的很不好,所以我爸就经常把蒋哥带回我家里来照顾。那条狗就利用这点,利用蒋哥为诱饵,想要把我绑了去威胁我爸签什么合同。”
“但那天,那群.绑.匪临时反水,不仅绑了我,还绑了郑丛山放在心尖尖上的私生子,我和他是一个学校的。当个单纯的工具只能拿到中介费,而且之后还可能会被郑丛山推出去顶罪,绑.匪也贪心,既然有机会,他肯定要拿两家人的天价酬金。”
“那次绑架,我中途跳车跑了,很幸运,被穷追不舍的蒋哥接上了,但我们没能带走那个小孩,那个小孩那次之后就失踪了,现在好像都还没找到。”
周冽的身上全是水汽,脸上也是散落的水滴,他眨着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上的刺眼灯盏。
他说:“郑丛山是真的喜欢那个孩子,予以厚望,那次之后他更疯狂的开始报复我们家,他尤其恨我和蒋哥,一心想把我弄.死…毕竟有可能蒋哥是他唯一的血脉了。当然,那次我爸和我哥也气疯了,他们也不是不会反击,那孩子丢了之后,郑丛山的事业和家庭也是每况愈下,没几年,郑丛山就进去了,现在还没被放出来。”
“但他可能还是有些势力和人脉吧,还有很多钱,所以像是扫不干净的脏东西,只要他没死,就要一直来。他只能将他所有的愤懑、不满发泄到我们家尤其是我身上,他总是时隔几年就能找一批人来堵我。但我特别能跑,小学就用双腿跑,初中接触摩托,就全城溜他们,最后我是被交警逮.到了。我不想让他们出现在学校里面,所以每次看到他们我就往学校外面跑,我跟你说,我爬墙技术简直了,今晚那个墙我简简单单就能翻过去。”
“我一个人的话,能把他们玩.死。但我也翻过一次车,前两年刚上大学吧,那条牢.里的狗那次找的人报复的特别狠,我开车撞了,那次我右腿断过,错过了那年我特别想要参加的一个比赛,真的恶心到我了。”
“我爸他们从小就教我,见到那群疯子就跑,别去和疯.子对咬,而且我那个时候小,肯定打不过要吃亏。那次绑架后,我身上就开始带定位器,我每次一按我爸他们就能找最近的人来接我,但我就不按,我就溜傻子。今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反击,其实,还挺爽的,这口气,憋了好多年,我真想直接打到所在牢里的那只郑王八身上。”
周冽抻了抻手臂,然后一根干毛巾从天而降搭在他头顶打断他。
陈肴言说:“出去穿衣服。”
周冽掀开毛巾挡住眼睛的前帘,问:“这么快就洗完了啊?我还没什么感觉呢,陈师傅。”
陈肴言说:“我洗澡就是这么快,或者你自己去专门的洗.浴中心找专业的。”
周冽一下被呛住,浴室里氤氲的水汽飞快的被换气系统换走,他看向陈肴言,正色道:“陈老师,不要在大晚上,在这种环境里,搞黄.色。”
说着话,他看着陈肴言衣服上颜色格外深的地方,摸了一把陈肴言的袖口,说:“都.湿了。”
陈肴言居高临下的瞥一眼他:“快出去,我要洗澡。”
周冽被洗得很干.净,除了特别不好看的几个青紫色块,他仰头看陈肴言的下巴:“你脚崴了,我帮你吧,咱们互帮互助。”
陈肴言开了水,摆出一副直接要往周冽的右腿石膏上冲的架势,周冽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毫不留情的浴室门被关上的响声。
周冽混.身只一根毛巾和一截石膏湿淋淋的站在玻璃门口,敲了敲:“喂,陈肴言,我的衣服都还在浴室的柜子里呢,你给我开开门,我进去拿出来。”
浴室的水声响了起来,周冽又敲了敲:“陈肴言?开开门呗,我不看你。”
水声不停。
周冽继续敲门,苦口婆心的:“陈肴言?我没衣服穿了啊。”
但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听到似的,不给一点反应,周冽勾唇笑笑,重重跳了几下,进了卧室。
他觉得挺神奇的,刚刚陈肴言的那副要给他右腿喷水的举动,是以往陈肴言必定不可能会做的幼稚举动,也是他第一次的这种举动,周冽觉得实在是…实在是有点可爱,让他忍不住想再逗逗,看陈肴言冒火,看他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轻松,看他脱去稳重的皮层。
像是终年静默的死火山,终于崩开一条缝隙,露出底下灼热的熔岩。
周冽非常期待。
陈肴言出来,周冽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他的头发在屋内的暖和的温度下自然风干,显出一种罕见的柔软。
他抬眼瞥一眼陈肴言,先没吭声。
陈肴言更是不主动搭理他,直接往卧室里走去,已经够晚了,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凌晨两点,他就没歇过,他实在太困了。
要阖上房门的时候,门突然被人轻轻抵住,周冽探出脑袋来:“这卧室…我的大红鸳鸯被和喜字呢?怎么全换了。”
陈肴言揉了揉后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说:“我换的,东西都放在你的柜子里。”
周冽看他的神色,没再多问,只看了一眼他的脚踝,穿在白色拖鞋上方,有些红肿。
“你睡吧,我拿个冰袋过来给你再敷一下脚,不然明天肿更高。”
陈肴言又打了一个哈欠,摇摇头,声音好低:“困了。”
周冽就冒出一点酸涩和心软,陈肴言现在的样子,褪去了白日里的严谨冷漠,只剩下内层的脆弱易碎。
他说:“睡吧。”然后轻轻替他阖上了门。
周冽前几天奔波忙碌,也没怎么睡好,和以往相比,睡眠的时间和质量下降许多,但他这会却并没有感觉到困倦。
他在房间的柜子里翻了翻,果然翻到一些能用的工具,他当时装修置办的时候,想着以后万一有小孩,什么东西都是按照最齐全的套餐来购买的。
这项技术还是他以往看他哥给他蒋哥做的,他蒋哥那个时候胃溃疡很严重,他哥就不嫌麻烦的天天弄,他是闲不来也欣赏不来,但这会,他想起刚刚陈肴言喝的寡淡冷开水,就想尝试一下,周冽想让陈肴言喝点好喝的。
陈肴言之前在常大附近的那套房子里,就没有什么兑水喝的饮品,这个人的生活里太寡淡了。
好不容易不抗拒甜的糖,现在喝一点却又不能再继续摄入。
周冽搭好架子,从冰箱里面翻出冰块,小心的放入架子最上层的盛水器里。
他这天晚上翘着腿就睡在沙发那里,隔两个小时就要去调整一下滤纸,睡睡醒醒的,第二天还是手机振动的声音将他彻底吵醒。
他打着哈欠接起来,电话对面是他哥没什么感情的声音:“T级联赛的邀请函寄到了家里,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去参加比赛?”
客厅的挡光窗帘没拉,周冽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遮挡日光,嗯一声,声音有点刚醒的黏:“我还要进决赛…明年还要拿第一呢。”
“还有半个月比赛,你昨天才打上石膏,周冽,不要任性。”
周冽从沙发上站起身,趿拉着拖鞋,慢慢绕去吧台处:“哥,你怎么现在这么啰嗦,上了年纪吗?”
他赶在他哥要挂电话前换了个话题,语调一下严肃下来:“哥,那个狗东西怎么弄我我都不怕,我习惯了,但我怕他注意到陈肴言…”
周凛直接打断了他,冷冷的说:“不会再有下一次,挂了。”
可能真的是孕期各种激素的影响,陈肴言的生物钟都败在其下,陈肴言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房间温度高,床铺柔软,头一天奔波无休,他这一觉睡的整个人骨头都有点软,稍微一动,就看到脚踝处的显眼肿胀。
房门被轻轻推开,周冽的脸从狭缝里扩大,然后他笑了起来:“哟,醒了啊?这么巧,我都过来看两次了,还以为你又晕过去了。”
周冽也看到了他的脚踝,啧了一声,然后问:“还能走吗?要不要我抱你去浴室啊?”
陈肴言掀开被子,找到床边的拖鞋,试了试,除了酸胀怪异的感觉,也并不是不能踩地。
但周冽堵在门口,没让路,他伸出手来:“还是我抱吧,别逞强,搞成经常性崴脚就好玩了。”
陈肴言看着他的石膏腿:“你单脚跳着抱我吗?”
周冽想说这个石膏不影响,然后就想起昨天晚上他骗陈肴言洗澡时的说辞,他顿了顿,被陈肴言推开了。
周冽早就从入户的电梯口取到了早饭,这会在微波炉里重新热了热。
两个人坐在被日光洒满的餐桌上一起吃迟到很久的早餐。
周冽率先端给陈肴言一个精致的瓷杯,朝他挑眉:“尝尝这个?”
陈肴言刚洗漱过,手上还有冰凉的水珠,他摸到温凉的瓷杯耳,轻轻嗅了嗅,迟疑道:“…咖啡?”
周冽夹了一筷子肠粉,朝他抬抬下巴:“你试试看,应该很香。”
陈肴言抽了一张桌面的纸巾擦了擦手指:“我不喝咖啡。”
周冽撑着下巴,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说话:“我知道,因为伤胃吧。但我这个…是一滴一滴用冰水萃出来的,不酸不涩也不伤胃,专门给你弄的,白水多难喝啊,你尝尝这个,我弄了一晚上呢。”
“你看我这黑眼圈。”周冽一下凑近过来,手指指着眼睛下方的浅青色。
“怀孕期间喝少量的咖啡可以增加食欲、缓解疲劳的,我专门查过的,这次不会错了。”
周冽凑的很近,眼睫毛随着说话微微动,日光集中在他的瞳仁里。
陈肴言垂下头,手指在小瓷杯边缘移动,最后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其实他这是第一次喝咖啡,他闻到过这个味道,但入口却是第一次。
顺滑微量,唇齿留香,余味深长。
陈肴言又喝了一口,然后抬头朝紧紧盯着他的周冽说:“谢谢,好喝。”
周冽微挑眉,故作惊讶:“我第一次在你口里听见这么高的评价呢,一杯咖啡就能收买你啊。”
陈肴言回头看见了那边搭建的高高的萃取装置,说:“我第一次喝这个,确实不错。”
“第一次?以前都没喝过?”
陈肴言放下手里的杯子,说话间带出一点冷咖啡的香气:“没有,医生建议不要饮用,我不想自找麻烦,就忌口。”
周冽看着他,只问:“那是不是酒、气泡水、茶这些也不怎么喝?”
他夹了一个虾饺放进陈肴言的盘子里:“以后,这些我都要想办法让你喝上。”
日光不吝啬的均匀洒在每一个人头顶,陈肴言微眯眼睛看了会周冽,然后问:“为什么?”
周冽喝了一口自己的现磨,眨眨眼睛,挺严肃的抬抬下巴示意陈肴言的肚子:“我要让他有点世面,从胚胎就开始培养,以后不要被谁一点好吃的就骗走。”
陈肴言就不想再接他的话题。
但没多会,陈肴言又闲不住似的问:“你圣诞节那天有空吗?”
陈肴言放下餐筷,拿纸巾擦了擦手:“还不知道。”
周冽从桌面推过来一张硬纸黑卡片,这是早上随着早餐一起挂在门口的:“圣诞节那天,我有个比赛,陈老师,你跟我翘课去看呗。”
第48章 Prain
周冽的嘴唇上像是被那天标记的血液染上艳丽色泽, 还未消退,此刻在阳光的直射下,也显得泛着鲜丽的色泽。
陈肴言下意识的扫了一眼桌子下方周冽的腿, 又看桌面上邀请函的抬头, 问:“你比赛?”
周冽晃晃那条伤腿,不太在意的说:“圣诞节那天初赛入围, 我的第一场比赛。”
周冽笑一下:“我昨天晚上明明跟你强调过, 我是很强的Alpha, 各个方面都很强, 你感觉不到吗?”最后半句周冽问的又轻又暧昧。
陈肴言放下餐碗, 站起来,但路过时周冽却勾住他的手:“你再不管管你的脚,下午它就会变成个馒头了。”
陈肴言皱眉垂眼:“其实没多大感觉。”
周冽将他推到沙发上去坐着:“孕夫激素变化, 关节韧带松弛,其实很容易发生崴脚,你以后多注意点,不要真的弄成经常性崴脚。没感觉也要消肿啊, 你不消肿在这种怀孕期很容易留下后遗症, 就算不管远的后遗症, 你明天出门穿鞋都穿不进去, 笑死, 你穿拖鞋还是光脚出门啊。”
等周冽将烫毛巾覆在他的脚踝上的时候, 陈肴言低头看着周冽头顶的头发,静默片刻,突然说:“周冽, 我感觉你很奇怪。”
周冽的手顿了顿, 没抬头, 他以为自己的自作聪明的接近触犯了陈肴言的底线。
陈肴言不是个吞吞吐吐的人,他没有停留卡顿的继续,声音还是那种玉石撞冰般的冷,他说:“我感觉你就像是,在一点一点蚕食和瓦解我的生活。以前你靠近我,和我说话,接近我,我只想与你隔开距离,你对我而言,唯独的两种感觉就是陌生和让人厌烦。”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突然发现,和你拉手、拥抱很暖和,你不说废话的时候我会思考和回应你,你跟我说的不过分的要求我其实都在同意。”
周冽隔着厚实的烫毛巾将手轻轻搭在其上用以固定,他看着眼前的陈肴言的睡裤纹理,耳朵里是陈肴言的声音和自己劫后余生般的心跳声,闷闷的撞响。
“周冽,你很重视你的朋友,为他处理后事、为他不平、为他求真,我见过很多亲人都不一定能做到你这个程度。”
“所以我想问你,周冽。”陈肴言抬起了微低着头的周冽的脸,两人的视线高低相交。
陈肴言的手很冰,托着周冽的下巴,大拇指就横着靠在周冽的唇边。
陈肴言盯着他,问:“周冽,你对我也很好,我能感觉到,你应该挺重视我,所以,你也把我当朋友?”
周冽嘴唇动了动,似是要说话。
但陈肴言继续补充,像是所问问题的附加条件:“我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沼泽地,慢慢就要陷下去了。但你还记得吗,你以前问过我,我说‘万一’发生的前提条件是我的主观意志,这个万一的成立与否就在于我自己。我感觉我现在对你有一些纵容和依赖,但如果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和答案,那我也可以暂停在这里,让这个‘万一’不再继续发生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