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周霭望着晨光下陈浔风的脸,顿了很久的一段时间,久到陈浔风低头凑近,捏着他的手轻声问他怎么了,那时周霭才发现,原来那些他习惯的属于陈浔风的靠近和触碰,并不是那么的单纯和理所当然,那些靠近和情感,其实可以被赋予很多的意义。
所以那之后,面对着陈浔风越发直接露.骨的视线,周霭才会觉得心惊胆战的承接不住。
但从头至尾,他也并没有想过拒绝。
碎雪又吹到了周霭的眼睫上,他被刺得眨了眨眼睛。
但周霭依旧站在原地没动,刚刚陈浔风问他和宋蕴还要排练多久,这个问题并没有回答的意义,所以周霭在等,他在等陈浔风说出他真正想说的话。
雪越下越大,陈浔风的肩头上都积了小层雪白,但等到最后,陈浔风也没有再说下一句,周霭只等到他将自己非常用力的揽了过去。
周霭靠在陈浔风脖颈间,他的脸触碰到陈浔风冰凉的外套,陈浔风在很用力的捋着他的后背,隔着几层衣服,周霭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手的力度,他听见耳边陈浔风的声音,他说:“霭霭,我刚刚不是在凶你。”
陈浔风抓着周霭的手往他的羽绒服底下藏:“是我话说急了。”
他捋着周霭的背,重复刚刚的话:“我不是在凶你。”
周霭的额头抵在陈浔风肩膀上,那堆碎雪在他额上化成冰水,周霭的紧张慢慢消失了,最后只剩下冷。
元旦暨校庆晚会定在31号晚上,也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那天从下午开始,周霭他们就在跟场彩排,他们不仅是开场节目,他和宋蕴还是整场晚会里最早上台的两个人。
陈浔风从班里的排练里脱身时,已经有些晚了,赶到体育馆的后台,周霭和宋蕴都已经换好了演出衣服,化妆师正在给宋蕴上妆,而周霭坐在旁边看着平板上的节目安排。
舞台灯又高又亮,斜斜的光路倾洒而下,陈浔风走进喧嚣杂乱的后台,穿着各种舞台服的人从他旁边经过,但他第一眼看见的,只有灯光下周霭的背影,周霭穿修身简单的黑色西装,背对着他坐在远处的凳子上,他微低着头,露着截雪白的后颈。
陈浔风越过人群走到周霭旁边去。
周霭应声抬头,看见半蹲在自己旁边的陈浔风,他眉心轻动,伸出手指碰了碰陈浔风衣服上的穗穗。
陈浔风他们班报上去的节目是藏舞,刚刚最后一次排练全班都换了衣服,现在所有人都在教室里化妆,陈浔风自己跑了过来。
陈浔风任周霭弄他的衣服,只问他:“没有吃饭吧,饿不饿?”
周霭看他一眼,从旁边的纸箱子里拿出个塑料包,里面是刚刚发下来的面包和奶,他一直没有时间吃,这会他转过身将塑料袋递给陈浔风,却发现陈浔风也同时往他面前递了个纸袋。
两个人举着口袋撞在一处,陈浔风挑眉笑了下,然后将两个袋子交换:“那我们换着吃。”
陈浔风前两天又去剪了头发,眉眼干净的露出来,此刻在灯光下一笑,旁边的化妆师在镜子里看见了,感叹一声:“哎哟,你们这学校好多帅哥哦,我都想回来念高中了。”
宋蕴在化妆镜里看着两个人的身影,默默的没说话,她现在已经非常有眼色,只要陈浔风在旁边,她要么走,要么就闭嘴。
后台各处都是拥挤杂乱的,身前身后不时有人经过,周霭和陈浔风就在这拥挤中,吃完了相当敷衍的晚餐,周霭吃完东西,刚将塑料口袋和空盒子规整好,旁边的化妆师就过来催了:“来,过来我给你弄一下。”
陈浔风停下手里的动作,皱眉看向化妆师:“他也需要化妆?”
化妆师嗯了声:“舞台妆还是要的,”她观察着周霭的脸说:“他们在台上跟观众距离太远,台上灯光也亮,所以五官要给他勾一下,不然看不清楚脸。”
周霭对这些没有太大异议,在学校里很多事情上,他都是配合老师或者学校领导的,他看一眼陈浔风,就站起来往化妆镜前走。
陈浔风跟着他的脚步动,最后他站在后方,与镜子里的周霭对视。
化妆师隔着镜子看见陈浔风的表情,笑着开了个玩笑:“同学你这样看着我,我很容易手抖啊,放心,我给人化妆都5年了,专门干这个的,不会把他怎么样,”她边说已经边开始给周霭涂打底,笑着道:“也不会吃了他。”
但化妆师打的预防针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整个过程中,陈浔风都盯着她手上的动作,修眉、夹睫毛这些稍微用上器具的,陈浔风都冷冰冰的说不让。
“他眉毛很整齐。”
“他已经够白了。”
“别用这个戳他眼睛。”
“不要往他眼睛上抹亮片。”
最后化妆师都无奈了,好在周霭底子实在是太好,就算只简单画了眉毛打了高光,也格外衬托和加深他五官的存在感,她将最后那点口红描完终于松手,然后长长的叹口气,对旁边的宋蕴说:“你们学校的帅哥真不好伺候啊。”
宋蕴只笑笑,并不多说什么。
嘴唇上裹着层口红,对周霭来说完全陌生的感觉,他唇部轻动,陈浔风凑很近看他的脸,观察他脸上的妆面,他问周霭:“不舒服吗?”
周霭轻摇了下头,然后旁边的化妆师突然说:“我给你俩拍个照吧,”她举着手机示意周霭和宋蕴:“金童玉女来?”
她说完,周霭还没表态,就眼见着面前陈浔风的脸色沉了下去。
看见陈浔风的模样,周霭眼角藏了点笑,然后对那边摇了摇头。
但宋蕴有点不死心,她挺想和周霭合拍的,尤其是自己今天这样好看的时候,她偏头看了眼那边陈浔风冷肃的侧脸,突然出声:“姐姐,要不然你先给他们拍张?”
化妆师疑惑的嗯了声,宋蕴小声补充:“然后再给我俩拍。”
化妆师笑着点点头:“可以啊。”
短短几分钟接触,化妆师已经熟知陈浔风的臭脾气,所以她这次不再征询陈浔风的意见,而是直接举起手机朝向两个人:“我偷拍了哦,你俩不比pose,拍的不好看别找我。”
周霭和陈浔风是真的没有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陈浔风看出来周霭脸上淡淡的笑,他正在问周霭高兴什么。
陡然听见那边的声音,两个人莫名其妙的转过头,察觉到正对着他们的手机,陈浔风在最后那秒凑近周霭,并且抬起手臂揽住了旁边人的肩膀。
“咔擦”声响,照片在此刻定格。
照片的背景毫不讲究,就是杂乱的后台,右侧是堆着东西的化妆台、左侧挂着的是各种彩色民族服饰,后面还有来往穿行的人,但这些东西并没有喧宾夺主,照片中心那两个少年依旧是最亮眼的存在。
两个人的扭头看向镜头,冷淡的表情如出一辙,却也更显得他们五官的清晰漂亮,两个人之间,穿藏蓝色长袍的男生胳膊搭着穿黑西装男生的肩膀,他们的头凑得很近,耳朵似乎都碰在了一起。
若单纯从动作来看,陈浔风从后整个揽住了周霭,这是个相当具有占有意义的动作。
而这张猝不及防的照片,是周霭17岁的第一张照片,也是陈浔风17岁的最后一张照片。
第47章
舞台的灯光全部灭了,整个体育场馆都笼罩在暗昧不清的黑暗里,本来观众席上还有嘈嘈杂杂的声音,但随着舞台上第一声钢琴音清晰的泻出,音符开始在空气中游走,小夜曲的前奏悠扬的响起来,台下的声音慢慢就消失了。
两盏顶灯亮起来,交叉汇聚到台上,光束的终点恰好停在钢琴上方,只照亮那一隅。冷调的舞台灯像是月光,笼罩住坐在钢琴前的两个人,琴身是黑色的、男生穿黑色西装、女生穿白色连衣裙,光影下只有简单的黑白两色,而光束中心的两个人表情沉静,只专注自己手上的动作。
他们的周围全是黑暗,整个硕大的体育馆里,只有他们身上在发光。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身后的大屏幕慢慢亮了起来,两个人近距离的特写被投放在屏幕之上,男女生漂亮的脸被放大,他们细长的手指丝滑的在琴键上流动。
全场只余琴音。
一曲毕,场内有瞬间死寂,他们的手指在琴键上稍停,紧接着男生的手指先动,随后,拉德斯基铿锵快速的琴音重新在他手指的带动间响起来。
这是与前曲完全不同的激昂节奏,女生的动作紧随其后,随着音符的飘高,舞台上的灯光也颗颗亮起来,慢慢照亮隐藏在他们身后的整个管弦乐团,管弦乐团加入了他们,纯粹的钢琴音里慢慢混入了拉弦乐器,音乐瞬间变得复杂厚重,直接点燃了整场晚会的气氛。
而主持人也终于在此刻踩着音乐的节拍上台,宣告此场晚会的正式开场。
周霭他们连弹两曲,掀开了整场晚会的开幕,晚会开场,周霭的表演落幕。
从舞台下来后,他和宋蕴穿过狭窄的通道往后台走,但却被等在半道上的陈浔风拦住了。
宋蕴有些犹豫的不愿意走,刚刚时间赶得太着急,她和周霭还没成功合照上就被叫走做准备,而这个机会实在罕见,她并不想错过。
所以她努力忽略了旁边陈浔风目光,只举起自己的手机看向周霭:“…周霭,我们等会可以拍张照片吗?”
周霭没来及回应,旁边陈浔风先出口了。
这条通道细窄,灯光也暗,周霭看不见陈浔风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毫不客气的声音:“刚刚在台上抓拍的已经够多了。”
他的耐心像是只够到这里,话落,在黑暗中,周霭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陈浔风准确无误的握住,陈浔风带着他直接转向,拐去了旁边的某条小道。
这是条周霭没走过的路,他跟着陈浔风往里面走得深了些,越往里走,越有阴冷的凉气扑面而来,周霭沉默的没有询问或者拒绝,走了大概两分钟后,陈浔风才终于在尽头处停下。
这里像是体育馆内部的某条死路,周边都是少有人来的空教室,他们走路的脚步都能带起来回音,热闹的舞台传来的音乐非常遥远,但他们背后的墙壁却在随远处音乐的节拍共振。
停脚后周霭抬头,看向面前陈浔风的脸。
这里的灯光很像是那天夜里,他们坐在医院的安全通道里,头顶开着的那些节能灯,节能灯撒下来的都是黯淡的冷色调光,此刻站在冷光下的陈浔风停脚后就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然后他将羽绒服套在了周霭身上。
这里远离空调与暖气,周霭身上只有套修身的西装,实在单薄得很。
陈浔风的羽绒服上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整个包裹住周霭的身体,周霭垂眼,看面前的陈浔风给他严丝合缝的拉上衣服的拉锁。
看着始终没说话的陈浔风,周霭几乎可以确定他又在不高兴,并且,他还知道陈浔风不高兴的具体原因。
刚刚他们下台时,音乐声有个短暂的停歇,那时周霭就已经听到观众席传来各种喝彩和起哄,里面不乏关于他和宋蕴的起哄。
周霭的手机还放在化妆间,他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所以他就举起自己的手,然后看着陈浔风打了句手语问:你在不高兴什么?
打完这句话,面前陈浔风的呼吸微顿,他定定的看了会周霭,但他并没有回答,停了会后,他只是抬起手指,轻轻的抹掉了周霭嘴唇上的口红。
陈浔风没用纸,周霭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指腹与自己嘴唇相互摩擦的触觉,这种摩擦给他带来热度与痒意。
陈浔风抹得很仔细,一点一点的将那红色碾的干干净净。
最后陈浔风松手时,他的指腹已经变得通红,周霭抬起手背蹭了蹭嘴唇,以消磨掉嘴唇上残留的那种痒。
“我可以不高兴吗?”陈浔风突然问,声音有些低哑,连回音都没带起来,只有周霭能听到。
周霭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他放下手抬起头,然后就撞进了陈浔风的视线里。
但这次又是陈浔风率先避开眼神,他依旧没等周霭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抬手,从周霭身上穿着的外套侧兜里摸出两样东西。
然后他朝周霭摊开手:“这是找我们班女生要的卸妆水。”
说完,他就扭开瓶盖往面巾上倒卸妆水,他的动作说不上熟练,但很仔细也很小心,周霭贴墙站着,下巴被陈浔风捏着微微抬起来。
陈浔风很认真的擦着他的脸,细致的不放过任何地方,动作的幅度很轻。
陈浔风给周霭擦到眼睛上方时,周霭还睁着眼睛望着他,陈浔风手指在周霭的眼角微点,他轻声说:“闭眼。”
化妆的时候,化妆师的所有动作都在陈浔风的视线下进行,周霭几乎没有上眼妆,但此刻陈浔风还是不放心,周霭可以感觉到他用纸巾轻轻的、细致的擦了自己的眼睫和眼皮。
“不舒服的话,你就动一下。”陈浔风说。
湿润的面巾擦过脸,带起来凉意,差不多感觉擦干净后,周霭正要低头睁开眼,就听到陈浔风的下一句话,他说:“别动。”
周霭的动作微顿,他没再试图睁眼,眼皮上分布的神经敏感,所以他很快就感觉到有某种温热轻轻覆盖上了自己的眼皮,那种温热取代了冰凉的卸妆巾,在自己的眼睛上微作停留,又慢慢滑到眼窝和鼻梁处。
那温热是陈浔风的嘴唇。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所以在此刻,周霭非常清楚的听见了远处舞台上在播放的音乐,还有自己心跳的节奏,两者像是在共振,此起彼伏没有消停。
舞台上那半首歌播完,陈浔风才慢慢退开,周霭眼皮上的热度消失,但有只手移到了他的脑后,那只手慢慢掌住了他的后颈,拇指在他的脖子上轻轻滑动摩挲,带着点舒服的力道。
“刚刚,其实我挺害怕你会推开我。”
听见这句话,周霭终于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陈浔风的喉颈线条轻动,他突然在此时回答了周霭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他说:“这就是我在不高兴的事。”
周霭的眼神微顿。
“我不喜欢别人和你靠太近,不管男的、女的都不行。”
陈浔风咽咽喉咙,他望着周霭,像是要看进周霭眼睛里去:“不止是因为害怕他们伤害你。”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交流从来都是件非常简单的事,很多话其实并不用说得那么清楚,更多时候,甚至互相给个眼神,他们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陈浔风说话的过程中,那只捏着他后颈的手始终没停,缓缓的摩挲着,周霭已经感觉到热。
陈浔风叫了周霭的名字:“周霭。”
陈浔风的视线露.骨又直接,里面像是裹挟着某种压抑的风暴,拉着人与他沉下去,但周霭没有再避开,他就靠着冰凉的墙壁,目光安静的望着眼前人。
陈浔风的手指又顺着脖颈滑上来,他拨了拨周霭薄薄的耳垂,他突然垂下眼,冷冷道:“还因为我会嫉妒。”
说完这句话,他停了停,又抬眼看向周霭:“我不想你对别人好。”
又是那种冷热交替,周霭靠着的墙壁是冰的,呼吸的空气是凉的,但他却在陈浔风的摩挲下开始发热,外冷内热交替袭来,他的心脏像是被陈浔风的手捏紧了。
但他其实并不冷,就算靠着冰冷墙壁,站在远离空调暖气的地方,周霭也不冷。
陈浔风的羽绒服外套又厚又长,几乎严丝合缝的将他裹住,这件衣服足以替他抵挡外界的所有低温和冷空气。
但是随着陈浔风那些话向他兜头砸来,周霭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逐渐被攥住了,他心里漫起来紧张的情绪,心脏跳动的节奏都变得凌乱。
周霭身上是陈浔风的衣服,后颈被他的手控住,眼前是他离得极近的视线,就连空气中都是他的味道,周霭身边都是陈浔风,他靠着墙壁,前后再无半点退路。
陈浔风的眼神依旧像是暗沉无底的深渊,周霭长久的看着陈浔风,他没躲,他慢慢溺进了那处深渊里,周霭恍惚都感到落下时,那瞬间的强烈失重感。
那种莫须有的失重感也使他心脏紧缩,传递到身体语言里,让周霭抖了那么一下。
陈浔风的手很快覆住周霭的脸,他低头问:“冷?还是害怕我说的话?”
陈浔风经常运动,他手上的皮肤并不细腻,但他的手大,手上的骨节明晰舒朗,每次两个人相触时,周霭都能感受到陈浔风手掌的皮肤纹理,以及被稳稳撑住的感觉。
陈浔风外套的袖子有些长,刚刚穿衣服时,陈浔风直接将周霭的手笼在了羽绒服的袖子里面,周霭在此刻垂下眼,从袖子里抽出手来,然后他抬起两只手,向后搂住了陈浔风的腰。
这么多年过去,他唯一可以依赖的、他唯一想要依赖的,还是只有陈浔风。
他抱过去都那刻,陈浔风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周霭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但他只是微微收紧了自己的手臂,箍住陈浔风的腰。
这里远离人群与喧嚣,环境安静,灯光的明暗恰到好处,周霭觉得很暖和,他不想再交流什么了,他就只想和陈浔风在这里安静的站一会,或者什么都不想的靠一会。
陈浔风比他高些,周霭的头恰好可以靠在陈浔风的肩膀上,他脸底下压住了陈浔风藏袍上柔软的穗穗,穗穗必然会被压皱压乱,但周霭没管了,他只是慢慢都闭上了眼睛。
陈浔风的身体只僵硬那刻,然后他就顺着周霭的动作也揽住了他的后背心,并且以力道缓缓上下摩挲。
小孩子睡觉时需要父母手拍背心哄着,陈浔风不知道在哪里学会了这种动作,每次两个人拥抱,他都以手上下摩挲,两条手臂来回滑过周霭后背上的每节脊骨。
陈浔风始终垂眼望着怀里的人,周霭靠在他肩膀上,他只能看见周霭头顶的黑色短发,半只白色的耳朵从短发下露出来,顺着耳朵的轮廓往下,是周霭的后颈。
周霭的头发是黑的、身上的羽绒服是黑的、就连藏在羽绒服下面那层隐隐约约的西装领也是黑的,光线黯淡,唯独那截露出来的脖子白,白的都有些发亮了。
陈浔风手上的动作始终没停,然后他慢慢低了头,他轻轻吻在周霭后颈那截微突的骨头上,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里的皮肤确实像月光般凉滑。
嘴唇与皮肤只是轻轻相贴,但陈浔风压抑不住心里的想法,他骗不了自己,他想咬周霭,咬周霭细长的手指、咬他薄薄都耳朵、甚至是他仰头时露出来的尖尖的喉结。
但落实到行动上,陈浔风什么都没干,他只抬手用力揉了揉周霭的后脑勺。
两个人身体相贴,只隔着几层衣服,所以没多久,他们就同时感受到腰侧传来的振动。
周霭要先松开手时,陈浔风手臂放在他后背,拦住了他的动作,他空出来的手插.进羽绒服的侧兜里,拿出来手机后扫了一眼屏幕,然后滑动接听。
电话号码是江川的,但接起来,对面却响起来胡老师的怒斥:“陈浔风!你又跑哪去了!不化妆不做准备不参加排练!我们班马上都要上台了!你现在、你马上给我滚回来!滚过来2号台,一分钟之内。”
这里安静,胡老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都有回音,他在电话对面问陈浔风:“你听到了没有!”
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周霭这次还是松开了陈浔风,陈浔风顺着周霭的动作挪开手臂,但目光却依旧放在他的身上,只淡淡对电话那边嗯了声。
胡老师最后吼了句:“你给我搞快点儿!”
体育馆的大荧光屏里显出绿色的草场,舞台上正是21班的节目表演现场,周霭站在舞台边背光的阴影里,手插.在羽绒服的侧兜里,目光淡淡的望着台上。
“你怎么不去找个地方坐?”舞蹈过半时,周霭身后突然传来女生的声音。
周霭微微偏头,看见盛装打扮的赵悦,她是今天晚上的女主持之一。
只一眼,周霭就收回视线,他并没有想要回应她的意思。
赵悦穿着连衣裙,体育馆内空间大暖气不足,她搓了搓自己的两条胳膊,目光始终凝在前方周霭的身上。
他们站在舞台下方不挡道的一个死角里,舞台灯光只有很少的几缕撒过来,那几缕光刚刚好勾勒出前方周霭的侧影。
赵悦始终看着前方的周霭,就算是以她挑剔的审美,她也得承认,周霭侧脸简单的剪影都是好看的。
她不想再看,只垂下眼,盯着周霭身上的羽绒服。
半小时之前,她在后台穿着单薄的连衣裙,抖抖嗖嗖的碰到陈浔风,那时她笑着与陈浔风开着玩笑试探:“你穿这么厚,借我件外套呗。”
当时的陈浔风似乎情绪不太好,闻言只冷淡的看她一眼,连话都没说,就往前面走了。
不到半分钟,陈浔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时,她就听见从前面传过来的开场钢琴曲。
她每场彩排都跟,她自然知道那时舞台上坐着谁,她知道是谁在弹开场曲,她更知道陈浔风匆匆过去看的是谁。
想到这里,赵悦又将目光投向舞台,她轻易就找到正在台上浑水摸鱼的陈浔风,但她依旧在跟前方的周霭说话。
她挺平静的说:“其实我完全没看出来,陈浔风居然是同性恋。”
周霭两手揣在兜里,表情未变,只淡淡的望着舞台的方向,像是完全没有听到赵悦的声音。
观众席又爆发小范围的尖叫,赵悦问他:“你听到了吗?”
周霭依旧淡然,赵悦并不被他的冷淡打击,然后她突然笑了声,像是忍俊不禁:“陈浔风在台上跳什么啊?他是在台上站岗充数吧,跳个舞那表情,像是人欠了他八百万。”
赵悦笑过,又慢慢降了语调,她慢吞吞的说:“但你听,周霭,就算他不情不愿不配合的上台,底下好多女生都还是在叫他的名字,好多人都在看他。”
赵悦轻轻叹了口气:“陈浔风招人喜欢,尤其招姑娘喜欢。”
赵悦只有不到半首歌的时间,台上的表演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段副歌的部分,她要准备上台了,她最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周霭,她在音乐和嘈杂的起哄声里,问了周霭最后一句话:“周霭,现在他对你感兴趣,但你觉得就你…能留住陈浔风多久?”
赵悦的高跟鞋声渐远,周霭仍旧站在原地没动,然后不到半分钟,有人重新停在他后方,然后伸手到他面前打了个响指:“完事了。”
周霭转身,陈浔风正在解自己身上的演出服,周霭抬头,看了一眼后面来来往往的人。
陈浔风立刻笑一下,他手臂搭上周霭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陪我去厕所换衣服。”
陈浔风不爱待1班那群人里,他也不想让周霭去适应他们21班的凌乱嘈杂,所以换好衣服后,两个人单独在观众席找了个偏僻安静的位置,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看完了后半场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