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霭的努力有所成果,陈浔风的当然也有,这次期末考试,是陈浔风将近三年来,第一次摸到年级前50名的边。
成绩下来的那天下午,学校刚放寒假,陈浔风拿着成绩截图去阳台找周霭,阳台上有架室内秋千椅,周霭尤其喜欢坐在那里,边晒着太阳边看书。
这套房子格局精致,但面积实在小,所以陈浔风推开书房的门,就看见周霭的背影,他身上穿了件极其简单的白色短袖,下面是条浅灰色的睡裤,手里还抱了盆小橘子,阳光透过窗户,泼在周霭身上,他后背的脊骨在衣服底下显现出隐约的轮廓。
陈浔风走到周霭后边,发现他戴着耳机正在听网课,平板立在面前的桌板上,而周霭手上已经很久没有剥橘子动作了。
这盆橘子是他半小时前拿给周霭的,陈浔风扫了眼旁边的垃圾桶,周霭好像也没吃几个。
他站在周霭背后,将手按在他肩膀上,周霭感觉到,摘了耳机回头。
陈浔风靠在周霭后背上,将手机上的成绩拿给他看:“给你看个东西。”
周霭先扯了纸巾擦手,然后才接过手机,陈浔风顺势弯腰,将下巴抵在周霭肩膀上,他像是叹了口气,说:“差点就进1考场了。”
这年春节,周霭他们是跟着陈祯在外面饭店吃的饭。
周霭和陈浔风还是高中生,两个人处在某种关系的边界线上,周霭不是随便就能领回家过年的朋友,但更不是现在就可以带回家见父母的对象,所以周霭不在春节时上他们家门。但也不可能就让陈祯和陈浔风分开过春节了,所以两厢折中,陈祯直接在外面定了饭店。
他们吃的是中午饭,饭桌上四个人,萧慎给两个高考生分别包了大红包,他们俩都不是收红包的年纪了,但陈浔风没拒绝,他也替周霭收了,这红包带着些意思,男的跟男的在国内结不了婚,但以后萧慎就彻底跟他舅舅一处,萧慎就是他们家里人了。
吃完饭萧慎先下楼去取车,陈祯推着他们两个的肩膀慢慢往电梯口走,他跟陈浔风说:“等会先把你俩送回去,后备箱给你们拿了两箱吃的,什么肉干坚果之类的,学累了就多吃。”
陈祯很少会主动去插手陈浔风的事,陈浔风住校也好,换宿舍也好,甚至现在搬出来跟周霭住一块也好,陈祯都没说过什么,因为他把陈浔风对周霭的在意看得太清楚,前前后后有十来年了,陈浔风念念不忘的就周霭一个人,陈祯自己是个同性恋,他不会和陈浔风去聊彼此的感情,但他作为旁观者,几乎算是眼睁睁的看着陈浔风对周霭感情的加深和变质。
陈浔风眼里就装得下周霭一个人,不管是他那年9岁,还是他现在19岁,不管他们中间有没有分开那几年,陈浔风就死扣着周霭,所以他感情的变质都像是必然的结果。
陈祯看得出来陈浔风对周霭的重视,他也看得出来陈浔风的改变和努力,所以关于两个人同居这种尴尬的话题,陈祯不会多嘱咐陈浔风什么,陈浔风跟着他生活十年了,陈祯对他算得上了解,陈祯几乎可以肯定,陈浔风很珍惜周霭,陈浔风不会伤害周霭。
陈浔风并不避讳,从饭店出来的路上始终都拉着周霭的手,他边拉着周霭上电梯,边跟陈祯说:“上次送的都还没吃完。”
电梯门关上,陈祯对着光滑的梯门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他轻啧一声:“两大小伙子,那么点吃的都吃不完?”
陈祯没去过他们住的地方,但总时不时的就让助理给两个人送水果送吃的,甚至偶尔还会送饭店打包的好菜。
说完他直接掠过这个话题,问后面两个人:“我今天看起来怎么样啊?晚上要上他们家吃饭,还他妈的整的有点紧张。”
陈浔风把周霭的手揣进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他抬眼问陈祯:“你紧张什么,都去好几次了。”
“那几次都只见他爸妈,这次要见他爷爷奶奶。”陈祯不想问陈浔风了,转头问周霭:“小霭,我今天这状态,看起来还行吗?”
周霭抬眼看向陈祯,看他身上正式稳重的西装衬衣,然后轻点了下头。
陈祯笑了下,他跟周霭说话语调会放缓些,他说:“那就好。”
周霭他们这次的春节总共就放五天,这五天时间像是眨眼间就过完,除了春节当天出去吃的那顿饭,其他的时间,两个人就躲在家里学习和睡觉。
陈浔风渐渐养成个习惯,他学习的时候熬的晚,他不要周霭陪他熬,但他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周霭陪着,他总是要抱着周霭才能睡似的,他睡的时候,周霭也得在床上。
短暂的五天寒假里,陈浔风的手机震动不停,各种朋友同学,或者找不到他舅就找到他这来的亲戚的拜年消息断断续续,最后陈浔风直接将手机关了静音。
但跟陈浔风相反,周霭的手机一如既往的安静,春节前后,他的父母并没有联系他,唯一打过来电话的,是他的弟弟周佑宝。
家里没几个人知道周霭的新号码,所以当时看到出现在屏幕上司机的电话号码时,周霭自然没有接,他和司机总是用短信交流,司机不会给他打电话。
但这条电话被挂断不久,周霭的手机上就收到条来自司机的新信息,司机发过来句话,他问周霭: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当时周霭坐在床头,正拿着平板在看题,陈浔风在他腿上睡得很沉,黑色的头发蹭在他衣服上,手机在旁边轻振,周霭拿起手机先关了震动提示,然后才点开消息,他垂着眼睛看了这条消息,但他没有回复,对面也没有再发过来。
春节之后再返校,时间就过得更快了,高考正式进入紧张的倒计时,他们的高中生涯只剩下最后四个月。
到这个时候,大部分学生的选择就已经鲜明了,陈浔风在21班的那群朋友出国的出国,走艺体的走艺体,或者也有无所谓成绩坚持高考的,其中只有陈浔风特殊出来。
高一时陈浔风是21班最混的那个,有好几学期,楼下的处分栏里全是他的处分通告,那时许多人都评价他,说要不是他家给学校的基建做了大投资,他本人早就被劝退无数次。
但似乎是从高二之后,陈浔风突然就安分下来,他已经很久都没站上主席台念检讨,他很久都没有被处分,围绕在他身上的各种讨论少了,最开始陈浔风还常出现在学校的球场或体育馆,但高三之后,他这些露面都骤然减少了。
但取而代之的,却是随着高三几次大考,突然出现在荣誉榜上的属于陈浔风的照片,照片就是他最开始入学那张寸照,陈浔风那张不服管的冷淡的脸,就这样挤入了年级前50的行列,他考进了第1考场,光荣榜上,他和左上角周霭的照片连成完美的对角线。
两张同样没有表情的脸,同时出现在了红色底板的光荣榜上。
高三后期,陈浔风的刻苦程度并不亚于当时在竞赛班的周霭,他的生活里像是只剩下周霭和学习这两件事,他的专注甚至带动了旁边的睡神同桌,同桌白天都开始醒神学习,但投入的回报也是相当直观的,每次考试陈浔风都在前进,他的分数越来越好,他在年级里的排名也越来越高。
学校考试的考号都按照年级名次排,二模时陈浔风就考进了1考场,不仅如此,他还在逐渐拉近自己与1考场第1号的距离。
周霭像是站在山顶等他,他等着陈浔风艰难的、从最底部一步一步、一点一点的爬上来,陈浔风爬了三年,900多个日夜,陈浔风从来没松懈过,他始终在往上走,往周霭身边走。
周霭就该干干净净的站在山顶上,他不要周霭弯腰来够他,他要自己往周霭身边走。
高考前,陈浔风考的最好的那次模拟考在年级排第14名,考场的位置按照考号s形排列,唯独那一次,考试时陈浔风排到了周霭旁边,他是14号,周霭是1号,绕了个两列座位,他们的位置碰到了同排。
那是他们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全校统考,在他们没有察觉时,时间在飞速流逝,窗外已经是5月的夏天,那次考试,他们坐在彼此旁边,同时低头写试卷时,影子在脚底相碰,两个人坐在日光下,像是肩并着肩。
统考完的那天下午,陈浔风跟21班的打了场篮球。
这整整半年,两个人最规律的锻炼大概就是早晚跑着上下学和不坐电梯跑着上下楼,除此之外,陈浔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专门拿出来时间运动,高考在即,也就是毕业和分离在即,这场球场上的男生们打得都挺凶。
周霭这次没有拿书看,他坐在场边蓝色的塑料椅上,只认真的看他们打球,远处夕阳西下,这大概是陈浔风高中的最后一场篮球了。
场边照旧围着许多人,照旧有雄浑的男生在陈浔风进球时吵着要嫁给他,低年级的男女生们照旧围着球场各种起哄吹口哨,周霭坐在嘈杂的人群里,他的目光只放在场中央的陈浔风身上。
高三整年,陈浔风又长高了,他站在篮板底下,手勾着球投进篮筐时,身形极其舒展,日光从西边来,恰好照在陈浔风的额角,那是藏在周霭心底的画面。
陈浔风完整的打完这场球,结束后江川站在场中央,头顶的爆炸发型凌乱,正对着陈浔风要哭不哭的,陈浔风边擦脸上的汗,边隔着半个球场叫了周霭的名字:“周霭。”
周霭拿了两个人的书包走过去,走到近前他听见陈浔风的声音,陈浔风正淡声评价江川的表情,说他:“感情充沛。”
宋明毅在旁边笑着模仿江川,看到周霭过来时,又收敛脸上的笑,提着眉去观察陈浔风的表情。
周霭停脚后,先把手上的水递给陈浔风,陈浔风接过来水的同时,将书包也换到他自己手上,他手脏,就只用手腕的腕骨搭了周霭的肩膀。
陈浔风搭着周霭跟他们说:“饭先不吃了,等考完吧。”说着话他看一眼周霭,补充完下句:“我跟周霭就先走了。”
宋明毅要出国,他不打算参加高考,所以就显得尤其轻松,他站在原地笑着朝他们扬扬下巴:“那都要加油啊,俩学霸了现在是。”
陈浔风带着周霭往前走,错过他们时说了声:“走了。”
宋明毅跟着转头,去看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夕阳的橙光洒满整个操场,红色跑道上人来人往,他们不疾不徐的走在其中,和以前每次出来打球时都相似,陈浔风总是带着周霭先走,他走周霭的左边,要么搭着周霭的肩膀,要么就拉着他的手腕,走出去几步,陈浔风就会偏头跟周霭说话。
他们的背影和以往的很多次重合,周霭穿校服的白短袖,陈浔风穿纯黑的T恤,一个清隽,一个散漫,但这次,大概是他们学生时代的最后一次了。
夕阳缓缓落幕,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其中。
“周师弟,旋蒸你还用吗?”
周霭从试剂架边回过头,他朝那边的女生轻摇了下头,女生举起戴着手套的手,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她说:“那我就旋我的东西了。”
周霭收回视线,继续把初产物装袋封好,放进实验室的冰箱后,又将清洗干净的烧瓶和漏斗放回原位,都整理好之后,周霭抬头望了眼对面墙上的时间,然后他脱了自己身上的实验服,摘了防护眼镜,过去水池边洗手。
窗外是炎热的夏天,周霭在实验室里也穿长袖的衣服,洗手的时候他往上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对面实验台的师姐眼尖,轻轻的“哎”一声,她眨眨眼睛问:“师弟,你手臂上好像多了些东西啊?”
周霭关了水龙头,抬头就看见师姐脸上的笑,师姐的笑带着些促狭,她说:“有点好看啊。”
周霭将袖子稍微往上拉了些,露出左手臂内侧完整的刺青,他人白,手臂内侧更是比整体肤色还要白些,所以上面纹的那串藏文就极其明显,藏文字符是青色的,几乎与他手臂上的青色血管融为一体。
他侧着手给对面的师姐看,手臂的机理线条收敛,却不难看出其下筋骨的有力。
师姐看着他的刺青感叹了句:“真的好看,去年还没见你有,这次暑假去弄的?”
周霭将衣袖扯回去,轻点了下头,前段时间放暑假,他和陈浔风抽了一周的时间自驾去西藏,他们在藏区的某座寺庙前做了这对纹身,陈浔风刺在右手,周霭刺在与他相反的左手,两个人都刺在手臂内侧,纹在桡骨和尺骨之间相同的位置。
师姐关了旋蒸仪的旋转按钮,然后打开放气阀,她在气流声里问周霭:“你纹的这是什么意思啊?”
周霭却不回答这个问题了,他只是轻轻摇了下头。
师姐笑一下,提醒他说:“那你稍微注意点,别让王老师看见,不然他说你,上次我涂指甲油都被他说了。”
周霭又轻轻点头,然后他朝师姐示意一下,背了自己的书包离开实验室。
搭上下楼的电梯后周霭才拿出手机,陈浔风在十分钟前给他发了消息,说是他上地铁了,周霭看了眼时间,没有再回复陈浔风。
果然,他刚出化学楼,只等了不到半分钟,就看见远处朝他跑过来的人,陈浔风穿T恤和黑色短裤,背上挂着书包,过来就先拉了周霭的手。
虽然是夏天,但两个人的手都不热,周霭刚在楼上洗过凉水,陈浔风刚从地铁站里出来,他们的手指相扣,手臂就会自然的贴碰,周霭身上穿着亚麻布料的长袖白衬衣,隔着层薄薄的布料,两个人的刺青也在行走间相互摩擦。
陈浔风耳朵上挂着耳机,他正在跟对面的人打电话,边打着电话,他边转过头来看周霭的脸。
周霭任他看,只把他往那边食堂的方向拉。
傍晚时分,学校里人来人往,他们拉着手走在路上,有许多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但很少会有人朝他们投来惊讶的视线,他们上了大学,身处的环境随之大变,学校里没有人再对哑巴感到好奇,也没有人看见男的和男的拉手就表现的大惊小怪。
第78章
陈浔风在跟他的导师说项目申报书的事,两个人走到食堂的时候,他终于才结束电话,他来周霭学校的次数太多,他对周霭学校的熟悉程度不亚于自己学校,所以挂掉电话后,他熟门熟路的拉着周霭上了食堂二楼。
两个人点完饭后找了张空桌子面对面坐下,陈浔风把自己的手机拿给周霭看,他说:“你弟弟今天给我发微信了。”
周霭筷子拿在手上,眉心轻动,先垂眼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对话框,周佑宝在对面发了张满分的数学考卷,并在下行发过来消息补充:给哥哥看。
这个“哥哥”自然指的是周霭,周佑宝喜欢跟周霭联系,但他却不直接跟周霭联系,他总是通过陈浔风的手机和信息,来询问周霭的情况。
陈浔风开了瓶水放到周霭手边,说:“他现在才10岁,等大点,可能情况就好了。”
周霭垂着眼睛看那张满分的数学试卷,试卷顶端写了“周佑宝”三个字,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周佑宝是在父母的爱和期望里成长的小孩,他是聪明的,所以那年事情发生他先给周霭打电话,但他也是可怜的,因为他得到过的所有,都在一瞬间毁于一旦。
周霭已经读大三,他现在再回想高考那年的事情,好像只有自己和陈浔风规律的学习生活,那半年他们好像就只做了学习这一件事,但那年发生的,却远不止这件。
两年前周霭的高考考得极顺,高考那几l天发生的唯一意外,大概就是他最后一场考试出来,看见的突然出现的徐丽。那时徐丽拉着周佑宝远远的站在对街,只隔着密集的人流和车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徐丽就突兀的红了眼睛。
高考完周霭和陈浔风什么都没管,先在家里抱着睡了两个整天,醒过来后周霭的手机上多了许多未接来电,包括警方和律师,甚至还有从不联系他的外公,那时周霭才知道,就在他高考的那两天,他爸爸周锐诚死了。
高三最后那半年,周霭几乎与家里完全脱离开关系,所以他不知道那半年徐丽和周锐诚的矛盾始终在升级,他们爆发了数不尽的争吵,最后已经闹到要离婚的地步,高考那两天他们甚至在别墅里动了手打了架,而动完手的第二天,徐丽回别墅收拾东西时,就发现周锐诚已经迫不及待的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厮.混。
那天的徐丽看着家里的乱象,终于彻底崩溃,她呆愣的望着那场景,有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她觉得眼熟,她觉得自己曾经历过,所以她在那瞬间想起来许多,她想起自己怀孕时的孤寂,她想起周锐诚身边来来往往的陌生女人,她想起自己曾有个孩子,她想起那个孩子身上总是烫手的温度,她想起自己那时还很年轻…她被催眠掩盖的记忆冲破土壤,终于缓缓复苏,而那些记忆依旧清晰如昨,仿佛只是藏在心底,从未褪色过。
她无知无觉的念出两个字:“…周霭。”
她想起周霭,瘦瘦小小的周霭,总是在生病的周霭,周霭是她的孩子,作为母亲,她自然有爱周霭的本能,孕期时她几次三番生出强烈的自.杀念头,最后都是因为肚子里的小孩,她才唤回自己的理智;但作为周锐诚的妻子,她却恨着周锐诚,也恨着带给她无尽痛苦的周霭。她独自带着周霭那年,周霭还不到一岁,她时而清醒时而偏执,偏执的时候她掐着周霭的脖子只想把他弄.死,清醒的时候她抱着生病的周霭跟他说对不起。
徐丽呆愣的站在原地,她听见旁边周佑宝的哭声,她迟钝的转头看过去,然后她在周佑宝的哭声里想起来,周霭小时候也是会哭的,饿的时候哭,发烧难受的时候哭,重感冒咳嗽时哑着细细的嗓子都在哭,周霭天天都在哭,哭的撕心裂肺,那时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小的婴儿哭声却那么大,所以她捏住周霭的嗓子,捂住周霭的耳朵,蒙住周霭的眼睛,再用毛巾堵住他的嘴,她觉得太烦了,她不让周霭感知到这个世界,她也不让周霭发出半点吵闹的声音。
徐丽蹙着眉,她接着自己刚才念出来的那个名字,她问对面赤.裸着上半身的周锐诚,她像是真的在好奇:“…周霭,周霭为什么总是不说话啊?”
周锐诚刚刚被徐丽扇了一巴掌,他正对着镜子看脸上的红肿,听见这句话,他特别嘲讽的笑了下:“这要问你自己啊徐丽,周霭为什么不说话,他是个哑巴他怎么说话?”周锐诚转过头来盯着徐丽的眼睛看,他一字一句说:“徐丽,你就是个疯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所以好多事情你都忘了。你知道周霭是谁吗?周霭,他是你生的儿子啊。你还记得吗,你活生生把你儿子折磨成了个残废,你差点就把他折磨死了,他现在为什么是个哑巴?”
周锐诚点了点徐丽的肩膀,冷笑一声:“这都是拜你所赐,是你这个疯子,把他搞成了哑巴。”周锐诚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衣服,边往身上穿,边厌恶的看着徐丽,他说:“你不正常,你生出来的儿子也不是个正常的玩意儿,他遗传了你,从小就是精神病院的常客,治到现在,居然还跟个男的搞在了一起,在家门口都能抱在一起,神经病的妈有个神经病的儿子——”
周锐诚这句话并没能说完,因为徐丽突然抬手,重重的推了他一把,他就站在二楼的栏杆边,他个子高,身体的重心偏上,二楼的栏杆拦不住他,所以他的拖鞋在地上滑了两滑后,他整个人就从二楼的栏杆上翻了下去,翻下去的时候,周锐诚后脑勺着地,重重砸在了大理石板上,他当场死亡,而他死的时候,上半.身那件衬衣都还没有穿好。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周佑宝眼前发生,他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的出轨,看着父母撕破脸皮的决裂,他看着父亲的坠落和死亡,也看着母亲的麻木和冷淡。
周锐诚睁着眼睛躺在家里的大理石地板上,大滩红色的血从他后脑勺渗出,周佑宝站在二楼,都能闻到浓烈又陌生的血腥味。
周佑宝哭都不哭了,他抱着家里的座机藏到了角落去,他相当聪明,所以他在司机的手机上看见周霭的电话号码一次,就牢牢的记在了心里,他坐在角落里抖着手要给周霭拨电话,但按键的声音刚响起,就被那边的徐丽听到了。
徐丽的声音罕见的冷静,她说:“今天是6月8号,你哥哥在考试,你别给他打电话。”
徐丽慢慢走到周佑宝面前,她弯下腰,伸出冰冷的手将周佑宝脸上的泪抹干,她脸色相当平静,她问周佑宝:“你想去看看你哥哥吗?”
那天徐丽带着周佑宝去了六中,她拉着周佑宝的手在六中等了整个下午,等到所有考生考试结束,终于等到周霭穿干净的校服出现在学校门口。
她们远远的站在路边看周霭,徐丽在太阳底下站了整个下午,但她身上的温度还是凉的,她拉着周佑宝,目光追着远处的周霭的背影,她跟周佑宝说:“以后,对你哥哥好些,但你不要成为他的拖累。”
徐丽的声音始终淡,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等到周霭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徐丽才低头看回周佑宝,她摸了摸周佑宝柔软的发顶,说:“走吧,妈妈带你去找外公。”
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周霭身上总共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他是那年高考名副其实、极有含金量的省状元,六中连同市里大张旗鼓的将他的红榜挂了整个暑假,正式出成绩前,几l所名校就体贴的给他发来邮件,他们给出良好的条件,提前邀请周霭入学。周霭的哑巴身份再次成为众人口里的谈资,但这次他没得到半点鄙夷和嘲讽,他得到的,全是从不同人口里用不同方式表达出的敬佩和赞扬,上至名校教授和领导,下至跳广场舞的阿姨叔叔,都在夸他。
第二件事,周霭的爸爸死了,以极其不雅的状态死在自家的别墅里,凶手是他妈妈。
第三件事,他妈妈自首入狱了。
周霭的高考成绩正式出来的那天,学校给他炸了串礼花,也是那天,周锐诚和徐丽的案子开庭,周霭没去六中,而是低调的出现在法庭的最后一排,陈浔风拉着他的手坐在他旁边,两个人沉默的听完了整场庭审。
过程里,周霭始终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坐在角落的暗处,但徐丽似乎还是看到了他,所以庭审结束后,周霭收到了由律师转交给他的信件。
但他和徐丽实在没有感情,所以徐丽好像也不知道要给他写些什么,她自然也说不出口那些或亲密或关心的嘱咐,所以她在纸上就写了两句话,一句是:祝贺你,希望你未来的路途顺遂。
这句话的结尾处有个硕大的墨点,像是徐丽将笔停在这里思考,然后她才在下行写:外公会拦截关于这件事的所有消息,将社会影响降到最低,一定不会联系到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