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望舒还真没注意到这些,他之前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长毛兔身上绣的蓝色蝴蝶给吸引了去。
岚望舒带着好奇回到自己卧室里,从枕头上把容小白拿起来,翻来覆去地检查,然后,终于在把兔子身上的背带裤扒拉下来以后,在兔子的大腿根内侧,看到一排绣上去的小字——
[容小白,小蝶的]
岚望舒笑起来。
他先是想到自己父亲绣这排字的时候的模样,又想到父亲把这兔子送给容玉烟时,容玉烟冷冰冰的脸,再然后……
他抬起手,手指在兔子腿根上的那一排小字上摩挲,莫名地,他的思绪像脱缰的野马——
他开始在脑海中描摹着,这排小字,真的印在容玉烟腿上的样子……
应该用和虫纹类似的颜料,靛蓝色的细小纹路,印在皮肤上,越发衬得皮肤白皙细腻……
那排字,应当换成:容小玉,小舒的。
想到这里,岚望舒吓得蓦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脑袋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垃圾?
岚望舒用力甩了甩头,想把这些废料清空。
在安静的房间里独自坐了挺久之后,岚望舒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他怎么回来自己房间了?他是怎么被容玉烟自然到不着痕迹地哄骗回自己房间里来的?
岚望舒在这种愤懑和挣扎情绪中,熬到天色泛白,才终于睡过去,睡得很不踏实。
早上,他被提前订好的闹钟叫起来,洗漱完,下楼去找容玉烟的时候,眼底便挂上两个深得可以用来研墨的黑眼圈。
容玉烟正坐在桌子一角等岚望舒下来吃早饭,看到岚望舒那可怕的脸色,怔住,
“怎么脸色这么差?”
岚望舒一晚上没睡好,带上起床气,挨着容玉烟在桌边坐下来,拧着眉头,拿起一片面包,一口咬下去大半,包在嘴里用力咀嚼。
期间,他一言不发,完全没理会容玉烟的问题。
容玉烟轻轻挑起眉毛,看向岚望舒侧脸,
“不会真的是怕黑,所以失眠了吧?”
容玉烟记得岚蝶衣以前偶尔是会有怕黑的毛病的。
他们一起住在圣保罗社会化抚养院的那段时间,到了晚上,岚蝶衣常常会偷偷摸进他房间里来,悄悄爬上他的床,掀开被子,钻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然后仰起脸看向他,带着颤音轻声说:
“小玉,我害怕,我的房间好黑,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容玉烟那时候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可岚蝶衣已经都快成年了,虽说岚蝶衣身材瘦小,但依旧比年幼的容玉烟大一号,那样一只年长的雌虫,要往自己年幼的弟弟怀里钻的模样,实在是很滑稽。
但容玉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抬起手,抱住岚蝶衣的肩膀,好像他才是年长的那个似的,用平静的语气问岚蝶衣:
“怎么突然怕黑了?”
岚蝶衣那时候很小声地,神秘兮兮地告诉他:
“晚上,好吵。”
“好吵?”
容玉烟无法理解,“我们的房间隔音效果挺好的,哪里吵?”
岚蝶衣摇头,“不是外面,在里面,我的脑袋里,好吵。”
容玉烟最终只把岚蝶衣的话归结为,是他太怕黑,所以脑袋里会胡思乱想。
而现在,看到岚望舒那浓重的黑眼圈,容玉烟忍不住想,这孩子,怕不是遗传了他雌父胆小怕黑的毛病。
而岚望舒依旧没有理会容玉烟的问题,只是脸色变得更差了。
容玉烟看着岚望舒那苍白的脸色,突然有些担心。
他抬起手,手掌贴上岚望舒额头,问:
“不会是真的生病了吧?”
冰凉的手指碰到岚望舒温热的额头的那一刻,岚望舒像是被针刺到了似的,腰部倏然绷紧,整个上半身往后弹,慌张躲开容玉烟的手,不让对方碰到自己的皮肤。
岚望舒反应太大,造成的动静不小,带动餐桌和餐椅都挪动了一点,发出尖细的声响。
容玉烟的手伸在半空中,停顿片刻,这才收回来。
他盯着岚望舒的脸,眉头拧起来,肃声说:
“真的生病了?那今天去维修召唤器的行程,取消吧,身体要紧,先领你去医院。”
容玉烟说着,已经从光脑账号里把医院的预约系统调了出来。
岚望舒这时却抬起手,一把将他面前的悬屏按下去。
岚望舒终于开口,声音竟然非常沙哑:
“不是生病,是……心病。”
听到“心病”两个字, 容玉烟眉宇间一时显露出困惑神情,他双唇翕张,想再问什么。
这时, 叮地一声, 从岚望舒手环里传来新邮件接收成功的提示音。
岚望舒抬起手, 将邮箱里的新邮件调出来。
是大皇子莱格发来的一封邀请函,邀请岚望舒去参加他的生日宴。
邮件的格式很随意,没有皇家专用的署名也没有正式的标题,一看就是莱格亲手写的, 不是通过他的助理或者属下发送的那种千篇一律的公式化邀请函。
邀请函内容很简短,只说三天后是自己的生日,所以想要开个小型派对, 邀请同辈的亲朋好友来自己家里聚一聚。
聚会地点设在莱格在宫外的一处私宅,不在皇宫里,邮件里明确写明, 除了几个同辈, 没有邀请任何其他虫,让大家不必拘谨,也不用刻意准备什么。
岚望舒盯着那短短一封邮件看了阵。
“怎么了?”
容玉烟问。
岚望舒索性直接把邀请函推到容玉烟面前去, “大皇子的生日宴,邀请我过去。”
容玉烟点头,“大殿下每年的生日宴,都办得很低调。”
岚望舒想了想,问容玉烟:“我不是很懂这些,去参加生日宴的话, 至少要准备生日礼物的是吗,舅舅, 你知道大皇子他平时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容玉烟仔细思索片刻,然后说:“除了最新研制的机械义肢还有配套的零部件之外,大殿下,他平时最多的爱好,应该就是看书了吧。
“我记得,他有段时间,从各处搜集了不少生命之树相关的丛书,还问过我星际军这边是否有最新的资料可以分享。
“如果要投其所好,可以试着送一套最新出版的生命之树的电子书给他。”
说到这里,不待岚望舒再问,容玉烟又说:“我们待会要去的哥布林.汀克的维修间,在市区的一处购物中心,那里有这附近最大的一间书城,可以去那里找找看,有没有适合拿来做礼物的电子书。”
说起来,虽然来亚特兰有段时间了,可是岚望舒其实还从来没有去过这里的市区。
不论是皇家那座巍峨的宫殿,还是圣保罗皇家学院,包括容玉烟的湖心别墅,还有圣保罗社会化抚养院,全部都建在环境清幽、远离虫群的偏远地带。
直到现在,岚望舒坐着容玉烟的飞行器,驶入繁华的都市区,才头一次近距离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
如果说,岚望舒以前在地球上去过的都市,大多数都是二维的,那么,这里的都市,则是三维的。
高耸入云的摩天楼鳞次栉比,在主楼之上,又分出许多树杈般的枝干,枝干上再修建出新的楼宇,甚至在枝干上又修建出次级枝干,次级枝干上,再起高楼。
层层叠叠的建筑群,让整座城市像一座空中花园,在这花园之中,穿插着四通八达的空中高速路。
复杂的高速路交错着,肆意向空中延展开,像心脏中嵌入的动脉和静脉。
高速路的形状类似透明管道,在其中,大小不一造型各异的中小型飞行器,飞速穿行而过。
而游离于高速路之外,又有许多飞艇悬浮于高空中,缓慢地做着迅速直线运动。
飞艇下方大多悬浮着巨幅屏幕,屏幕中跳跃着色彩明艳的广告画面,与周围拥挤的楼宇之间悬挂着的夺目的霓虹灯牌,交相呼应,共同组成都市喧闹的色彩。
除了飞艇下方的广告屏幕和楼宇之间的霓虹灯牌,余下的空隙里,见缝插针地分布着从不同角落投放出来的全息影像,这些全息影像,数量不算很多,而且明度都不算太高,但它们大多都占据着非常广阔的空间,仿佛要依靠自己庞大的体积,来吸引眼球。
岚望舒全程都像个头一次进城的乡下孩子似的,睁圆双眼看着窗外的一切,恨不能将脑袋直接从窗玻璃上钻出去。
他的视线从飞艇下的广告屏幕,转到高楼外悬挂的灯牌,最后,落在一处全息投影上。
那全息投影足有一整座百余层的楼高,原本是一头巨大的翱翔于空中的鲸鱼模样,但不知为何,画面倏然颤动两下,然后换成了一只雌虫的半身像。
那只雌虫穿着非常简单的白色T恤,T恤胸前,最醒目的位置,印着一排字——
[CoPTG]
是 PTG 的虫……
雌虫抬头看一眼右上方,像是在确认自己占据了整片全息投影,然后,他抬起双臂,将一块灯牌举过头顶,那灯牌上,用醒目的红色,写着一行大字——
[生命之树,是一场骗局!]
在那行标题下面,跟着一行说明——
[摧毁生命之树,摧毁星源网络,是虫族延续的唯一希望!
亚特兰帝国到了存亡的最关键时刻,所有虫族血肉之躯,请联合起来,共同守卫我们的种族!]
这样的标语,以高耸入云的全息投影的形式,展示在所有路过的虫的面前。
不过,这么露骨的展现形式,并未持续太久。
只短短半分钟后,高举着灯牌的雌虫,便被他身旁的另一只雌虫一拳打翻在地。
那全息影像应该是由一台自动捕捉动态画面的摄影机实时拍摄并投放到投影仪中去的,所以,在高举着灯牌的雌虫被旁边倏然窜出来的另一只雌虫打翻在地后,全息影像并未停止,而是继续将两只虫扭打的全过程投放在空中。
在那只后来出现的雌虫出现后,因为他过于剧烈的挥拳的动作,之后的全息影像的画面,就几乎全程聚焦在他身上了。
从那放大了数百倍的巨幅画面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出拳的雌虫的一侧眉毛中间戴着一枚白色的眉钉,眉钉是一棵白色的小树,小树上镶嵌满水钻,在不同角度的光线下,闪烁着耀眼光泽。
那雌虫一面出拳殴打着刚才举灯牌的雌虫,一面咬着牙快速讲着什么。
这影像并不带声音,所以岚望舒不知道那雌虫口中在说什么,只是从表情和动作来看,应该骂得挺脏的。
而令岚望舒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只动手打虫而且骂骂咧咧的雌虫,竟然穿着和他殴打的那只雌虫一模一样的白色T恤,T恤上也印着 CoPTG 的字样。
都是 PTG 这个组织的成员吗?怎么会当街扭打起来?
而且,回想刚才那举着灯牌的雌虫宣扬的标语——[摧毁生命之树]——和之前岚望舒在网上看到的 PTG 宣扬的守卫生命之树的目标,也是完全相反的。
怎么会这么自相矛盾?
正思索之间,就见空中的全息投影倏然间熄灭了。
紧接着,从岚望舒和容玉烟的飞行器正下方,传来警笛声响,夹杂着虫群的喧嚷声响。
岚望舒将脑袋探出去一些,努力往脚下的路边看过去,就见路边的广场上,正聚集着一群穿着同样的白色T恤的虫,此时被赶来维持秩序的民警团团围住,并一只一只扣押起来。
岚望舒还想再看,然而他们的飞行器突然转了一个九十度的急转弯,驶入一条逼仄的小路,然后,在一座空中花园中的停机坪上,停靠下来。
“到了,”容玉烟将飞行器停稳,“进去吧。”
岚望舒跟着容玉烟一起往室内走的时候,问:“舅舅,你看到刚才路边,PTG 的游|行了吗?”
容玉烟淡淡应了声:“嗯。”
岚望舒知道容玉烟并不想过多地聊 PTG 这个组织,便只问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PTG 组织里的成员,为什么会突然动手打起来?”
“不是突然打起来的,”容玉烟简短地说,“是 PTG 内部的派系斗争,一直都有。”
派系斗争……所以,PTG 内部,其实是存在很严重的分歧的?
这时,一道尖细的机械电子声打断了岚望舒的思绪:
“欢迎光临汀克的维修小铺,请出示您的预约函。”
容玉烟将预约名片递出去,面前的金属卷帘门立即叮铃当啷地收上去,一间昏暗的工作间呈现在他们眼前。
工作间里除了墙壁底部的应急灯,仅有的光源,是墙角的金属工作台上亮着的一盏探照灯。
一只皮肤惨白,身形干瘪,头顶毛发稀疏的雌虫,正坐在工作台边,将整张脸都埋进一台类似显微镜的仪器里。
听到容玉烟和岚望舒走进来的脚步声,那雌虫连头都不曾抬一下,只是随意摆摆手,简单讲出一句:
“坐吧,稍等。”
容玉烟和岚望舒在旁边等候区的座椅上坐下来。
大约十分钟后,那雌虫抬起手,掌心向上伸出去,“召唤器。”
岚望舒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容玉烟。
容玉烟向他轻轻点头。
岚望舒便站起来,从脖颈上把项链取下来,摘下自己的召唤器,放在那雌虫掌心。
雌虫看也不看岚望舒一眼,直接将召唤器卡在自己面前的仪器底部的卡槽里。
一阵咔哒咔哒的清脆声响过后,雌虫道:
“微线路短路,电池损毁,星源素枯竭,三万二,十五分钟内修复出货。”
雌虫说罢,头也不抬地挥挥手,推出一张付款界面。
岚望舒立即抬起手腕,正要调出自己的账户,这时容玉烟却先一步说:
“直接从预约时的预付卡里扣款吧。”
“OK。”
雌虫嗖的一声将那付款界面给收回了。
岚望舒看向容玉烟,想说什么,却听容玉烟轻笑着说:
“没什么,一点小钱罢了。”
一点小钱……这可比岚望舒以前在地球十年的生活费都多了。
正想着,身后传来那只叫汀克的修补匠的一声惊呼。
“嚯!3级召唤器?!”
到这时,修补匠才终于肯将头从自己的仪器上抬起来,看向岚望舒。
修补匠的一只眼是盲的,灰色的眼珠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转向外侧,他拿自己完好的那只眼睛,意味深长地盯着岚望舒,说:
“年轻虫,玩得很大啊,居然有雌虫愿意和你签订3级契约?”
岚望舒茫然问:“这是,很高级别的契约吗?”
修补匠哼笑一声,“这是最高级别的契约,我已经很多年没遇到过这个级别的召唤器了。”
说着,他把那召唤器从面前的卡槽里取出来,举过头顶,上下掂量着,
“这个级别的契约,终身无法抹消。
“追踪定位信息,会永远镶嵌进雌虫的虫纹里。
“有了这玩意儿,那雌虫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哪怕逃出银河系,你都能把他找出来!”
岚望舒低下头, 看着掌心已经被修复好的召唤器。
通体漆黑的口哨,上面依旧满是斑驳的咬痕,表面还带着刚从维修机器上摘下来的热度。
岚望舒想到小时候, 在地球上, 那只雌虫给他这只口哨时, 他将口哨放在掌心,也能感觉到口哨上的温度,只不过,那温度, 是来自那只黑发雌虫的身体余温。
他称作哥哥的那只雌虫,交给他的,竟然是最高级别的召唤器?终身无法抹消?无论去到天涯海角, 都可以用这召唤器定位到他的位置?
岚望舒又回想起那雌虫将召唤器交给他时,跪在他面前,对他讲的话:
“不论身在何处, 只要你发出召唤, 我必将赶回你身边。”
尽管后来他没能如约来到岚望舒面前,可是,给出召唤器的时候, 那只雌虫,应该是真的想要兑现承诺的吧。
岚望舒将那召唤器攥在手中,抬头问修补匠:
“阁下,我该怎么做,才能定位到他?”
修补匠说声“稍等”,然后上前一步, 走到岚望舒面前,抬起手, 按在那召唤器一侧的一个非常隐蔽的针孔大小的按键上。
按键被按下的一刻,从岚望舒掌心的召唤器中,投射出一片浩瀚星海,将整个房间都占满。
修补匠这时抬起手,打个响指,把自己工作间的应急灯和工作台上的探照灯,都熄灭了。
工作间所有光源都被切断,黑暗中,充斥在房间上空的那片星海,变得越发清晰明亮。
“这是银河,”修补匠在黑暗中说着,又抬手指了指中间位置,“那里是银心,我们的星群就在这附近。”
说着,修补匠收起手,退后一步,
“现在,吹响召唤器吧,阁下,与你签订3级契约的那只虫所在的位置,在您的召唤器发出召唤信号的那一刻,会在这片银河的投影上,发出耀眼的蓝紫色光芒。
“顺着那光芒的指引,将他所在的位置无限放大,你自然就知道他在哪里了。
“用你的触角,告诉他你召唤他回到你身边。
“雌虫如果不给你回应,那他将始终陷入自己的精神力的折磨中。”
岚望舒看向面前的那片星海,深吸一口气,然后将召唤器放入齿间,像以前在地球上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吹响它。
这一次,久违地,召唤器发出了嘹亮的声音。
从召唤器漆黑的表皮上,闪烁起蓝紫色的光芒。
岚望舒用力吹着,视线始终放在星海之上。
然而,直到他肺部的空气都被抽空,脸憋得通红,口哨的声音从嘹亮逐渐变得细弱,那片星海,却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没有给他分毫回应。
沉默在房间中持续片刻,修补匠开口:“再试一次。”
岚望舒再次将口哨放在齿间,重新吹响。
然而,和第一次一样,那片星海中,依然没有看到任何信号。
岚望舒不等修补匠再开口,自己主动将召唤器第三次吹响。
这一次,他不再像前两次那样盯着那片星海看。
借着黑暗的掩藏,他转过身,看向始终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容玉烟。
仅仅依靠星海那微弱的光芒,岚望舒只能大致看到容玉烟黑色的轮廓,其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再次吹响口哨时,视线,紧紧锁定在容玉烟脖颈处。
他期望能在那里,看到蓝紫色光芒闪烁,像十多年前那个雨夜里一样,看到那光芒沿着雌虫脖颈处的虫纹,从腺体,一路向下,蔓延至他胸口。
然而,岚望舒望眼欲穿,却最终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只能看到容玉烟坐得笔直的一个剪影,与黑暗融为一体,看不到一丝光亮。
在岚望舒因为吹得过于用力而变得头晕目眩,又因为窒息而被迫停止继续使用召唤器后,修补匠开口:
“召唤,失败了。”
岚望舒将视线从容玉烟脖颈处收回来,重新看向头顶的星海,问:
“会不会是召唤器没有完全修复好?”
修补匠立即摆摆手,“不可能,我从业半个世纪了,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低级错误。
“看起来,是和你签订契约的那只雌虫,无法给出回应。”
岚望舒眉头轻蹙,“为什么?”
修补匠停顿片刻,回:
“有三种情况,他给不了你回应——
“第一种情况,他已经死亡。
“第二种情况,他刻意将自己的精神力完完全全收敛起来,将精神力波动降为0。
“第三种情况,他处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中,那里甚至连精神力也穿不透。”
说着,修补匠又进一步补充: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阁下,节哀。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想要主动将精神力波动降为0,是非常困难的。
“因为精神力就像我们的呼吸和心跳一样,总会有意无意地、自然而然地从身体里呈现出来的,哪怕那雌虫完全不用自己的触角,完全不使用精神力,他也很难保证自己的精神力波动始终维持在零点。
“这种情况下,除了完全不使用精神力,他还要佩戴精神力屏蔽装置,这种屏蔽装置,持续时间最多不过十二个小时,就需要更换。
“更换屏蔽装置的时候,还要维持精神力不波动,是很困难的。
“如果是这种情况,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保持召唤器始终处于开启状态,实时观察,十二小时后,如果依旧没有接收到任何信号,那恐怕这种情况就要排除。
“至于第三种情况,嗯……我不认为有虫能在那种连精神力都穿不透的让虫窒息的空间里待很久。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和第二种情况一样,你实时观察自己召唤器里接收到的信号,总能找到他的。”
讲完这一通分析,修补匠又打个响指,将工作间的灯重新打开,然后说:
“总之,等着吧,会有结果的。”
说罢,修补匠将自己的电子名片递到岚望舒面前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任何售后问题,随时联系我。”
岚望舒将名片收下来,向修补匠道谢。
修补匠看起来工作十分繁忙,刚才因为3级召唤器而被勾起的那一点兴趣此时迅速耗光了,便重新变得惜字如金,摆摆手送客。
岚望舒重新将召唤器挂回自己脖颈间,跟着容玉烟离开汀克的维修小铺的时候,脑袋里始终都在想召唤器的事。
他心里,余光里,全部被脖颈上的召唤器占据了,一心只希望能快些从上面收到回应,从而排除那雌虫已经死亡这个可能性。
所以之后去书城给大殿下选生日礼物,还有回湖心别墅的路上,岚望舒始终心不在焉地。
容玉烟自然是清楚他的心思被什么占据了,一路上便始终默默陪着他,不曾打扰。
回到湖心别墅,草草吃过饭,岚望舒回到自己卧室,把那片星海重新调出来,然后盘腿坐在床上,嘴里衔着召唤器,仰着头,盯着散发着幽幽光芒的银河,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色大亮,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升到头顶。
岚望舒转过头,看一眼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阳光,意识到,早就过了十二个小时了。
他依旧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岚望舒不愿意接受那只雌虫已经死亡这件事,他拧着眉头,沉思许久,然后调出修补匠的联系方式,给对方发消息,问了个天马行空的问题:
[哥布林.汀克阁下,我是昨天如您的店铺修补3级召唤器的顾客
我想请问您,如果,我是说如果,和我签订契约的那只虫,他通过精神力增强器,让自己的肉|体穿梭时空了,那么,这个召唤器,是否对他就是无效的?]
第33章
哥布林.汀克白天应该是忙于修补工作的, 并无暇看信息,所以很久都没有给岚望舒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