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析沉当然装聋作哑继续作壁上观。
散朝时江御难得表个态,允许了林析沉的请愿书,就是有意维护的意思。
他还不着急动他手里的六千暗卫。
时候未到。
百官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人提了一句科举考试,原本是吏部,内阁,和一部分才学卓著的人做主考官,刑部,御史台交换人员巡视做监考员。
但是因为内阁的拆除军机处的建立,不少内阁大臣都辞职还乡,去年统考的总考官王宽也回家种地。
年年组织科举考试都是一块烫手山芋,碰一下,掉层皮。
正当林析沉心疼不知道这一届是哪个冤种主考官上任,谁知下一秒江御面不改色道,“就让军机处的林总指挥任总考官,周大人,李大人,还有吏部尚书任主考官,翰林院的景太傅协助主考,最后裁决由我定夺。”
林析沉:“……”
右手边的兄台不厚道地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过声音很小,只有挨着近的林析沉听到了。
刚刚还没来得及感谢这位出手相助的朋友,这下才注意到此人竟是盛家的小公子。
他对这位青涩的少年没什么太大印象,反倒是他父亲,曾经做过江御的副将,打过几次让人哭笑不得的交道,绝对算不上正经的。
没想到儿子都这么大了。
盛溪亭冲林析沉促狭地笑了笑。
朝会结束,林析沉一个头两个大,表面上镇定自若,实则内心恨不得请还在地里忙活的前总考官王宽出山。
“林总指挥。”盛溪亭叫住林析沉,林析沉蓦然回首,如果说江御眉目冷漠洞人心悉,那么盛溪亭则生的一双挑逗玩味的眉眼,身上总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少年气。
两人并排闲聊,偶然路过宫墙拐角,林析沉下意识看向逆光处的屋檐,因为宫变之日埋伏在屋顶之上,给他致命一击的人,绝对不简单。
淡淡的一瞥林析沉就收回目光,然后跟盛溪亭寒暄瞎扯。
想跟林析沉套近乎的人很多,毕竟左手拽着六千兵力,右手掌控着军机处,就算日后军机处会弊终,重设内阁,林析沉努努力说不定也得捞上个首辅。
但是盛溪亭给他的感觉并没有刻意的恭维,反而聊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诸如训兵玩马之类的,还问刚刚鹰隼的品种。
“小公子有空可以直接去校场,届时我一定到场接待。”
林析沉到军机处板凳还没坐热,江御身边的老太监就传他过去,顺便让他带上正三品以上的奏折。
自江御亲政以来,从来没有认认真真批过几本奏折,只叫军机处把正三品以上的奏折按时转交,除此以外的都是“自己看着办”,所有重要的事情都是早朝一并说。
虽然从此处看出来新皇是有多么的懒,但是客观来说,这样还能避免朝中官员间大部分不必要的勾心斗角。
想是交代科举的相关事宜,林析沉随老太监去了。
还没迈开几步,突如其来的眩晕之感拉下一块黑幕遮挡了他的视野,脚下差点踩空撞到门槛。
待走到正殿,令林析沉没想到的,是江御似乎并不是很清闲。
因为书桌上整整齐齐摞了整整三摞奏折!
跑哪里抢的吗?
殿内有些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使他很难分辨清楚眼前的场景,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三摞奏折的轮廓,眼睛好像被蒙上一层薄纱。
江御穿着朱玄色的衮服,袖口宽大,反而衬出他修长有力的手,见来人搁下了御笔,手指抵笔的地方带着薄薄茧。
江御看林析沉时微微皱了皱眉,他的脸色真的白得吓人,如果说因为守孝吃糠咽菜三个月还可以理解,可连续几天就不免让人疑惑。
他招了招手,示意林析沉把折子放到书桌上,林析沉明显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半试探地磨蹭过来。
没等林析沉眨眼仔细辨认出三摞奏折是何方神圣,刚刚把手上零散的几本放到桌上,江御一个眼疾手快抓住林析沉的手腕,林析沉一脸懵,想用力抽开却无济于事。
江御借此摸着林析沉的脉探了探,他这么一个赤脚大夫都摸出林析沉的脉象太过紊乱,丝毫没有习武之人深厚的内力,不禁问道,“你的武功呢?”
他娘的,快掐出印了。
林析沉一直在用力往回抽,对方不为所动,甚至突然将自己的手拽到跟前,林析沉猝不及防被他一拽,脚下还没踩稳,另一只手撑在檀木桌上,淡淡的清香缠绕指间——不过林析沉没这个心思去欣赏。
他温热的额头抵着江御的眉心,浅浅的鼻息刮过他弧形优美清晰的下颌线,近距离地赏视那一双勾人心魄的眼睛,林析沉的手抖了抖,随后看完这英气逼人的脸,扭头就吐了一口闷血,晕倒在了桌上。
江御:“……”至于吗?我有让人难看到吐血的地步吗?
还是江御抓着林析沉的手才让他没有倒在地上,他把林析沉横抱放到床上,一边摸着脉一边翻着医书。
他的脉象太乱了,活像断了才刚刚接上来。
曾经江御在军中的时候很少受伤,受伤也都是一些小打小闹,除了到昏迷的地步一般自己都能处理,气息心律跟着军医学了个一知半解,算半个大夫。
也因此没有管太医院,一个信得过的心腹都没有培养。
如果林析沉内力尽散,经脉寸断,那么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待江御看好药方准备去熬药时,顺带把被子拉上来盖好,只见右肩一碰到被子,林析沉就缩了缩肩膀。
扒开外服一看,触目惊心的伤痕未愈,周围不断渗出血水,饶是行走于刀光剑影下的江御也吓了一跳。
而伤口恶化的罪魁祸首离不开自己。
莫名其妙地有些愧赧。
罪魁祸首从柜子里找出一个白瓷灰纹蓬头垢面的药瓶,小心翼翼地上起药。
他的手轻轻一抖,白色的粉末而下,落到刀痕深处,渐渐蔓延开来,林析沉攥紧了拳头,他的手太冷了,周身的热全都聚集在额头。
江御用纱布轻轻缠在伤口处,林析沉的眉头始终都不见一丝舒展。
江御想:有那么疼吗?
林析沉半夜辗转,一不小心压到伤口,剧烈的疼痛把他从梦里拉了出来。
醒来先是一愣一愣,确认自己没有去见阎王后余光捕捉到淡淡的火光。
他发现大殿还燃起烛火,寻光而去,江御竟孜孜不倦地批改公文。
他的坐姿太过端正,哪怕是矮桌也抬头挺背,不像自己,坐久了总没个正形,深夜更是贴着桌面撑着眼皮,然后漫不经心地勾出几行龙飞凤舞的字。
江御忽然翻开一张宣纸,在落针可闻的夜里异常清脆,林析沉做贼心虚,赶紧别过头装死。
“醒了把床头的药喝了。”江御头也不回,仍专心地提笔回述。
林析沉扯开被子,腰睡酥了一般使不上力,欲哭无泪,跟条咸鱼似的乱摆,最后翻了个身,正想用手支撑,下一秒直接让江御一只手捞了起来。
林析沉:“……”
江御捞完一句话也没说就又回到座位上,好像刚刚是做了一件多么让他勉为其难分心的事情。
林析沉盯着床头黑乎乎的药汤,喉咙上下攒动,秉着大不了一死了之的心一饮而尽,随后因为太苦了,猛咳了几声,就差把五脏六腑给吐了出来。
随后听江御平静地说道:“过来。”
林析沉依言走了过去,他绕到江御身后,竟发现他的后颈上有一道伤疤,林析沉不知不觉伸出手摸了摸,沿着伤疤往下走到衣领,不知道有多长。
难怪坐姿这么端正,逼不得已啊。
江御不耐烦道:“坐对面去,别乱摸。”
林析沉如梦初醒地收回手,清了清嗓子,“陛下,这不合适,哪儿有臣子……”
话未说完就被江御打断:“你想大半夜的在宫中到处晃悠?”
“……”
林析沉战战兢兢落座,宁死也不肯抬头。
等到气氛烘托到一定温度时,江御估摸着可以展开“严刑逼供”,才纡尊降贵说道:“你的内力呢?所以你不带刀根本不是改过自新从文而是因为你根本拿不起刀。”
林析沉微微抬头,暖黄色忽明忽灭的灯光映着江御俊美的侧脸,仿佛凭空来了一声斩钉截铁的“说!”。
然而林析沉的反映是大半的惊讶和一丝无奈。
那一晚他是不会忘记。
自己吊着一口气关进了狱中最底的一层,有来来往往的士兵巡查,能进这里的人必然是得到皇帝的命令。
当时有人进入牢房给他灌了一碗毒,意识本来就不清醒,硬是一滴不剩地喝了一下,反应过来想要吐时被人死死捂住嘴。
你可以去想象一个人引以为傲的东西在他最灿烂的时光中凭空夺去。
他出狱之后还得承受生父“自刎”的打击,他早就忘了自己对着祠堂列祖列宗的牌位怎么发的誓。
看江御的反应主谋或许不是他,没等林析沉开口,江御反而先入为主道:“难怪你会一心从文,是我自作多情。”
这句话避重就轻,天衣无缝地避开那段阴暗的日子。
林析沉冷冷一笑,“没想到在陛下眼里,臣一直是这个样子。”
“不然呢。”
苦楚渐渐荡平胸口的郁闷,林析沉背靠在椅子上,手分别搭到椅子两边,显得几分慵懒,细细嚼过这三个字,有些委屈,他分明是拐弯抹角骂他忠心不可鉴。
然后觉得他说得对,如果他还有一身武功,指不定哪一天喝醉了就发酒疯,奔进宫把龙椅上的人给砍了。
但是他并不是那么一个冲动的人,因为他的肩上担着的是林家百年盛誉,自德限帝以来的门楣,弑君暗地里想想发泄一下还好,真的做出这种事情,估计列祖列宗的棺材板都压不住,死了以后天天指着鼻子骂他。
于是想,纵使再窝囊也不能做大半夜祖宗爬起来扇耳光的事。
无论究竟是谁给他灌的毒,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将自己变为一把趁手的利器。
“陛下,臣的本职无非是为龙椅上的人服务,断然不会做出有违先命的事情。”林析沉的话一字一句说得沉稳,有几分悉心教导的意思,“等朝中局势达到平衡,臣愿意去种地,到时候麦浪千里等陛下一同树下乘凉一叙啊。”
江御:“……”
江御正色道:“怎么,不是说传承基业吗?自己跑去种地就不枉列祖列宗了吗?”
“随便搁大街上拐个儿子去忙活朝中事宜,该愁愁他们的。”
“……”
林析沉见自己话说得有些不规矩,改口道:“娶一个小娘子也行,陛下指婚,臣不挑,只要是女的,活的就好。”
“……”
江御合上最后一本折子,“明天不用上朝,早点休息。”
他拎起烛台,已经走到门边,一只脚迈出门槛时,林析沉躲在深夜中说道:“如果陛下能真心实意看看臣的表奏,或许不会这么想了。”
江御的脚停顿了一下,黑夜中他看不清林析沉的脸,他缓缓关上了殿门,一言不发。
次日江御推门发现林析沉早早地走了,殿内空无一人。
江御自学堂就与林析沉初识,不过基本上没说过几次话。
一般都是江御主动找林析沉闲聊,要么次次被晾一边,要么获得一个白眼后再被晾一边。
愉快的对话屈指可数。
不过好像根本没有。
林析沉是出了名的厌学,所以没读过几年,而江御是因为战事所迫也没能读几年。
昨夜的话犹如在耳,林析沉似乎知道他并未瞧过自己的表奏,江御摸过几本封红皮金边的奏本,跟林析沉官服如出一辙的颜色,这种颜色封皮的上书朝堂上下不过林析沉一人拿得出手。
偏偏他从来没有翻开过。
江御指尖静静划过皮封,想到学堂时林析沉老是不按时交出功课,通通白纸一张,连太傅都拿他没办法,想偷看写的什么根本没辙。
如今却按时交出“作业”。
唯一支撑江御看下去的冲动也无非于此。
本来是出自闲情,所以是站着背靠书桌读,一目十行读到最后竟然没有读懂,只好倒回去认真再读一遍,江御弯着头,后颈处的疤痕气势汹汹来讨债,于是仰头举着奏折,说不出来的滑稽。
行文的确出乎意料,因为这根本不像是林析沉能写得出来的。
如果不是通篇龙飞凤舞的字,江御真的会认为有代笔。
说天赋绝对不可能。
林析沉小时候比谁都调皮,他亲爹林羽觉得这小子估计不是块练武的料,于是就把他塞进学堂。
结果这小子天天惹祸,谋论策谈可以说是有头无尾,还写得一手烂字,不仅仅是太傅,就连林羽也时常感叹自己生出个什么玩意儿。
就算之后学了剑法,武成了,奏折什么的几乎都是代笔,除了单单对军务方面事宜的敏感。
有人说他是天生的武将,日后必定是平定一方的奇才。
一个人曾经扯着嗓子对着太傅说自己以后绝不做文臣的人仅仅三个月之后便练就一双洞察局势的眼睛。
真的是因为区区的三个月吗?
大清早的,林析沉开始了刑部,大理寺,自家暗卫三头跑的美好一天。
翻看了关于向家所谓通敌叛国的卷宗,然后眼皮眨都没眨,烧得一干二净。
向家被抄斩的时候林析沉还搁狱里待着,爱莫能助。
况且时过境迁,看着种种冠冕堂皇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虽人死不能复生,但烧得干干净净也方便日后为向老前辈正名。
溜达到校场时,正逢许涧操练兵队,林析沉看见这人就眼睛疼,想到这家伙事无巨细把朝中大大小小的事交代了一遍,唯独没有提向老前辈的事,狠狠在心里记了他一笔。
林析沉一种恨不得此人马上消失的态度,“哟,还没北上呢?”
许涧无奈答道:“明天启程。”
“挺好,多捞点可以让咱黑吃黑的东西,国库是充盈了,裤腰带瘪得难看。”
“……”不怕御史台参你个体无完肤。
林析沉眼疼得忽然想到一件事,从马厩拉了一匹马出来,“跟我走一趟。”
城郊一处别院。
林析沉穿的便服,戴个斗笠,骑了一匹很不像样子的马,活像乡野村夫,许涧疑惑道:“大人,我们是去哪儿啊?这么远的吗?”
乡野村夫含了根草茎,含糊不清道:“拐儿子啊。”
林析沉下马,把缰绳丢给院中前来迎接的下人,其中一个笑容可掬的老管家朝林析沉作揖行礼,林析沉问道:“向家小子呢?”
应声下人领了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屁孩。
林析沉干等着发现没下文了,用跟菜市场买菜一样的语气:“记得不是还有一个小的吗?”
管家故作伤怀:“可惜了,那一个没救出来。”
小屁孩怔怔地盯着林析沉,见生人也不害羞,林析沉坦然地回过目光,脸上也不见一点喜色。
那小孩脸色白得跟打了一层霜,林析沉走了过去,俯下身拉住他的手,暗暗在心里浅笑一下。
林析沉早年横行在各大案件中,各种虐待人不留痕迹的方法如数家珍,这里天高皇帝远的,院子应该是平常闲置落灰,启用住人才打扫干净。
如果无人问津,里面谁说了算还不一定。
得亏林总指挥来的时候打了一肚子怪叔叔诱骗小孩子的腹稿。
林析沉起身对老管家笑了笑,“这孩子我养了。”
老管家佯装思考点点头,林析沉接着一句:“当我儿子。”
老管家瞠目结舌地看着林析沉,许涧闻言差点一个跟头栽到土里。
林析沉自动屏蔽不良信号,思忖道:“嗯……我儿子得跟我姓,就叫林向。”
纵使林析沉想要谁,这一院子里的老油条有发话的权利吗?
老管家呆滞半晌,反应过来后连连称是,当机立断道:“快快快,还不给爹磕头。”
许涧扶额叹息,林某人还真有脸受得住,也不问问人家小孩子答不答应。
尔后林析沉把小孩领进马车内,自己在外骑马开路。
许涧驱马与他并行,还没有发出疑问,林析沉压着声音道:“把那一院子人料理好,不要有一个活口。”
“……”
林析沉想这样做无非是想把林向的身份洗一洗,但是他给人家取名就带一个“向”字,还刻意规避向家?
“什么眼神啊?”林析沉冷笑一声,“做这种事情是不能留下痕迹的,我们可以说,甚至明目张胆地做,但是这些话绝对不能从别人口中说出。”
许涧嘟囔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心人深挖你,瞒得过吗?”
林析沉笑得坦然:“谁说我要砌墙,我要将这面墙砸给天下人看。”
“那大人让我来干什么?”
“刷脸啊!”林析沉义正言辞,“你觉得我长得像会带孩子的样子吗?”
“……”许涧嘴角抽了抽,“我像……?”
宫中江御得知后慨叹了下林总指挥的言必行,行必果。
“皇上,您看这着实不合规矩。”太监苦着脸,“林总指挥才二十出头,哪里像有一个十多岁孩子的年龄……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太监是前朝留下的,见江御很少表态动怒,便大起胆子议论。
江御翻过一本杂书,不温不火道:“人家私事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很少看他去风月之地,估计是觉得府中冷清,找个儿子作伴。”江御说道,“或许是忙在军机处抽不开空,连找个媳妇儿的时间都没有,侧面暗示呢。”
他还真知道林析沉的路数,只是不喜欢当着别人面说。
太监叫钟攀,没错,也是江御懒得换将就来的。
钟攀原先还觉得江御大半辈子都是浸在沙子里,是个糙人,说不定还带点点的暴怒,得察言观色小心伺候,想不到恰恰相反,他深居简出,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批文。
紧接着江御吩咐下人找了十几个秀女姑娘一并赏给了林总指挥,朝中捕风捉影,聊到这件事,众说纷纭。
大家都知道曾经林析沉和江御的关系势如水火,想必不会轻易让林析沉留后,如今不知道从哪里拐来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子,皇帝不仅对此持默认的态度,而且还亲自选十几个姑娘送到人府上。
此举不是说明了,江御必然是想重用林析沉。
于是后来的每天朝会,散会后总会有人旁敲侧击给林析沉说媒。
林析沉收到几十个浓妆艳抹的秀女,心大得哈哈大笑,出言挑逗,秀女们个个脸红耳赤,就差纳进房门。
林析沉好不容易兴致来了,一旁的许涧冷着脸,一副林析沉欠了他几百万的熊样,“大人,林向你打算安置到哪里?”
“问我干什么,我事务繁忙,你自己看着办吧。”林析沉说完独自可惜了一下,找了个由头将秀女送回,“要不是六千暗卫等着养活,哪儿能让几个姑娘挨饿。”
第二天可把许涧送走,傍晚将至送来一封书信,带信的暗卫是个林析沉面熟的,经常差使做事,手脚麻利。
林析沉拆到一半想到军械所的弓弩军械应该赶制好了,有一部分装备自己的暗卫,通常林析沉都会去瞅几眼,不光是简单的验收,顺手牵羊几架精巧的暗器才是人生一大乐事。
便吩咐带信的暗卫跑一趟军械所,打探一下口风。
他对这封书信十分放心,就算要出事,也得南边闹事,还轮不到东三境搁那儿碍眼,无非几个曾被江御收拾过的夷人蠢蠢欲动。
派许涧去则是想让他长长见识。
等了好一会儿听见脚步声,林析沉头也不抬,忙道:“正好,去把书房里的兵书《吴子》拿来。”
几乎是前脚刚走,后脚那跑腿的暗卫竟回来了,丝毫没有提到兵书的事,“大人,张辅卿侍弄好了,摆在院子等大人前去验收。”
林析沉皱了皱眉,刚刚来的人是谁?
此时他难得兴致高,也没来得及去细想,就去军械所“验收”了。
回来时已经入夜了,手里摩挲着内藏乾坤的铁臂缚,爱如珍宝,放到桌上时发现了那本兵书,它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林析沉走到门边好奇地探出头,他看到了走廊深处的林向的背影,却没有上前打招呼
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纯心利用所谓“儿子”的噱头,为他遮掩他的一举一动和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一旦真的产生了父子情分,日后斩草除根怕生恻隐之心。
其实关系也很简单,他给他锦衣玉食,代价就是演好父子局。
他不愿意娶妻也是这个原因,无论他的妻子是书香门第的清流还是非富即贵的商贾,日后一定会有山穷水尽的一天。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令人神往。
林析沉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是该有多庆幸留在宫里当差。
总感觉下一秒踏出宫门,一堆自己都不认识的远方亲戚上门说媒,前几天是高兴坏了,做梦都要笑醒。
久而久之却显得几分聒噪。
偶然路过正殿外的长廊,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举起两摞奏折,林析沉见了肚子里的坏水碧波荡漾。
一个眼疾手快,一脚把地上的石子踹了出去。
飞来横祸正中小太监的膝盖,那人惊呼一声,眼看着手里托起的一案奏折将要落地上,林析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过,顺带斥责了一番,见小太监跌倒还把脚扭伤了,只好勉为其难自己去送一趟。
应该是江御改好的折子,林析沉随便找了一个犄角旮旯偷看,也不怕人多眼杂。
“哈哈哈……”林析沉笑地上气不接下气,正殿外很少有宫人出入,所以林某人的声音越来越猖狂。
本皮都是民用牛皮谒见,基本上锁定了上奏者的身份。
从江御最开始登基便是整顿朝堂,说整顿二字都大了,相比前朝,不过是简单的引导正轨。
每次官员的折子都是经过军机处批下来的,没几本过了新皇的眼,只有早朝才脱许脱本上奏,奏的也都是一些散碎二三事。
按理说机关要案都搁军机处里凉快,江御却一天到晚没几个时辰是没有粘在凳子上的。
而消磨他时间的全部是地方官员甚至驿站发来的圣报。
细致入微到什么程度呢,鸡和鹅走丢了,哪个更严重。
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脑子多少有点大恙,令人想不到的,是江御居然一本正经的回答。
甚至条分缕析地权衡利弊哈哈哈哈哈。
林析沉左手顺手搭到“窗沿”,借着“窗沿”的力才没有笑倒下去。
下一秒“窗沿”冷冷道:“有那么好笑吗?”
林析沉挤眉弄眼,差一点脱口而出“不信你看看”这种大逆不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