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有些消沉下去的柳承午在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被猛地吓了一下,是说他的主人要拿他来试药练手, 即使到目前为止没有一次会令他觉得难受, 但那仍然是必须要认真看待的任务,怎么到了现在反倒变得像是在享乐一般,竟是希望主人能继续下去, 又哪里有一点恭敬的态度在。
柳承午还在自我责备的情绪里头越陷越深, 忽的就被带着些力道地往上轻拽了下, 却是柳栐言将放在他腕上的手改蹭为握,见那人受到惊动后疑惑地抬起脑袋了,就又拿另一只手在旁边的床榻上拍了拍,坦然自若地朝他道,
“上来,”
这下柳承午连先前准备拿来请罪的事则都没有精力去管了,如果说昨日是因为要由主人行针才必须躺下,那现在都不需要施针了,他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再逾越至此。
柳栐言看那人没顺着他的意思起身,反而将原先半跪的那只腿也压着跪下去,干脆仗着自己的手没松开过,开始用这姿势跟他对峙起来,
“这屋子就这么点大,你还想呆到哪里去?”
其实这话在柳承午听来,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毕竟这暗卫,从来都是在暗处护主的影子,又有哪里不能呆,柳承午暗自吸了口气,才试着请命到,
“请主人...允属下在角落值守。”
“嗯?”
只一个字已经让他明白了意思,柳承午抿了抿嘴,还是下意识地做了最后一次挣扎,
“属下,属下守在床尾即可...”
柳栐言几乎要被那人弄笑了,他没怎么用力地捏捏柳承午的手腕,温和地重复道,
“上来。”
同样的话说上两次,便已是不容反驳的命令了,柳承午再不敢推脱什么,动作利落地翻上床榻,沿着边稳稳跪了,接着却被主人压着肩膀移开重心,一下便成了跪坐的姿势,柳栐言没因为方才的事生什么气,只笑着看他,
“叫半天了才肯上来,这么不情愿?”
“属下不是...”
柳承午急着想要解释,但刚脱口不过半句,就觉得这样回答似乎也是错,一时便显得为难又惶然,柳栐言早就猜到若自己像这样刁难似得发问了,这人就定会是如此的反应,怎奈他是无论如何都管不住自己冒出来的坏心,就是要把人欺负地无话可说慌张躲闪了才满意。
柳栐言还在逗弄人的兴头上,便装出副正正经经的样子来,先往边上让开点位置了,才拍着床板再接再厉道,
“来,到里边去。”
因为摆放的方式,床榻就有一面完全贴着墙,柳承午最开始还打算沾着床的边沿睡下,他仗着自己会武,便想尽可能往外侧挪,到时能给主人腾多少位置就腾多少位置,若是实在没办法,那趁着主人睡熟了之后偷偷翻身下榻也不是不可行。
可惜他把退路想的仔细,到头来却被柳栐言直接打乱,柳承午因着之前的请命毫无作用,现在也就没办法再尝试着开口,只能犹犹豫豫地往里挪,等完全挪到里边了,他的主人就奖励似得揉揉他,转而促狭道,
“不是欺负你,只是要让你睡外边了,半夜掉下去可怎么办。”
分明是把他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柳承午在抚摸下乖乖低了脑袋,然而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主人到底是怎么看穿他的那些打算的。
他自个茫然半天,柳栐言倒是只顾揉着开心,等心满意足了之后见那人听话的不行,就隔了外边的位置坐着,把呆在里头的柳承午护的好好的。
可这里外的位置是分配好了,看时辰要歇息却还太早,柳栐言认真思考过一会,决定利用时间继续教那人习字。
而对于要学认字这事,柳承午自然是不可能拒绝,只是当他听到主人说要他把下午买的笔拿出来时,却是怔了好久才不声不吭地垂了脑袋,将那只始终被他揣在怀里,几乎要被捂出体温的毛笔双手奉到主人跟前。
柳承午当然也知道主人不会是要把这送他的东西再收回去,但只需跟之前主人说的识字连在一起想,就很容易能想明白是要拿这支笔来练习,虽说这毛笔毛笔,不拿来写字的话,就根本没有用处,可柳承午刚拿到手的时候,确实是打算当作宝物仔仔细细保管起来的,现在却是连一天都还没收放好,就要被蘸上那些乌墨了。
柳承午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他是真的不舍得,偏偏主人无论要做什么,到了他这都绝对不会抵抗,便只能沉默地在旁边等着,柳栐言哪里又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他是提到练字了才记起来自己一时大意,居然就单单买了柳承午手上的这支,到头来反倒是他没有笔可以用,也就只能先借了对方的来教,等教完了再还给他学。
柳栐言从柳承午那接了笔,正想着今天该教哪些字好,手上已经由着前世的习惯开始来回转着笔玩,这毛笔比钢笔来的轻,但好在长度足够,转起来也算顺手,因此很快便能借着食指跟中指一齐施力,绕着拇指一圈圈地划了带虚影的弯弧起来。
柳栐言没转多久就想好了今天的课程内容,他刚准备引那人注意,就发现柳承午一直盯着他转笔的动作看,如果要论手上的灵活度,柳承午耍起匕首来可比他这个要好看得多,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还会对转笔这样的小动作感兴趣。
柳栐言觉得疑惑又好笑,拿手在柳承午眼前晃了晃,等他像被吓到地睁着眼睛看过来了,就开口询问到,
“今天教你写外边那俩小孩的名字,好不好?”
柳承午闷闷地点了点头,他最后看了眼主人握着的那支笔,还未沾墨的笔毫是干净的白色,然而在今日之后就再也洗不回这个样子了,柳承午在袖子底下偷偷蜷了手指,结果还没等到开始,就听得主人惊呼似得低喃了一声,柳栐言凝滞了一般地发了会呆,才看向柳承午慢吞吞地道,
“承午,我们没有买墨块...”
柳承午便也愣住了,而他的主人则对自己的糟糕记性很是无语,在说完后只能长长地叹了声,转手把那支笔又还了回来,
“看来今天是用不上它了,你先收起来吧。”
而等柳承午伸手接回去了,还有些不悦的柳栐言却被那人突然露出的如释重负弄的意外,他见柳承午捧笔的姿势小心翼翼的,马上就把那么丁点的郁闷给利索扔了,忍不住地想逗逗他,
“这么宝贝呢?”
柳栐言本来以为那人会手足无措地想否认,没成想柳承午闻言却是埋了脑袋,半晌后攥着笔杆低低应了声是。
第53章
在个人喜好这事上表现地如此坦率, 哪怕是柳栐言也是第一次遇上,他见柳承午因为紧张无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毛笔笔身,自个倒是从心底开始慢慢暖了起来,
“因为是我送的?”
这下柳承午简直要低伏到床榻上去了, 而柳栐言满怀期待地等了半天, 终于还是等到了第二声是。
因为是他送的便分外珍惜,柳栐言被这纯粹的意愿惹的心怜又欢悦, 哪里还愿意去管其它的什么事情。
他去掰那人紧攥笔杆的手指, 柳承午在意识到主人的用意后忙卸开劲道, 便让柳栐言没费什么力气就达到了目的,柳栐言捏了他的指节,让人既不能收回去也没办法握成拳, 柳承午不明所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主人将食指轻点在他的掌心,接着竟是在上边直接移动着划出字来。
柳承午一瞬间就僵直了, 划在手掌中的动作给他带来一种难言的酥麻感,但同时又引起了莫大的惶恐, 而他的反应在柳栐言看来, 就像是被靠近后不安又戒备的野狼, 又像是被逆着方向抚摸软毛的家犬,他在对方近乎紧张的注视下写完了那两个字, 是柳承午没学过的字的笔画, 但就算有学过,因为这过于亲密的触碰,柳承午完全没能记住主人到底是怎么写的。
他只注意到自己的手心烫的不得了, 甚至在写的过程中有好几次想要把手往回缩, 可惜他的主人任性惯了, 根本不准备松开,甚至在写完后还舒了口气。
柳承午看主人停了也跟着松懈下来,然而跟他想的已经结束不同,柳栐言缓缓平复好情绪后,也不打算告诉那人自己刚才写的是什么字,只笑着又将指尖触了上去,欺负人似得道,
“先教你写林字吧。”
即使处境艰难,柳承午到最后还是学会了林江跟林满这两个名字。
只是他对这种亲密的手把手教学方式实在难以适应,以至于耗费掉的时间差不多比以往要多上一轮不说,光是他的主人在指导时随口说的那句双木成林三木成森,都会让柳承午在回想起时因为那被重复划上三次的木字笔画而感到手心里隐隐发起烫。
不过也因为这个,等柳栐言终于决定放过那人准备休息了,本该对同床而眠有所顾虑的柳承午反倒庆幸起来,让他躺下就立马乖乖照做,还担心主人会反悔似得,默不作声地拿那双黑漆的眸子小心翼翼地瞧着主人看。
他这毫无自觉的举动几乎要把柳栐言的劣性全部引出来,哪怕刚刚已经仗着教认字的事把人逗弄到尽兴了,现在还是想先下床弄灭了蜡烛,再摸黑欺负着那人玩一会。
柳承午可没想到把自己给弄到了怎样的境地,他原本遵照着指令躺好,突然看到主人下榻离开,却是径直去熄蜡烛,用来照明的蜡烛一被熄灭,屋子里就蓦地黑了下来。
柳承午受过训练,在明白主人要做什么之后下意识地闭了一边的眼睛,等整间屋子都变暗了,就换成用之前闭的那只眼睛来视物,以防在适应黑暗前会完全看不见东西。
然而像这样单单用眼睑隔出的阴影并不彻底,能起到的效果也不明显,柳承午借着模糊的轮廓与主人弄出的动静一起判断位置,等到柳栐言要开始往回走了,就连忙探身过去伸手搭了一把,以防主人因为看不清而撞碰到床沿。
放了蜡烛的桌子离床只有一小段距离,柳栐言本来打算慢慢摸回去,结果突然就被柳承午隔着布料牵住了手腕,他感觉出那人握的极轻,像是不能放开又不敢用力的样子,也就完全顺着牵引来,那人往哪里带就往哪里走,很快就得以顺利回到床榻上。
他摸索着在柳承午身边躺好,因为在暗处呆久了,这间房的四周又不是完全透不进光,到了现在就总算能隐约看到些东西,柳栐言大致看出那人在跟着一起躺下后,就后撤到把背贴靠在墙上的地步,便干脆也往里边挪,一直到把人围在自己跟墙面之间了,才伸手捏了捏这个被困住后显得无比窘迫,殊不知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陷阱跳的猎物的脸,
“承午,”
“...是,是的,主人。”
即使看不清神情,那人回答的语气听起来也明显有些紧张,柳栐言就忍不住心软,拿手慢慢拍了拍他的手臂,
“不闹你了,睡觉吧。”
柳承午便在规律的轻抚里安静下来,这个动作他曾经见过,是拿来哄小孩入睡的,柳承午小的时候从没受过这等待遇,结果到了现在反倒被主人用在他身上了。
柳承午静静受着,等主人手上的动作因为睡意起了而慢慢停下来,才用不会弄醒人的力道将那只手好好放回到主人身侧。
不知是不是经历过一次的缘故,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对于不顾身份躺在主人身边这种事,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惶恐。
柳栐言已经打算好了。
要呆在这个城镇等马车完工的时间里,他就准备着早上教柳承午诊脉,接着下午学识字,等到了晚上再让柳承午跟着自己背药理。
他把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也不嫌麻烦,第二天一大早就拉了柳承午去买墨块和直笔,柳承午不知变通,眼看着主人买了整整一筒的毛笔都没反应过来用意,只以为属于自己的那根笔到了今日还是得拿来使用,对于下午的习字就有些闷闷不乐。
相比起他,柳栐言则显得投入得多,他之前得了教训,这次就在店里多转上几遍,连笔洗砚台这样不算必要的物件都选着买下,到最后又挑了条用细绳精巧编好的挂穗,要柳承午拿了他那支毛笔出来,再在笔杆尾端仔细绑好,装放进尺寸合适的漆木盒子里。
在毛笔上绑了长穗,再要用来写字就很不方便,柳栐言原来不觉得有什么,但既然那人如此珍视自己送的东西,就干脆放任他想要收藏起来的意愿,连着盒子再重新送一次。
柳承午听主人让他自己收好,哪怕再后知后觉,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他微微睁大眼睛,等那只盒子被推进自己怀里了,才彻底反应过来,当即满心喜悦地接住,片刻后又慌里慌张地想起礼数,急急地朝柳栐言说了句谢主人。
柳栐言就点点头,他的心情也很好,甚至连回去时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林江拿着空碗从屋里出来时正遇上他们,见到回来了的两人便眼睛明亮地露出笑,乖巧地跑过来要替他们拿东西。
如果说他在昨天还是将信将疑,那么在林满难得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并且早上有精神到能喝下一整碗粥之后,林江已经能确定这位先生是真的有能耐治好他的妹妹,既然诊费是用一些微不足道的要求来算的,他自然就殷勤地希望自己能在柳栐言那派上些用场。
可他想帮人拿东西,却被柳承午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倒不是柳承午心有排斥,只是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帮忙,更别提是去使唤一个孩子。
柳栐言一收到那人接近求助的目光就觉得好笑,他本来打算袖手旁观一会,等发现柳承午是真的不擅应对,还是决定大发善心地替他解围,便向林江开口询问之前备下的药煎的怎么样了。
那是林满要喝的药,而在林江回答说已经熬够了时辰,现在正在灶房里放凉温度之后,这个根本没察觉到柳栐言用意的小孩立刻就被支使着去端药了,柳栐言道貌岸然地看着林江往灶房里跑,等瞧不见他的身影了,才恶作剧得逞似得忍了笑从背后推着柳承午进屋。
第54章
柳承午哪里还看不出来主人是为了他支开林江的, 可他想说话却没找到机会,只能又感激又内疚地由着主人推他进屋,在示意下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放进了他们的房间里。
不过就这么一进一出的功夫,林江已经迅速地盛好药回来了, 因为这次林满是醒着的, 倒也不需要由人抱着喂药,而这个才五岁的小娃娃已经十分懂事, 即使那碗药实际上苦的不得了, 也能紧闭着眼一口气全喝下去。
柳栐言看她喝完后既不抱怨也不发脾气, 只是因为太苦忍不住皱着自己秀气的眉,便也怜惜起来,寻出了之前买的蜜饯喂她。
林满有些意外, 她舔了舔嘴里的甜食, 因为蜜饯渍过糖,光是含着就能化去剩下的苦味, 林满眨了眨眼睛,最后怯生生地朝柳栐言弯起嘴角。
柳栐言到这会就庆幸起自己刚好碰见林江又多管了闲事, 不然这么乖巧到惹人怜爱的两个小孩儿, 现在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
他心里一软, 便将剩下的蜜饯连着纸包一起放到林满手心里,放缓了语气慢慢道,
“以后喝完药就吃一颗, 好不好?”
林满睁着孩子特有的清澈眼睛,先是转过去看了看她的哥哥,见没有被制止, 才腼腆地点了点头。
柳栐言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在面对一只小奶猫, 柔软胆小到让人连靠近都得轻手轻脚的,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捏着人的手腕子教诊脉这种事,可以等林满对他们再熟悉一些之后进行。
他打定了主意,也就没再打扰因为塞了颗蜜饯鼓着脸颊的林满,稍微呆上一会就带着柳承午去自个屋子里温习昨晚教的字。
柳栐言悠悠闲闲地往床上一坐,就开始使唤柳承午砚墨,结果柳承午低着头专注研磨了一会,忽然就停下动作轻声唤他,柳栐言茫然应了,见那人转头看向门帘方向,便也跟着看过去,可那边只有垂帘在微微晃动,不管怎么看都没有其它需要在意的东西在,柳栐言觉得奇怪,正想要具体问问,就听柳承午为他解释道,
“主人,林江躲在外边。”
在被点明的一瞬间,垂帘边上的墙后似乎有人短促地倒吸了口气,柳栐言盯着那面完全阻隔掉了视线的墙壁,即使没办法亲眼看见墙后面的情形,但出于对柳承午身为暗卫的侦察力的信任,他还是不带疑虑地朝那个方向念出了林江的名字。
和柳承午察觉到的一样,在被当场指名之后,原本躲在外边的人很快就畏畏缩缩地挪进来了,这个被逮了个正着的孩子看起来又慌张又羞愧,柳栐言都还没说什么,他就已经在结结巴巴地为自己偷听的事情道歉,柳栐言反问到,
“偷听什么?”
他语气平静,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但林江却被吓得缩了肩膀,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
“您...您在外面说.....要教识字......我就......”
林江揪着自己的衣服,因为害怕柳栐言生气,这个认为自己做了错事的孩子慌张地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真的....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起.....”
柳栐言听到这就差不多明白过来,他看见林江低着脑袋反复道歉,便温和地开口打断到,
“你想学吗?”
林江猛地停顿了下,他迟疑地仰起头,像是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但柳栐言却笑了笑,在他将信将疑之际,又耐心地对他确定了一遍,
“你要是想学,我就教你。”
问这句话的时候,柳栐言已经做好了要再多教一个学生的准备。
而跟他猜的一样,这个宁愿选择偷听也想学识字的孩子很快就抢着应下了他的提议,站在桌边难掩激动地来回攥紧手指,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承午手下的墨块跟砚台。
这份渴求倒比当初的柳承午表现的还要强烈,柳栐言深知这不止是出于好奇这样的理由,毕竟像林江这种出身的人,如果没有碰上特殊的机遇,怕是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进入私塾,正正经经地跟着夫子念书习字。
就如饥荒时会渴望温饱,战乱中会祈求和平,越是知道接触学识的机会有多难得,就越是会发自内心地把握珍惜,对于现在的林江来说,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
柳栐言撑着手坐在床上,他将目光从面前的两个人身上挪开,因为又多了一个人,这间本来就算狭小的屋子马上就变得更加拥挤,柳栐言不介意收林江做学生,但却非常介意呆在这种压抑的教学环境里,他耐着性子等柳承午磨好了墨汁,才开口问林江有没有其它的地方可以占用。
林江从小在这里长大,对周边自然非常熟悉,虽然被问的有些突然,但还是没思索多久就想到了符合要求的去处,他看柳栐言准备换位置,便自告奋勇地要搬桌椅出去,跟柳承午的为难不同,柳栐言对这种自愿用行动来偿还恩情的方式属于默许态度,因此即使林江是个小孩子,他也能毫无负罪感地点点头,放任对方干劲满满地跑出去。
倒是柳承午还转回来看了看自己的主人,用目光无声询问自己是否需要一起去帮忙,柳栐言就忍不住笑,他挪到那人身边坐下,把桌上已经楠漨铺开的纸跟笔一样样收拾起来,柳承午见状反应过来,自然再也顾不上考虑林江,忙收回心神想要代劳。
只是他这边想接手,他的主人却不准备让,柳栐言不过将盛了墨水的砚台往柳承午手里轻轻一放,就成功地让这个要来替他整理的原暗卫僵住动作,乖乖捧平了手中的东西。
那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砚台,捧着它的人却像是被镇住了,等林江布置好桌椅重新回来,柳承午都还端着砚台不敢乱动,本来兴冲冲回到屋里的林江因为跑红通着脸,他微喘着气刚要开口,就在看见这个画面后下意识顿了回去。
林江有些疑惑地看向柳栐言,他最初以为这种被要求举着什么不许动的行为是在受罚,但很快又因为柳先生格外温和的神情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林江心中越发茫然,可惜察觉到这份不解的柳栐言却没想过要解释,他从善如流地转移开对方的注意,直接开口要林江在前边为他们带路。
被要求领路的林江果然跳过了这一茬,只扶着门帘等屋里的两个人跟上来,柳栐言自不用说,而柳承午见主人自顾自揽了桌上的物件往外走,也忙不迭地迅速起身,仅落一小步距离跟在后边。
第55章
两人随林江又拐过两次巷角, 到最后一出墙掩,眼前便骤然空旷起来,显然是处闲置的空地,而除掉林江刚刚搬来的桌椅, 这里便只有棵上了年岁的榕树扎根伸长, 在地上遮庇出极大一片阴凉的影子。
柳栐言将怀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忍不住摸了摸立在树影里的木椅子, 虽然周边相差甚远, 但像这样伴着细风斑驳投下的树荫, 以及认真摆好放置于树影中的桌椅,倒与他院中那棵玉兰树下的景致一般无二。
作为交换了身份的一方,柳栐言脑中含含糊糊的存着有许多原主的记忆, 但要说与那白玉兰树有所关联, 最先想到的却是他初明心意时站在屋门口所看到的,坐在下边专心习字的柳承午,
绝对不会试图逃开的,只属于他的柳承午。
柳栐言心里就被什么轻挠过似得, 他微眯了眼睛, 抬手招柳承午过来, 那人得到示意后果然乖乖听命,直接捧着砚台来到主人身边, 柳栐言拿手压他的肩膀, 很快就让完全没有抵抗力道的原暗卫顺势坐在椅子上,他见柳承午半是不安半是迷茫地想要侧身看向自己这边,便十分顺手地捏了捏对方的耳尖。
这轻轻一点的力道蹭得又亲昵又温柔, 可惜柳承午已经没有余力去领会, 他在最开始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浑身一僵, 差点下意识要跟着施劲捏坏手中的砚台。
柳承午记得自己先前也被主人摸过一次耳朵,只是那时他正一心想着请罪,被触碰时根本没反应过来,愣是让他后知后觉地躲过去了,又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从一开始就因这亲近乱了阵脚。
柳承午手足无措,偏偏他的主人为了隐藏心意忍耐的辛苦,又心眼极坏,看他紧张反倒变本加厉起来,刻意拉近了距离,直捉弄得向来体温偏低的原暗卫耳尖都发烫了,才勉强决定放过他。
他们这样没弄出什么动静地闹了一会,林江就始终识趣地呆在边上不出声,他年幼不明情爱,却也觉得自己不该有所打扰,便慢腾腾地朝四周游离视线,边等待边看着景物走神。
这里是各家共用的闲地,又有棵大的惊人的榕树,跟林江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就全都喜欢往这跑,成群结队的一起闹腾,林江正想着今日倒是静的过分,结果四处望着望着,突然就跟躲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几个家伙对了个正着。
因为吃着百家饭长大,林江跟附近的孩子都玩的很熟,他见那几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满脸好奇但又不肯靠近,就知道他们是对自己身后的两人有所顾忌,只是提防到底敌不过在意,到后来为首的少年实在耐不住了,便偷偷摸摸地朝林江招手,想让他过去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