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山谷很长,绕路往南边的话,会遇到沼泽地。
往北边的话,需要穿越大山。
而西荒的部落,越往北,越靠近兽王城的部落就越强势。
从北走,他们可能遇到更多部落。
黑狼部落这次过来,没想惊动任何的部落。
山谷的风吹在脸上,白杬鼻尖动动,将这个味道记在心底。
这是白鸟兽人。
“从山谷过去。”糖缓声道。
曜看了糖一眼:“月亮草部落跟他们部落是什么关系?”
糖笑得无辜:“没什么大的关系,只不过以前在兽王城里救了他们部落的族长一命而已。”
暗冷声:“我先下去看见。”
“诶!不能直接下,有山洞。”
暗离开得非常快,宛如鬼魅。
他走后,糖起身,悄无声息地带着兽人们跟上。
这个山洞像是很久没用了。
扒开外面的灌木藤蔓,一股潮湿的闷臭味儿袭来。
白杬耳朵动了动,里面有细微的水滴声。
糖随手捡了一根木棍。“里面有蝙蝠,小心点。”
说完,他低头进去。
小体型的月亮草部落的兽人进完,接着进了几个黑狼兽人。再中间走的是黑狼部落的红狐山猫,最后又是黑狼兽人垫底。
步入里面,视线一暗。
白杬适应了一下,看清里面的环境。
周遭都是石壁,像是天然的溶洞。
里面的钟乳石洁白,本该是好看的,但因为沾染了数不清的粪,显得感官不怎么好。
地上黏腻,走一步脚底下还有陷落和拉扯感。
白杬屏息,皱着眉捂紧鼻子上的兽皮。
外面的洞口看着小,里面却很大,兽人们直立在其中,再并排两三个都没有问题。
“好臭。”
“别说话。”
白杬注意着头顶倒挂着的大蝙蝠。
巴掌大,两颗尖牙外露。
见他们进来,有些睁开了眼睛,是红色的,看着有些渗人。
兽人们噤声,专心注意着脚下。
过来稍稍平坦的地界,十几米后,兽人们开始往下。
白杬才发现,这里面还修建了台阶。
不是一块一块用石头垒砌起来的,像是用直接在石头上打出来的。
白杬抿了抿唇,不免有想到那些消失的部落。这里不会也是曾今有部落居住的吧?
一步步往下,白杬估摸着有二十分钟。
等看见光亮的时候,白杬眼睛微眯。
出来,便到了一个花丛盛开的大山谷。跟刚刚粪堆满的山洞是截然不同。
他抬头往上看,才发现这个山谷有多深,千米是有了,里面的光线都有一点暗。
糖竖着耳朵,听着林子里的动静。
“走。”
曜勾着白杬重新挂在自己身上,白杬无奈,只能乖乖抱着他的脖子。
这是曜带他出来的条件,什么都要听他的。
“过这个山谷,势必会从白鸟部落的旁边经过。”糖轻声道。
兽人们靠着石壁,先安静下来。
暗就这时候回来了,他冷冷看了一眼糖,道:“跟我来。”
白杬不解,拧眉看着糖。
刚刚暗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糖笑笑,叹了口气,紧跟着暗。
白杬没有想到,石壁上也有山洞,且山洞是连通的。
不用靠近白鸟部落,横穿山谷后,再进入山洞上去就过了这个地方。
周遭没有兽人的气息,暗却一下子把糖按在里地上。
“你什么意思!”
他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像轻轻用力就能把糖掐死。看着力量感受十足。
月亮草部落的兽人正要打,听得他这一句话,纷纷心虚地蹲下围在了他们族长的身边。
曜:“起来吧。”
糖笑眯眯地拍拍身上的草屑,扬起下巴:“你们应该谢谢我,而不是收拾我。”
山谷外,依旧是森林,但是远远的已经能看见草原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白杬觉得自家部落的兽人在跟自己打哑谜。他看不懂。
糖像个没事人一样:“你们不是要更多的兽人吗?我在给你们找兽人啊。”
森林的边缘,兽人们停了下来。
大家开始啃肉干。
虽是森林,但进入这边,白杬见到的动物的不比东荒。相比那郁郁葱葱的树木,这边的动物简直可以说是贫瘠。
“我们不是那么随便的部落。”白杬啃着肉干的嘴停下,瞪了一眼糖。
“暗,说说。”曜道。
暗点头:“白鸟族兽人,估计不到二十。没有战斗力,飞行能力……极弱。”
“翅膀断了?”白杬想都没想就问。
鸟族兽人可是最擅长飞行。
暗沉声:“翅膀都是扭曲的。”
大规模的扭曲,只能是人为。
白杬嘴角的笑一下子落了。
他看向糖,难免带了点尖锐:“你们西荒的兽人就这么灭绝人性吗?”
糖耸耸肩:“说人性,倒不如说他们连兽性都灭绝了。”
“简直就是怪物。”
糖点了点身侧的豹猫脑袋,说得还有些自豪:“西荒,像我们这样正常的,就只要少数。”
白杬无言以对。
对比起来,确实。
白杬:“你故意带我们来的,你肯定知道他们的情况。”
糖高冷地睨了白杬一眼。
“我只是顺便,不是故意。怎么样都得走这一条路。”
白杬撞了他一肘子:“快点,别墨迹。”
“这个部落,叫紫花草部落。住着上千只白鸟兽人,算是鸟族的大部落了。”糖摊开手掌,让那一缕天光落在自己的手心。
“但是兽王要扩建兽王城,白鸟擅长飞行,能运送重物。兽王城的石头一半都是他们从四处运的。”
“兽王城经常扩建,有时候甚至间隔的时间不到一年。”
“他们就一年又一年,所以成这样了。”
“这个部落就剩这么点的兽人了?”
糖摇头:“不可能让他们全死了或者残了,这些都是不听话的,受了惩罚后自己拖着身子走回来的。”
“还能飞的那些怎么可能放,还关在兽王城里呢。”
白杬眼珠颤动,轻轻将额头抵在曜的肩膀。
“该死……”
糖轻叹着笑了笑,手当着曜的面摸上了白杬的头狠狠揉了揉。
他知道,白狼祭司是个心软且心善的。
“所以啊,帮他们一把呗。”
白杬:“你怎么不帮。”
糖:“你们部落却兽人又不是我们部落!”
下一瞬,他声音缓和下来:
“我希望,你们要是真的能发展起来,帮他们一把。”
“其实……也是在帮你们自己。”
“你别像个长辈一样……”白杬拿开他的手,气得眼眶发红。
糖挑眉:“我本来就是你长辈。”
“我都五六十岁了。”
白杬立马被转移注意力,满脸惊愕:“你诓我!”
眼看又要斗起来,猞猁兽人拉了拉糖的衣摆。
“族长,我们先去找灰狼吗?”
“是。”糖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白杬,冷静下来,抬手往远处的草原点了点。
“灰狼就在那个草原的那边。他们算是离你们最近的狼了。”
山体不算高, 两三千米的样子。
站在底下能一眼望得到山顶。但是一连几座直接横亘在他们去的路上,白杬忽然明了:糖又骗他。
“你们从兽王城到黑狼部落花了多久?”
“不多, 也就一个多月吧。”
白杬往后一靠,低头郁闷去了。这么算起来, 他们还在西荒的边缘呢。
五天的时间就能感到灰狼部落, 那是在异想天开。
翻山越岭,一路上不停地往前赶。
半个月后,兽人们停下。
他们灰头土脸, 毛毛打结。活像逃难的。
树看着视线中缓慢移动的小黑点,差点克制不住, 直接上去掳起兽人离开。
曜强力摁下他。
“他们部落现在有多少兽人?”
糖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身前白杬圆润的眼睛,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出口却是:“……不知道。”
“你!”白杬一爪子给他挥过去。
曜及时抓在掌心,安抚似地捏捏。
白杬看着笑得捂肚子的糖气得咬牙:“都这个时候了, 吃还有闲心逗我!”
“那不是你好玩儿嘛。”糖打趣。
白杬正要跟他掰扯两句, 他又立马正色道:“灰狼部落有多少兽人我不知道。”
“他们现在分散在南边,不过都是小型的部落。”
“休息一会儿, 等会过去瞧瞧。”曜直接下了决定。
草原新长出来的草木茂盛, 生机勃勃。那枯草搭建的棚子在其中就尤为显眼。
草棚子的位置位于坡地下端,估摸着有上百个。挨靠在一起, 大都是破损不堪, 坍塌歪斜。
风呼啸着灌入, 棚顶的干草纷飞。
棚子摇摇欲坠, 发出“嘎吱嘎吱”的嘶吼。
粗略一看, 没一个是新的。
棚子前,一条河溪浅缓流淌。有个瘦瘦小小的兽人捧着豁口的罐子,佝偻着打了水后慢慢向着草棚子里移动。
这也太瘦了,像纸片一样,甚至被风吹着走。
白杬蹙眉,没饭吃……
一路过来,路上很少见到如东荒那边大的牛群或者是羊群。
越是往西荒走,能吃的动物越少。到这片看着葱茏,但动物稀少的草原,白杬已经对灰狼兽人过的日子有了简单的想象。
比以前的黑狼兽人,有过之无不及。
甚至于,他们一年四季过的日子都跟黑狼部落当时冬季过的日子一样艰苦。
白杬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风声寂静,空气中透着一股死气。
兽人们原地修整。
带出来的食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现在他们手里的是路上抓的。足够多,坚持五六天没个问题。
吃完东西,又悄悄去溪水边打了水喝了。
留下几个兽人放哨,其余的围成一团,藏在草丛里熟睡过去。
一直在赶路,这会儿兽人们都身心俱疲。
白杬一身白毛毛已经灰扑扑的,乍一看跟灰狼差不了两样。他窝在曜的胸口,警惕地竖着耳朵,浅眠着。
养足精神,天色又暗淡了不少。
乌云滚滚,大风呼啸,看这个样子是要下大雨了。
“飞,你带着其他兽人找山洞,暗跟着我一起去看看。”
“那我呢?”白杬扒着曜的腿问。
糖摸了一把白杬的毛耳朵,又嫌弃地在草地上擦了擦。“你当然跟我们一块。”
白杬立马四肢收紧,像个球一样挂在曜的手臂。“我跟曜一块。”
曜捏了捏他的耳朵。
“嗯,他跟我一块。”
糖耸耸肩:“行吧,那我先走一步。”
“你不行,你也跟着我们。”曜道。
糖无所谓,利落道:“可以。”
安排好了后,兽人们顶着大风,往后撤。
天幕暗淡,昏黑如傍晚。又等了一会儿,曜前胸挂着白杬,暗拎着糖的后脖子,快速向着草棚子移动。
雨水掩盖了黑狼的气息,沉沉的墨色是最好的遮掩。
他们一路往前,在大雨倾盆之际,钻进了一个破旧的棚子。
棚子不高,需要屈身才能进来。
进去后,曜立马松开肩上盖着的兽皮。
白杬松了勾着他脖子的爪子,刚仰头,眉心上便接了一滴雨水。
棚子漏水,中间两个鸵鸟蛋那么大的豁口。雨水像溪流一样灌入,地面已经湿了一片。
曜抖了抖兽皮上的水珠,又将白杬全身裹得严严实实,接着往不漏水的地方挪动了几下。
暗放下糖,借着雨幕的遮掩,悄无声息地出去。
“咳咳!”
“阿爷。”稚嫩的声音藏着焦急。
“没事,阿爷命硬着呢。咳咳……阿十,不、不担心。”声音苍苍,宛如枯木。
很近,就在隔壁。
白杬前爪撑在曜的肩膀,整个身体直立。圆圆的狼目四处转着,灰耳朵高高竖起听着旁边动静。
大雨中,灰狼兽人的声音变得细微。
急躁的脚步声从草棚子前跑过,白杬一惊,整个缩进曜的怀里。
糖看得有趣,爪子痒痒又想去招惹。
曜睨了他一眼。
糖悻悻收手。
很快,暗从外面回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跟我来。”
曜将白杬重新挂在自己前胸,披上兽皮出去。
众多的草棚子的中间,有个最大,看着也最结实的棚子。暗直接钻进去,后头的曜跟上。
“快,给我看看。”
白杬被捂在兽皮里,眼前只能看见曜的胸口。本来是紧张的气氛,冷不丁听到一句陌生的声音,白杬一怔。
紧接着,头上的兽皮揭开,白杬直面一双粗糙的手。
黝黑,像被泥土渗透进了血肉。指节粗大,还有些不正常的弯曲。
白杬视线一转,对上了一双慈爱又浑浊的眼睛。
视线掠过他的灰耳朵,白杬认出这是个老灰狼兽人。
白杬眨眨眼,直到被放在干草做的床上,他都没明白他们到底是在搞什么?
“嗷?”看看,看什么?
“受苦了。”老兽人一叹。
什么情况?
曜轻咳了两声:“也是我的错,顾着赶路,没有注意。”
“幼崽小,本来身体就差。”老兽人摇摇头。
白杬现在是正常的亚兽人的体型,不过骨骼纤细,难免看着显小。
配合着他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很容易被不知道的兽人认成幼崽。
白杬挣扎着从兽皮里出来,抖了抖凌乱的毛毛。
他整个背对着曜,一屁股坐在他的怀里。
“呵欠!”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得白杬直接趴下。
鼻尖缭绕着干草的味道,还有被阳光晒过的温暖。
白杬呆了呆,接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转动,打量这个棚子。
这个棚子一看就是修修补补许多次,没他们那个严实。
草棚子四周是用竹编混合着泥土、石头筑起的墙面。看起来也有些时间了,上面的泥土脱落,都是些凹陷下去的小坑。
顶上是芦苇还有芭蕉叶一样大的叶片,顶部有坍塌,又用木头支撑着。
棚子里东西不多。
一张干草床。
墙壁上挂着竹钩子,钩子上挂着干得像鱼片一样坚硬的兽皮。
角落的藤筐里放着植物根茎。
床角,睡头的那一端放着石斧、石刀,边缘泛着光,很锋利。一看就是常常在打磨。
棚子是整个灰狼部落里最大的,但空间也没多少。
光是放一张睡觉的木板就占据了一半的地方。
忽然,白杬眉心被点了一下。
他仰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对面的灰狼老兽人。
“没想到我们灰狼还有这么好看的小崽子。”
白杬尴尬笑笑。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
一路风尘仆仆,披星戴月。好好的一身白毛变得灰扑扑的。
又为了不引起注意,白杬没刻意去打理。
白杬张了张自己山竹似的灰爪爪。不得不说,确实是灰狼了。
这个棚子里只有他一个老兽人?
白杬疑惑地歪歪头,又被老兽人慈爱地摸了摸头。
随后老兽人起身,去墙壁上挂着的兽皮袋子翻找。
老兽人年纪应该很多了,头发斑白,干枯又毛躁地被绑在脑门后。
身上是兽皮衣,露出的胳膊跟腿都很瘦。只剩一层松松垮垮的皮,皮下面是能清楚看见走势的血管。
他身形佝偻,每走一步像踩着刀子,吃力又缓慢。
好一会儿,一株干枯的草药落在他的手上。
不是刺刺草是什么?
老兽人笑道:“小幼崽,把这个吃了,吃了身体就好了。”
白杬皱了皱鼻子,鼻尖被刺激得痒痒,又闷闷地打了个哈欠。
他仰头,看着曜。
曜:“吃吧。”外面风大,被吹了吹,吃点好。
白杬一头扎入曜的怀里,尾巴不情愿地直甩。
曜轻轻摸摸他的背毛。
“幼崽都不喜欢这个。”老兽人呵呵笑笑,拿着手上的草根往角落走。
白杬侧头,见他捧出一个石臼。
白杬忙道:“老爷爷,您别弄,我直接吃!”
“没事,幼崽牙口不好。”老兽人自看到白杬后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白杬无奈,不过趁着老兽人在忙,一声清亮的眼睛望着几个兽人。尤其是暗。
阿暗叔肯定是打探好了消息才敢直接让他们跟灰狼部落的兽人接触。
但是这突兀地把他带过来,一来就吃刺刺草,还被说成幼崽,白杬此刻就是一个大写的懵。
他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受。
暗:“我们一家在外面流浪,你生病,迫不得已上门。”
白杬明了。
他看着由于太瘦,两个琵琶骨极其突兀的老兽人。
怪不得要给他吃药呢……
捣碎的刺刺草根兑水,最后还是进了白杬的肚子。老兽人像很久没有见到外来的兽人,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激动。
也有了精神气。
“族长!”
“族长你快去看看我阿爷!他又咳得好厉害!”
棚子的门被拍响,老兽人脸上的笑意一散。
他压低声音,对曜几个道:“你们就在这儿歇会儿,不要出部落走动。”
白杬歪头,表现得一派天真:
“为什么?”
“外面也有坏兽人吗?”
“部落里没有,但是越少兽人看见你们越好。你的……阿爸阿父很厉害,说漏嘴很容易被抓。”
拿挂在墙上的兽皮袋的几秒,老兽人匆匆交代完。
他拉开门,出了去。
“族长爷爷,阿爷……”
“不怕,走吧。”
隔着木板,外面的声音清楚地落进兽人们的耳朵。一个担忧,一个沉郁,听得兽人们心情不好。
“怎么做?”暗直接看向曜。
曜注意着外边的动静,问糖:“兽王城那边,怎么样了?”
“我已经让商队帮我送消息了。按照他们以往的速度,还有不到十天应该就到了。”
商队自然要找脚力好的兽人,他们的速度必然比自己这些有事儿的兽人要快。
不过兽王城在西荒的中央,比灰狼这边还远,所以还要慢点。
“让其余的兽人不用过来了。准备准备,直接去兽王城。”
“这边,直接先带走。”
白杬甩了甩脑袋,从曜的身上跳下来。
他记挂着另一边棚子的情况,当着曜的面儿出去。
曜一把将他捞起。“去哪儿?”
“看看,担心。”
暗探头看了看外面,没有其他兽人。
四人快速移动,闪身进了隔壁的棚子。
白杬坐在曜的手臂上,转眼对上一双被泪水洗了的眼珠子。
是刚刚那个小兽人。
“你们是谁!”小兽人警惕地看着几个高大的兽人,连连后退到床边。
“不是让你们好好待着。”老兽人轻叹。
暗:“也是同伴,不放心。”
白杬清楚的看到族长嘴动了下,接着眼眶泛红地低下头去。没再出声阻止。
小幼崽是个半大孩子,见自家族长对几个强壮的兽人态度和缓,绷紧的身子也松了下来。
“弟弟,你们坐。”
小幼崽看着毛毛蓬松,在部落已经算是胖嘟嘟的白杬,亲近又胆怯地跑去将棚子里唯二的兽皮垫子拿过来。
白杬想了想,在幼崽希冀的目光中坐在了垫子上。
小幼崽蹲下,手肘处的袖子已经破口。他不好意思地拢了拢。“弟弟饿不饿,我、我去给你找吃的。”
说完,起身就跑。
暗抬手拎着他的后脖子。
小幼崽瑟缩,瞳孔闪着惊惧。
“呜……”他紧紧捂住头。
这条件反射,白杬看得心中一疼。怕是只有狠狠挨打过后才会有的反应。
暗放手,眉头拧了下。
灰狼族长担心他不高兴,急忙过来拉着小幼崽。“没事、没事。”
幼崽反手抱住老兽人的腿,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老兽人轻叹一声,抱着他拍背。
床上的老兽人已经睡着了,白杬几个安静地看着。
等老兽人将小幼崽安抚好了之后,白杬才道:“老爷爷,他怎么了?”
“他只是被吓到了。”
小幼崽的惊叫惹得外面脚步声不断。
曜不动,暗几个自然也没躲。
门忽然被破开,白杬几个暴露在一众灰狼兽人的视线下。
“族长!”
“小声点!”老兽人垮下脸。
他看了看曜几个,叹了一声。“快点进来,别生病了。”
外面还在下雨,兽人们知道自己的身体亏空,顺从地挤了进来。
明明不大的地方,却挤了六七十个兽人。
他们很瘦很瘦,瘦得只剩下肋排。脸颊、腰腹那一块都是凹陷下去的。
肉松松垮垮地挂着,刚刚冒着凶狠狼光的眼睛此刻察觉到安全复归于麻木,看起来更像行尸走肉。
白杬直勾勾地看着这些兽人,也没得来一个眼神。
兽人们安静地站着,站不久,腿上颤颤巍巍,改为坐在地上。
一个靠着一个,像软烂的泥。
形容枯槁,又如将死之人。
白杬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糖说要他们部落的兽人一起来。
这样的兽人,走路都摇摇欲坠,何况是跋山涉水,从西荒赶到东荒。
白杬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灰狼部落的艰难。
他们很穷,这会儿还不算热,但是不是所有的兽人都有兽皮穿的。只有老兽人、幼崽以及少许亚兽人有。
兽皮也不是黑狼部落那种很大一块的,而是不同的毛皮拼接。
白杬喉咙发紧,不自觉地挪开垫子,靠在曜的腿上寻找舒服的姿势坐。
兽人们都安安静静,像是在保存体力。唯一在动的胖嘟嘟的“灰狼幼崽”就格外的显眼。
兽人们眼神迟滞转动,落在白杬的身上。
“嗷……”虚弱无力。
白杬后退一蹬,屁股落在曜的大脚丫子上。
他试探着,小声回了一句:“嗷~”
灰狼兽人们的眼珠一颤,像黑夜里忽然点亮的萤火。微弱但软和。
他们张嘴,更小一声:“嗷~”
白杬弯眼,前爪抱住曜的腿一埋。耳朵像大蛾子的翅膀,扑棱直颤。
灰狼们在哄幼崽。
但是白杬不是幼崽。
意识到这个,他毛发下的耳朵微红。
无论多大,被这么多的兽人哄着心里像冒了蜂蜜一样的小泡泡,美滋滋的。白杬依旧喜欢。
见白杬如此,兽人们眼尾轻轻翘了翘。
接着又开始发呆。
长期的饥饿与过度的劳累,让他们的身体的衰败,也很难集中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