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炮灰决定摆烂—— by逢花便折

作者:逢花便折  录入:08-29

只不过那些爱意都扭曲得很。
他说:“我爱你,你离不开我,除非你死。”
后来他又换了种说法,重新说:
“哪怕你死。”
“……”总归是死了也逃不脱。
真吓人,对吧?
当然,他只对待周寂疆是那样,所有阴暗扭曲爱意也只倾泻在周寂疆一个人身上。
他不懂节制,也不知道纸箱子装不下东西,就裂开了,破了。
“我还真要谢谢你这份偏爱。”周寂疆都笑了,“但我要辜负你了。”
说完,他又慢吞吞吐出最后一句话:“我总有一天会消失。你知道的,怪物不可能活太久,鬼魂也会消散……”
他没有说完,因为他被鹿孤舟突然动作打断了。
鹿孤舟骤然爬上床,一步步膝行过来,用力抱住了他。
“我不会允许你离开我。”他说着这句话时,周寂疆被他长臂一揽,太用力了,下巴砸到他的肩膀,生疼。
鹿孤舟又低下头慌张揉他的脸:“疼不疼?对不起。”
“如果感到对不起就放开我。”周寂疆偏头避开他伸来的手,满面嘲讽。
鹿孤舟手指僵硬在半空中,说:“不可能。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只有这件事不可能。”
周寂疆就不说话了,只低嘲一声,着实觉得没意思。
能怎么说呢?鹿孤舟哪怕暂时俯首,都抵不住骨子里占有欲与侵略性。他就是这么个人。
比如现在,他强硬按着周寂疆的腰身,小心翼翼要为他拆下绷带换药,又要抱着周寂疆的身躯,一同入睡。
周寂疆有一段时日没跟他这样亲密,骤然被他长臂往腰身一揽,越缠越喘不上来气,难受得紧。
他就要推开了,可是身后男人呼吸不远不近就在他脖颈处喷洒,热气腾腾。那是跟他身体完全不一样的体温,几近要烫到了他。
“我发现你经常去医院看周奶奶。”他冷不丁开口。
周寂疆:“!”
这时候鹿孤舟提起周奶奶绝对没什么好事。
周寂疆太了解鹿孤舟,以至于他脱口而出,带着警惕:“你想做什么?”
鹿孤舟似乎被他这种态度灼伤了,沉默一阵,说:“我能做什么?她是你的奶奶。”
周寂疆就放松了下来,然而他这种在意,似乎落了把柄。
鹿孤舟贴在他耳边:“如果你离开了,或许我这个疯子做出什么事情来,也不一定。”
“周奶奶得了绝症本就活不长了,你还想怎么样!”周寂疆感到荒谬,在他眼里,鹿孤舟都不算疯子了,是禽兽。
而鹿孤舟作为被他怒视的禽兽,只是低头,似乎想亲他,但最终还是用拇指轻蹭他额前碎发,捋顺,说:“没有你,我也活不成。”
他以为周寂疆死了,本来就是要吞安眠药陪周寂疆去了,可是奇迹出现,周寂疆突然在雨夜回来了,救下了他。
“从始至终都是你。”鹿孤舟怀着欣喜,怎么说也说不够,他一遍遍重复,“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周寂疆:“……”
鹿孤舟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的无语,可能是真正意义上久别重逢了,高兴到不能自已,低头,眼睛黑亮,“你回来找我,报复我,我没有恨你,相反,我很高兴,这证明你还是放不下我,对不对?”
周寂疆:“……”
要不是任务,他绝对会把自己发射到外太空永不相见。
周寂疆表情太明显了。
鹿孤舟盯着他,精神亢奋却得不到情绪反馈,他渐渐低落了下去,说:“所以还是周奶奶,你回来,是不放心她,对不对?”
周奶奶本来就是周寂疆临死前都放不下的人。
周寂疆为了她回来也是正常的,至于其他……
“可是你伪装成常忆南来报复我,还是对我有点感情……对不对?”鹿孤舟自言自语似的。
周寂疆已经困了,闭上眼,昏昏欲睡,他并不听鹿孤舟发疯,只觉得难为鹿孤舟了,明明那么清楚还得自己骗自己。
鹿孤舟也发现了,周寂疆不知何时闭上眼,一动不动,要是他是个活人,有呼吸,那呼吸一定会特别平缓。
可惜他没有。
鹿孤舟看着他,碰触他手臂冰凉温度,没来由一阵心慌。
鹿孤舟听不到眼前人心跳。
周寂疆闭上眼,下次能不能再睁开眼了,鹿孤舟不知道。
他患得患失,哪怕只是想象,都觉得周寂疆要是再也睁不开眼,他就一定会死。
绝望而死。
所以,他想,一定要留下周周才可以。
留下周周,那么,周奶奶就一定要平平安安。
只要周奶奶活着,周周就一定不会跑。
他就这样笃定,这样自信,闭上眼,紧紧揽着周寂疆冷冰冰的身体,睡过去。
这是他半年来睡过最安稳的觉了,怀里充实安全感,让他舒服到不想醒过来。
简直就像是梦境。他祈求着,永远不要醒过来。
可是,没有人会一直沉湎于虚幻梦境。
鹿孤舟被吵醒了。
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自从周寂疆死后,他便联系了周奶奶所在医院,时刻注意着周奶奶病情,他对周奶奶本身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因为周寂疆而已。
医院很少会给他打电话,一般都是周奶奶病情好转或者情况稍微差了一点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鹿孤舟仰躺在床上,慢吞吞直起上半身靠在床头,一醒过来他就下意识看看旁边,身侧男人半张清俊苍白的面目陷进柔软枕头里,露出一截脖颈,让他想起甘蔗,咬上一口,脆生生的。
一定很甜。
可惜不能咬。
鹿孤舟舌尖抵了抵上颚,接起电话,忍了忍,嗓音哑着,问:“有什么事吗?”
说出这句话时他想着,挂了电话之后要做什么。先起床学做早餐吧,周寂疆受伤不宜荤腥,那就做碗清粥。
接下来呢?
鹿孤舟记得周寂疆与他在一起那四年里面无数次说过,想要去看海。
鹿孤舟不喜烈日炎炎,且路途遥远,他觉得,倒不如两个人待在家里窝在沙发上温存,便不陪他去,也不让他去。
周寂疆当时抑郁症,他觉得人活一场不看一次海是很不划算的。因此他对这件事格外执着,鹿孤舟也看见他满屋子找护照找不到,满脸焦急,最后甚至问到了鹿孤舟这里。
鹿孤舟轻飘飘一句:“扔了。”周寂疆就沉默了。
在窗帘紧闭的卧室里,光线昏暗,他低头自顾自索吻,似乎记得周寂疆当时表情是很难过的。
鹿孤舟想着,打开笔记本电脑,查询最近时间的机票,他要带周寂疆去看海,从此以后无论是刀山火海,他都会顺从周寂疆。
可是手机那头一个护士说出来的话,让他僵住了。
护士说:“周奶奶病情突然恶化。”还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周奶奶活不长了。
隔日醒来,周寄疆发现鹿孤舟更疯了,就好像沙漠里渴水绝望了的旅人,非要抓住他这甘泉,周寄疆无数次跟他说“抓不住的”。
可是鹿孤舟并不听。
他完全魔怔了,非要把周寂疆囚在这偌大空荡的别墅里,甚至还有知晓周寂疆真实情况的常忆南也被锁在了隔壁房间。
本来是在隔壁房间,可是隔一天周寂疆晨起发现那半掩着的房门完全打开了,房间角落空无一人。
常年不开窗,房间里有股霉味,还有股淡淡的铁锈味,好像是家具陈旧,又好像不是。
周寂疆闻着这气味,冲鼻,有点想吐。
昏倒时他被身后人扶住了。
周寂疆勉强缓过劲儿来,一把推开鹿孤舟,问他:“你把他弄哪里去了?”
“地下室。”
好,还不算太疯。
周寂疆松了口气,就看到鹿孤舟睁着黑漆漆眼睛,他有一瞬间仿佛被看透。
“你以为我会做什么?”鹿孤舟道。
周寂疆没理他,转身就走。
然后两人就保持着这种姿态,三四天。
期间鹿孤舟接电话频率高起来,并且脸色也越来越沉,特别是昨晚,不知听到什么消息,周寄疆看电视呢,突然被他扯过去死死抱在怀里,听他嘴里念叨什么“看海”乱七八糟的。
周寄疆把他推开,这几晚都是鹿孤舟强制性跟他睡一起,鹿孤舟突然发疯坏人心情,周寄疆那晚把鹿孤舟枕头被子全扔到浴缸里去了。
夜里还是风大,鹿孤舟这个疯子倒也没拿客房的枕头被子,就安静抱着湿被子睡在他身边,他偶尔一翻身都能碰触到鹿孤舟的身体,体温高得不正常,可能要生病了。
周寄疆抿唇,翻身继续睡。
“啪嗒。”
周寂疆是在七点半的时候,醒过来了。
他偏头好像听到窗外有细微声响,可是一扭头,窗帘紧闭,卧室里好像还处于黑夜,什么也看不见。
周寂疆在床上躺了会儿,又忍不住闭上眼睛。
“啪嗒。”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不光如此,又是“啪”一声,有东西从窗外被砸进卧室里地板上来,玻璃窗都被砸碎了。
周寂疆看到地上是一颗石子,他皱眉,还是翻身下床,以为是哪家不懂事的破小孩。
结果他拉开窗帘,却发现是一个极其熟悉的人,庄荣白。
他站在草坪上,对着三楼的周寂疆,做着什么动作,神情似乎很着急。
周寂疆看不懂,但觉得庄荣白一个律师竟然悄悄潜入别墅后方,那必定有不对劲之处。
他下意识想找手机,单膝跪在床上,在枕边摩挲了一阵。
什么也没找到。
周寂疆眉头皱了起来,隐约有了猜测,而似乎迎合他心中所想,卧室门忽而开了。
鹿孤舟站在那里,不同于前些日子醉生梦死,他今日穿了件白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精瘦手臂,在阳光下高大俊美,也罕见温柔。
当然,鹿孤舟脸很红,周寄疆觉得他还是昨晚受凉了。
他都来不及遮掩那些碎玻璃,鹿孤舟就已经目光一沉,快步走到窗边,俯身往外看去。
周寂疆心悬了起来,又很快放下,因为鹿孤舟什么也没找到。
草坪上只有几个小孩在玩泥巴堆城堡。
“刚才底下是谁?”鹿孤舟脸色阴沉,眼里怀疑未消退。
周寂疆转身,并不理他。
他膝盖受伤难免一瘸一拐,鹿孤舟攥住他腕骨,便让他动弹不得。
“你又要发疯了?”周寂疆迫不得已回头。
鹿孤舟沉默了一阵,摇摇头。
失去周寂疆这半年多来他早已学会了遏制愤怒,他不想再伤到周寂疆。
只要他改了,周寂疆会愿意跟他在一起的。或许不愿意,但最终还是要跟他在一起。
“我们去看海吧。”他轻轻,以不容拒绝态度,说。
“国外谁都不认识你,我们去国外,给你办个新身份重新生活,再也不回来,摒弃这里所有不愉快记忆,好不好?”
鹿孤舟太迫切了,他说完就开始整理行李,还让周寂疆快点去客厅吃完清粥,大有吃完早餐就离开的意思。
周寂疆没动。他不想去。
鹿孤舟也察觉了,他回头,眼神偏执,魔怔了似的,低低问:“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看海吗?”
是啊。周寂疆太想看海了。
他死那晚本来就是预备跟庄荣白去看海,后来鹿孤舟打电话给他了,阴差阳错,没看成。
鹿孤舟也一直不想去海边,没想到这次却是主动要跟他走。
“怎么突然就……”周寂疆敏锐发现了怪异的地方。
鹿孤舟没解释,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箱,三两下搬起行李箱,牵起周寂疆的手往外走去。
他掌心很烫,整个人体温高得不正常,表现出来还是很冷静,只是面无表情而已。周寄疆都怕他开车开一半,高烧死了。
“我手机呢?”为了安全,周寄疆还想再说两句。
鹿孤舟没应。
周寂疆突然觉得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还是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会让鹿孤舟想要带着他逃避,去国外也不想要把消息传给他?
何况主角攻呢?鹿孤舟是想一走了之,把主角攻关在地下室,饿死吗?
周寂疆皱眉,他还在想着,突然眼前一晃,是一个人影冲了出来,直直走向他,拉住了他手臂。
鹿孤舟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庄荣白浑然不知,对周寂疆说:“快跟我去医院。”
周寂疆下意识问:“周奶奶怎么了?”
庄荣白还欲再细说,奈何鹿孤舟一扯把周寂疆夺了过去要把他塞进车。
车引擎发动,庄荣白被拦在车外,下意识提高声量:“鹿孤舟你想要他恨你一辈子吗!”
鹿孤舟只是一顿,毫不犹豫开车离开。
周寂疆就坐在副驾驶,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面无表情,只死死盯着鹿孤舟。
鹿孤舟面部肌肉绷紧,竟然在心中希望周寂疆不要说话,不要问。
“周奶奶死了对不对?”天不遂人愿,周寂疆还是问他了。
心压入谷底,鹿孤舟声音艰难吐出牙缝,说:“周周,没事的,别这样。”
周寂疆侧着头,安静注视着他。
很难描述周寂疆现在的表情,连周寂疆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他只知道鹿孤舟很慌很慌甚至随便在拥挤路口停下了车,顶着车窗外谩骂,鹿孤舟一手揭开安全带一手来揽他,企图用有温度的拥抱来安慰他。
“你还有我,你还有我。”鹿孤舟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发着高烧呢,嗓音低沉又哑,在车里很清晰,仿佛回荡着,如魔咒,怎么也逃不开。
周寂疆听烦了抵着他胸膛,猛地一下把他推开:“我最不想要就是你。”
面对苦难,周寂疆不是会大喊大叫的那种人,也不会歇斯底里,某种时候他冷静得可怕,接受很快。
现在他听见“咚”一声闷响,是鹿孤舟后背砸到车门上了,听着就肉疼。
周寄疆心里有些意外。
鹿孤舟也是发烧,稍微虚弱了,不然也不会被他轻轻一推就……
此刻,鹿孤舟身体僵硬,没立刻起身,而是僵硬靠着车门,跟周寂疆保持了一段距离。
他就保持着这样狼狈姿态,脑子里已经发烧不清醒了,低着头,听周寂疆说:“鹿鱼,那时候我初见你在巷子口被打,就应该头也不回就走了。”
要不然现在也不会牵扯出这么多破事。
鹿鱼,鹿鹿鱼鱼,本是个不够吉利的名字。周寂疆时隔多年喊主角受这个名字,如回到最初的起点。
他是真的后悔了。
车里,鹿孤舟肩膀微微一震,仍旧没发出声响,只是,他缓慢在驾驶座坐正了身体,手按着方向盘,发动了引擎。
周寂疆以为他冥顽不灵,遂偏过头去看窗外,谁也不说话。
这一路大抵都有二十几分钟,久到周寂疆觉得前路永远也走不完,好像要走上一辈子,他眼皮子往下坠都要睡着了,终于,车停下了。
旁边人沉默着拍醒他,这次,不是半搂着强硬贴在他耳畔,只是滚烫掌心覆盖在他单薄肩头,似有似无摩挲了一瞬就很快松开了。
鹿孤舟已经克制着,很小心很小心才不去触碰他。
“到了。”他倾过身为副驾驶的人开了车门。
车门打开,有新鲜的空气灌入周寂疆的鼻腔,他呼出一口气往外看,只看见了眼前熟悉的医院大建筑跟里头翠绿色的草坪,以及明媚阳光。
周寄疆下意识转头看向驾驶座,只见那人偏开头避开他探寻的目光,只沉沉道:“你不下去就再也没有机会走了。 ”
周寄疆闻言戴上卫衣的黑色帽子,口罩遮住脸严严实实,就毫不犹豫扭过身体,掌心按在车门,下车了。
走到医院大概有一分多钟的路程,期间周寄疆每一步都迈得很大,他一步步走向拥挤人潮,没有回过一次头,可是他能感觉到身后目光沉默注视着他,一刻不离。
直到周寄疆真的走进了医院,在转角处他似不经意偏过头去,发现马路边川流不息车流里,那辆黑色林肯所在的地方只有几片银杏叶缓缓飘落在地,已经没什么人了。
周寄疆抿了下唇。
说是除非你死,结果现在放手也就只是因为他喊他“鹿鱼”说了一句当年很后悔。
可能鹿孤舟也发现他们之间那点儿仅存的感情已经被折腾得面目全非,满是疮痍了吧。
周寄疆不再犹豫,快步去往周奶奶所在的病房,他来晚了,只见那白色走廊稀稀落落几个医生,以及庄荣白。
庄荣白穿着件黑色西服,本应该板板正正,如今却是衣襟凌乱,领带也乱七八糟横着,他低头,鼻尖烟雾缭绕,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抽着烟。
他没看见周寄疆,周寄疆也没时间跟他多说,直接跟那些医生说了“借过”,没有解释就踏进这件病房,并且径直走到周奶奶病房里,单膝跪在冰凉地面,握住了周奶奶的手指。
握手指是因为周奶奶手背有针扎着,那薄薄一层皮肉,青紫,褶皱,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原来生命就是这样脆弱”的感叹。
这个动作就让医生心脏都差点停拍了,连忙想要赶走这个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陌生男人,刚唤护士一起拽住他手臂,正疑心掌心的肌肤为何这样凉呢,就听见身后门口传来的声音。
“别碰他。”庄荣白摁灭了烟蒂,很冷静,说。
这是默许。医生们便收回了手,并且一个个走到了门口,关上门。
病房里只剩下了庄荣白站在窗边背着身子,周寄疆单膝跪在病床边,以及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周奶奶,她仍然活着,呼吸孱弱,浑浊的眼,颤抖眨着。
庄荣白给了他们充分的时间,在周奶奶最后时刻,说些话。
周奶奶艰难抬眼注视着周寄疆,如果她仍然有气力,她可能会对这个突然闯入的小伙子说:“你跟我的孙子长得真的很像,可惜他死了。”
可惜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而周寄疆就在她的注视下,拽下了口罩的黑色细带子,露出了苍白而清俊的真容。
周奶奶手指在抖,她以为这是错觉。
周寄疆轻轻握着她的手指,一点点挪着,碰触他的额头、鼻梁、嘴唇、下颚,那是真实的,是可以抚摸到的,甚至指尖寸寸冰凉,清晰无比。
“我真的回来了。”周寄疆说。
而周奶奶就在他的注视下,咽了气。
他来得太晚了,周奶奶已经支撑不住了。
庄荣白在窗边点燃了一支又一支的烟,直至身后长久也没有声音传来,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最悲伤的事情已经发生了,缓缓侧过头,看了看病床边心电图机,又看了眼病床边的人。
周寄疆仍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已经僵硬了,却仍然一动不动。
庄荣白沉默走过去把他扶起来,他说:“你不好出面,周奶奶后事我会替你办。”
“谢谢。”
庄荣白吸了口烟,嗓音发哑:“比起口头上的谢谢,你能够回来,回到我身边,更令我欣喜。”
那这注定无法实现了。
“可世界法则无法更改,人终究是要离开,就像是周奶奶,”周寄疆摇摇头,目光始终在病床上,他侧着脸,对着庄荣白,顿了下又说,“也终将会是我。”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庄荣白已经明白了其中更深层的含义。
周寄疆在隐晦拒绝,或者说,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一个死人是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存活下来的。
庄荣白清楚知道这个道理,也就是因此,心下像是压了巨石,怎么也喘不过气。
周寄疆薄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别劝我放下,”庄荣白突然说,眼神执拗,“你知道的,我放不下。”
周寄疆便沉默了下去,然后他说:“那就努力活下去吧,带着我那份,活下去。”
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周寄疆其实那晚如果清醒一点就可以活下来了,或者说他抑郁症没有那么严重就好了,也就不会因为睡不着而迷迷糊糊吞那么多安眠药,阴差阳错死了。
他可以熬过这世上很多苦难,唯独抵抗不了命运,敌不过世界剧情寥寥一句“那个主角受英年早逝的深情炮灰前男友”。从他在这个小世界诞生,他就注定要在某个时刻,在风华正茂之时死去。
只能说遗憾。
庄荣白没有回答他,周寄疆便又不能自顾自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最终这几天两人忙前忙后处理了周奶奶的丧事,周奶奶下葬那天,下了场春雨,周寄疆就戴着黑色鸭舌帽跟口罩,顶着雨,远远跟在送葬队伍后面,他看到了很多许久没有再见过面的人,比如好几个小山村里的支教老师。
长途跋涉,他们看起来很疲倦,也老了,鬓角花白。
他们也参加过周寄疆的葬礼,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失去了最令他们骄傲的学生才半年多,就要失去周寄疆的奶奶。
周寄疆似不经意与他们擦肩而过,注意到他们眼眶很红。
那些支教老师教过很多大山里的孩子,周寄疆是唯一走出大山还过得最好的学生,甚至让他们对山村支教满怀信心,却没想到最后会有这样一个结果。
送葬结束,所有人离开,周寄疆拒绝了庄荣白想要把他接到庄荣白公寓里暂住的邀请,他转过头,还是用以前的那个神态强调,说:“我有预感我会在这十几天里,离开。”
庄荣白想抓住他的手顿时僵在半空,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周寄疆,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残忍。”
这是第一次居然有人说周寄疆残忍。
周寄疆不太明白。庄荣白说,不明白就对了,要是你明白,那就一定喜欢我。
因为对待喜欢的人,一定舍不得他伤心,也不会这样直白把关于死亡与离别的事情都清清楚楚告诉他。
庄荣白把伞递给他,离开后,周寄疆站在原地,看着男人穿着黑色西装肩膀落满雨水的背影,看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收回视线,然后独自站在墓园里,周奶奶墓碑湿润,他突然弯下腰,把伞支在了墓碑上。
雨水钻进衣领,贴在冰凉肌肤那一秒,周寄疆就发现眼前蓦然昏暗,有黑色伞面覆盖在他头顶,挡住他大多视线。
周寄疆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闷声不作响,蓦然道:“你高烧,好了?”
就敢这么淋雨了?
他不说后半句,鹿孤舟也能明白他的潜台词。曾经交往四年多,两人彼此了解,有些事,是骨子里的习惯。
也因此,鹿孤舟竟然手指发颤,受宠若惊。
“我……”他平复了呼吸,说,“那天高烧你走了,我在车里,不想去医院,就直接回了别墅躺在床上,其实我想,病死了也没什么所谓,可是很可惜,我还是没有……”
推书 20234-08-29 :野蛮绅士—— by木》:[近代现代] 《野蛮绅士》全集 作者:木三观【CP完结】CP 2023-08-24完结收藏:9,496评论:4,508海星:52,067点击:41.57万字数:23.47万人气:229.48万文案:梅子规:如果您需要出席在正式的商务场合中,我会建议将衬衫前襟纽扣扣到第二颗或第三颗……元大君:那我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