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 by仪过

作者:仪过  录入:09-01

外面那些少年,都是年纪在十到十四岁的,一个个四书五经都没读完……这要是放在京城,恐怕都不好意思出门。可是瞧着外面那些少年,居然还因为自己能熟读五经而沾沾自喜??
乔影目光从外面那一列蒙童身上扫过,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即便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当他看到县衙的张榜时,内心还是不信邪的想要到县学来,亲自拜访余明函老先生。县学的人自然不敢拦他,可事情到临门一脚,乔影还是退缩了,他让县学教谕给自己腾出一间休息的卧房,想要平复一下心情。
然后,他就看到了外面那一幕。
乔初员尚且都替他不忿,乔影心里则更是委屈。
生为哥儿,他此生注定会丧失很多权利——按照律法要求,哥儿不得在外抛头露面,不得参加科举,不得入朝为官。
乔影因为家世显赫,再加上爹娘都宠他,这才有了读书习武的机会,可随着他年纪跨过十三这个坎儿——京中高门之女或者哥儿一般都在十五岁成亲,因此,家里会提早两年为他们相看夫婿。乔影明显感觉爹娘在宠他的同时,偶尔看他的目光里会略带担忧。
这种担忧乔影明白,无非就是担心他脾气差、名声不好,日后嫁不出去。
说实话,乔影自己从未想过嫁人一事,让他日后被囚于后院,日日打理家族内务,相夫教子——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但乔影知道,自己的反抗在爹娘面前根本不起作用,为了家族的颜面,他们肯定会要求自己嫁人。
因此,乔影想找一个‘靠山’,找一个不歧视他哥儿这个性别,地位又高,说话会让他爹娘无从反驳的一位老师。
乔影筛选了大半年,终于发现了余明函这位连陛下面子都不给的老师。
他迫切的想要拜师。
旁人只当他脑子一根筋的喜欢舞文弄墨,这才从京城到木沧县一直追随余明函而来。
其实乔影很清楚,他能拜师成功,便是日后跟家族开口说‘我不嫁人’的底气来源。
只要能拜师成功,就算让他一直住在木沧县又何妨?
但……终究是他错付了。
县衙张榜上白纸黑字的写了,只要蒙童。而哥儿不算蒙童。
乔影这时才明白,余明函要的是一位能继承他衣钵,日后回到朝堂,能‘为生民立命’的头戴乌纱帽的官!余老回来木沧县,并非只是养老,他只是想蛰伏。
可说白了,木沧县的蒙童……天赋与品性,都与京中的有很大差别。
乔影兴致缺缺,连脾气都没力气发,推开房门,无视旁侧那一列蒙童投来的好奇目光,径直出了县学。
他不知道娘亲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余老的打算,所以才有了此前那封信——告诉他拜师是不可能成功的,让他出来只是想让他游山玩水,放松心情。
而所有人之所以不在京城就告诉他此事,则是因为他性格太偏激,太轴,那时的他一定不会听这些话。
乔影突然觉得腿上仿佛有千斤重,脚步一步比一步深。
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他们把所有事都考虑到,却还是纵容着让自己胡来。最后只是为了告诉自己,趁年轻多胡闹一些是可以的,爹娘给你兜底。但你还是要遵循世俗规矩,早日成亲。成亲后……可就不能随便由自己性子来了。
何似飞站在所有蒙童的最后一个,听着那脚步声,微微偏头往后看,只见那少年脊背挺得笔直,背影却无端萧瑟,分明是炎热的午后,却让人在他身上感觉不到暖意。
在少年跨过门槛,转身左拐之时,何似飞清楚地看到,少年左耳耳缘处,有一颗艳红如血的小痣。

第35章
少年走得不快不慢, 但县学内部的廊门不大宽敞,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带着身后的中年人消失在何似飞视野里。
何似飞旁边的蒙童们窃窃私语——
“那个少年是谁呀, 是县学的秀才老爷吗?”
县城里的蒙童基本上都知道,县学招生的门槛是秀才,问得也算合情合理。
“应该是了,能在县学自由出入的, 要么是教谕,要么就是秀才公了, 那少年看起来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
“哇,这么年轻的秀才公,太厉害了。”
唯有何似飞眉头微蹙,一言不发, 不仅是少年耳缘上那一粒明显的红痣,还有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中年男人。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这人应该就是前几日他在麦家木雕见到的——被赵麦掌柜一再恭维, 甚至送出门后还依依不舍的那位……尊贵的京城来客。
而这位‘尊贵的京城来客’, 此刻居然只是顺从的跟在一个比他大一两岁的少年身后。在这男人侧身的时候, 何似飞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那岂不是说,这少年身份更加尊崇?
何似飞能做的推断并非止步于此,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何似飞已经想到这少年从京城千里迢迢赶往木沧县,又在这个很巧妙的时间点出现在县学。
那么这位少年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了——是为了余明函老先生。
至于他为什么背影凄凉的从县学离开, 估计是因为自己哥儿的身份。
毕竟, 余明函老先生只收蒙童。
何似飞重新站直身子,低垂了眉眼, 心中喃喃一声:“这世道,把人分为三六九等,把性别的对立和歧视也搞得如此光明正大,一点掩饰都不加,居然还没折腾出大矛盾,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何似飞现在是真想快点长大,考中科举,步入朝堂,看看朝廷是如何掌控这偌大天下的。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何似飞这一列蒙童皆已被太阳晒得蔫儿了吧唧,一个个像久挂在藤蔓上,没来得及摘下的老黄瓜。
饶是何似飞这经常下田,做一些不太累的农活的人,此刻也觉得眼前有些发晕。
就在这时,终于有教谕来叫他们这些人进场了。
县学不大,今日一共进来两百位蒙童,共分为八组,每组二十五人,何似飞他们这一列共二十六人,跟着身型宽广的教谕一路穿行,绕过了县学门口那一簇房屋后,眼前视线豁然开朗,何似飞擦了擦眼皮上的汗,才发现面前是一块偌大的空场地。
这块场地对比起之前弯弯绕绕的小路来说,已经算挺大,但也没大到离谱,类似于后世一圈四百米的操场。
何似飞多看了几眼,发现这操场被分为几个区域,最外侧并未长草,旁边伫立着一些靶子,想来是供学生射箭的;而稍微往里一点,则挂着一些马具,文袋,但何似飞在这里并未看到任何马儿的踪迹。
一些蒙童看到这操场,已经有些移不开眼,满脸都是憧憬。
教谕却并未多讲,只是带着他们从走廊匆匆穿过,去往操场另一侧的房屋。
何似飞走在路上,发现这操场一侧有个后门,不知道连接的哪条巷子。
接下来的行程乏善可陈,何似飞一行人在教谕带领下进入县学学堂,每个人再次拿出自己身份文书,在门口一一登记,核对身份信息,然后按照登记的顺序,依次进入学堂。
走进去后,何似飞觉得有点不大对劲,这学堂装饰的古朴又庄严,却又在他们后方挂上了一层深灰色的帷帐——这帷帐出现的太莫名了。
不止是何似飞,有些蒙童也一眼就察觉出帷帐的违和感,想要回头看个究竟,就被教谕厉声呵斥:“安静,目视前方,不得回头,不得交头接耳。”
到底都是小孩子,又能读得起书,家里条件自然不算差,何曾经受过这种阵仗。那少年被这一声呵斥的腿一软,差点跪下。
幸好教谕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盯着他,而是环视了在场所有蒙童,不然他怕是真要扑通一声跪下了。
安静等待的每一秒都显得十分漫长,更别提大家只能安静的站着,头、手、甚至连鼻子、耳朵都不敢动一下。
何似飞他们这一行二十六个蒙童,进屋后一排五个,何似飞在最后一排,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兴许是靠后面的帷幔太近,何似飞总感觉后面好像有人轻手轻脚的拉开了帷幔,目光落在他们这些蒙童身上。
何似飞放轻了呼吸,想要听到一星半点的动静,却什么都没听到。要不是自己还能感知到背后隐约有人,恐怕只会觉得刚才是一场幻觉。
又等待了约莫一刻钟,学堂前门走进来一位面容严肃,下颌上蓄着山羊胡须,手里还拿些一些纸张的男人。不用想,定然是县学的教谕。
他在最前面站定,目光在蒙童们脸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在何似飞身后。
后面人似乎给教谕比了个什么手势,站定的教谕清了清嗓子,开口:“诸位皆是三县蒙童,接下来,我叫到名字的蒙童先行出列。”
蒙童们的身体都紧绷起来,再也不见丝毫方才被晒蔫儿了的状态。
“宁水县孙佳理,出列,站在我左手边。”
“清泉县王羽川,出列,站在孙佳理后面。”
“宁水县安……”
一共叫了五位蒙童出列,都是木沧县之外其他两县的蒙童。
等五人站定后,教谕又道:“还有谁想要拜师余老,皆可出列,在他们五人身后依次站好。站定之时,说出自己名字。”
何似飞并未有丝毫迟疑,右跨一步,出列,站在第六顺位。
属于少年稚嫩的嗓音传出:“木沧县何似飞。”
走动过程中,何似飞余光不免会看到学堂后方的帷幕,却见此帷幕拉的严严实实,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何似飞的错觉。
其他的蒙童们听到教谕的话,此刻不免目光乱瞟,似乎想要看看其他人的选择。教谕这会儿倒颇有人情味,道:“前来报名的蒙童,在余老弟子与县学考核中只可择其一,诸位还请快速做出决定。”
不一会儿,何似飞身后又多了三位蒙童,他们各自报出自己名字,方才在院子里与何似飞交流的陆英和勤益则都站在原地。
“好,接下来,决定报名县学的蒙童填补出列之人的空位,随后按照此前顺序,站成一列。”
所有人都站好后,教谕点了何似飞这列最前方的孙佳理,说:“古之欲明……”
孙佳理立刻会意,顺着往下背:“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1]
在孙佳理背了三句后,教谕道:“停。”
不等孙佳理面色苍白的反应自己是不是哪里背错了,教谕便指了方才只为进县学的木沧县蒙童,道,“接着背。”
木沧县蒙童一卡壳,居然完全忘了孙佳理背到何处。
教谕目光淡淡,点了此蒙童后面的一位继续背诵。后面的蒙童们皆紧张到面色苍白,再也不敢走神,专心听着前面之人的背诵,生怕点到自己时忘了前面的人背到哪儿。
虽说这只是考背诵,而且大部分学生都将此书背得烂熟,但在这种场合下,还是有人会打磕绊,甚至背着背着就背串了。
当所有人都背过几句后,教谕将方才没接上来,亦或者背串了的蒙童点出来,让他们走出学堂,在外面等候。
这三个蒙童目光呆滞,面色苍白,心知自己进入县学或者拜师无望,整个人仿佛泄气了一般,脚步都有些虚浮。
教谕考评的这段出自《大学》,何似飞正巧刚背完没多久,第一步总算是过关了。
可即便过关了,何似飞还是不免紧张,他这三日多来也不过只将《大学》和《论语》背过一遍,要是教谕让大家一起背诵其他的,可能下一场被请出去的就是他了。
何似飞倒没有后悔自己前几日怎么没加班加点的挑灯夜读,毕竟他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知道此次考教的内容,更不知道考教的时间如此之赶。
这回要是考教不过……
何似飞垂了垂眼帘,他就在三月后高成安表哥回家时,一同带着银子回牧高镇,找个肯收他的夫子跟着学习。等他考中秀才后,再来县学念书,估计也不过两三年的功夫。
不论如何,何似飞已经确定自己要走科举入仕的道路。
他在得知县学招收蒙童的消息后,已经拼尽全力去学习、背书,但时间还是太短了。不能拜师余老的话,他也会选择走另一条大部分书生都会走的路。
果不其然,教谕让大家背诵的第二个是《中庸》,而且还专程跳过了此书中流传最广、学生背诵最多的一些片段。
在场其他学生虽偶有磕绊,但皆可背出,只有在轮到何似飞时卡了壳。
在场二十三位蒙童背诵完毕,何似飞觉得自己可以走出学堂了。
他是真的没背过这本,对比起在场的其他蒙童,让他出列,何似飞心服口服。
就在他脚步微动,准备一步跨出的时候,台上的教谕开了口,却不是点何似飞的名字,而是起了《论语》的头,让大家按照之前的次序,顺着往下背。
同之前的评估方法一样,每个人背诵几句,但教谕若是不说停,此人便不能停下,因此,后面的人也不能提前准备自己该背诵的段落。
这个何似飞是背完了的,他没打一个磕绊的背诵下来。但有两位蒙童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其他缘故,再次背串了。
同样的,教谕还是没有让他们出列,只是考教了《孟子》。
这回何似飞运气好,轮到他背诵的段落正好是上辈子默写过的,他不出意外的流利背诵下来。
而这次,背诵出现错误的蒙童人数更多,足足有五位。算上之前背诵《中庸》《论语》没让出列的,一共有八位。
何似飞放轻了呼吸,等待教谕的下一步指令。
果不其然,教谕点了何似飞这一列的最后一个学生,说:“从你开始,将你方才背诵过的四书中的片段重复一遍,并描述其大意。”
四书,便是方才考教过的那四本。
此学生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最后背诵完的《孟子》的片段,此前三本的片段皆不记得,就连大意也说的磕磕绊绊。
何似飞耳边似乎响起高成安和陈云尚此前对县学招收蒙童风声的评价——
“招收蒙童,那要如何评判并筛选学生?四书五经,只要学过的,大家基本上都能背诵了。只是看学习进度问题,可这说明不了什么。”
那么,教谕让《大学》都没背过的蒙童出列,而没让后面三本书没背过的蒙童出列,似乎就有了解释。
毕竟在场蒙童因为年纪不等,学习进度肯定有区别。
但《大学》是四书中的第一篇,按理说是学生启蒙后学习圣人经典的第一篇文章,这个不会背诵的话,那就有大问题,因此,才会将那三位蒙童请出去。
而接下来让每个人复述自己方才背过的片段,还要解释其大意,这就是考核蒙童们的记忆力与学习进度了。
一时间,何似飞觉得县学教谕们真不愧能当教谕,居然想出这法子来快速的筛选学生。
很快,就轮到何似飞。何似飞先将自己背过的《大学》片段重背一遍,随后将其大意解释出来,并未引经据典,只是简单明了的描述。
然后,他跳过自己没背出来的《中庸》,开始背《论语》《孟子》,他背诵流利,口齿清晰,不见丝毫紧张之态,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还收获了台上教谕的一个赞许眼神。

第36章
直到在场二十三位蒙童背诵并释意结束后, 台上的教谕道:“基础考教结束,诸位依次落座。”
在场蒙童们皆有些呆楞,不知道落座是为何。但见夫子目光严肃, 且没有为他们解释的意思,一个个噤若寒蝉的依次坐下了。
很快,学堂内进来四位书童打扮的少年,为大家分发笔墨纸砚。
这文房四宝中, 除了纸张是崭新的之外,其他三样皆有磨损痕迹, 想来是旁人用过的。即便如此,笔头却洗的十分干净,完全保证了考核的公平性。
何似飞并不怵写字,但那仅限于让他誊抄, 如若是要他即兴发挥吟诗一首或者写一篇论述什么的,何似飞真是两眼一抹黑。
毕竟, 他上辈子学的用的都是白话文, 习惯从左往右写, 能下定决心练好毛笔字还是因为先生逼得紧……
这用语习惯一时半会儿真的改不过来。
何似飞刚才升起的一点自信又被桌面上铺展开的笔墨纸砚给摁下去了。
此前他拿到一百多两银子, 又得了赵麦掌柜的奉承,虽然说心理没飘,但开心肯定是有的,可现实在他脸上煽了大大的一巴掌。
——他比起这时代土生土长的蒙童而言, 有上辈子的记忆是一种优势,但也有劣势, 那就是他那已经习惯的书写用法, 在这个时代并不行得通。
何似飞心里这么想,面上倒没有慌乱, 只是跟从大家一起安静磨墨。
约莫几个呼吸后,台上的教谕再次开口:“诸位在右边缘写下自己的姓名籍贯。”
蒙童们各执起笔。
何似飞蘸墨,提笔,笔尖在砚台边缘轻轻一刮,多余的墨汁无声滑下,在右侧落下自己的姓名和籍贯。
教谕在台上看着底下蒙童皆停笔,道:“考核内容,写自己为何想拜师余老,或者进入县学。二百字为限,考核时间,一炷香。”
语毕,一位书童点燃线香,插在香炉中,同时高举手中香炉,让在座蒙童皆可看清。
何似飞听到这题目,心中所有思绪、所有的担忧仿佛突然化为泡影,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拜师,当然是为了登上天子堂。
至于为何拜师余老……
何似飞思忖片刻,觉得一是因为时间赶巧,他正好在计划着拜师读书,就传出余老收徒的消息;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余老的诗文。
何似飞曾在书肆里通读了余老仕途一路顺畅时期的诗文,字里行间的豪情壮志、潇洒恣意,让何似飞看得心潮澎湃,恨不得将这些诗文誊抄个千八百遍。
对比起那些考不中就放弃,就安心教书的夫子而言,何似飞自然打心眼儿里佩服余老的。
他上辈子只有算计,也只能算计;但这辈子,何似飞真想踏踏实实体会一次‘会当凌绝顶’的豪情。
何似飞想明白后,重新蘸墨,落笔,当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台上教谕高呼一声:“时间到,所有蒙童停笔,起身!”
此前三位少年因为没背出来《大学》被请出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其他人不敢拖延,即便没写完也只能放下笔,起身。
教谕又道:“依次出门。”
这回是书童带路。
何似飞跟着大家出了学堂,但书童并未停下,只是带着大家继续向外走,不多时又到了那宽敞的操场处。
何似飞见书童脚步还不停,大概猜到这会儿是考教完了,带他们出去。
但考教结果什么时候出?是否还有第二次考教?
何似飞心中压着疑惑,但因路上大家都蔫儿哒哒的,没人出声,他倒也不好开口。
直到出县学大门,何似飞才低声问了书童此事,书童看了眼何似飞,目光茫然,“我不晓得。”
何似飞问书童话的空档,留在门口的家长们已经把这些蒙童们围了个囫囵,嘘寒问暖,询问自家孩子是否能中。
他随便扫了一眼,发现那陆英面前蹲了一位妇人,正在小声跟他交谈。
何似飞这边无人问津,就像他来时那样,一个人顺着小路往回走。走到县学通往正街那条路上时,何似飞又看到了当时放他进去的那位衙役。
他正要上前打招呼,衙役已经看到他,招招手让他过去。
“何似飞。”
何似飞快步走近,衙役宽厚的大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询问:“此次考教感觉如何,能否通过?”
这到同外面那些父母亲族们询问的话一样了。
何似飞心里一暖,道:“谢大人关心,小子已经尽全力,结果尚未出来。”
“尽全力就行,你这小子机灵,不会有大问题,据说五日后会将结果张榜公布在县衙门口,到时记得过来查看。”
说完,推了他后背一把,让他赶紧回去吃饭。
何似飞同衙役道别,这会儿已经过了高成安他们平日里用晚膳的点,但天色还不算太晚,何似飞顺路买了葱油饼,一边走一边吃。
他没急着去给高成安买饭,万一高成安吃过,买多了这种大热天又放不了,于是他垫了个肚子就先往家里走。
刚走到家门口那条小路上,何似飞便看到陈竹寻人般焦急的面色,他叫住还没看到他的陈竹:“阿竹哥。”
在一片晚归人的嘈杂声中,何似飞青涩的声音尤其明显,陈竹立刻偏头,见到何似飞后眼睛明显一亮,朝着他这边跑过来。
“似飞,你去哪儿了?”
不等何似飞回话,陈竹又说,“下午时少爷们回来,说县学招收蒙童的公告已经出了,就在咱们县衙门口张贴着,本来想那时候就告诉你,但怎么等都等不到你人。我去麦家木雕和你经常去的书肆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
“我……”
陈竹语速很快,说:“我不识字,听少爷的意思,县学这回收蒙童的考核时间一共三日,今儿个是第一日,明后还有两日,你要不去报名试试?”
他说完这么多话,将前因后果讲清楚,才留给何似飞说话时间,何似飞莞尔:“已经报了,今儿个在县学呆了半下午,方才考教结束。”
陈竹目光中的焦急在听完这话后专为震惊,随后又被欣喜覆盖,他表现得比何似飞还要高兴:“真的吗?太好了,似飞,你一定能中!”
何似飞唇角不自觉带了笑,说:“借阿竹哥吉言了。对了,表哥他晚膳用了吗?我刚考教回来,还没来得及买饭。”
“两位少爷半下午回来小憩了一会儿,又出门了,今晚好像是去画舫上游玩,说过晚上都不回来了。似飞,你还来得及吃饭吧,走,咱们出去吃饭。”陈竹道。
何似飞刚才吃葱油饼时就听到街边百姓议论着画舫的事情,不过他当时急着回来,并未留心,现下听到高成安跟陈云尚都去画舫,估计那里还挺热闹的。
于是便问:“吃完饭一起去画舫瞧一瞧?我走回来时听到有人在议论,据说晚上会很漂亮。”
陈竹不知想到哪儿去,目光有些躲闪,含糊道:“你年纪、太、太小了,去这些地方可能不大合适……”
何似飞很快就理解了陈竹的意思,他失笑:“我还听到‘端午节’什么的,画舫、花灯什么的简单展出应该会有,不全是勾栏瓦肆。”
陈竹见他坦坦荡荡说出‘勾栏’这些字眼,耳廓都烧红,却还是低头‘嗯’了一声。
傍晚的夜风吹来,陈竹缓了一会儿,心态终于平和,道:“似飞,虽说你十二岁就知道这档子事儿,但我作为兄长,还是想说……像陈少爷和高少爷那样,有些、有些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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