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上车。
陆迢问她妈“去几天啊?”
“一个星期吧。”
“那您跟我爸又见不着了。”
陆国洲上几个月都在深圳,说是下周回来,之前一家人还打算去老人那里看看,好好吃顿饭,现在这样的话又得改期了。
罗玉书仰头往眼睛里滴了几滴眼药水,眯着眼睛,手拧上盖子“没办法,这事儿来得急,我早上给你爸打电话说过了,别的倒没什么,就是你姥姥那里,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陆迢手握方向盘,看着绿灯变红灯,脚下刹车稳稳踩住,笑了声:“多新鲜呐,您怕我姥不高兴,我姥能高兴吗?年初到现在...您放人多少回鸽子了?”
“没办法啊。”罗玉书叹口气,忽然侧目“哎~要不你拎东西先去吧,到时候你多陪陪老太太。”
“您可真会甩锅,您让我去,不怕我挨骂啊?”
“那不能,你姥姥疼你,到时候你嘴甜点,说不定还给你零花钱呢。”
陆迢笑的肩膀颤——
“您这话要是让老太太听见,肯定又要骂你没良心了~”
闻言,罗玉书往她脑袋上打了下——
“小混球!跟谁没大没小呢!”
陆迢朝前一颠——
“哎呦~您轻点~”
....
车子上高架,速度就快了。
中途陆国洲给罗玉书打了个电话,说是深圳那边可能要延迟。
这下正好,两人谁都回不来。
电话挂断后,陆迢忍不住吐槽——
“您俩这婚结的跟假的一样,难怪医院里人都以为您是不婚主义呢。”
罗玉书把手机塞兜里,眉毛向上一挑“嗐!你还别说,当年我还真有这个打算!”
“拉倒,姥姥能愿意?”
“你姥姥她管不了我。”
陆迢不信“吹牛。”
罗玉书瞪眼“这有什么好吹牛的?你别看你姥姥嘴不饶人,她也就管管你姥爷,当年我考大学之前,你姥姥跟我约法三章,只要我能考上,往后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她绝不插手。”
提起这个,脸上便得意起来——
“我不仅考上了,我还是状元呢!你姥姥单位领导都拎水果来看我,老太太乐的下巴差点脱臼。”
说完,罗玉书又摆手——
“不过,你姥姥也就乐了四五年,等我大学毕业,打算考研之后,她就乐不出来了,成天讳莫如深的和我讲,谁家女儿结婚了,谁家父母抱孙子了。”
这个陆迢知道,姥爷以前说过,那时候为她妈不结婚的事,老太太急的满嘴泡,可话都已经放出去了,又不能不认,而且她妈嘴跟她姥姥一样厉害,每次老太太有点苗头,嘴还没张开呢,就全被堵回去了。
六零后生人,二十多岁不结婚还上学,那时候几乎没有,这不光是思想前卫的事儿,还得勇敢。
有时候听姥爷唠嗑,讲她妈挥着扫帚如何把媒婆赶跑的场面,陆迢觉得又好玩又魔幻,很难想象她妈这这样一个,个子不高,长相圆润的姑娘,在那个以女人就该相夫教子的年代,发起飙来,竟会这么霸道生猛。
但再一看书房里摆的人体骨架,解剖模型,以及那些触目惊心的病变照,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
一个人的外表,从来都不应该被当做评判内心世界的标准。
“您一直不结婚,不怕外人说闲话?”
“怕什么?我又不活在别人嘴里,我有学历有工作,那些说闲话的人,子女待业在家,来医院开药看病,还得跟我笑脸托关系,人不自立,眼睛光长在别人身上,时间长会反噬的。”
陆迢扯着嘴角:“那您不寂寞啊?人回家有老公孩子,您就一个,姥姥还得跟您叨叨,就算不寂寞,你不烦啊?”
罗玉书先没说话,面容平静自得,有种历尽沧桑后的波澜不惊——
“我每天都有读不完的书,看不完的病人跟写不完的病例,肿瘤科早上有人进来,下午就有人走,我看着他们怀揣希望而来,又看着他们亲人分离的哭走,怎么会寂寞呢?有什么事情,比人命还大吗?”
“你姥姥那个年代的人,看中婚姻家庭很正常,但社会在进步,思想在提高,人的需求也不可能只停留在家庭婚姻,我读了那么多书,上了那么多年学,为的也不是嫁人生子,相反...我觉得如果一个人,读了书上了学,脑子里想的还是儿女情长,这人多半也难堪大用。”
陆迢腰背挺直,目光注视前方,沉默着的神态里藏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您这么深刻呢,那...您跟我爸怎么就结婚了?”
罗玉书褪去方才的凝重,脸色露出笑意:“你真问原因,我也说不出来,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你爸不爱笑,也不爱说话,虽然人长得精神,但性子太闷了,我当时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之后我申请去农村下乡,七月份,简直热死人,我每天走山路,腿都要废掉,宿舍里就一台老电风扇,开到最大档都吹不出来多少风...”
“突然有一天,你爸就来了,骑着辆脏兮兮的二八大踹,车坐后面驮着一个棕麻袋,什么话都不说,扔下麻袋就走,我叫他...他都不停。”
陆迢来了兴趣,问他妈:“麻袋里什么呀?羊腿?”她妈爱喝羊肉汤。
罗玉书夸张地斜了眼她:“你还真是天真,那时候买鸡蛋都要凭票,羊腿得多少肉票?说买就能买啊?”
“那是什么?”
“西瓜,这么大吧,有两个”罗玉书拿手比划“那天后,他隔三差五就来,有的时候西瓜、有的时候玉米,有几次还有牛肉罐头,一直持续了大半年。”
“爸跟您表白了?”
“哪能...你爸那人一棒子打不出三个屁,我问他到底什么意思,他还不说,我就让他把东西拿走,他这才急,后来我回城了,他去了科研所,没多久我们就结婚了,结婚以后我才知道,他给我送的那些东西,都是他拿津贴换的。”
“然后呢?”
“什么然后?都结婚了,然后不就有你了。”
陆迢错愕,有种看书看到关键地方,突然完结的感觉。
“就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
“我爸没跟您求个婚什么的?”
“那个年代哪有人求婚?你妈我婚纱都没穿过,家里人简单摆了几桌子,就算见证。”
陆迢切了声“那您也太亏了。”
“你懂什么——”
罗玉书不懂年轻人的浪漫,就像年轻人不懂他们的念旧。
“我也就是嫁给你爸,要换成别人,日子恐怕早就过不下去了,工作再忙再累...你爸也从来都没说过一句让我辞职在家的话,可能在别人眼里,女人操持家务带孩子是应该的,但在你爸的眼里,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他经常和我说,我的工作比他的更重要,科研道路漫漫修远,非一朝一夕能成,但是治病救人不一样,当下便能挽救一个生命甚至一个家庭。”
....
送走她妈后,陆迢情绪有些复杂,想到她妈刚刚说起往事的模样,眉梢眼角全是庆幸与满足。
以前或许不懂,但现在陆迢开始理解——
或许就是灵魂伴侣吧,并不一定要朝夕相处,但心灵上却无时无刻不在信赖与善解。
在这点上,陆迢跟父母是一致的。
但不同的是,陆迢的思想境界没那么高,相比较东奔西跑,只在心灵上依赖契合,她更想要人在身边。
看得见,摸得着。
应该是成长过程中,少了父母陪伴的原因,假如有一天真要陆迢在工作和家庭里选择,她大概率会选后者。
其实,洗手作羹汤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美好呢。
忽然意味深长起来——
没忍住,给冉宁打了个电话。
“喂?”
“在干嘛?”
“刚查完房,怎么了?”
“想你了。”
冉宁一怔,她们周末才刚在一起过完。
陆迢嘴角扬起,悠然称心的靠在椅背上——
冉宁什么都不用说,自己就能感动。
“你亲亲我吧。”
说完又笑:“算了,还是我亲你吧。”
....
....
又一周过去。
冉宁之前打电话说这周可能要回外婆家,陆迢顺口跟了句,自己也不一定回,这么说一方面是不想给冉宁造成压力,另一方面她确实好长时间没回去了。
冉宁跟自己不同,自己爹妈一个天南一个海北,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她外公外婆可是天天盼着念着让她回去。
总不能因为谈恋爱,家都不回了吧。
大度是真的,想她也是真的。
陆迢觉得自己突然变矫情了。
晚上十点,翻来覆去,睡了这么多年的宿舍完全呆不下住,见不到她人,闻闻枕头上的味也行啊。
翻身跃下,陆迢拿了车钥匙,夺门而出。
商楠躺在床上,淡定翻了个身,不用问...肯定是去找冉宁了。
这家伙哪像处变不惊的救援机长,说她是刚毕业的愣头青都行,这把子恋爱谈的,牙都腻倒了,人跟栽进蜂蜜罐头似的,顶风五十里,那股子甜腻腻的味都能闻得见~
商楠有一下没一下的刷着手机。
倏地指头顿住,挑了挑眉毛,眼眸不由得一眯——
朋友圈——
白黎捧着乳。白。绵。密的甜瓜——
配文:好吃到冒星星~
唉...这还有个傻子呢。
....
....
陆迢到家,快十二点。
一进去脱鞋扔钥匙,动静儿难免大了点。
卧室里的人都睡着了,又被吵醒,冉宁趿着拖鞋,从房间走出来,一只手垂着,另只手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看着陆迢。
陆迢光着脚,红色袜子上还带花纹,手里捏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可乐,目瞪口呆——
“你不是去外婆家吗?”
“今天临时加了台手术,没去成。”
冉宁打了个哈欠“十二点了,赶紧洗洗睡吧。”
说完,转身回卧室。
听着屋外明显放轻的动作,冉宁把旁边的枕头抱在怀里,勾了勾嘴角。
陆迢没喝可乐,喝了口水,去浴室快速来了战斗澡。
回房间的时候,怕再吵醒她,灯也没敢开,摸着黑往里走。
窗子开着,窗帘露出一道小缝。
过了白露,夜风里总有微醺的凉意。
陆迢刚挨着床,身子都还没躺好,旁边的人就把怀里的枕头扔了,扯着被子滚了过来。
“哎——”
陆迢下意识把人抱住,惊了一下。
冉宁见她楞,抬头咬上她的下巴,细滑的胳膊搂住这人的头,掌心轻轻地揉着。
声音气若幽兰的落在她的耳畔:“在柜子里。”
陆迢被这股香风吹的心神摇曳,急急地翻身覆上,喘道——
“今天不用那个。”
翌日,晨光洒进屋子。
冉宁被刺的眯了下眼睛,紧跟着脸颊就被狠狠亲了一口。
“烦人~”
嘟囔了句,转身继续睡。
正要睡过去的时候,一把湿乎乎的毛巾盖上脸来,冉宁瞬间炸毛,抓起枕头朝陆迢砸过去——
“你有病是不是!”
被子从冉宁身上滑下,陆迢看呆。
连砸了好几下枕头,冉宁才反应过来,立马捞起被子紧紧捂在身上——
“你看屁!”
放平时,陆迢肯定要贫一句,但今天就先算了,真把人惹急...不好哄,再说一会儿还有事儿呢。
收回眼,头一歪:“起床,跑步去。”
冉宁瞪大眼睛,一副你疯了的表情。
“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陆迢手指点了下她的头“你这身体还不打算锻炼,看看你那腰,都细成什么了?”
陆迢说话多少带点技巧,就像这样,你想反驳都张不开嘴。
瞧她瞪眼睛的模样,陆迢就乐,伸手故意去捏她的脸,嘴巴肉嘟嘟红彤彤的,顺着脖子往下,白白嫩嫩的像块爽滑的豆腐,细腻的皮肤下,隐隐藏着几条青色的血管。
陆迢本来是逗她,现在好像又来劲儿了,垂着眼眸,目光发直。
这眼神,冉宁太熟悉,每次这人来感觉都这样。
冉宁推开这人的手——
“跑步是吧?我去洗漱。”
捞起睡裙就跑,兔子一样。
陆迢又气又好笑...
这会儿自己成坏人了?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谁,抱着自己不撒手的。
不能说,一说还闹脾气。
冉宁洗漱完,随意扎了个丸子头,又往脸上拍了点爽肤水,本来就白,现在更加清清爽爽。
一出来,就闻见香喷喷的煎蛋味,走到饭桌一瞄,陆迢正好端着三明治出来。
陆迢给冉宁的那份,面包边切了,她自己这份没切,连着给冉宁切了的那几条面包边边也在陆迢盘子里。
“看什么呀?”陆迢问她。
冉宁指着那几条面包边。
陆迢:“别浪费~”
“哦。”
土洋土洋的~
吃完早饭,两人出发晨跑,以前冉宁自己也跑过,后来工作太忙就停了,但这一块的路段还是比较熟的。
一身运动衣,不像二十八,像十八。
盘正条顺,秀色可餐。
陆迢嫉妒心起,这么漂亮...可还行?
“过来——”
“嗯?”
冉宁没防备,刚过去,就中计了。
一大早,又被吃豆腐。
陆迢看着这人被自己嘬红的嘴唇——
嗯...平衡了。
冉宁懒得理她,自顾自走进电梯。
伸手刚要摁一楼,却又被陆迢拉住,这人冲她挑眉,手指摁了个负一。
停车场——
两人坐进车里,陆迢手臂一勾,替冉宁系好安全带——
“不是晨跑吗?”
“是要跑,去别的地方跑。”
说完,陆迢一脚油门轰出去。
作者有话说:
陆迢她爸妈也蛮好嗑的~
ps:陆迢妈妈的一些话,好多来自夫人之口。
夫人三观超正!我超爱!
嘿嘿嘿~~
“没。”
南武太小没有寺庙,到了华清,外婆不信这些, 因为妈妈的原因, 她总说哪有神啊佛的, 都是假的。
冉宁没来过,就稀奇,眼睛一个劲儿往山头瞧, 隐约听见有撞钟的声音。
陆迢对这里似乎很熟, 导航都没有开。
山路蜿蜒, 一层盘着一层往上, 道路不宽,左上右下,中途遇见几户带院子的人家, 清一色三层小别墅,院子中央各摆两辆SUV, 冉宁眨了眨, 这么有钱吗?
再往上是个小村子,几个上年纪的老大爷, 坐在村口围着抽旱烟, 其中有一个年纪最大, 两条长长的白眉须搭在眼角, 嘴里叼着烟锅子,下面用小绳系了条巴掌大的烟袋堪堪垂在胸口, 半眯着眼像睡着, 又像没睡, 老神仙似的靠着背后的大树。
方向盘忽然一转,车子在路边稳稳停住。
陆迢对冉宁说道:“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说完推门下车。
冉宁看她绕到后备箱,从里面拎出个白布袋,就朝刚刚那位‘老神仙’去了。
‘老神仙’睁眼一瞧,立马精神焕发起来,手撑着屁股底下坐的石头,就要起身。
陆迢连忙扶住老人,没让他站起来,然后自己蹲下,递过手里的白布袋,笑着和老人说了几句话,又朝车的方向指了下,便起身离开。
回到车里。
一道好奇地目光盯在自己脸上,陆迢勾了勾嘴角,抬手刮了下她鼻子。
“看什么?”
“你认识?”
冉宁冲那老爷子又看了眼,老爷子抱着怀里的白布袋,满脸笑眯眯的叉腰抖擞,和刚刚没精打采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那是什么东西呀?”
“旱烟丝。”
陆迢说完,冉宁的眼睛也不移开,直勾勾的盯着她,继续等下文。
见状,陆迢没藏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想知道,就告诉她听——
“老爷子是石头村人,今年高寿九十六,他有个孙女跟我同一大学,不同专业,她是学航模的,有次航模赛大家认识,她想法很新颖,也很有见地,性格也活泼,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后来大家就变得比较熟,经常聚在一起。”
冉宁的手搭在膝盖上,原本看着她的眼睛,慢慢收回来——
新颖、有见地、性格活泼。
陆迢很少这么夸人。
“她漂亮吗?”冉宁忽然问道。
陆迢一怔,随即点头“漂亮。”
冉宁嘴角绷直,神情有些不太自然,这是第一次陆迢在自己面前夸别的女生漂亮,略一低头——
“那...你也喜欢她吗?”
“你指哪种喜欢?”
“....”
陆迢摇下车窗,清冷的风往脖子里灌,眉宇间神色凝重,周遭的氛围都莫名低沉起来。
看着她闷不做声的表情,冉宁怅然失落,就像丢了什么东西,再也找不回来的那种感觉。
丢了什么?
丢了九年的时间。
不管陆迢现在多爱自己,对自己多好,这九年依旧是她们的一道缺口。
冉宁想...人毕竟是感情动物,离开的久了,自然而然就会遗忘,一个是朝夕相对的同学,另一个是远在天涯的初恋,哪怕初恋再美好,也抵不过眼前的温柔。
她没有资格怪陆迢,只怪自己...
当初是自己亲手把她推走的。
冉宁望向窗外,风吹在脸上...空气渐渐变得稀薄。
女人都有嫉妒心,自己也不例外。
一想到陆迢对自己好,曾经被另一个女生也享受过,冉宁几乎咬破嘴角。
倏地——
一只手伸来,在她头上用力揉了揉。
冉宁别过头,不给她揉。
“小心眼儿~”
陆迢话音刚落,就遭到了旁边人的强烈不满!
“你说谁?!”冉宁瞪眼。
陆迢被她瞪笑了,顿时乐出声来。
冉宁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三,那时候但凡陆迢和谁亲近一点,哪怕多说几句话,自己都会生气不高兴,可以前自己能理直气壮,现在却只有心虚的份儿。
陆迢没笑几下,便收了声。
一辆载满客的公交车从山上下来,应该最早一批的香客,比较讲究的人,七八点就会进庙,有说法神仙跟人一样,也是这个点醒。
吹了会儿风,冉宁清明许多,她先入为主,固执的认为,这是陆迢的一段情史。
“她叫什么?”
陆迢如实答:“周月。”
名字都这么温柔,人肯定更温柔。
冉宁后悔了,问这些干什么,反正陆迢现在跟自己在一起就好啊。
陆迢快速扫了眼后视镜,镜子里人的情绪明显失落,甚至难过。
“你又瞎想什么了?”
“没有....”
冉宁不想在陆迢面前小肚鸡肠,抖了抖肩膀,故作轻松的大度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分开那么久,你谈恋爱也正常...”
陆迢到抽了口气,猜到她离谱,但没猜到这么离谱——
“谁谈恋爱了?别诬陷人行不行,我一直都单身。”
冉宁不信,扭头看她,你连人家爷爷爱抽烟丝都记得,还不承认?
陆迢从她的眼神里,看出这人在想什么,直说道——
“老人家爱抽烟丝,不光是我知道,但凡当年认识周月关系好点的都知道,而且也不仅是我送,也会有别人来...而且....”
陆迢深叹了口气——
“周月已经去世了。”
冉宁瞬间一惊。
陆迢眼微眯,两只胳膊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面跑过去的大黄狗。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大二学校组织体检,她被检查出尿毒症,先开始还能正常上课,后来请假...再后来休学,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大家说了会儿话,我记得她那天挺高兴的,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吃火锅,问她想喝什么,她说想喝水,那天过后,我们再去看她,人就没了。”
“去参加葬礼那天,她妈把她爸家的人全都赶出去,说他们没资格来,老爷子被她指着鼻子骂,愣是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听她骂完才走,后来才知道...周月换肾做配型,老爷子只让叔伯这一辈的去了,没让孙辈去,可惜叔伯们都没配上,周月她妈就去求老爷子,让同辈的孙子们也去查一查,她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天都亮了老爷子也没松口,周月去世以后,她爸妈就和老爷子断绝关系搬走了,其他几房兄弟都觉得老爷子太狠,慢慢的也就不怎么来往,其实...周月在的时候,我们还来玩过呢,祖孙之间的感情装不出来,老爷子挺疼周月的,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我们这些和周月认识,偶尔就会来看看老人。”
陆迢拧着眉,付之一叹——
“我是外人,可我觉得这事儿,不能怪老爷子,他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如果换成我是他,应该也会这样做,其实,都是自己骗子自己罢了,就算孙辈们去做配型又能怎么样?配不上还好说,万一配上呢?真让人家孩子去割肾吗?到时候只会闹得更难看,估摸着老爷子想的是,与其全家上下鸡犬不宁,不如他一个人抗骂名。”
冉宁以为这是一个爱情故事,没想到居然这么悲伤。
以前总有传言,说人少一个肾也可以正常生活,冉宁不知道最先说这话的人是谁,也不清楚他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说出这话。
人类进化一千四百万年,走到今天的文明科学,假如一个器官足以完成任务,那又何必要两个呢?其中一个早就应该被淘汰,或者再进化成另一个与肾全然不同的器官。
实习的时候她见过肾脏移植手术,远比想象中要危险的多,不仅是身上那条蜈蚣似的长疤,也不是一系列术后后遗症,极有可能在开刀的时候,就会死在手术台上。
医学是个极其严谨的事情,从来没人敢拍着胸脯说,保证百分之百。
见冉宁半天不说话,陆迢忍不住问——
“在想什么?”
“谁都没错,这种事情...本身就不该道德绑架,而且周月她母亲,应该也不了解医院流程,亲属捐献,不是配上了就能捐的,必须是配偶、直系血亲或者三代以内旁系血亲,亦或者再婚家庭成员,还有从伦理方面考虑,未成年者、未婚未孕者也是不予捐献的,哪怕以上所以要求都达标,最后医生还是要询问捐献者的意愿,如果这时候捐献者反悔,医生是不会把结果告诉被捐者的。”
陆迢傻眼,这方面她还真没了解过——
“这么...这么多要求?”
“不然呢?中国人口这么多,如果要求不严格,早乱套了,就这样私下钻空子的人还数不胜数。”
冉宁抱起胳膊,身子稍微歪了些,肩头抵在车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