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宁从病房出来,一扭头就看见立在墙边的陆迢——穿着黑衣黑裤,两手抄兜。
以为自己大白天眼花,冉宁眨了下眼,又看过去——是陆迢,没眼花。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怎么,这儿不能来吗?”
冉宁注意到她肘窝处夹着的棉签,又听她这副口吻,表情骤然严峻,声音瞬间抬高好几度——
“这是骨肿瘤科!”
陆迢抬眼看她,见她额侧的血管有些突起,这才把夹着的棉签扔进垃圾桶,手朝右边指了下,实话实说“单位组织体检,我来上个厕所。”
冉宁明显松了口气,也是陆迢身上连病号服都没穿,怎么可能有事,再说...真要有事罗院长不早来了,现在平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刚刚反应过了。
瞬间勾起上次在咖啡厅....冉宁鸡皮疙瘩掉一地——真是尴尬她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咳咳...”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我先走了。”
“上回怎么样?相亲。”
冉宁刚迈出去的脚,猛地一个急刹住,目光中尽是不可思议,她以为相亲被撞见已经够尴尬了,这个时候作为一名理智合格的成年人,难道不应该装作什么不知道吗?
直接问出来算几个意思?而且...这种事情应该问吗?
再看陆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淡淡的表情,像在说你喝水了吗?你吃饭了吗?饭好吃吗?
陆迢直接无视她的震惊,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欠揍的要死——
“我看你又化妆又穿裙子的,难道不是相亲?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你年纪的确不小了,再拖下去真就不好嫁了。”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保持风度,你还得寸进尺了?
“你们飞行队在太平洋上吗?管得还真宽...”冉宁环着胳膊冷笑回去“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看你的样子,对那个男人挺满意?”陆迢两只手卡着腰,目光有点不大友好。
“你说对了,还真挺不错。”
这人什么性子自己再了解不过,世界上男人都死绝了,她也不可能就范,摆明死鸭子嘴硬——
“哦~~是吗?那我前几天怎么看他抱着别的女人,动作挺亲密...”陆迢故意拖长腔调,脸上似笑非笑“还是说这是你们私下约定好的?看不出来啊,九年没见...你变化不小,这么...Open啊,那你们怎么分配呢?一三五你,二四六她?剩下一天大联欢?”
话说到这儿,冉宁再迟钝也明白了,她今天就是来找事儿的——
“怎么...你要排队吗?”
“排队就算了,我这个人还是挺保守的。”陆迢向前走了几步,歪头贴近她的耳朵“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千万别恨嫁恨得被男人骗,垃圾堆里抢食吃,再香也是垃圾,还有...多笑笑,别总凶巴巴的,你这样会把男人都吓跑的。”
话音未落,冉宁猛地撞向陆迢,陆迢没防备被撞的,踉跄往后连退好几步——
“怎么没把你血抽干呢——”
陆捂着肩膀揉了揉,转头看去——那人走的飞快,背影像是起风,看样子气得不轻。
“你呀,混身上下就嘴最硬,好好说句话,你能掉块肉啊?!”
商楠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忽然冒出声,皱着眉头手指在空中点了点陆迢——
“该!”
回去的路上,陆迢像只老狗,哪还有刚刚怼人家冉宁的气势,抱着胳膊窝在副驾驶,闭眼一声不吭。
商楠知道她没睡,朝前面想闯红灯的电动车摁喇叭——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叫什么吗?”
——“叫掩耳盗铃。”
陆迢把头歪到右边,脑袋紧贴车玻璃,很明显她不想听。
见她这样商楠更来劲儿“哎~说真的,那天在孤儿院太忙了,我真没怎么好好看她样子,今天这一见面,你别说...长得真漂亮,虽然你手机里那时候也不差,但是毕竟年纪小,五官还有些幼态,脸上也是婴儿肥,不像现在...妥妥一气质御姐,女人味十足~哎呀...怎么当医生呢,应该当明星。”
商楠扬着嘴角,快速扫了眼后视镜里的人——
“眼光不赖嘛你~”顿了顿,又说:“你今天故意的吧,把我往十五楼带,我就奇怪呢,平常出去从来都是飞行服的人,怎么一大早起来找T恤,还白T恤...怎么?冉医生喜欢你穿白色的啊。”
“你有完没完?停车,我要下车。”
“这哪儿能停车,你别闹昂...驾照才过审。”
陆迢换了个姿势,刚刚只是脑袋转过去,现在半个身子都背着。
每回只要一提这事儿,这人就是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
“其实吧...我觉得那姑娘还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别扭迢迢上线~
“谁胡言乱语,你忘了我干什么的?”
陆迢两手揣在怀里,喉咙很明显地滚了滚,几滴太阳雨打在车玻璃上,很快又被太阳晒的无影无踪。
她收回目光,又闭上眼睛——
“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商楠叹了口气——
轴吧,不把自己拧巴死,算哪门子爱情。
手机响了下,是一条新闻推送,冉宁摁黑屏幕,看着上面印出的面容——
说我凶巴巴,你以为自己就很好吗!
白黎一个劲儿摇头——
“真没想到,她居然和陆迢是一个单位的,看来华清还是太小。”
冉宁回过神儿“你跟她很熟?”
“不算很熟,幸福孤儿院的义工...不对,她不能算义工,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那儿算她的家。”
这一点出乎冉宁预料,表情怔了下。
白黎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跟冉宁道个歉——
“抱歉啊,我不知道她跟陆迢认识,不然那次我就不让你去了。”
冉宁见白黎误会了,立马摇头“这有什么的,你也说了华清就这么大,就算那次没遇上,以后迟早也会遇上的,而且她又是罗院长的女儿,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到医院来,再说...就算遇上也没什么,又不是上学的时候,那些事儿...早过去了。”
“你能这样想就好。”
冉宁随手翻了几页笔记,情绪淡淡的——
“商楠也是飞行员吗?”
“她不是,她是队里的心理医生。”白黎对冉宁的发问没多想,低头抠着手里的笔帽“但是,她跟陆迢应该关系不错,上厕所的时候,陆迢还在外头儿等她呢。”
冉宁啪地阖上笔记,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清冷的眉眼中一闪过,很快又恢复正常,抬起头,慢慢悠悠地说——
“应该的,她们好像是恋人。”
“.....”
白黎懵了“不能吧...你确定?那陆迢把人唬到十五楼来上厕所?她有病吧!”
“...情趣吧。”
“— — —”
毕竟...陆迢那个人经常满嘴胡话,偏偏说得还特认真,乌黑明亮的眸子盯着你,半点破绽都瞧不出,等把你的胃口彻底吊起来,她却又和你卖关子,高中谈恋爱那阵儿,没少听她瞎编,什么喝红牛会长喉结,吃耳屎会变哑巴...都是拜她所赐,更可笑的是,自己居然还当真,真的回去问外婆,是会变哑巴吗?就记得外婆笑的前仰后翻——谁说的?可真是个小骗子。
....
窝在车上睡了一觉,回来就发癫。
隔着窗户朝下看去,陆迢一个人绕着跑道狂飙,队里有个新来的小毛头,不知道陆迢以前的英雄事迹,哪见过这阵仗,趴在窗户边人都看傻眼了——
“楠姐,这...这已经八圈了...陆队她、她这样跑,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跑死了不还有医院嘛~”
“啊?”
小毛头惊了个呆,商楠见他当真,拍了下他的脑袋,笑说“开玩笑的,中国飞行员身体素质哪有那么差,八圈而已嘛,小Case啦。”
“那她为什么跑啊?”
“因为...”商楠眯了眯眼,胳膊肘架在窗台上“早上吃多了,撑的。”
“早上不是体检吗?陆队吃饭了?”
小毛头眨巴着眼睛,目光清澈又愚蠢,一看就是没怎么谈过恋爱的小崽子,这么明显的画面都瞧不出来,商楠有些无奈,这届新人都这么单纯吗?
“小冰箱里有雪糕,吃吗?”
“有火炬吗?我想要香草口味的。”
“有。”
两人正咔咔撕袋子,就听嘭一声,虚掩的门板被撞开。
商楠手腕一抖,雪糕差点儿掉地上,幸好眼疾手快接住了。
两人抬头往门口看,就见陆迢浑身湿透,从上到下啪嗒啪嗒滴着汗,粗气急喘。
小毛头有点怵陆迢,头天儿报道的时候,因为系错扣子,被好一通训,这会儿瞧着她大汗淋漓的样子,心里更慌...怎么看怎么不好惹——
“那什么楠姐、陆队,你们聊...我先走了。”
刚溜出去,身后的门板又是嘭一声,小毛头赶忙咬了一大口雪糕...压压惊、快压压惊。
屋子里,商楠慢悠悠撕开袋子,老冰棍四周直冒寒气——
“瞧你把人吓得,往后人见你估计都要绕道走了。”
陆迢没刚进来那会儿喘了,快步走到商楠面前,目光在她脸上锁死——
“你车里那话,到底什么意思?”
浴室叮叮哐哐一通操作,再出来的时候,陆迢脖颈上挂条毛巾,手托在脑袋上使劲儿擦。
“我以为你能挺到明天呢,看来...你对人家姑娘,也挺上心。”
商楠刚好吃完冰棍,顺手拉开冰箱,扔了罐汽水给她——
“轻点哟~你是想把自己撸秃吗?”
陆迢接住,低头看了眼,又皱眉看过去——
“为什么你的是啤酒?”
“我又不开直升机,想喝什么喝什么喽~”
商楠扬了扬手里的冰啤,故意馋她“想喝啊?等放假吧,让你喝个够,不过你会喝吗?”
“瞧不起谁~”
陆迢会喝酒,但不怎么喝,就算心烦的时候也不会拿这个来解忧,一来不喜欢那味,被人吹上天的好酒,在她眼里也就那样,还不如街边三块钱的柠檬水好喝,二来酒精这玩意儿容易让人丧失理智,对于定力不够的人来说,这东西比毒药还致命,初中的时候,她爸一发小平常看着都正常,但只要见了酒,那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没命的喝!因为喝酒把工作、老婆孩子全喝没了,最后自己也得了肝癌,死的时候除了最刚开始的那帮兄弟以外,身边再没一个朋友、亲人送他。
虽然可怜,但也是他自己作的。
从那时候起,陆迢就知道,真遇见麻烦事儿,最不能碰的就是酒,她会把芝麻大的事滚成西瓜大,所以就算跟冉宁分手最痛苦的那段时间,她也没想过借酒消愁,顶多绕着玉潭公园,一圈接一圈疯跑。
刺啦一声,几滴冰凉溅到脸上。
陆迢仰头猛灌了几口,带着冰碴儿的凉意直涌而下,瞬间将体内燥意冲淡许多。
她穿着短袖短裤,虚靠在椅背上,卷翘微垂的眼睫,削尖的下颌、颀长的脖颈以及脖颈下突出的一字锁骨。
商楠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虽然自己嘴上一直说陆迢是小孩,但不得不承认,这小孩的确很有魅力,刚进队的时候年轻,身上一股子轴劲儿,看谁都冷着张脸,偏偏她长得不错,越冷越在人群中招眼,想不注意都不成,这些年岁月沉淀,倒是把她磨平不少,身上扎人的棱角懂得收敛,不再喜形于色有什么全挂脸上,成熟稳重、睿智坚毅,偶尔犯犯轴,竟然会让人觉得可爱。
如果不是失恋的打击,她现在应该会是一个更开朗的人才对。
“我发现你还挺白的,天天那么训,身上也不见黑。”
陆迢没搭理她,把卷到肩膀的短袖放下来,半晌,吸气又吐气,转过身,盯着自己的脚尖儿,抬了抬下巴——
“你为什么说她还喜欢我?”
陆迢在操场跑了十几圈,满脑子都是这句话...觉得扯、不可能,但又好像不死心,仿佛心底有只僵而不死的百足毒虫一点一点、细细密密地啃噬,逼得她一定非要上来问个清楚,才能罢休。
这段感情陆迢一直都是讳莫如深的态度,如果不是自己发现,她到现在应该还憋着。
陆迢从不会主动提这个,能像现在这样说出来,恐怕私底下在脑子里已经过了上千遍,估计是磨得她实在受不了了...再憋着就要疯。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商楠耸了下肩“你至少得给我点儿信息,不然我怎么帮你分析。”
陆迢绷着腮帮子,舌尖用力在牙龈上抵了圈,那样子似乎在积蓄什么勇气,然后突然间就泄了气——
“她说没未来。”
易拉罐被捏地咯吱作响,本就阴郁的眼眸更添一层浓雾——
“我们分手,她提的...她说的很清楚,这种感情上不了台面,学生时代谈谈就算了,以后...还是要回归正常生活,她还说她外公外婆对她很好,让我不要再纠缠她。”
夏夜蝉鸣叫声不断,时不时坠下几只砸在阳台的玻璃上,明明已经快要死了,却仍旧翅膀乱震,分不清是挣扎还是留恋。
商楠拧着眉头,原来是这样...难怪每回提到冉宁她都这么抗拒,这些话对于一个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孩子来说,的确是太重了,这等于是在最好的年纪,给了她当头一棒,妥妥地be。
有那么一个瞬间,商楠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似乎从前认识的陆迢,并不是真正的她,至少不是完整的她——
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一身骄傲被打碎的人,才是真正的她。
“所以...你说她还喜欢我,根本不可能。”
抬脚踢了下桌腿儿,陆迢平静的语气中全是自嘲“你不知道我高中的时候,脸皮有多厚,人家不搭理我,我也不走,就赖在她身边晃悠,现在想想,她当时肯定烦透了吧。”
“怎么会?你别妄自菲薄。”商楠顿了顿,说“她看起来...不像那样的人?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
“能什么误会?”陆迢扯了下嘴角“你才见过她两面,了解她多少。”
“既然这样,那她干嘛不结婚?”
“在相亲了...人家刚博士毕业,现在正准备留院,估计等定下来,就快了吧,她这个人做事,向来很有规划。”
陆迢喝光剩下的汽水,朝商楠抬抬眼——
“早点休息吧,睡了。”
她背着身子躺下,脸几乎和墙快要贴在一起,那种压抑的气氛,叫人喘不过气,本就不大的屋子,被挤得更小。
商楠挠了挠眉心,若有所思片刻——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直觉跟专业素质告诉我,最起码那姑娘心里还有你,至少在乎你。”
话落,陆迢睁开眼睛,米白色的墙纸映入眼帘——
分手后,陆迢陷入一个怪圈里,越不想想她,就越想她,好在那时候训练紧张,不是这个考核就是那个测试,她每天不要命似的把自己练到半死,晚上一沾枕头就着,分毫私人的时间都不留给自己。
完全可以说是密集繁重的专业训练,拯救了她。
只是被性子被这么一磨,少了开朗,多了沉稳,跟高中比变化是挺大。
她沉默着,沉默地回想从前过往——
自己性子急,又爱玩,别人一拱立马就要往上冲,那是个大晴天,自己又和人比滑板,好长好长的台阶,自己也慌,都做好要摔的准备了,冉宁突然出现,叫住了自己——
“你上次问的题,拿过来我给你讲。”
“现在吗?”
陆迢记得很清楚,自己问完那三个字后,冉宁很生气,她虽然不爱笑,平常待人也冷冰冰的,但却很少有真生气的时候,那次自己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很不高兴了。
“你爱听不听。”
“哎!我听我听!你等等我——”
自己屁颠儿屁颠儿地追过去,那是第一次,滑板都不要了。
那之后,每次自己有危险动作,冉宁就会出现。
睡不着了...陆迢翻了个身,跳下床来。
“哎——不是睡觉吗?你干嘛去?”
“九点睡什么觉,有毛病啊。”
嘭的一声甩门而出。
原地站着的商楠,一脸莫名其妙——
“炮仗吧你...到底谁有毛病?”
这天下班,冉宁刚在更衣室换完衣服,拢着头发简单扎成一个低马尾垂在脑后,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纯黑的头绳跟头发融为一体,一用就是多年。
正往外走手机就响了,是外婆打来的,问她这星期回不回来?
冉宁都忙晕了,早把之前答应要回家的事儿忘了,要不是外婆打电话来问,她连今天几号都不知道。
“下星期吧,这星期恐怕来不及。”
俩个老人家也忙碌了一辈子,自然十分体谅,没说什么,只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就挂断了电话,倒是冉宁...心里过意不去,打开某宝寻思先买些补品,等下星期回家再一起带过去。
电梯下到一楼,她都走过去了,又折返回来——
“刘姐。”
“咦?冉医生下班啦?”
“嗯,下班了。”
冉宁把手机调到支付页面“那个刘姐...十二床病人欠费多少?”
“十二床...我查查昂——”刘姐带着眼镜,看电脑的时候总缩着下巴,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账单页面就跳了出来“2300。”
“开单子吧,我先给她交了。”
“你给她交?”刘姐诧异道。
“她妈妈去打工了,估计得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那也不能你给她交啊,这个东西不能让你个人承担的。”
冉宁把手机伸过窗口“没关系的,等孩子妈妈回来再说吧。”
“唉...”刘姐一边打单子,一边叹气“别说你还没转正呢,就算转正了,工资奖金全加起来又能有几个钱,不是我非要把人想得太坏,我在缴费处待了快十年,什么没见过,你这样帮...帮不完的。”
刚刚出来还没雨,走到一半开始下雨,冉宁连星期几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看天气预报,自然是没带伞,很快淋湿一大片。
她想快跑几步,奈何雨势太大,不得不将她逼停在公交站台,看了眼站牌,没有顺路的车次,拿出手机用app叫车,一打开才发现排队时间竟要一个多小时,于是伸手去拦车,然而过去七八辆全都载着人。
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黑,再这样等下去,恐怕地铁都要停运了,冉宁咬了咬嘴角——算了...不管了!
就在她想要顶包冲出去的时候——
一辆蓝色皮卡从大雨中悠哉悠哉晃过来,稳稳地停在自己面前,摇下车窗户——
“冉医生等车啊?”
陆迢一手握着方向盘,另手架在窗户边,懒懒的样子特像大街上晃荡的无业游民。
她怎么会来?
“嗯。”
冉宁有些狼狈,亚麻衫被雨水淋湿,这种面料穿着舒服,可一旦见水,就容易服帖,胸口处明显有湿黏的感觉,下意识抱起胳膊想要挡住。
三番几次都是不欢而散,她现在已经不指望陆迢能有什么好风度,更不认为她会载自己,打完招呼,目光就瞥向别处。
陆迢没走,把车窗摇到最低,歪头看去“这不好打车啊,要我送你吗?”
“你会送吗?”
“上车。”
嘭的一声关上车门,冉宁坐进后排。
陆迢回头看了眼,轻薄的布料贴着皮肤,有点透...
冉宁无暇顾及,正在包里低头乱翻,叮铃哐啷不知道放了多少东西。
瞧见这一幕,陆迢就想到罗院长,她妈也这样,成天包不离手,去哪儿都说自己有个百宝箱,的确是百宝箱,都是给人家准备的,一旦轮到自己...要什么没什么。
也不知道医生是不是都这样,对别人螺丝钉那么小的事情都马虎不得,对自己...能将就绝不的凑合。
陆迢收回眼,虚拢着拳在方向盘上捶了下——
“喂...”
冉宁动作一停,抬起头...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驾驶座上那人的侧脸,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就是眼尾挑了挑高。
“车兜儿里有纸巾,你可以用。”
她怎么知道?
视线一瞥,落在湿掉袖子上,也对...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谁看不出来要找纸巾?
车兜里塞着包抽纸,鼓囊囊的,刚上车的时候就看见了,但她觉得既然自己有,又何必用别人,可在包里翻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找到。
皱了皱眉,最近的脑子这么不够用了吗?明明记得早上出门前塞了一包,怎么不见了?
目光又瞄回鼓囊囊的车兜儿里,纸巾而已,似乎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是她先开的口。
伸手拉开车兜儿,快速抽了几张——
“谢谢。”
“不用。”
陆迢目不斜视,脚下轻点着油门,车开出一段距离,忽然开口——
“我以为你会拒绝呢。”
“拒绝什么?”
“我送你回家啊,毕竟之前咱们不大愉快嘛。”
“是吗?可能你觉得不愉快吧,我不认为有什么...再说...这么大的雨,我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冉宁把纸巾揉成团藏在手心,缓慢抬眼“而且,你今天来不就是想炫耀吗?”
“....”
“你有车,我没车。”
陆迢先是一愣,然后又笑,笑的整个胸腔都震——
“几天没见,你这脑回路又清奇不少。”
“咱们彼此彼此。”
冉宁报过地址后,两人再没说话。
一到雨天,街面上的路况就不好,人心也容易烦躁,车窗外鸣笛声此消彼长,又堵又挤...就像夹心面包,基本上这时候都有交警指挥,就怕有些脾气急的司机,拼了命的赶。
相比较外面的嘈杂,陆迢则十分安稳地靠在椅背上,熟练转动着方向盘,一点不受外界影响,配合雨刷器规律的摆动,不急不忙在长龙般的车流中一点一点挪动,别的车赶最后一秒绿灯迫不及待冲出去,她却还剩三秒就开始减速,任凭后面的车怎么打喇叭,她都不理睬。
撑着头,表情略为严肃,偶尔被后面车摁喇叭摁急了,脸上也会不耐烦,不过最多三秒,三秒就恢复如常。
急脾气改了不少,不像以前,别人一拱她就往上冲。
陆迢从后视镜里看见冉宁在看自己,眉毛一挑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
“难受?”
“....”
陆迢把四面车窗全摇到底“这样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
“你现在还晕车?”
“不怎么晕了。”
“真的假的?别回头又把手掐烂。”陆迢碰了下右转向灯,将车子驶进另一条车道“旁边有袋子,实在难受你可以吐。”
冉宁呼吸一滞,额头上渗出几滴汗珠,下意识的用手拭去,脸颊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