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敛点点头:“是啊,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
孙兰淑又不是不知道他有胃病,这个问题还需要再强调一遍吗?
孙兰淑:“……”
计划被打乱,腹中空空如也,胃长期得不到满足,人也会跟着暴躁起来,孙兰淑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纪敛这几句话听着轻飘飘的,却带着无限嘲讽,她身上的引线烧到尽头,“啪”的一下炸了。
“你他妈玩够了没有,我没有哪里得罪你吧?你要发疯去找别人发,老娘没心情陪你玩。”
纪敛:“怎么办呢,可我就想跟你玩。”
孙兰淑:“……”
孙兰淑不顾形象地冲到纪敛面前,抬手就要甩纪敛一个巴掌,纪敛不紧不慢地往后一退,他计算过,他退后的距离足以避开孙兰淑的攻势,但他没有料到一件事——
孙兰淑的跑步声盖过了纪敛身后的脚步声,纪敛和孙兰淑都没有注意到,在孙兰淑冲过来时,一抹绿色的小身影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孙兰淑奔来。
“不许你欺负小爸。”绿色小恐龙冲得太急,直接冲进了孙兰淑怀里,他全身重量都压在了孙兰淑身上,却只逼得孙兰淑后退了几步。
孙兰淑和纪敛齐齐震惊,恐龙兜帽下露出贺笙愤怒的小脸,他眼眶莫名发红,捏着小拳头拼命往孙兰淑的肚子上锤。
“呜,坏人,你不能打小爸……呜,你走,我不要再见到你,你是坏人!”
被捶打的孙兰淑迅速反应过来,轻松抓住贺笙的小手,她面目狰狞,凶狠道:“连你也敢跟我叫板了,你以为纪敛能帮你撑腰吗,一大一小都是没用的废物……”
“不许你那么说小爸,小爸才不是废物呜呜……”贺笙扭着身体,但小孩的力气怎么可能跟大人抗衡,他拼命挣扎也无法挣脱孙兰淑的钳制,反而将自己的手腕磨出了两圈红痕。
贺笙大声反驳,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没有丝毫气势,却异常执着坚定地想让孙兰淑收回对纪敛的侮辱。
“你是坏人呜呜,小爸才不是废物呢,小爸最好了……”
贺笙的这番操作始料未及,纪敛的反应能力突然弱化,脑中不断窜过贺笙的人设。
原文中,就算被孙兰淑和原主虐待,贺笙除了小声啜泣,就从未有过情绪过激的时候,就连孙兰淑和原主的真面目被揭开,贺铭沉诚心想要做出补偿,贺笙也没有对贺铭沉发泄过不满,或者有报复孙兰淑的念头,可现在,贺笙却做出了原文里没写过的举动。
贺笙是为了他,才向孙兰淑反抗的?
问题明显已经有了答案。
贺笙被孙兰淑百般欺负都不敢反抗,却为了他愿意向孙兰淑反抗。
纪敛震惊不已,许久没有颤动过的内心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他立刻就确定了此刻这突然窜起的情绪是什么。
是被人坚定维护后的感动。
纪敛破开紧抿成线的唇缝,憋了许久的一口气释放,一同释放的还有积聚在心头的酸意,随着他的呼气,直直窜上了面部。
他不想哭,是这具身体太过脆弱,才产生了这种不适合他的东西。
绿色小恐龙顶着瘦弱的身躯挡在他的面前,明明比他矮了一倍,背影看上去却仿佛如山般厚重高大。
“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你那么好吗?因为他是野种,想要你的好处才巴结你,你以为他是真心对你好吗?他只是为了你爸的钱,为了抢走你的继承权,等你傻乎乎将所有东西给他,他转头就能把你踹了,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
小爸才不会那样做呢!
贺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在内心不断反驳,恨不得拿个大喇叭放进自己的身体里,让喇叭代替他反驳孙兰淑的话。
或许他没有别的孩子聪明,但他感觉得出来,这个模式的小爸是真心对他好的。
只要他不碰到小爸身上的开关,他就能一直拥有这么温柔的小爸。
小爸才不是坏人呢!
“你……你走,我不要你待在我们家了,你、你是坏人……”贺笙磕巴说着,小身体不停往孙兰淑身上撞,此刻的他非常想化身成一只勇猛的小恐龙,可以有无限的力气将孙兰淑推出门外,不让这个坏阿姨进门。
这是他的家,只有他喜欢的爸爸和小爸才能进来。
“纪敛这疯子只对你好了几天你就那么维护他,那我算什么,我照顾了你那么久,你就是那么对我的?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孙兰淑倒不是真的在跟纪敛争风吃醋,只是被贺笙的反抗弄得怒急攻心,抬起脚就想往贺笙身上踹,伸出去的脚陡然落空,面前的贺笙被纪敛紧紧护在了怀里,她重心不稳,直接摔了个屁股蹲。
孙兰淑捂着摔疼的屁股,半天都爬不起来,仍坚持不懈地威胁道:“你们等着,贺铭沉一定会帮我讨回公道,等他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你想怎么讨回公道?”冰冷的声线顺着寒风飘进了车库,孙兰淑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车库外的高大男人。
男人长身鹤立,没穿着标志性的板正西装,而是穿着一身轻便的黑色运动服,像是刚从外面晨跑回来。
贺铭沉怎么会在这?
贺铭沉这打扮怎么跟在这里住过了一样?
“贺铭……贺先生,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孙兰淑心口发紧,大脑宕机,下意识问出口时,压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暴露了多少问题。
她问的不是贺铭沉怎么回来了,而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在确定贺铭沉回来的时间,计算贺铭沉听到了多少她跟纪敛的谈话。
孙兰淑的小心思一猜便知,贺铭沉没有理会孙兰淑,目光直直落在纪敛怀里的贺笙脸上。
贺铭沉工作繁忙,但每月一次陪伴贺笙的约定从不失约。
两人聚少离多,贺笙没有任何埋怨,也不会变得冷淡。
贺笙每一次见贺铭沉,都要比上一次热情,他会在第一时间喊爸爸,然后小步跑过去拉住贺铭沉的手,可这次没有。
贺笙两只小手圈紧了纪敛脖子,生怕纪敛跑了似的,他没有缩在纪敛怀里,而是挺直小身板,像是还在坚持不懈地帮纪敛挡住一切伤害。
听到熟悉的声音,贺笙从纪敛肩膀上露出一颗小脑袋,惊喜地冲贺铭沉喊道:“爸爸。”
喊倒是喊了,但没有挣脱纪敛的怀抱,过去牵贺铭沉的手。
贺铭沉忽略掉心中没来由的失望,低低“嗯”了声,目光缓缓上移,与纪敛对上视线,而在他望过去前,纪敛早在看他了。
直到近距离的观察,贺铭沉才确定,纪敛是真的变了。
从前的纪敛一与他对视就会立刻避开视线,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而现在,青年表情平静,同样平静的目光传递给了贺铭沉一个讯号——
纪敛不认识他。
纪敛看他的眼神,像是在认真观察一个陌生人,审视、警惕,满是防备。
贺铭沉怀疑,如果他现在靠近,青年会凭着自卫本能,毫不犹豫向他发动攻击。
察觉到这点,贺铭沉放弃了上去抱走贺笙的想法。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他知道纪敛不会伤害贺笙,所以不用那么着急从纪敛怀里抢走贺笙,而且,他也没办法现在就抱走贺笙,此刻的纪敛像极了一只护崽的鸭妈妈。
“贺先生,您可要帮小少爷讨回公道呀,纪少爷他趁您不在的时候欺负了小少爷……”短暂的愣怔过后,孙兰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打破了莫名僵持的沉默气氛。
出于她在贺铭沉小时候照顾过贺铭沉的情分,贺铭沉一直很信任她。
贺铭沉的情绪从不外露,她习惯了贺铭沉的冷漠,她的问题没有得到贺铭沉的回应,这在她看来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在不确定贺铭沉听到了多少,知道了什么的情况下,她只能将最大的筹码扔了出来,将重点从她转移到纪敛身上。
贺铭沉的视线没有从纪敛脸上移开,闻言没有露出一丝惊愕,只淡淡问:“哦,他是怎么欺负贺笙的?”
贺铭沉的无动于衷让孙兰淑费解和不安,焦急道:“我有证据。”
贺铭沉:“什么证据?”
孙兰淑:“我拍了视频,我……”
贺铭沉眸色冷厉,阻止了孙兰淑剩下的废话:“你在清楚纪敛欺负了贺笙的情况下,不保护贺笙,不及时告知我,反而拍下视频留作证据,我想请你解释一下,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孙兰淑:“……”
孙兰淑脸色发白,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根本没有想过,贺铭沉的重点会落在这里。
贺铭沉不该在知道贺笙被欺负的第一时间就找纪敛算账吗?
为什么还要追问她的目的。
她能是什么目的,她从一开始就抱着抓住纪敛的把柄好让纪敛对她唯命是从的打算。
这个原因她敢说出来吗!
再深究下去,贺铭沉迟早会知道她做过的事情,知道她是欺负贺笙的头号元凶。
“我、我是担心您不相信,所以才会录下视频。”孙兰淑努力组织着语言,磕磕巴巴解释,“我也想告诉您,但是纪敛威胁我,我一个佣人,哪敢跟主人叫板啊。”
孙兰淑想清楚了什么,再开口时突然有了底气:“贺先生,您是不知道纪敛有多过分,他趁您不在,私自克扣了小少爷的食物,我反抗了几次,他依然我行我素,我担忧小少爷,给小少爷点的外卖全部被他抢走,我今天原本想去市区采购点食物,给小少爷补补身体的,他又偷偷给轮胎放了气……”
孙兰淑越说越生气,表面是在为贺笙发声,实际是在为自己讨回公道,倒豆子似的将她能想到的罪名全部安在纪敛身上。
她相信在她长期的打压下,贺笙不敢反驳她的话,她刚才跟贺铭沉打小报告,贺笙不是也没什么反应吗,所以她才敢当着贺笙的面颠倒黑白。
她现在只懊恼,纪敛没有打过贺笙,她要是有纪敛打贺笙的视频证据,也就不用愁怎么让贺铭沉重新信任她了。
贺铭沉没有打断孙兰淑的喋喋不休,也没露出孙兰淑想象中应该会有的表情,他专注地凝视着面前比他矮了半个头的青年。
纪敛安静的过分,也平静的过分,冷白的脸在车库的白灯衬托下,面部轮廓仿佛镀了一层银色质感的釉,浓密的长睫没精打采地垂下,一副蔫蔫的样子,他像是没听到孙兰淑的话,没做出反驳,又像是默认了。
回国那晚,在车里看到了别墅内的撕扯画面,贺铭沉头一次体会到世界观炸裂是什么感觉。
等他回过神来,司机已经听从他的命令,调转车子停在了离别墅稍远的地方。
贺铭沉花了点时间缓冲与思考,还是没有决定回别墅,他肯定,现在回去,他想知道的真相会离他远去。
因为纪敛和孙兰淑奇怪的改变,贺铭沉开始重视起了两人。
他让萧默借着看望贺笙的名义,在别墅内的隐蔽角落安装了监控。
这几日,贺铭沉特意暂停了工作,住进了旁边的房子里,一边观看监控,一边留意别墅内外的动静,也因此,他现在才能知道孙兰淑的话有多少真实性,知道纪敛不像孙兰淑说的那么坏。
贺铭沉眉心微皱,不明白纪敛为什么不解释?
纪敛垂着脑袋,紧紧抱着贺笙,仿佛是在向怀里弱小的小孩求助,这副样子反倒更像那个被欺负的人。
贺铭沉莫名觉得这样的纪敛很可怜,让人想怜爱。
察觉到这一想法,他有些诧异,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与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不一样,纪敛内心十分平静,因为,现在的局面是他一手促成的。
纪敛在穿来的第一天就做了最坏的结果,并且决定走一条险路。
他是故意激怒孙兰淑的,之前也是故意演戏给孙兰淑看,让孙兰淑以为他很怕贺铭沉会知道他的真面目。
纪敛想的是,即使他能够销毁孙兰淑那些证据,原主对贺笙的伤害已经造成,他无法抹掉原主给贺笙带来的伤害。
他没办法跟贺笙还有贺铭沉解释,他不是原主,他不觉得他们会相信他说的话。
作为占据这个身体的代价,他可以替原主背下这个锅。
他特意查过,如果贺铭沉要告他,他顶多坐几年牢,等出来后再好好生活就行了。
再艰苦的环境纪敛都待过,他根本不怕蹲监狱,在他看来,监狱生活对他来说更像是天堂,有吃有穿还可以学习,最重要的是,他在里面待个几年,还能帮他避开书中的后续情节,他可不想应对纪家那群人,以及原主的原生家庭。
他从来就不擅长应付这些,更别提是陌生的家人了。
孙兰淑根本想不到纪敛会做这样的打算。
她有句话说得没错,有着极端想法的纪敛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纪敛在平静地接受惩罚,一如以往每一次,那些毫无感情的长辈们落在他身上的责难一样。
贺笙紧抓着纪敛的肩膀布料,视线在三个大人身上来回逡巡。
他敏感地察觉到纪敛的状态不对劲,内心焦灼,情急之下,冲孙兰淑吼道:“骗子!”
在场三个大人皆愣住。
贺笙小拳头捏紧,眼睛通红:“你说谎!小爸才没有欺负过我呢!”
贺笙有记忆开始,就没有关于母亲的多少记忆,他只记得女人温暖的怀抱和那一声声充满爱意的宝宝,而真正对亲人这个词有实感的却尽是让他不开心的回忆。
小孩子最是敏感,也比许多成年人心细,就如贺笙,他能察觉到贺家长辈们对他的排斥。
贺笙从前不懂,为什么爸爸在他身边的时候,那些叔叔婶婶们会对他笑脸相迎,爸爸一离开后,他们就会翻脸不认,他们的小孩总是私底下叫他小野种。
直到保姆阿姨给他解释原因后,他才明白那些长辈们为什么不喜欢他,也知道了小野种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不是妈妈的孩子,也不是爸爸的孩子。
因为他的存在会抢走那些人最宝贵的财产。
保姆阿姨说他是小偷,他很难过,也很委屈。
他没偷过东西,以后也不会偷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想告诉爸爸,他不想要那些东西了,他们能不能不要讨厌他,不要把他从爸爸身边赶走。
保姆阿姨跟他说,爸爸的工作已经很忙了,他要是再给爸爸添乱,爸爸会不喜欢他。
贺笙亲眼见过贺铭沉的疲惫,他不是百分百相信保姆阿姨的话,而是相信贺铭沉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再给爸爸增加负担。
他知道的,爸爸为了让他留在爸爸身边,用了很多努力。
他要当一个乖小孩,让爸爸更喜欢他,这样爸爸的坚持才有意义。
因此,他一次都没有跟贺铭沉打过小报告,他可以忍一忍的,忍到他长大了,他就有能力对付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了。
每晚入睡前,他都会祈祷,希望能快点长大,如果可以,他希望一睁眼就成了大人,但他又不希望那么快长大,那样爸爸就会变老了。
贺笙以为自己要等很久很久,才能看到曙光,没想到,那抹曙光那么快就照到他的身上了。
他要抓住这抹好不容易才出现的光,不能让他溜走。
保姆阿姨有些话没有说错,小爸以前的确欺负过他,可是,现在的小爸很好啊,他喜欢现在的小爸。
他不希望爸爸误会现在的小爸,所以,他对爸爸说谎了。
话一旦说出口,那些积压在心底的难过都能轻松地宣泄出来。
贺笙不肯离开纪敛的怀抱,死死抱住纪敛的脖子,一边哽咽着,一边磕磕绊绊地将孙兰淑对他说过的话说给了贺铭沉听。
纪敛侧对着贺铭沉,在贺铭沉看不到的角度,他的掌心缓缓抚过贺笙的脊背,安抚着哭泣的小孩,也是想将掌心的热度传递给小孩。
在贺笙说话时,他的头埋得更低,额头轻抵在贺笙的小脑袋上,覆在贺笙耳边低声道:“宝宝,你很棒。”
贺笙内心触动,小拳头捏得更紧,说话不再磕巴,逐渐增加了底气。
听贺笙说孙兰淑掐得他好痛时,贺铭沉眉心紧蹙,冰冷视线如刀般扫向已然吓得面色发白的孙兰淑。
“不、不是这样的,事情跟他说的不一样……”
贺铭沉:“你的意思是,贺笙小小年纪就会说谎了?”
不断蔓延的泪水骤然停止,贺笙眨了眨眼睛。
雾霾渐渐散去,清晨第一抹阳光穿过顶棚缝隙,洒入了他的眼里。
保姆阿姨常常跟贺笙反复念叨,她在爸爸小的时候照顾过爸爸,对爸爸有莫大的恩情,相当于爸爸的第二个母亲,贺铭沉会不听母亲的话,转而听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的话吗?
长期的洗脑让贺笙相信了这些话。
但,爸爸的反应和保姆阿姨说的不一样,爸爸是相信他的,爸爸是站在他这边的。
他现在不仅有小爸的支持,还有爸爸的支持。
孙兰淑没想到,贺铭沉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她的一切解释在贺铭沉眼里,只不过是可笑的垂死挣扎罢了,在耐心听完贺笙的倾诉后,贺铭沉不给孙兰淑解释的机会,直接让助理萧默带走了孙兰淑。
孙兰淑离开后,贺笙没有完全放松下来,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他依旧抱着纪敛的脖子,将小脑袋埋进纪敛的肩窝里藏了起来,俨然一副全心信赖的样子。
察觉到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纪敛抬起了头,看向贺铭沉。
“我们谈一谈吧。”贺铭沉声线平稳,却让人无端听出了山雨欲来的感觉。
纪敛点点头,贺笙倏地抬起小脑袋,紧张地扫视贺铭沉和纪敛。
他帮小爸解释清楚了呀,为什么爸爸还要跟小爸谈话,爸爸难道是想赶小爸走吗?
贺铭沉朝贺笙伸出手,与对孙兰淑和纪敛的冷淡不同,声线终于有了些微起伏:“点点,来爸爸这。”
贺笙摇了下小脑袋,将脑袋重新埋回纪敛肩膀里,小声道:“不要……”
他的反抗弱声弱气的,不会让人觉得失落,反而听出了一股黏糊的撒娇味。
贺铭沉有些意外,就算在之前,贺笙说喜欢纪敛的时候,贺笙也没对纪敛那么黏糊过,他开始对自己的猜测产生怀疑了。
“宝宝,我跟你爸爸说些话,你先在房间玩会积木好不好?”纪敛拍着贺笙的背,轻声询问。
贺笙嘴巴撅起,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下脑袋。
贺铭沉没有强硬地从纪敛怀里抢走贺笙,转身往别墅走,纪敛抱着贺笙缓步跟上。
进入别墅后,纪敛又耐心安抚了贺笙一会,贺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房间。
纪敛下楼后,在厨房里找到了贺铭沉。
贺铭沉站在打开的冰箱旁,冰箱里空空如也,连点菜叶和调料味的影子都不见,眸中的讶异与茫然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骤然消失。
“贺先生,你要吃早饭吗?”纪敛问。
贺铭沉一瞬间露出古怪的表情,又迅速收起。
冰箱里哪有食材能做早餐呢?不都被纪敛吃干净了吗。
贺铭沉关上冰箱门,淡淡道:“不用。”
纪敛嘴角微微向下一压,有些不高兴。
他还没有吃早饭,没有力气跟贺铭沉谈判。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很快又将下压的嘴角往上一扯,又恢复了一脸漠然。
纪敛的表情全数落进了贺铭沉眼里,贺铭沉再一次感到意外。
纪敛的变化太大了。
在跟纪敛联姻前,贺铭沉就让人调查过纪敛,贺铭沉清楚了解纪敛在娱乐圈内的风评,这些并不会给他的事业造成影响,他会选择纪敛,都是因为贺笙喜欢纪敛。
领证之前,贺铭沉特意给自己空出了一些时间,观察过纪敛一段日子,也因为这些天的相处,贺铭沉才能确定纪敛变了,跟从前的纪敛判若两人。
“贺先生,你要跟我聊什么?”
纪敛问出口后,贺铭沉很长时间都没有给予回应,也没有挪动一步,只站在中岛台后,静静望着纪敛。
贺铭沉思考问题的时候,平素冷漠的脸会更加阴沉,这也是助理萧默待在贺铭沉身边三年,仍会惧怕贺铭沉的原因。
纪敛在这一刻忽然有些感谢父亲兄长平日来的严格,他才能在贺铭沉的审视下不落下风。
他知道贺铭沉为什么这么看他,应该说是观察。
纪敛要是想,可以按照原主的性格继续扮演原主,但他不想那么做,他是纪敛,不想当任何人。
性格大变又如何?
他早就想好了解释。
他就是坏人,之前的表现全部都是伪装而已。
再说,原主的名声那么臭,他干脆就做实了恶人的名号。
贺铭沉要是怀疑他,就干脆怀疑到底吧,把原主的真面目揭开,赶紧将他送进监狱好了,他还没吃过牢饭,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牢饭好不好吃,希望能好吃点吧,不行的话,只要能管饱,他就满足了。
“刚才,孙兰淑把证据给我了。”贺铭沉缓缓开口,视线没有转移,像是不想错过纪敛的任何一个表情。
让贺铭沉失望的是,纪敛没有一丝惊讶或者害怕,根本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贺铭沉忽然看不懂纪敛了。
纪敛上楼的短暂功夫,根本不够贺铭沉拿到那些证据,就算拿到了也没时间看,他是故意说给纪敛听的,想看看纪敛会不会自露马脚。
孙兰淑要不是真的有纪敛的把柄,也不会那么信誓旦旦。
作为贺笙的监护人,贺铭沉非常想坚定站在贺笙这一边,但他心里很难肯定贺笙说的是真的。
贺笙说纪敛没有欺负过他时,眼神躲闪了几下,这代表,贺笙很有可能是在撒谎。
贺笙陈述孙兰淑欺负他的桩桩件件时,贺铭沉忍不住在想,纪敛是不是和孙兰淑一样,也欺负过贺笙?
如果有的话,那他再一次失职了,是他将纪敛带到贺笙身边,才让贺笙遭遇了这些。
贺笙会对他撒谎,或许是纪敛威逼利诱的。
可在车库里,贺笙对纪敛展露出的信任又做不了假。
贺铭沉确定纪敛不知道别墅里装了监控,也不知道他就住在隔壁。
在无人的时候,纪敛没有打骂过贺笙,反而对贺笙极其有耐心,这些都做不了假。
所以贺铭沉才会疑惑纠结,甚至开始懊悔,他应该在还没和纪敛联姻之前就用这种方法测试纪敛的,也不至于到现在他都无法确认,纪敛到底有没有欺负过贺笙,到底哪个模样才是真正的纪敛。
纪敛:“贺先生,你看到那些证据了?”
贺铭沉:“嗯。”
“那你把我抓走吧。”纪敛点点头,朝贺铭沉伸出双手,语气依旧平静,只是眼里带了点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