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比我预想的还快。”
“我怎么了?”
“你被温凉亲晕了。”
“……”
方宸满地找匕首,想活剐了某个诽谤的老男人。
不苟言笑的楚医生第一次的玩笑以失败告终,他干脆也不再试图幽默,重又板起脸,问:“你哥,叫方昭?”
“...你也知道了?”
“他还活着?”
“...我刚才说梦话了?”
“算是。”
“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方宸抿了抿唇,犹豫着低声道,“可有时候,心脏会很疼,像是奇怪的...心电感应,亲人间的那种。”
楚肖云越发觉得毛骨悚然。
对方到底是谁,竟然能把精神控制做到这种地步?
楚医生愈发不敢轻举妄动,只安抚道:“你要学会接受你大哥的死亡,不要让妄想掌控你。”
“...我知道。”
方宸胸口闷得厉害,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换口气。
他告别了楚肖云,走向医院门口。
原本聚集在沙地上的散兵已经散了,只留下一个个沙坑。方宸的记忆还留在与温凉跳的那支舞,他慢慢地走到场地正中,闭着眼仰着头晒太阳,静静地追寻残留在空气里的灼盛。
烈日倾泻而下,方宸不闪不避,仿佛捕捉到当时的余欢,唇角慢慢弯了起来。
忽得,有人从身后走来,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温凉,你可真黏人。”
方宸没睁眼,身后的人抱得愈发紧,方宸叹口气,干脆向后仰倒,后脑枕在温凉的肩上,舒服地倚了过去。
“站直了,让我靠会儿。”
“好点了吗?”
“我怎么会在急诊?”
“被我亲...”
银光出鞘,刀割风声飒飒,温凉缩手,委屈地说:“我就不能把你亲晕一回吗?”
“下辈子吧。”
方宸威慑成功,满意收刀,结果一个不察,又被温凉牢牢抱住。
方宸挣脱未果,无奈问道:“温撒娇,你是过了今天没明天了吗?松开。”
“明天,我想跟谢三刀出去一趟。”
“去哪?”
温凉轻声说了谢家妹妹失踪的事,隐晦地提及了‘精神研究所’,却没有告知方宸所有的真相。
“你要陪他去找妹妹?”
方宸怀疑地上下打量温凉。
一个能躺着就不走路的老咸鱼,竟然会主动请缨去帮忙?
大抵是方宸的表情过于惊悚,温凉无奈摊手。
看来自己平时确实懒散过了头,偶尔做点好事,就像是见了鬼。
“你看看这个。”
温凉递过去一张情报,方宸疑惑接过,在看见一条铁磁体运输线路时,眼睛亮了亮。
从时间和人数上来看,那条线路上押送的,就是几天前从溪统矿运出去的那一批铁磁体。
为了救人,方宸放弃跟踪那批走私货物,本以为再难探知地下工厂的入口,如今失而复得,自然难掩雀跃。
“谢三刀怎么会跟这条线?”
在一旁剔牙看戏的谢三刀笑呵呵地走出来接了话茬:“我到处查我家小妹的下落,谁知道,正赶上那群人偷偷摸摸地运东西进去。你说,这不,巧了不是?”
方宸沉吟一会儿,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吧。”谢三刀看了看温凉,“对了,温老弟说了,这次不想让你跟着。”
方宸靠着墙站着,手臂互抱,眼神闲闲地一抬,似乎想让温凉给个解释。
“你伤才刚好,不适合长途跋涉。你看,你刚才又晕倒了,你要是去了,会给大家添麻烦,对不对?”
“……”
“再说柴少和小丫头,俩人伤得也不轻,最好也跟着静养。你总不至于看他们为了咱们俩的事搭上命吧?”
“……”
方宸嘴角稍微抿起,好像被温凉说动了几分。
温凉暗自偷笑。
知道了善良狐狸的死穴,要说服他,实在是太容易了。
方宸沉吟片刻,问道。
“...那你呢?”
“我嘛,基本上已经没事儿了。我替你们去瞅瞅,一旦情势不对,我赶紧跑回来。”温凉煞有介事地比划了两下,“我打架不行,但是擅长保命,你知道的,对吧?”
“嗯。”方宸点头。
今天的狐狸似乎有点过于善解人意了。
温凉凑近,试探性地问他:“那你们留下养伤?我让龚霁守着你们。”
方宸没有回答,反问道:“那里很危险?危险到你不想让我们去?”
温凉:“什么危险...”
方宸:“是不想让他们跟我去,还是单纯不想让我去?”
温凉:“这...”
方宸:“那里跟我的过去有关?”
温凉:“……”
方宸:“啧。看上去,我的过去比我想得更凄惨。”
温凉:“……”
方宸:“明天出发?可以。我和你,不麻烦别人。”
温凉:“……”
小狐狸真不好糊弄。
“你们俩真没有互通意识?”
太秀了,听得谢三刀目瞪口呆。
温凉无奈,却又忍不住炫耀:“没办法,我的哨兵就是这么优秀。”
正说着,有一个小兵连滚带爬地跑到谢三刀面前。
他的衣服上正冒着焦烟,血肉被绞在衣服里,森然白骨露了半截在外面。谢三刀一惊,弯腰半跪着扶起小兵,问他:“怎么回事?!”
“...三哥,柴万堰的亲卫兵...来了...你们快走...”
只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示警,小兵悄无声息地咽了气,只剩还在‘滋滋’冒烟的血肉伤口。
谢三刀双眼殷红,左手抱着小兵的尸体,右手二指结环,搁在唇畔,口哨尖锐,响彻长空。
楼内暂且休息的散兵如潮水涌出,极快地坐上越野车,可炮火声自四面八方接连响起,竟是已经被将这一座小楼团团围困住了。
有一个中年人肩披将军衔,站在吊臂高台上。他抬手,炮弹落,炸了一片;挥袖,又毁了一排。
沙蝎团的负隅顽抗只是白费苦心,非正规的散兵军团对上堪称地心大陆最强的军队,毫无胜算。
许振飞指挥着柴万堰装备精良的亲兵,动作随意得宛若乐团指挥,弹指间,便可以轻易用敌军血肉谱出惊心动魄的交响乐;而面对那些垂死挣扎的乌合之众,他嗤之以鼻,岿然不惊。
又是几息间,血色侵染黄土,哀嚎远去,死亡高悬。他满意地点头,仿佛在替庄稼除害虫。
谢三刀‘哈’了一声,目光愤恨,转身拎着一桶火箭炮,竟要身先士卒地炸开一个缺口。
“三哥!”方宸压着谢三刀宽厚有力的背,急声道,“知道你跟柴万堰有仇,我也有!别冲动!”
“柴万堰的亲卫,我们打不过。可是,我手底下的兵,不能全让他们毁了。不管怎么样,我也得替他们开一条血路出来。”谢三刀凄凉一笑,手掌轻拍方宸的肩,“方老弟,我们俩认识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你有担当,值得托付。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妹妹,救她出来。”
眼中压着泪花,谢三刀压了压帽檐,抖着手,点起了一支烟。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仿佛压下了所有惊惧。捧着满腔的无畏与愤怒,他转身,豪奔入敌阵。
“三哥!!”
谢三刀充耳不闻,眉头疾奔。
就在他抱着必死心情突袭时,面前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
“许叔!!!让他们停火!!!”
许振飞正快刀斩乱麻,不期然听见一个熟悉声音,先是一愣,继而大惊失色,立刻唾沫狂喷地咆哮:“都停下,停下!!!”
风缓缓而过,炮火烟尘散去后,站在叛军最前方的,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柴绍轩。
许振飞从小看着柴绍轩长大,经常收留离家出走的柴少爷,送他钱、供他吃喝、赠他跟班小弟,娇宠着他,俨然比亲儿子还宠。
在许振飞眼里,柴绍轩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会跟父母扭着来的小孩子。
可站在战场中央的那人,对他而言,十分陌生。
柴绍轩脸上瘦了不少,下颌轮廓变得清晰,眉目上挑锋利,显得神情坚毅,像是被炮火淬炼成的精钢。
而此刻,他满手是血,握着黑枪,枪口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绍轩!你在这里干什么,快过来,危险!!”
许振飞几乎按捺不住,强压下担忧,朝他伸出手,可柴绍轩却向后退了半步,手腕一送,黑漆漆的枪口狠狠地顶上了太阳穴。
许振飞心头一悸,下意识地向前抓了一把,却碰到了身边士兵的手臂。那人第一次担任重要职位,兴奋又紧张,身体绷得很紧,他以为许振飞这一下是开战的暗号,于是立刻举枪,对准柴绍轩的眉心。
许振飞目眦尽裂,惊得心脏狂跳,他即刻抓起腰间的手枪,对准士兵的头颅,连续三枪,那人手还没按下扳机,就从高台上掉了下去,在柴绍轩面前摔成了肉泥。
可许振飞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士兵的生死,而是安慰着柴绍轩,颤声说:“绍轩啊,别看,怪恶心的。绕过来,你许叔我前两天又买到了一支好玩的机械战机,有时间,过来玩玩?”
“好啊。”柴绍轩眼睛亮晶晶的,“许叔,你放他们走,我跟你回去。”
“这...”许振飞好声好气地哄道,“绍轩,这帮叛军毁了溪统矿,老领导下的死命令,全数坑杀。别为难许叔,好不好?”
柴绍轩大拇指轻轻巧巧地拨下安全栓,扬起唇,豹眼虎目笑起来时,还是略显憨厚的面相。
“许叔,对不起啦。”
“好好好,好好!!我让他们走!!!”
许振飞吓得魂飞天外,立刻让所有人收起武器,留出宽敞的一道缺口,让谢三刀和他的散兵军团安全撤退。
谢三刀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柴绍轩,最后,低低地赞了一句:“小子,你很好。”
方宸混在撤退的军队中,极小心地接近柴绍轩,在他身后低声急语。
“放下枪。明明怕得要死,别逞英雄。我数三个数,朝面前开枪,打烂那门炮。趁着爆炸,向后跑,我掩护你逃走。”
“白脸狐狸,你每次装逼的时候,都单手插兜,是不是怕被人看见手抖?”
柴绍轩斜眼瞥了眼焦急的方宸,勉强笑了笑:“我不逃了,你和小丫头他们走吧,去查你们该查的东西,我现在,也有要做的事情。”
“可是...”
“方宸,你说得对,我爸是柴万堰,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柴绍轩更加用力地举了举枪,狂妄傲然道,“我可是柴家大少爷,谁敢动我?”
“走吧。”
温凉拉住方宸的手臂。柴绍轩从兜里拿出藏着的那只左手,掌心果然全是汗。他用那只湿漉漉的手掌猛地推走方宸,然后张开手臂,将他们护在身后,高大的身躯像是无坚不摧的掩体,不允许一枚炮弹落在他们身上。
许振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不堪一击的害虫全身而退。
直到黑压压的军团车辆消失在视线里,许振飞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好声好气地安抚着柴绍轩:“他们走了,你可以放下枪了吧?”
“还没到时候。”
“可...”
“许叔,等我体力不支晕倒了,你就可以带我回去见我爸了。”柴绍轩看着高挑的日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难掩狡黠地说,“我最近有好好锻炼,身体素质可好了。你可能要多等一会儿,要不,许叔,你先原地吃个饭?”
许振飞本想派人去追击,可见柴绍轩这副不死不休的模样,最后还是歇了心思,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这么滑头,到底是跟谁学的!”
柴绍轩义正言辞道:“许叔,我这是聪明!”
许振飞:“...还这么自恋,完了,这孩子养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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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弥漫着沉重。
夏旦窝在龚霁怀里,抱着柴绍轩留下的饭盒无声痛哭;方宸温凉也沉默,各自看向飞驰向后的荒漠,偶尔回头,看一眼烟尘逐渐消散的小楼。
“柴万堰有这样的儿子,是他积德。”谢三刀声音也低哑,“行了,到底是自己的崽,不至于下死手。你们,别太担心了。”
温凉轻碰方宸的手背,似有安慰。
方宸看他一眼,点点头,压下眼底的不舍与怅然,重拾冷静,问谢三刀:“三哥,铁磁体走私路线的终点是哪儿?”
谢三刀抬起手,在满目的沙尘大漠间,准确地指向了一座不起眼的小镇。
“‘鬼城’。”
依照着地图和车辆导航,沙蝎团一行人很轻易地找到了前进的道路。
所谓的‘鬼城’,是‘叁康区’和‘伍元区’交界处的一座旧城。其原属一号白塔辖区,现在被归成了总塔直辖。
沙漠上难得的起了乌云,整个老城像是被黑暗裹住,架在街巷两道的路灯灯泡在昏暗中无声地转动,无色又柔和的波动自灯泡中心发散。
城门前,有许多货运车排着队等待进城,鱼贯而列,长长的队伍不见尾。
方宸杵着手肘向窗外看,黑发被风吹起,眸光沉沉,略有出神。而温凉一直看着方宸的侧影,目不转睛的。
“到底怎么了?”
“嗯?”
“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
方宸随手拨弄两下头发,抬眸深深看一眼温凉,随即移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说过,我不喜欢被人骗。”
“那你也该知道,我懒得说谎。”
温凉的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这种眼神过于熟悉,让方宸想起记忆里的那双眼睛,总是写满了无法付诸于口的爱意。
像一小滴浓缩的黑色蜜糖。
落在舌尖不会很腻,不是那种张牙舞爪的甜,却足够浓烈,以至于多年后,还能品出余留的缱绻滋味。
方宸避不开,只能捏着温凉的下颌,把他的脸转到前方。
仿佛被风吹得有些痒,温凉撩开被吹乱而挡眼的长发,试图单手在脑后系一个小揪。他的动作还是漫不经心的,一大半垂发重新掉了出来,垂在雪白的后颈处,扎眼得像是雪地里凌乱的杂枝。
方宸没忍住强迫症,拉他到身边,利落地给他拢好一个小结。
温凉顺势一点点凑近,用背靠着方宸的肩,小声说。
“我不看你,就让我靠一会儿吧。”
温凉稍微侧头,方宸只能看见他飞挑的眼尾,有点红。
方宸有一瞬的错愕,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环着温凉的细腰。掌心温度缓缓上升,电子云蒸腾,像是汩汩的温泉,把温凉泡在里面。
温凉捏住方宸的手腕,阻止他的释放,不解地问他。
“怎么,突然放电子云干什么?”
“眼睛都红了,还在跟我装什么?”方宸揽着他腰际的手紧了紧,“...是又控制不住了吗?”
那天,温凉独自用药物扛过核心失衡期的惨相还历历在目。方宸想一次,便后悔一次,后悔那日没有推门进去。
就算温凉故意激怒他,在那种情形下,他也不该抛下温凉一个人跑走的。
“没有核心失衡。我就是...”温凉抬手,用大拇指蹭方宸的耳垂,一下重过一下,声音又轻又湿,“离不开你。”
脊骨涌起隐秘的震颤,像是被火苗燎过密密的一层,涌得后脑发麻。他没好气地拍掉温凉的手,向后排瞟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真想把你吊起来,倒空你满脑子的黄色垃圾。”
温凉把头搭在方宸肩上撒娇,蹭来蹭去,活像个没骨头的大猫。方宸被蹭得浑身干热,最后忍不住拎着温凉的衣领,像揪着一只耍赖猫咪的后颈。
“抱可以,没允许你蹭。”
“我就蹭一下,不干别的。”
“你...”
“嘘。”
温凉用双手捧着方宸的脸,方宸没能挣脱,迎上温凉那双浓烈到令人心软的视线,而对方的话又轻又委屈:“向导有几个十年可以浪费?再不抓紧,我的青春啊,都蹉跎没了。”
方宸被温凉无耻的话气笑了,白了他一眼,抱臂吹风,一点点把耳根后的红吹走。
温凉被推走,也不恼。
他支着手腕,安静地看着方宸。风吹过,显得他的眉眼格外温柔。
“真的,我现在有点后悔了。”他说,“我该早点去找你的。”
窗外的白光沿着窗缝漫进来,像是一场落不尽的大雪。而温凉枯坐在风雪里,等了很久很久,至于发染尽白。
方宸若有所察,抬眸,对上温凉的那双清冷的眼睛。
对视的那一刻,那人眼底的霜雪好像化了,融成一汪清澈的倒影,盛满了方宸的影子。
方宸心口一软,抬手,漫不经心地弹走落在温凉发间的雪影,带给他一束春风。
“你不是死不了吗?将来远着呢,你怕什么?”
收回去的手,被温凉牢牢握住,在掌心,珍重地摩挲着。
“不怕了。”温凉微笑着说,“你陪着我,我什么都不怕了。”
“怎么回事?”
谢三刀适时的发出示警声,后排昏昏欲睡的几人被吵醒,也打断了温凉方宸两人的对话。
他们顺着谢三刀的手指望向城门。
城门口,光照强烈的白光灯盛大地开启,在夜幕中宛若惨白色的火炬,拔地而起,光照四野,视线以内,无处不刺目。
运货车车顶盖篷布,鼓风起,依稀能看见隐隐约约的铁磁体轮廓。
驾驶员行至城下,停了车,自驾驶舱跳下。
城门口的几个大型光源扫过运货车全身,方宸蹙眉移开了视线,捏了捏鼻梁,再转头时,白色光幕转暗,回归风平浪静。
路障升起,运货车缓缓驶入;而路障很快便重新落下,阻拦着下一辆车。
“这是在查什么?”
“查货源。看货源与进货单子是否符合。”
“进货单子?”
“嗯,之所以大家叫它‘鬼城’,是因为这里的铁磁体需求量巨大,货只出不进,像是被鬼吃了似的。”
谢三刀说着,低头在一堆杂乱的单据里翻找,左甩右丢,像是漫天下雪。方宸随手接了一张,看见落款和印戳,心里有了计较,故作随意地丢了一个问题。
“雪姨最近好吗?”
“啊,头儿他还挺...”
被方宸一句话炸出来与黑市的关联,谢三刀愣在原地,话说了半截,又恨又无奈地笑着锤了方宸一拳:“又套我话,臭小子。”
“说得通了。”方宸说,“我本来还想着,雪姨无利不起早,怎么会这么好心来帮我。啧,这鹬蚌相争,倒是他得利最多。”
谢三刀没空搭理方宸犀利的吐槽,埋头整理着单据,表情苦恼。
黑市和鬼城确实有暗中交易,可这次来得匆忙,没带几张单据;而从溪统矿搜刮来的铁磁矿,昨天就运走一大半了,现在车上,只有些零碎的铁磁体块,根本过不了检验那一关。
谢三刀气恼地叼了一根烟,烟屁股上下晃动,显然是很不耐烦。
“我来过这里几次,检查根本没有这么严格。肯定是柴万堰那老东西起了警惕,所以不让我们进。”
方宸认真看了一会儿,从里面找了一张30千克低级铁磁体的进货单子,问谢三刀:“连三十公斤也凑不出来?”
“试试吧。”
谢三刀取出一台小秤搁在地面上,上面放了个小匣子,点击归零,显示00.00kg。
沙蝎团的散兵收到了三哥的命令,怀抱着一小撮一小撮的铁磁体,小心翼翼地往小匣子里倒。
真是铁磁体边角余料,倾倒起来,就像倒沙子。
几人死死盯着堆成铁磁体沫堆成的小金字塔,在最后一粒落下时,电子秤的示数只有29.77kg。
“三哥,咱往里掺点别的不行吗?”眼巴巴的小兵问。
“你以为那几道白光是干什么的?质检,懂不懂?”谢三刀无奈,“要不,弄死后面几车,把他们手里的东西抢过来?”
“还是挺难的。”小兵紧张地看着门口的守卫,“不过,我可以试试看。”
“我可以帮忙。”方宸说。
“唉,要是颜值可以变现就好了。”温凉杵着下颌,认真地出谋划策。
夏旦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龚霁怀里窜到温凉面前,高举右手,一双大眼睛写着坚定和认真,表示自己这次一定可以完成任务。
夏小向导严肃地扯开最上面一颗纽扣,学着当时温凉的样子,即将露出半边锁骨,温凉和方宸眼疾手快地按住夏旦左右肩,已然晚了,只对上龚霁不敢置信的目光。
当时,风光霁月的龚教官连声音都抖了。
“...你们,到底都教了夏旦些什么?!”
温凉难得心虚:“我去外面转转,那个,哈哈,顺便拿点铁磁体回来。”
方宸扭头咳了一声:“我跟他一起。”
两人在龚霁要杀人的视线里落荒而逃,不过五分钟,就分别捧着满满一小包高质量铁磁体满载而归。
龚霁:“...怎么来的?”
温凉:“换的。”
龚霁:“你呢?”
方宸:“换的。”
用拳头。
龚霁这头疼在遇见温凉方宸以后就没消停过。
他夺过两人手里的铁磁体,出去归还给‘受害者’,然后回来,脱下上衣,撕开胸前口袋,从里面取出一小片打磨精细的铁磁体。
他弯腰,放在秤上,正好30.02kg。
“拿去吧。”
龚霁对谢三刀说。
谢三刀戴了半边眼镜,端详半天,惊叹道:“这可是上等铁磁体,我看,像是进化部的好东西。放在身上,可以减少电磁场带来的混乱,在地磁风暴来临的时候,可是保命的东西。龚老弟,你就这么给出去了?”
龚霁还没回答,袖口被夏旦拽了拽。他弯腰对上小丫头担忧的视线,怕她还惦记着要使什么美人计,温声解释道:“我还有,不止这一块,不用担心。倒是你,不要想着杀人越货,知道吗?”
夏旦用力地点头。
谢三刀感觉自己被内涵了,揉揉胡茬,尴尬一笑:“三十公斤的单子,最多只能配一个送货人。你们看,谁先进?”
“只能进一个人?”方宸沉吟片刻,问,“货仓藏人呢?”
“你想得太简单了。看见那道白光了吗?那是高能量扫描射线,用来检验铁磁体的能量密度的。几乎没有哨兵向导可以承受得了这种摧毁性放射扫描。”
谢三刀在一旁叹气,而方宸蹙眉,凝神想着其他解法,后腰被温凉轻轻搂住,安抚似的,揉了揉。
“就这么点小事,不值得发愁。”
方宸看向温凉,后者打了个呵欠,眉眼慵懒,笑意淡淡。
“几乎没有办法,那就是还有办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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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土黄色的越野运货车不起眼地夹杂在车流里,慢慢地靠近城门质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