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死了,都给老子闭嘴喝酒!”
谢三刀笑着骂了几句,那些人才重新坐下,可表情仍是爽朗喜悦,像是迎接熟稔的战友。
他们坐在角落里,周围人时不时丢过来酒瓶和主食,很快,他们面前就堆满了吃的。
方宸撕开破旧的包装,拿着咬了一口。
口感干巴巴的,味道很淡,咬起来也费劲,像是橡皮筋,但方宸眉眼舒展,显然并不嫌弃。
谢三刀笑:“方老弟倒是不挑。”
方宸:“比牢饭好吃。”
这话说得彪悍又淡定,很合谢三刀的胃口。他哈哈大笑,勾着方宸的脖子,朝着身后的弟兄们欢悦喊道:“都是没家的人,一起打仗就是拜过把子了!老子宣布,从今天起,方老弟和他的兄弟姐妹们跟我们就是一家人!”
听得谢三刀这话,正大快朵颐的散兵纷纷欢呼鼓掌,似是应和他的话。
方宸立刻表示自己并没有加入任何团体的打算,可惜谢三刀并不打算放过方宸。他使了个眼色,有一个女人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径直弯腰拉起他的手臂,要跟他跳一舞,当做入团仪式。
方宸嘴角即刻抿了起来,浑身肌肉都在拒绝。他看向温凉,目光似乎带上了求救的信号。温凉软乎乎地打了个呵欠,手臂挡脸,当做没看见,偷笑着放任方宸被拉进人群中央。
谢三刀啧啧称奇:“没想到啊,我方老弟那么莽的一只野狼,被你这娇滴滴的美人拴得死死的。”
温凉笑,也不接话,专注喝酒,眼前已经摆了两只空壶,脸上一点醉意也无。
谢三刀惊诧于温凉的酒量,转念想起温凉的展现出来的能力,也不感觉惊讶。
这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货,方老弟要栽喽。
谢三刀替方宸默哀不超过两秒,酒虫上头,豪爽地跟温凉撞酒:“来,温老弟,喝!咱们沙蝎团的酒,都是好酒!”
“沙蝎啊,名字不错。”温凉一口气喝干了第三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扬着空酒壶问他,“怎么想起这个名字的?”
蝎子,是旧时沙漠中的杀手。
擅长伏击,毒液致命,不鸣则已,出手必死。
“头儿起的,不是我。对了,你喜欢蝎子?我看你一路上问了两次了。”
“唔,不怎么喜欢。”温凉靠在铁箱子上喝酒,声音慢悠悠的,“太毒,太狠。而且...”
他的目光投向谢三刀手臂上纹着的那只黑蝎子。
这样类似的毒物,仿佛以前在哪里看见过。
脑海里阴嗖嗖的,好像刮过带血腥气的风,让他想起旧时战争留下的满目疮痍和血肉遍地。他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又问谢三刀讨了一口酒喝。
“哎,温兄弟,你这想法可就错了。弱肉强食嘛,死和狠,总要选一个。这个时代啊,容不下过家家似的善良。”
谢三刀又拿一壶递过去,顺口说起这些年组建沙蝎团的经过。
沙蝎团是地心大陆最大的散兵军团,主力驻扎在无人管辖的荒漠区域。军团里的散兵,多数是不满白塔统治而逃出来的鳏寡孤独者。
他们四处游窜,有时行侠仗义,多数是为了跟白塔治辖下的区域争夺资源。
水、食物、能源,还有抵御地磁风暴所必要的铁磁体。
“我们这样的,不拼命,明天,人就没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谢三刀干脆随手解开上衣,身上伤疤都快织成一张旧渔网了,密密麻麻的,看得渗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加入白塔正规编制军?”
“跟那群人合不来,尤其柴万堰,就是个杀千刀的...”
谢三刀一句脏话悬在嘴边,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柴绍轩,到底还是给了点面子,只踹了一脚黄沙,恨恨扭头。
“我妹妹。就是被他抓走了。”
第一百八十章 可以请你跳舞吗(中)
他和妹妹岁数相差很大,谢三刀一直把他当女儿养。可就在那天,西境军的人敲响了他家的门,带走了他的妹妹。
谢三刀不肯,可后者拿出柴万堰签发的军令,说是,凡是通过了向导检测的人都要集中训练,作为后备军支援战争。
谢三刀无法阻拦,却也知道他们是胡说八道。
他的妹妹根本没有进化,怎么可能通过什么向导检测。
初时,还有妹妹稚嫩的笔迹书信传来,说她在那里过得很好;后来,渐渐失了联系,最后甚至杳无音讯。
他苦苦等待,终于撑到战争结束,东陆西境合并,进入新纪元。
他满心欢喜地等待妹妹回家,幻想着小不点长成了大姑娘,带着军功衣锦还乡。
“没等到?”温凉问。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谢三刀眼神迸发出一瞬的狠戾,“见我总去闹,他们大概也烦了,把我拖到什么‘精神研究所’,让我好好养养脑子。”
“‘精神研究所’?!”
龚霁惊讶地重复道。
“呵,不过就是精神病院呗。把我当成精神病,朝我脑子这儿来了一针。”
谢三刀摘下帽子,指着自己脑后的一颗深黑色疤痕,大概有一半的指甲大小,周围有凸起,嶙峋不平。
在看清小孔的瞬间,温凉的表情变了。
几乎与方宸后脑的那枚伤疤一模一样。
谢三刀留意到温凉和龚霁两人的震惊,不解问道:“怎么了?”
“...你接着说。”
“没什么可说的。被拖进精神病院后,就给我打针,天天往我脑袋上面通电,通了几天,我就萎了,手脚没劲儿,脑子也乱,真跟个精神病似的。”
“……”
“后来,那个地方里停电了,哈哈哈,我趁机偷跑出来了。可惜,老子脑子晕得不行,跑几步就倒了。还好被头儿救回来,从那时候,就加入沙蝎团了。”
“……”
“你们俩怎么一句话也不说?老子至少逃出来了,那精神病院里多得是逃不出来的倒霉蛋,跟他们比,老子这经历也不算很惨痛吧,你们怎么这个表情?”
龚霁呆坐在原地,明显是被颠覆了三观,神色恍惚。温凉先回神,问他:“所谓的‘精神治疗’,是洗脑吗?”
“差不多吧。记忆都模糊了,差点真的把我妹妹忘了。人也不听使唤,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天天的,跟做梦似的。”
“还记得其他事吗?”
“都忘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件事。我记得,有一天早上,我从电击里醒过来。窗户开了一道小缝,窗外,有军队在操练。”
“当年是战时,晨起拉练也不奇怪。”
“是啊,可是,那群人真不像是人。动作太整齐了,像是...”谢三刀呷了一口酒,仿佛鼓足勇气似的,才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僵尸。”
军装整齐,动作一刀切,脸上没有表情,双眼空洞,像是被线吊起来的木偶,丢失了自己的大脑。
在将明的破晓时,他们身上依旧没有一点光,灵魂像是被埋在了黑暗里。
饶是胆大如谢三刀,多年想起这样的场景时,还是会不由得打一个寒噤。
温凉适时递给他酒壶,谢三刀赶紧咽下一口滚烫的酒,才驱散了心头的寒气。
“...我是不知道柴万堰要干什么,但是,肯定没做好事。”
“这还不简单?”
“嗯?”
“高能战士,不死军团,会听话的傀儡。”温凉支着头,表情戏谑,声音却渗人,“他组建势力,总不会是为了凑一起聚众打牌吧。”
“什么不死军团?”
谢三刀第一次听说,温凉便把这些天的经历和龚霁的推测全盘托出,谢三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砸了手里的酒壶,红着眼睛骂了一句‘畜生’。
柴绍轩的头低得更厉害了,没说出半句反驳的话。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如果有人敢在他面前直呼老爹的名字,或是说他半句坏话,他早就跳起来揍那个不知死活的混蛋了。
可经历了这么多,他再也不能自己骗自己了。
他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老爹做了那么多,只是想排除异己、坐稳总指挥官的位置而已。
夏旦正埋头吃早餐,忽得察觉到了柴少爷心里的失落。
此时,柴绍轩双臂环膝,头颅低垂,坐成了一团委屈的小圆球,自顾自地沉沦在失落与痛心中无法自拔。
忽得,腰旁微痒。他有气无力地扭头去看,见夏旦正伸了指头戳他侧腰,把手中的早餐棒递了过去,并且打着手势。
‘别难过了,这个给你吃。’
小丫头安慰人的方式总是很直接,给吃的,再给一个大大的拥抱。
被毛茸茸的夏旦抱进怀里,柴绍轩忽然又有点想哭。他赶紧扭过脸,囫囵擦去眼角的红,拽起夏旦就往面前的人群里冲。
“走,小丫头,我们也跳舞去!”
夏旦早就想跟那群热情的散兵一起玩,她眼睛亮晶晶的,回身拉了龚霁一把。
猝不及防的龚霁就这样被拽进了拥挤的人群里,被迫跟着夏旦和柴绍轩拉着手转圈圈。
谢三刀看向温凉:“你不去跟他们玩玩?”
“早过了年纪了,懒得动。”
温凉敛起眼睫,轻易收起了刚才对谈时一瞬外放的冷意,又恢复了没骨头的惫懒模样。
他手腕支着头,噙着笑的视线追着自由蹦迪的三人,最后落在站定不动的方宸身上。
任由身旁的女伴在中心旋转,转成一道醉人的红霞;方宸只在人群中站着,腰身虽挺拔,却冷得像块顽固的石头。
她跳累了,掩唇笑,揶揄地偷偷捅了捅方宸的肩膀:“我知道了,你不想跟我跳。”
“不是。”
“不会跳?”
“...嗯。”
“来,我教你跳。”
女人牵起方宸的手,将掌心揉在他的后腰。女人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释放友善,方宸便没有再推拒。
可奇怪的是,方宸的脚步虽有生疏,可几步的时间,方宸就仿佛找回了某种陌生的肌肉记忆。
他的身形修长,步伐稳而飘逸,动作张弛有力,极赏心悦目。女人牵着方宸的掌心旋舞,笑着道:“胡说,你明明跳得特别好。方老弟,以前谁教你的?”
“我没学过,但我哥学过。我偷看,学会的。”
“偷看?”
“是啊,做贼似的。”
方宸绅士地环着她的腰,两人随着晨光落下斑驳交叠的影子。他的脑海中却响起一道极为模糊的声音,肃杀清冷里带着温柔。
‘方副队,舞蹈得学。’
‘跳舞和执行任务有关吗?’
‘是。舞蹈,可社交、可刺杀,还有...’
‘什么?’
‘没什么。握住我的手,我来教你。’
掌心灼热,五指交缠,仿佛某人掌心的温度缓缓落下,时隔多年,还残留着虚幻的触感。
方宸在想,为什么,明明是哥哥的记忆,却真实得这么可怕?
不知谁高喊了一声。
一呼百应,他们愉悦地高呼,嘴里喊着号子,唱着歌,甩了鞋,脚丫子踩黄土。沙在脚边欢快地跳跃着,而他们身体里的电子云也慢慢散逸而出,在阳光下,交融成五彩的晨霞。
静了一夜的沙砾温度正好,甚至还带上了些晨露的湿润,软软地裹在脚上。他们手牵着手,围成不规整的圆,仰着头,望向天边那一线橘黄,疯狂地跺脚,仿佛朝生暮死,只醉今朝。
方宸似被感染,手臂蓦地收紧,抬胸,挑腰,身体下压,手臂捞住女人的腰,她腰身顺势后弯,手臂后环,笑着划出一道开合圆润的弧,如同翩飞的蝶。
他却在此刻抬头,借着第一抹晨光洒落,看向坐在远处的温凉,翩然一笑。他的黑发飞扬,神情桀骜,似是用眼神写下一封战书,问他是否敢接。
温凉放下了手中的酒。
精神图景起了涟漪,如浩繁书页随风卷起,在记忆碎片中,似乎藏着过往的痕迹。
谢三刀醉醺醺地去拉他:“温老弟...你去哪...”
“抢人。”
在喧嚷拥挤的人潮中,温凉准确地夺过了方宸的手。他细长的手指下滑,落在方宸的后腰,稍微用力,两人便胸膛相贴。
方宸表情依旧淡淡,眼睛却在笑,颔首允了温凉无礼的入侵。
两人几步旋转,脚步默契宛若一人。
方宸用略带薄茧的大拇指轻轻揉着温凉细腻的皮肤,无声地表达炽热的渴望。
温凉手背被方宸抓得有些疼,他却没有放手,反而步步紧追,鞋尖相碰,侵略如火,一步不放。
他们相处时,温凉很少主动掌控局势,只纵着、懒着,配合方宸的肆无忌惮。可今天,温凉却像是谋局的棋手,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诱方宸入他的怀。两人身体逐渐贴近,仿佛纠缠咬合的榫卯。
方宸没有表现出不悦,下颌微抬,眸子在晨光下显得格外亮。
“难得,懒人竟然站起来活动筋骨了。”
“你喊我,我就来了。”
“我没喊你。”
“你用眼睛喊我了,我听见了。”温凉弯着笑眼,“不是吗?”
两人对视,心照不宣而笑。
“以前学过?”
“没有。以前被关在地下室里,后来在牢里,没机会学。”
“那还能跳这么好?”
“刚刚看你们跳过,自学起来倒也不难。”
方宸指尖轻叩太阳穴,没有过多解释,只牵唇微笑。温凉的手不知何时放在了方宸的后脑,轻轻地摩挲那处的针孔,末了,意有所指地轻声说:“跳舞和驾驶、射击都有点像,光看,可做不到这样熟练。”
“什么意思?”方宸问。
“就是,眼睛会了,手脚不一定会。”
温凉手臂用了个巧劲儿,稍微旋转,便将方宸抱在怀里。他呼吸稍微急促,声音灼热,洒在方宸耳边,像是密语。
“方宸,我有个猜想。”
“说。”
温凉后退半步,手臂曲于胸前,头低垂,行了社交绅士一礼,而后,手掌平摊悬于半空,似在等候他的垂青。
方宸抬了眉,大方地扶住温凉的手,可就在此时,变故陡然而生。
一支熟悉的银白刀柄从温凉掌心中闪现,方宸一惊,立刻抽手,手腕却被温凉用巧劲锁住。
眼前一花,温凉优雅轻巧地起身扣方宸入怀,两人额头相抵,肩颈交缠,宛若一对痴缠的情侣,可两人胸膛间的空隙,悬着一把刀。银白刀柄虚虚抵住了方宸的心脏,刀尖寒光凛冽。
一股奇异的肌肉记忆本能即刻涌起,方宸来不及思考,只依照本能扭转腰身,闪避过要害身形,修长身形旋转如灵巧的蝶。
下一刻,他的右手下滑,摸上自己腰带间别着的匕首。他手腕猛地用力,单手拍起,匕首旋转高抛,刀鞘落地,而他掌中稳稳地捏住刀柄。
手腕翻转,匕首在掌中飞旋,他的左手扭转,锁温凉入怀,下一秒,硬质刀柄已经牢牢地抵住了温凉的脖颈。
像默习了千百遍,正中弱点。
被挟持在怀里,温凉肩膀轻轻发颤,好像笑了。可呼吸喷在方宸的手腕上,却格外的烫,像是被泪水浸染一样,灼得厉害。
“动作很熟练,不错,可以出任务了。”
方宸后脑发麻,动弹不得。他的记忆格外乱,乱到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忘了自己是谁。这一刻,他好像是方昭,是那个被温凉护在身后、藏在怀里的副队长。
他张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温凉,舞蹈除了社交和刺杀,还有什么用?”
温凉稍微转头,黑色耳钉蹭过方宸的唇,余光带着久别重逢的缱绻,眼尾微红。
“求偶。”
人群涌动,入耳嘈杂,温凉的呼吸合着晨间风,方宸依旧听得一清二楚。心脏蓦地抽疼,他怔怔地揉了两下,眼眶却不期然被眼泪挤满。
为什么眼睛会酸?
方宸不解地擦去一抹潮湿,看着手背上湿漉漉的一片,胸口的疼痛蔓延至太阳穴,方宸忍痛闭上了眼,试图驱散脑海中越来越烦闷的噪声。
温凉好像还在说什么,可耳鸣声已经盖过了一切,他听不清。
方宸艰难地睁开眼,眼前却模糊,像是溺在浓雾里,看不清方向。脑海中的碎片铮铮作响,像是要挣扎着拼成那块完整的拼图,可一瞬间,有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重新将它打散。
“唔!!”
方宸捂着头重重弯了腰,半跪在地上,手臂绷着青筋,汗如雨下。
“方宸?!”
温凉一惊,搀扶住方宸的手臂,将他搂住。
怀里的人抖得太厉害,手腕扭曲,甚至连嘴角都被他自己咬出了血。
“哥...”
方宸喃喃低语,边念着方昭的名字,边痛苦地挣扎,像是被什么念头魇住,久久无法挣脱。
温凉掌心散逸着向导素,可只适得其反。
哨兵猛地睁眼,双眼血红,眼中的杀意满溢。他猛地翻身而起,反客为主地将温凉狠狠按在地面上,手掌如烙红的铁,电子如刀,割伤了温凉的手腕。
柴绍轩瞥见两人状态不对,想赶过来帮忙,却被温凉大声阻止:“别过来!”
可已经晚了。
方宸如狼般凶狠的视线准确地锁定了柴绍轩,那一瞬间,他如离弦的剑腾跃而起,手中涌动着恐怖的能量,如同不受控制的炸弹,定向砸向柴绍轩。
能量弹如陨石落坑,扬起惊天沙潮。
“怎么又是我?!”
柴绍轩苦着脸转身就逃,尽量远离人群。
身边人惊异地看向埋头狂奔的柴绍轩,他不得不带着哭腔吼道:“我吃饱了撑的,排排能量放个屁!我溜了,别跟过来!”
可背后灼烫,仿佛方宸化身成逐渐膨胀的太阳,万丈光芒要把他烤熟,让他无处可逃。
倒霉的柴少爷浑身汗毛孔都颤抖了,眼见着就要被能量潮淹没,身后凶狠的脚步声却逐渐渐缓。
他心有余悸地转身,看见失控的方宸正好被温凉控制住。方宸垂了手臂,眼帘低垂,向后仰面摔倒,温凉牢牢抱住他,两人便一起摔在沙坑里。
“老温,白脸狐狸他...”
“没事,我刚才把他惹火了,日常操作。”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柴绍轩松了口气,毕竟,白脸狐狸一点就炸,暴躁得不行。
温凉极快地扶起方宸,带他远离人群。
一路上,方宸不停呓语,温凉摸他额头,烫得厉害。
“方宸。”
温凉轻声唤他名字,方宸勉强睁开眼,视线散乱,却死死地抓着温凉的手臂不放,用低而哑的声音重复说着三句话。
“哥,他还活着...”
“还活着...”
“我要去...要去找他。”
温凉轻声叹口气,顺着他的胡话,说了声‘好’。见方宸稍微松懈,温凉趁机入侵那人的精神壁垒。细长手指覆上方宸眉心,一下一下地轻轻揉着他的前额。温凉指间弥散着极为浓郁的向导素,方宸像是浮在空中,手脚软绵,使不上力气。挣扎片刻,到底还是抵不过浓厚的倦意,眼睫轻颤,陷入昏睡。
第一百八十二章 洗脑
楼里,楚肖云已经打包好行李,准备奔赴下一个医疗点,可温凉的到来又阻了他的脚步。
“呦,这次换人了。”
楚肖云眼皮都没抬,利落地给方宸打了一针安定,让他好好睡一觉。正擦手,发现一贯嘴皮子散漫的温凉一句话都没说,安静地站在一边,表情凝重。
“怎么?”
“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关于‘精神研究所’,你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
“...总塔一切医疗相关,都在你权限范围,你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那根本不属于医疗,是犯罪。再说,那种反人类的‘精神治疗’单位,早就被人取缔了,你从哪知道的?”
楚肖云丢了擦手的毛巾,动作一顿,忽得明白了温凉问话的意图。
他惊愕地跟温凉对视,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病床上正渗着冷汗的方宸。
他捏着方宸的肩,在黑色短发间寻找,拨弄了几下,便发现了极小的针孔伤疤。
“其实,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楚肖云长出了口气,将烧了一半的户籍册递给温凉,解释了前因后果,并且下了结论道:“...我确实也怀疑,方宸就是方昭。根据记录,方家,根本只有一个儿子。他到底哪来的大哥?”
“自我认知障碍,记忆混淆。”温凉轻声说,“他是不是...被人篡改了记忆?”
“不是没可能。”
“为什么?改他记忆的人,有什么企图?”
“不好说。不过篡改记忆无非就是为了掩盖真相、或是谋取利益。”楚肖云看着方宸,表情慎重,“除了特别浓稠的电子云,这臭小子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人图谋的好东西吗?”
温凉揉着太阳穴,挑了桃花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我呀。”
楚肖云:“……”
自恋,恶心。
温凉唇边笑意消失得很快。
“他好像不能接受自己就是方昭的事实。”
“如果被洗脑太深,是会这样的。如果强迫他接受,轻则记忆紊乱,重则精神崩溃。”
“这件事,我不会再提。不过,有些事,确实不能就这样算了。”
温凉侧对着楚肖云,表情被垂发掩去几分,唇角微扬,大抵是笑着的,可话音却带着杀伐的冷沉。
原十三队莫名其妙的全军覆没,方宸被强迫洗脑,还有他丢失的记忆和真相。
他是队长,自有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楚肖云摸了摸后颈,抹掉森森的杀意。
其实温凉很会控制情绪,但最近,是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这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温凉,你们俩有一个精神失控已经很危险了,别一起发疯,我救不过来。”
“方宸坚持说,方昭还活着。他要去找他大哥。”温凉低声问,“洗脑,会控制人的行为吗?”
楚肖云表情凝重,过了许久,才叹息地点了点头。
“当年,这项技术也是因为这样才被禁止的。当年的伦理审核还是很严格,不像现在...”
温凉没有说话,手攥得愈发紧。
楚肖云慎重地叮嘱道:“温凉,警惕刻意接近方宸的人。如果方宸这样明确地说要去找方昭,就说明,有人正假借他大哥的身份,引诱他去做什么事。”
“知道了。”
楚肖云试探地轻轻拍着温凉的肩。温凉肩头微沉,静了片刻,回身时,脸上还是挂着他招牌性慢悠悠的笑容。
“我出去一趟,你先别急着走,替我守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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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宸醒得很快。
除了头有些疼,并无不适。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急诊室,于是掀了被子下地,披好外套,正了衣领纽扣,刚好遇上换好外套的楚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