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地心大陆成立以来,第二次动用如此大规模的公开审判。上一次,还是多年前,那令人噤若寒蝉的‘总塔叛乱’。
信号将现场的画面一点不差地传了出去,一层礼堂,无数军士正屏气凝神地看着投屏;高级一些的军官分坐在白塔二层的各个办公室内,而仅次于总塔指挥部的次级干部,则齐聚在二十层,一间相对狭窄、却绝对安全的房间内。
这里与军卫法庭不过一墙之隔,也彰显着在场人的身份与地位。
叶既明坐在最前面,坐姿端正,白腻的后颈从军装衣领露出一截,站在他斜后方的赵景栩一直盯着,眼睛眯着。大抵是视线过于灼热,叶既明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胸口的‘恒星计划’军章也因为此案被暂时取下,他也没有刻意再戴其他昭示身份的奖章,肩头光秃秃的,很干净,意外地染上了几分从前的学生气了。
“怎么了?”
“没怎么。”赵景栩抱臂靠墙,用硬朗的侧脸对着他,语气淡淡的,“今天之后,降级是必然。戴了也是自取其辱。”
“你觉得,柴万堰会输?”
“如果仅仅是对上你和刘眠,那他几乎不可能输。但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你会与旧海派联手。”赵景栩望着显示屏,指着里面的银色天平,“总塔指挥部里,山派七人、海派五人。虽占劣势,但加上你手里的筹码,就足够撬动杠杆了。”
叶既明笑而不语,赵景栩却上下打量轮椅上的人,似有不解:“你也是西境的人,该知道当年东西军打得多么激烈。有这种仇恨在,你怎么敢主动与海派合作?你不怕你手下的人反水?”
“山海、东西,不过就是个名称而已。因为身份自相残杀,才是最愚蠢的事。”
“...说得大义凛然,做得蝇营狗苟。”
赵景栩嘲笑他,叶既明并不在意。他只是轻轻地抚平膝上的薄毯,温声笑了笑。
“你也不需要太焦虑。柴万堰没有你想象中的无脑愚蠢。我给他设下的陷阱,他都避了过去,甚至,还有余力反将一军。”
赵景栩视线落在屏幕上,柴万堰正将一沓证据书撕得粉碎,抬手一扬,纷落如欢呼的亮片,昭示着他的不屑与狂妄。
赵景栩盯了一会儿,看向总指挥部的投票。
依旧是七比五。
人们端坐在天平上两边却投出了偏私的一票,这画面,有些讽刺。
赵景栩问:“你的杀手锏,打算什么时候拿出来?”
叶既明笑笑,自己推动轮椅准备离开。身后一阵阻力,轮椅后把手被赵景栩牢牢拽住。叶既明身体稍微前倾,抚着扶手坐直,疑惑地抬了眉。
“你到底要什么?”赵景栩问。
叶既明又笑。
他今天笑得格外多,眉目清朗,如月温柔,像是艰难的路终于要走到尽头,马上就要摘取胜利果实的恣意。
他轻轻拍了拍赵景栩的手,回身,轮椅启程。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引得他身后众人齐齐起立,军礼高举,目送进化部叶部长暂时退场。
人走了,赵景栩坐下,摘下军帽,怔怔地望向显示屏。看上去,柴万堰依旧叱咤风云,可赵景栩清晰地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他抚摸着军帽的徽章,低声喃喃。
“山海颠倒。天平,怕是要换一边倾斜了。”
巡察小队在会场周围巡逻,人数不多,只有不过二十来人。他们的巡逻很仔细,却不约而同地略过了其中一间小型会议室,像是集体失明一般。
关听雨捏着一杯水从外入内,经过门口,见桑洛正全情关注地守卫着门口,忍了笑,二指捏捏他的脸蛋:“做贼切记不能心虚。亏你审了这么多案子,一点坏的都没学会,真笨。”
桑洛:“?”
这是一个正直的巡察长该说的话?
关听雨拍拍他的头,快速开门,闪身入内。
狭窄的空间里飘着淡淡的血腥气,任钱正伏在地上擦掉星点血迹。关听雨皱眉,将温水递到长莺的嘴边:“又呕血了?”
“至少...今天我会...站着...说完证词...你放心。”
长莺浑身发烫,嘴唇干裂,面色极为苍白,病入膏肓又失去了精神寄托,整个人的病情恶化得很快。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关听雨握住她的手,“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能活下来。”
长莺苍白微笑,不再多说话。
关听雨替她擦汗,低声问任钱:“方宸温凉呢?”
“在里面休息。昨晚,实在是太辛苦了。”
“我去看看他们。”
关听雨猛地拉开那片单薄的帘子,看见靠墙低头坐着的方宸,温凉正坐在他身边,抬手替他揉着太阳穴。
“审判怎么样了?”温凉问。
“不是很顺利,柴万堰把自己的罪行推脱得很干净,想要彻底扳倒他,没有实证是不可能的。叶既明已经问我要人作证了。放心,我不会让他接触到方宸。”关听雨单膝蹲在方宸面前,低声问,“不过你怎么了,难受?”
“昨晚多做了几次抗性测试,后遗症。龚霁帮我问过了,是正常的,没大事。”
方宸撑着额头,左右甩了甩,侧脸的汗却明显地掉了下来,显然,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轻松。
“你守着他。”关听雨看向温凉,“我和任向导带长莺出去。”
“一切顺利。”温凉递给她一个小黑盒子,“一旦打起来了,把我的核心碎片甩出去。威力虽然不大,但是放倒几十个高级哨兵,还是不成问题的。”
关听雨:“……”
谢谢S级向导温凉少尉新型定义‘威力不大’。
证人交接很顺利,是刘眠亲自来提的人。
他表情一如既往的阴沉冷淡,只挥了挥手,身边的丁一便接过长莺。随着传唤证人的指令下达,长莺被军卫法庭的看守押解了进去。
关听雨安静地离开,留满身僵硬的任钱与沉默不言的刘眠面面相觑。
军卫法庭的门在他们眼前重重阖上。两人一左一右分列门缝两端,仿佛那中间便是无法轻易逾越的边界线。
刘眠率先移开了视线。这些年,好像总是他在执着地逃避着什么。
他倚靠着墙,从兜里拿出一支烟,二指互捏,燃起星点火花。他深深吸了一口,火星蹿得很快,险些燎过他的拇指。
烟气轻吐,朦胧了彼此的视线,任钱稍微抬头,只能看见那人爬满了青色胡茬的下颌。
任钱觉得面前的人很陌生。
因为刘眠从前根本不碰烟,现在那人一副老烟鬼的姿势,刺痛了任钱的眼睛。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非要用烟酒麻痹自己?怎么,叶既明事成之后决定把你踹了?”
面对任钱的嘲讽,刘眠并没发火。
“这两天又改名了吗?”
“...改什么?”
“任性啊。”
刘眠眼眸里夹着极淡的促狭笑意,用沾染烟气的手指捏住了任钱的耳垂,轻轻揉了揉。
任钱捂着通红的耳朵急速后退三步,瞳孔巨颤,险些咬到自己舌头,声音都在颤。
“刘眠,你今天发什么疯?!”
大概是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刘眠松开了手,仰头靠在墙上,喉结微微下压,似乎心情颇好。
少见他这样松弛,任钱没出息地卸掉了周身的刺,稍微走近半步,抱臂在他身边站着,冷着脸,不说话。
刘眠偏头看他一眼,叫他一声。
“少湖。”
“叫我干什么!”
“就算我恶贯满盈,你还会帮我吗?”
“做梦去吧。”
“等今天审判结束,你帮我带方宸走,越远越好。”
“你明知叶既明不会放过他,在这里假惺惺地装什么好人?”
“什么好人坏人,那些有什么重要的。只有你,还在纠结这些善恶是非。”刘眠失笑,“也是,你一直都这样。”
任钱冷硬地偏过头,不去听刘眠的论调。
说不过他,又不想被洗脑,只好让他自觉无趣,自动闭嘴。
刘眠静静地看着任钱,他的视线总是很厚重,被那双眼睛盯着,任钱心脏下意识地加速起跳,震得他口干舌燥。
“有话直说。”
“...没什么话,你走吧。”
刘眠二指掐灭了烟头,‘呲’地一声,仿佛星点焰火消散在黑夜里。刚才的推心置腹,仿佛又像是一场精心编造的欲擒故纵。
任钱气得差点踹他一脚,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转身就走,留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给刘眠。
丁一出来,看见的,便是刘眠安静地靠在墙上抽烟,脚下有三四枚烟头。
“指挥官,人送进去了。”
“知道了。”刘眠问,“既明呢,现在谁跟着他?”
“唐芯亲自跟着。您放心,这种时候,部长身边都是咱们自己人。”
“好。”
刘眠扶着军帽,抬手打开了二十层的窗。
风呼呼刮入,他稍微眯了眯眼,望着白塔附近驻守的三方势力,观测许久,才收了视线。
“从柴万堰手里夺走最高指挥权后,立刻攻入总塔,掩护既明离开。速度要快,下手要狠,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指挥官!”
军卫法庭的光线过于耀眼,长莺站在万千灯光下,热得有些晕眩。
检验仪器将她从头到脚扫描,不留一丝隐私;无数摄像头向前探去,她几近掉光的头发与光秃的眼眶就这样被信号传遍地心大陆。
怎么会不羞耻呢。
尤其是当她看见那张枯黄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时,她几乎想要找条地缝钻下去,躲起来。
可她已经无路可逃了。
所以她只能强忍颤抖,用嘶哑哭腔念出了证人宣誓词。
怎料,证人誓词都没有说完,就被柴万堰冷硬打断。
“你不用说了,我替你说。”
被轮番审问了六七个小时的柴万堰终于显出了些许疲态。他挥手,大屏幕上完整地显示出了长莺的身份档案。
上面,详细地记下了长莺亲手编写的程序;而那些程序被植入的过程也被清清楚楚地录了下来。
为了让这画面显得更加有冲击力,柴万堰甚至放出了人脑直连电线的血腥画面:颅顶钻洞、白色脑浆渗出,还有被烧焦的头皮与组织。
长莺吃了一惊。
来之前,她以为柴万堰会完全否决地下工厂的存在。毕竟,为了抹掉地下工厂的存在,赵景栩甚至亲自炸掉了他们一手建立起来的心血。
可现在,柴万堰竟然全盘承认,甚至为了坐实地下工厂的残忍,添油加醋。
她怀里捧着的证据与柴万堰提供的东西相比,仿佛都成了一堆废纸。
“这些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但是...”
“所以,你是承认你参与非法囚禁和非法人体试验了。”
“我被抓进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被抓?你怎么证明你是被抓进来的?”
柴万堰猛地将手拍在面前的桌上,他本就极有威严,现在这重重一拍,更是让晕眩的长莺险些跌倒。
他身体前倾,高山般壮实的肩背压得长莺几乎喘不过气来。可她还是努力镇定,尽量平稳地回答柴万堰的刻薄提问。
“我这里,有身份档案和日记为证。”
“这些东西呢?拿上来。”
“在地下工厂,已经被毁了。”
“毁了?怎么毁的?”
长莺微凹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柴万堰,嘶哑地回答:“被你,炸毁了。”
“被我?”
柴万堰冷笑。
大屏幕上同时放出了长莺与龚霁出现在地下工厂的模糊影像。他们埋头编写程序,在其中焦急奔走,最后,高塔崩裂倾颓。
掐头去尾、断章取义。
柴万堰环顾四周,手臂展开,洪亮的声音传遍了军卫法庭的每一个角落。
“你们都看见了,这婊子,简直是颠倒黑白、信口胡说!”
“影像剪切也可以作假。这个,算不上什么有力的证据,这件事,与我无关,与走私案无关。”长莺聪明地不再纠缠这件事,转换了话题,“可下达命令的信号代码绝对是无法作伪的。我手里的硬盘储存了这些年所有来自总塔的命令,这足以说明...”
“说明什么?”柴万堰猛地截断她的话,“总塔人数有百千,你怎么就断定是从我这儿来的?”
“因为,里面录到了罗宇源中尉的声音!”
长莺蓦地嘶吼,喉咙里都有血腥气味。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完全掏出了底牌。可柴万堰却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仿佛就在等她说出这一句话。
“...事到如此,我也瞒不住了。走私案的幕后主使,就是罗宇源中尉。”
他缓缓转身,对着万千摄像头,神情严肃。
而在场旁观者一阵哗然。
罗宇源是赵景栩的走狗,而赵少校新获了柴总指挥的青眼,这层关系几乎无人不知。
柴万堰全然不觉得自己这般自揭短处有什么问题。他默默地摘下了军帽,故作喟叹。
“庭审到现在,我一直不肯承认,是因为走私一事的确与老子他妈的无关;但罪犯是部下,我却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轻巧的一句话,走私的罪名变成了失职。
随着预谋已久的演练,罗宇源被带了上来。仿佛被温凉伤到了后腰的脊椎和脑部的神经,他半边身子歪着,一瘸一拐地被搀扶上证人席,与长莺临肩而站。
他脸上有大大小小的青紫,目光呆滞,让人一度以为,他也被人控制了精神。
但经过精密的仪器检测,他的精神自主,一切正常。
还没等柴万堰开口,他便歪着嘴承认了一切罪名。口涎沿着嘴角淌下,声音黏黏糊糊的,沾了一身,发出腥臭的气味。
“是我...是我做的。”
他的视线没有看向柴万堰,没有看向掌握他生死的总指挥部众人,反而,痴痴地看向侧门。
穿着军装的中年人露了半边身子,半张侧脸干练冷硬,与罗宇源长相有些相似,可他的眼里却只有嫌恶、没有半点亲情留恋。甚至于,在看到罗宇源孺慕的眼神,避之不及地后退半步,只留一块黑色军靴的皮革,亮闪闪的。
罗宇源却急得满头的汗,像是甜甜的糖块被夺走的孩子,急得原地打转。他又从头说了一遍罪名,语气急促,眼神乱瞟,生怕父亲离开他半步。
柴万堰眯了眼睛,手下立刻会意,将罗宇源的父亲带离军卫法庭,夺走了他心尖上干净的糖。
罗宇源猛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的方向跑。他边跑边拍着胸膛,仿佛在证明着什么,歪着嘴笑了,像个拼死争取荣誉给家族争光的‘英雄’。
可蓦地,一道明亮的紫光倏然而过,罗宇源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赵景栩站在军卫法庭的门前,掌心仍有磁场余波。
“犯罪嫌疑人意图谋害被告,这一击,是正当防卫。”
罗父此刻就站在赵景栩的身边。
他明明听到了里面骇人的中弹与倒地声,可他并没有回头去看,他的小儿子,正佝偻地向前攀爬,染血的手擎在空中,像是托着什么。
恶毒的人心是黑的,但心窝里总还有最后一小片净土,想要为他最重要的人奉上一切。
可惜,他的父亲并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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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现在,我还是这么喜欢刘眠任钱这一对。
我不写专职狗血真是白瞎了
他只瞟了一眼倒地抽搐的罗宇源,仅此而已。
他戴好了军帽,审视的视线看向长莺,而后者已经无力站直。
“说起来,你也是加害者。利益相关,你的证词,根本不可信。”柴万堰忽得笑了,笑容隐有威胁,“你的罪,我们庭审后再判。放心,没有一个有罪的人能走出这里。”
守在门外的关听雨按了按额角。
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加害者证词不可信,这才是长莺作为证人最冒险的一点。
“我给你7553,你还我长莺。现在一败涂地,你得负起责任来。”
叶既明望着庭审现场,复而微笑看向关听雨。
“...这次,算我欠你的。”
“需要我帮忙吗?”
“不急,再等等。”关听雨沉了口气,遥遥地看向远方,“我相信他们。”
听得柴万堰无耻的辩驳,长莺呼吸不接,身体不住地打颤,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无力。
“我是有罪,可不敌你的罪名大。柴万堰,你以为,你给地下工厂里的牺牲品编号,就能抹杀他们作为‘人’的存在,就能抹掉你杀人的事实吗?!”
“听到了吧,她承认罪行了。”柴万堰眼皮都没抬,“带下去。”
被审判,参与审判,断决审判,柴万堰都在其中。这高尚严肃的军卫法庭仿佛是为他一人而设的秀场。
军卫法庭看守一左一右地站在长莺身侧,想要将她押下去。长莺嘶吼着反抗,几乎要燃烧尽这一身瘦弱病骨最后的能量。血迹从鼻腔里掉下,蜿蜒成了两道挣扎的拖痕。
“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终于哭了。
眼泪也是红色的。
可人血再红,不敌权力的颜色正。
“白费力气。”
柴万堰轻蔑地瞥她一眼,双手蓦地重重扣在桌上,声音洪亮、震耳欲聋:“还有谁?!”
鸦雀无声。
无人敢答。
胜利,总是属于强者的。
柴万堰很清楚,他几乎都要站起来庆祝胜利时,整个军卫法庭忽得黑了下去。
下一秒,大屏幕锃然亮了起来。
无数的代码滚动播放,噪声嘈杂,仿佛锁链‘铮铮’敲打着耳膜,让人心悸眼花。一个个内部摄像头录下的犯罪事实,包括罗宇源、赵景栩与柴万堰的密谋影像与信函往来,一张张甩在柴万堰的脸上,如同满天飞雪,令人目不暇接、寒意染身。
有人黑进了军卫法庭的信号基站,夺取了控制权。
不,不仅是军卫法庭而已。
此刻,所有连接白塔直播的信号接受站,都与军卫法庭一般同步放映着柴万堰的犯罪证据。
铁磁体走私、豢养私兵、吞并矿场、非法人体试验。
桩桩件件,一事不漏。
“是他...”
长莺的泪水包裹着反射的电子代码,一颗颗掉了下来。
眼前,大屏幕上黑白的代码宛若一场过境的沙尘暴,愈演愈烈,将地下工厂的辛密与黑色证据暴露于众人之前。
而暴风中心,被抹出了一方空穴。
上面,慢慢地浮现了一行黑字。
‘她没有说谎 我可以作证’
接着,那行大字慢慢溶解在无尽的证据链中,屏幕蓦地迸发出极为明亮的光芒,白光映亮了每一个角落,照亮了每一双瞳孔。
下一秒,代码消融,白光褪去。
脑部的针孔、高耸的颧骨、干裂的嘴唇、还有一双凹陷的眼,构成了一个勉强站立的人。他面目丑陋,每一道伤疤都是人类贪念留在他灵魂上的刻印;但他的眼神干净,他就这样注视着罪魁祸首,安静地、绝望地。
他甚至不用开口说话。
他站在那里,就是最好的证据。
柴万堰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看了一眼站立在侧门的关听雨与叶既明,接着,面对7553,摘下了军帽,敬了个笔直的军礼。
“辛苦了。”
没有认罪、没有忏悔,只是说了声意味不明的慰问。
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铁一般的证据已经足够将柴万堰的罪名钉死,任何的狡辩都苍白无力,更别提,柴万堰根本没打算再辩驳。
长莺痴痴地望着屏幕。
她知道,或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7553了。
她没有奢求更多,作为加害者,她本该安静地消失。不再打扰,便是最好的祝福。
站在屏幕里的7553眼珠慢慢转了转。
他艰难地抬起手,手指缝都要黏在了一起。
下一秒,他裂开了嘴,比出了一个‘二’。
长莺一瞬间泪流满面。
她知道,这是原航的谅解,也是7553给她最后的离别礼物。
“谢谢。”
信号被一瞬间切断。
与此同时,白塔内回荡着尖锐的警报呼号声,如泣如诉。
底层大门被攻破,白塔内部即刻启动磁屏蔽系统,将整个白塔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腔。
所有电力系统已经失效,哨兵向导便是其中唯一的重型武器。
关听雨猛地看向叶既明:“你动手了?!”
“时间到了。而且,不只是我。”
叶既明没有解释更多,只朝她温和地颔首,示意他要先告辞。站在身后的唐芯看了一眼关听雨,抿了抿嘴,似乎有话要说,最后却也低下了头,安静地推着叶既明向军卫法庭内走。
“等等!”
关听雨从叶既明的眼神中读出了不同寻常的意思,她心头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可叶既明没有让唐芯停下。
关听雨越发觉得不对劲。
她轻触耳机,这才想起,信号全面切断,自然也收不到桑洛的消息。她扑向窗台,在高处观察全局。
意料之内的,白塔门口激烈交战,血肉厮杀,殷红一片,宛若满眼河山尽被点燃。而在一片混乱中,她隐隐看见了熟悉的毒蝎旗帜一角。
“爸?!”
她惊声低喝。
此刻,她终于明白,她为何会觉得沙蝎团的旗帜十分眼熟。
因为旧东陆军的军徽,便是毒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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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温凉为啥在见到谢老三的第一面,反复问沙蝎的由来捏
就是这个原因啦
第二百三十章 从一开始就错了
军卫法庭内,叶既明慢慢地推动轮椅,自阴影里出现,周身沐日光,衣不染尘。
柴万堰不再被困于一方被告席,他抬手掰断挡杆,军章铮铮作响。
他们一站一座,彼此相对,在这一刻,终于图穷匕见。
“柴叔。”
“都这个时候了,还劳你叫我一声叔,说真的,就你小子这心性,我佩服你。”
柴万堰爽朗大笑,眉间没有不悦。
他伸出手,叶既明也伸出手,两人相握;胜者谦和,败者大度。
“交出指挥权,我可以保住你的命。”叶既明说,“我只要指挥秘钥,开启白塔最高等级机密,仅此而已。”
“你想要做什么?”
“永久终止‘恒星计划’,终止你的‘废物回收利用’计划。”
“七年前,我们就已经聊过这个话题了。”柴万堰一字一顿,“放弃,绝不可能。”
“柴叔!”
“地磁风暴强度越来越高,有无数低等级哨兵向导因此丧命。必须让全人类全速进化,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的意思,就是疯狂开采铁磁矿、利用低等级向导的血肉之躯作为净化保护器,送其他人进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