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徊昂其实是个很迟钝的人,在感情上的经历近乎为零,从来看不懂别人的爱与恨,在年少时期就遇到裴劲英,一直被他护在一个壳子里,鲜少接触过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在这方面自然是空白一片,加上本身的情商有些不足,就愈发变本加厉地“愚笨”了,裴劲英无数次庆幸又痛恨于他的特质,可是看到他毫无保留地喊着“裴哥”或者严肃着脸关心他的时候,却又觉得无论江徊昂是什么样的,他都会爱他如初,所以又更加绞尽脑汁地把他圈在自己的世界里,裴劲英心里想着,除了他,谁也不能让江徊昂开窍了。
但是有时候戏剧化就是这么惹人生厌的词,人们越是在认为一切都已经糟糕透顶了足以否极泰来的时候,命运就会开玩笑似的给了一个最残忍的结局,冥冥之中的一只大手抓着北9区人人艳羡的王者的脑袋使劲往墙壁上一撞,撞得他头破血流,头晕目眩。
因为在裴劲英准备对江徊昂交底的前一天,一个消息如石破天惊般打破了他们之间平静的气氛。
……裴劲英的某个情人怀胎六个月,眼见着还有几个月,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呱呱落地了,这才挺着大肚子上门来找,眼中不乏对着裴家主母之位的贪婪。
其实裴劲英都已经忘记了那个情人是谁,记不清她的模样,只是从这个女人的谈吐姿态中隐约看出了几分江徊昂的神韵,于是就把她放在身边养了几个月,随即就打发走了,却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竟然敢偷偷摸摸怀上了孩子,还妄图母凭子贵,裴劲英惊怒交加之下的第一反应就是让人把这个女人连带肚子里孽种一起掐死,但是刚好在场的江徊昂在惊讶茫然过后,真心又高兴地说着“恭喜”的样子让裴劲英一下子手足无措,而且江徊昂近乎激动地替他盘算着应该怎么样养孩子,这让裴劲英骤然间意识到——即使江徊昂一直未婚,可是他……喜欢孩子。
裴劲英当时其实很想说你喜欢孩子的话我们两个可以找专业的机构生一个,也很想说我不喜欢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孽种,只是他看着江徊昂难得微笑的脸,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也许是裴劲英即将有一个孩子的消息刺激了江徊昂,他居然也提起了成家的兴趣,裴劲英本来有意阻拦,但是在一次酒醉之后听到江徊昂呢喃着他其实不喜欢地下世界,不喜欢这朝不保夕的生活,裴劲英蓦然顿住,他恍然意识到——他和江徊昂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渴望惊险刺激,而江徊昂……想过平静安稳的日子。
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但是第一天那么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那天晚上的扳指勒得他真疼,裴劲英把书架上的陈旧字典拿下来珍惜翻了翻,不知不觉间,心如刀绞,他闭上眼,脑海里都是阳光和风,还有演讲台上意气风发的少年。
两个月后,江徊昂牵着一个女人走到裴劲英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他即将结婚的对象,裴劲英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女人眼中的痴狂和欲望,那会是毁灭这场婚姻的源头,但是裴劲英点了点头,说,恭喜。
他知道江徊昂并不是那么喜欢这个女人,只是这个女人算计了他,江徊昂未必没有看出来,可是他看到好友即将膝下有子,心里多少有些意动,便出于负责任的意愿顺手推舟了,江家的男人大都是如此,专注忙于事业,对于婚姻和爱情都不太看重,要不是裴劲英有意无意组织,恐怕江徊昂早已经和地下世界的某个大势力联姻,如今随意找了个勉强算是门当户对的妻子,委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裴劲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近乎冷酷地引导着这一切——对,江徊昂喜欢孩子,那就生一个吧,无论江徊昂想要什么,他总会满足他的。
又两个月后,江徊昂和那个女人正式结婚,婚后一个星期,裴曦出生,其母难产而亡——至于她具体是怎么死的……裴劲英想,这不重要。
说实话,裴曦的存在打破了裴劲英最美好的幻想,他从一开始就对这个孩子有着无与伦比的厌恶感以及对他即将继承裴母家族命运的怜悯感——对,裴曦一生下来,裴劲英就知道他遗传了他的神经疾病,但是他没打算告诉任何一个人,当时替裴曦做检查的医生都被封了口,除了他,不会再有人记得裴母家族的悲惨历史。
反正最后都是活不下来的,那就不如就这么无知地过有限的每一天吧,他不喜欢这个孩子,不过裴家也不差这一口饭。
江徊昂倒是比裴劲英要激动多了,抱着刚出生的裴曦又是高兴又是怜惜他生而单亲,在原地转了好些个圈子才想到问裴劲英:“你给孩子取名字了么?”
裴劲英看了一眼旁边的宣传单,上面写着“曦X私人医院”几个字,随口便道:“曦吧,晨曦的曦,顺口。”
江徊昂想了想,“裴曦?早晨的光?嗯,挺好的,显得有朝气。”
裴劲英没吭声,朝气?不,这个孩子注定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裴曦就这么在裴劲英的漠视之中逐渐长大,又七个月后,江母早产,裴劲英抱着裴曦出现在医院里,看着江徊昂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激动地说这是他江家未来的继承人,裴劲英本来以为自己对媲美小恶魔的小孩都是无感的,可是看到那个婴儿即使没长开也看得出和江徊昂七分相似的脸庞,他忽然一下子就软了心肠。
裴劲英随手把裴曦丢给护士,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江徊昂怀里的婴儿抱过来,仔细地端详着他的脸庞,像是看着一个稀世珍宝,他轻声说:“真好……”
他是江徊昂的生命的延续,是一个被寄托着祝福和希望的存在,当江徊昂兴奋地抱着他站在裴劲英身边的时候,裴劲英几乎错以为这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不,他会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裴劲英听着江徊昂絮絮叨叨着关于孩子的话题,内心冷酷地如是想。
其实这也不难,江徊昂本来就对江母是一种负责任的心态,当初江母算计他酒后失态,身为江家家主的他内心多少有所不满,裴劲英在这方面把他保护得太好了,让他有些显得过于“单纯”,不满但也没有迁怒于江母,而且当时因为裴曦的消息而让裴劲英受挫,他一时之间就疏忽了对江徊昂身边的苍蝇的严防死守,才让江母捡了个大便宜,江上阳出生之后,江徊昂更是把精力都灌注在孩子身上,尤其是在得知江母产后抑郁的时候,江徊昂更是内心不安,请了专门的心理医生来照顾她,尽可能不让她接近江上阳——他不止一次看到江母用一个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江上阳,像是并不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
在江徊昂无意的疏忽之中,裴劲英借着他带不好裴曦的名义和江徊昂频频同进同出甚至同吃同睡,说来也许是那么凑巧,裴曦每每在裴劲英手里总会哭闹个不停,江徊昂抱着他,他反而会安静下来,然后江徊昂就会把他放在江上阳身边,任由裴曦把小小的江上阳扒拉进怀里当做芭比娃娃一样抱着睡,他笑着说裴劲英的面相容易吓坏小孩子,以后裴曦胆子太小怎么办,裴劲英心道,他把裴曦带回家之后都是丢给保姆的,从来不吓唬他。
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容忍自己的丈夫和别的男人这么亲昵无间,江母毫无悬念地被气疯了,只是裴劲英以为她会大哭大闹惹怒江徊昂之后被赶走,但他还是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江母竟然铤而走险妄图下毒害死江徊昂,大有“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的意思,裴劲英当即就怒得失去理智,这是他难得失控的几次,每次都是因为江徊昂,等他回神过来的时候,江母已经被他当场枪杀,尔后裴劲英才意识到——在那之前,小小的裴曦就无意识地把江徊昂和江母的碗调换了,间接救了江徊昂,毒死了江母。
裴劲英低下头,看着完全没有被枪声吓到的裴曦,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裴劲英并没有把事情完整地交代给江徊昂听,只是说江母产后抑郁所以忍不住自杀了,现场都被他处理得妥妥当当,后续也打理得很完美,江徊昂没看到江母的尸体,闻言,便怔怔然地点了点头,有些茫然地抱着江上阳坐在床上不动弹了,裴劲英觉得他应该是多少猜到江母想杀他,只是他一如既往地在感情一事上犯糊涂,想不明白,伤心难过又困惑,裴劲英这般给他解释,他就似懂非懂地表示知道了,后来裴劲英说后母进门容易虐待江上阳,江徊昂也就真的从此不近女色,仔细算来,裴劲英自觉有哄骗他的嫌疑,只是奈何情之所至,他自诩向来不是光明磊落之辈,就暗自按捺住了心底的愧疚感。
接下来的几年时光,他们两个都把时间花在了如何做一个奶爸身上——具体来说,是江徊昂养两个儿子,裴劲英负责赚钱养家,这样的工作分配让裴劲英从心底里感到愉悦,内心的野兽再一次被牢牢关紧,他近乎贪婪地享受着如今近乎平静温馨的生活,对于裴曦的厌恶也逐渐消失,只是习惯了将他忽略到一边,平日里也懒得多加关注,毕竟一个江上阳就足以把他的大半注意力吸引走了,他一看到江上阳,就觉得看到了小时候的江徊昂,好像把他错过的关于江徊昂的时光都弥补回来了似的,他竟然也多少生出无欲无求的想法,已经五十知天命的裴劲英过完了自己的大半辈子,很多事情都想开了,觉得自己简直幸运到了极致,连对裴母临死前那近乎诅咒的话语都不在意了。
其实挺好的,不过分靠近也不远离,只要江徊昂还活在他身边,他就不想继续贪图更多的东西,万一命运要惩罚他的贪得无厌怎么办?
裴劲英从来不怕什么,但后来江母差点毒死江徊昂的时候,他就发现——他不想害死江徊昂,真的。
在这个时代里,六十岁还算得上是中壮年,可是对于世代都活不过五十岁的裴母家族的人来说,这样的年纪太危险了,裴劲英感觉到自己的自制力在变差,他需要更多的精力来保持自己清醒理智的模样,而他坐在北9区霸主位置上的时间也有些久了,底下的人蠢蠢欲动,在好几次刺杀中裴劲英都亲自出了手,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扭曲不成人形的尸体就躺在他的脚下,他盯着尸体沉默了很久,最后让最心腹的手下把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好像一切都未发生过似的,可是裴劲英心里明白,有些东西是再怎么样打扫得光鲜如初,却也回不到原来了。
……总有一天,他不是自杀,就是在杀人的时候被杀死。
裴劲英近乎平静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但是在死亡来临之前,他还是要过一天算一天地呆在江徊昂身边,无耻地享受着他给予的一切近乎像是爱人的照顾和关怀——除了没有接吻上床,他们之间的相处和普通人家的夫妻也没什么不同。
江上阳十岁那年,他的生日还是和两位家长以及一个不靠谱的竹马一起度过的,此时的他已经看得出聪颖优秀的特质了,也看得出他并不适合地下世界的性情特点,江徊昂在夜里和裴劲英促膝长谈,说是这些年慢慢做好准备,希望能在江上阳成年之后逐渐把江家转移到地下世界,裴劲英点了头,说我会帮你。
江徊昂闻言便松了一口气,他当初来地下世界是为了复兴江家,如今这个目标做到了,那还是把江家转移到他们更适合的天地里比较好,有了裴劲英做依靠,他已经不再像是十七岁那时那样瞻前顾后了,心情开阔的他非拉着裴劲英抵足而眠,完全没注意到裴劲英僵硬的脊背。
凌晨时分,江徊昂已经熟睡,裴劲英却盯着他的睡颜毫无睡意,江徊昂的睡相很规矩,手掌平放在腹部,无名指上因为要防着狂蜂浪蝶所以一直没取下来的戒指在黑夜里折射出一点微光,鬼使神差的,裴劲英将这枚戒指取了下来带走了,后来的江徊昂以为是自己弄丢的,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有一件事恐怕谁也不知道,其实江徊昂的结婚戒指是裴劲英准备的,无论是他还是江母都不清楚他们的戒指并不是同一对婚戒,只是花纹相似而已,出于某种不可言状的心思,裴劲英做了两对差不多的结婚戒指,各自取了其中的男戒和女戒,把剩下的丢进了大海里,这两枚戒指,永远不可能配成一对了。
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戒指之后,裴劲英又让人去定制了另一枚一模一样的,刚好是他的尺寸,和江上阳那枚戒指放在一起,显得般配又温馨,裴劲英留恋地摩挲了片刻,但是一次都没有戴过,就这么放在了不见天光的地下室里,就好像……那是他们之间无言的情定一生。
过年过节的时候,江徊昂和江上阳总是拉着裴家父子俩一起过,裴劲英每每都会提前算好日子,然后掐着时间等江徊昂的通讯,装作忙得忘掉节日的模样,不让自己显得过于迫切,然后一秒都不耽搁地赶到江家,近乎眷恋地听着江徊昂数落他为了工作太拼命,裴劲英心里想,他永远不会为了工作拼命,他的命,都是江徊昂的。
比起裴曦,江上阳从来都是个正常的孩子,年纪还小的时候,有一次他问裴劲英为什么还不结婚,裴劲英反问为什么他要结婚,江上阳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是这样的话就能多拿一个红包,因为他在攒钱买一套一般男孩子都喜欢的游戏模型,可是江徊昂一向控制着他的零用钱,也不让裴劲英多给,裴劲英听罢之后,毫不犹豫地就把裴曦的那份红包钱给了江上阳,江徊昂急了,说这样不好,裴劲英便问裴曦有没有意见,裴曦耸肩表示没所谓,裴劲英便扭头看向江徊昂,说,你看,他说给上阳了。
江徊昂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只能偷偷再塞了一个大红包给裴曦,结果回头裴曦就把红包给了江上阳,威胁他把游戏模型分一半给自己,江上阳冲他扮鬼脸,裴曦捋起袖子捏他的脸,江上阳不高兴了,于是两个孩子开始玩数独,谁赢了游戏模型就是谁的,江徊昂见状,又偷偷把足够买两份模型的钱塞到他们的还没拆开的红包里,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心眼还没那么多,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只有裴劲英把全程看在眼里,只是故作不知道,回头江徊昂还说他对裴曦不够好,语气亲昵如同细水流长的一家人,裴劲英看着他,在他看不到的角度里流露出温柔得让人心碎的眼神。
说实话,这样的距离让裴劲英觉得很安全,不用担心江徊昂到底是不是真心爱他,不用怀疑他对自己不忠,不需要时时刻刻戒备着自己发疯起来掐死枕边的他,他们没有同床共枕,但是裴劲英知道他永远都会在那里,不走远不离开不舍弃,他像是空气一样充斥在裴劲英的生活里,将他包裹在其中,让他沉醉间恍然不知经年何夕。
命数这种东西或许真的说不准摸不透,裴劲英十六岁认识江徊昂,但是在十八岁才和他正式相识,那年江徊昂十七岁,而两个孩子高考那年,裴曦十八岁,江上阳十七岁。
当那个长得酷似江徊昂的孩子把高考成绩单递给他的时候,裴劲英忽然意识到,江徊昂的人生之中只有十七年没有和他一起度过,而这十七年的空白都被江上阳悉数填满,幸运之神和厄运之神同时光顾着他,那么,他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的呢?
不,唯一的遗憾……也许就是他唯一的儿子裴曦了。
裴曦在江上阳的怂恿下看似坦然实则有些别扭地把高考成绩单递给他,裴劲英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分数,心知不喜读书天天逃课的裴曦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发挥全力了,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裴劲英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儿子,他已经算是成年的男人了,身高体长,相貌昳丽,长得一点都不像他,行事作风跟他的克制也迥然不同,他们之间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他们脑子里的病了,但是裴曦并不清楚他自己一出生就带着命运残缺的馈赠,他骄傲恣意近乎肆无忌惮,裴劲英冷不丁就在想,如果他死了,裴曦怎么办?
裴劲英并不是后悔忽略了裴曦这么多年,只是看着他就想到了自己这一生无望的爱情,裴母临死前留给他的话是让他不要害人,那么他呢,他能给裴曦留下什么?
在那把火烧起来的时候,裴劲英就知道了——他把他的骄傲留给了裴曦,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临终前,裴劲英终于意识到裴曦的余生恐怕比他要艰难更多,疯狂和毁灭会成为他的回响曲,他也许连三十岁的坎儿都过不去,所以裴劲英对江上阳说,照顾好裴曦,算是我求你。
毕竟,也照顾不了多少年了。
大量毒品涌进血液里,他相信自己如今的丑态一定很可怕,他想,幸好是火,能够烧光他的一切,跳动的火焰那么美,足以掩盖他的所有丑陋面孔。
——帮我跟你爸说,其实当年我……
话到一半,裴劲英就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他都要死了,何必还要让江徊昂那个呆瓜徒生烦恼呢,就让他带着他的爱情一起进棺材吧,也算是全了他这一生不愿伤害对方的情。
他这一辈子啊,没什么好遗憾的了,他,认命。
——其实当年我一直喜欢你,到如今,就真的是至死不渝了。
送走江上阳之后,裴劲英坐在那里,仰起头,看到了书架上的那本陈旧的保存了四十多年的字典,那是他对江徊昂的爱情的开始,如今,也陪着他一起葬身火海。
那天暖暖的日光,舒适的风,还有那个板着脸的少年……
四十多年啊,这一幕还是这么美,美得让他心碎。
裴曦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他的记忆,带着他的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里。
徊昂……
“裴哥!”
已经白发苍苍的江徊昂猛地坐起身来,室内一片漆黑和寒凉,他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许久,才抖着手把床头的雕花盒子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他的一生挚爱。
可是,什么样才叫做/爱情呢?
江徊昂低下头,缓缓地摩挲着盒子的表面,然后打开盖子,盯着里面的两枚戒指怔然发愣,不知为何,透明的液体像是雨水一样啪嗒啪嗒往下跌,砸在了戒指上,溅出细碎的花,江徊昂有些茫然地伸出手,接住自己滚烫的眼泪,最后慢慢地捧住自己的脸,埋首在被子,发出苍老而嘶哑的哭泣声。
在看到这两枚戒指前,他不懂裴劲英当年不让他去送葬的理由,看到这两枚戒指之后,他还是想不明白他对裴劲英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感情,他这一辈子都在裴劲英的庇佑下活得糊里糊涂,涨了岁数,其它的还是当时少年的懵懂。
可是不要紧,他还没死,他还有不短的岁月要活着,等到他捧着这个盒子躺进棺材的时候……
也许他就想明白了。
想不明白,那裴劲英总会说给他听的。
会的,他对他那么好,怎么舍得不等他?
他怎么舍得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 番外:表里不一
最近,身体健康爱情顺利的裴大少爷看什么都顺眼,忍不住又提起了替他的管家先生潘戎相亲的事情,美名其曰——不是单身狗的BOSS的属下怎么能是单身狗,太丢人了!
对此,潘戎的表示是:“……”
听闻这个消息的辛宓如遭雷劈,难得肥了胆子跑到裴曦面前咆哮:“BOSS,你怎么能够拆散我和小戎戎?!”
裴曦掏了掏耳朵,“阿戎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
辛宓卡了一下,“这个……”
裴曦毫不犹豫地就摁住他揍了一顿,然后丢出门去,冷笑道:“有胆子冲我嚎,你去表白啊,蠢货!”
辛宓……辛宓嘤嘤嘤嘤地跑走了。
跑走了的辛宓果然冲到了正在做蛋挞的潘戎面前,深情地捧住他带着面粉的手,声情并茂地道:“小戎戎,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潘戎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道:“辛医生,我是不会做你的管家的,你放弃吧。”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哎,等等!”辛宓发觉到不对劲了,“不对啊,小戎戎,我是在表白,不是在请你当管家!”
潘戎“哦”了一声,不甚在意,“没事,反正都一个意思。”
“不是同一个意思!”辛宓跳脚了,“我是说我喜欢你!小戎戎,我想跟你谈恋爱!”虞兮正里。
潘戎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呃……”
“小戎戎,我不想你去相亲,”辛宓走前一步,试图用自己的魅力倾倒他,“你答应我,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潘戎后退一步,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但还是坚定地摇了头,“不好。”
“……”风靡万千少女的明星医生辛同志瞬间傻眼,完全没想到会被潘戎这么坚定地拒绝,他真的急了,“为什么啊?!”
潘戎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你不觉得我们俩差距太大了吗?”他看了看自己满是面粉的手,然后真诚地道:“辛医生,我们不合适。”
辛宓还就非得问个明白了,“哪里不合适了?”
潘戎指了指旁边的冰箱,冰箱上倒映出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最基本的,我们长得就不合适。”套用他家少爷的话,活像是美人与野兽的现实版,潘戎是野兽,辛宓是美人,呃,光看外表的那种。
辛宓委屈了,“我才不是那种看中外表的人……”他默默收回了自己不知何时爬到潘戎手臂上的爪子,嗯,绝对不是看中了肌肉……咳咳,这只是其中一个加分点而已,坚定脸!
潘戎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是觉得我们挺不合适的。”
辛宓更委屈了,“我是真的喜欢你嘛……”
潘戎不再说话了,低下头去继续做蛋挞,辛宓幽怨地看着他,然后又去看了看旁边倒映的影子,好吧,画风是有点不太对。
中文博大精深,有一个词叫做表里不一,当然,这不算是个好词,但是用来形容辛宓和潘戎倒是意外地合适。
辛宓是个明星心理医生,长着一张东方美人的脸,拿着响当当的心理咨询师招牌,干的是招摇撞骗忽悠人的活儿,自诩斯文人但是撂得倒十个八个大汉,端着糙汉子的心愣是装成社会有为青年,懒起来很要命,嘴贱起来简直要自己的命。
潘戎是个全能管家,却是长得十分……呃,像是黑道人士,身材彪悍,表情凶恶,身手也是了得,但是平生只爱下厨和做家务,是个温柔细腻的好汉子,若不是跟着裴曦,绝对是路边看到阿婆摔跤都会扶起来的十佳青年……好吧,就算是跟着裴曦,只要有空他也会扶。
他们两个人都是实实在在的“表里不一”,无论是谁,都很难把他们跟情侣这两个字放在一起。
可是对于辛宓来说,他的确看中的是潘戎那人妻的贤惠以及细腻的心嘛,当然,一开始他只是想挖裴曦的墙脚,让潘戎来给他做管家,他就能实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