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片刻,看向大张道:“‘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你可知道这个道理?”
大张默默点头。
段折锋又道:“想让井底之蛙承认的话,就非得带它去到大海不可。但井蛙从未离开井底,只当这口井就是整个世界,看见太阳也以为它只会在正午的井口出现片刻,以为这就是世界运行的规律。要带它离开井底,它以为就是要它死亡,又该怎么办呢?”
大张嘴唇开合,不知道怎么回答,无助地环望四周。
段折锋淡淡道:“总要有第一个尝试的人。不然井底之蛙世世代代困于黑暗的井底,明明生于这个灿烂的世界,却连看都不能看上一眼,不觉得遗憾吗?族群胆怯,不敢出去看上一眼,这是为了更好地繁衍;但你个人却可以勇敢,你可以替他们去走、去看、去见证这一切,然后回来告诉他们,我们口中的‘天外天’究竟是不是真相——难道你不愿意为了这些人而冒险一试吗?”
大张愕然许久,突然好像懂了什么,说道:“是、是啊,总得有人试一试!哪怕不成,那也证明了桃花林的妖怪真的不足以信任——”
“不错。”段折锋道,“冒着你一条命的风险,可以为后来万代之子嗣找到真相,你如何选择?”
豺狼面具的村民突然叫道:“他、他在蛊惑大张哥!他明知道大张哥那么好,他肯定愿意的!”
然而,大张激动得不能自已,回过头道:“我愿意!我想看一看那个世界的真假,我想的……我要为乡亲们出去看看!如果我回来了,我会把一切都说出来;如果我没有回来,那你们就小心这些妖怪,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豺狼面具说:“你怎么不问问他们准备怎么带你走?”
江辞月道:“你们的身躯乃是绘卷中的灵气所化,自然不会带走。我会点化你的三魂七魄,离开绘卷后,暂时居于一个纸人力士身体中,届时你就可以亲眼看到天外之天。”
大张犹豫了片刻:“就像传说中的灵魂出窍那样吗?”
“此乃‘生魂离体’。”江辞月纠正道,“只要听从我的指示,届时还可以安然回来。”
“那身体怎么办?”
江辞月道:“就躺在原地,不必过多的照顾。七日之内,生魂归来,就可以复生。”
大张听后,连最后一丝疑虑也没有了,当即跪下叩首道:“多谢仙人送我这场造化!请允许我先回去向亲朋好友道别,天黑之前,我一定会回来完成约定的!”
除了大张之外,也有数人意动,他们提出:如果大张能够回来,他们也想出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江辞月一一应下之后,就说:“我就在讲坛上等你们归来。”
众人纷纷拜谢后,各自回家交代事情。
广场上,顿时只剩下江辞月和段折锋二人还在原地。
而豺狼面具等人,则警惕地把守着各个入口,像是在防备他们突然动手或者逃走。
此时,江辞月低声叹息,道:“能多救一个,是一个吧。”
段折锋道:“我本来以为都已经没救了,没想到还有人能感悟。师兄,你虽然不懂话术,但或许……有时荒谬的真相反而更能打动人。”
江辞月重复道:“‘荒谬的真相’么……”
段折锋望了一眼桃源绘卷中一碧如洗的天空,忽然道:“师兄,如果有一天一个陌生的仙人降临在我们的世界,告诉你其实一切都是假的,灵犀宗、大梁朝、神陆十四州……在我们看来的大世界,其实也不过是别人眼中的井中界。你会相信吗?”
江辞月愣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也许……我也会像今日桃源村人一样愚昧吧。”
“我知道结果,师兄。生活美满、没有缺憾之人,都不会相信。”段折锋低低地笑了,“无关是非对错,人性而已。”
他们在那里谈笑等候。
然而,一直等到天黑为止,火光四起、人影幢幢。
大张等人,始终没有回来,践行承诺。
江辞月站起身,掐指算来,眉宇间突然流露出惊愕之色。
“不用等了!”
豺狼面具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提着开了刃的长刀,慢慢带人将这里包围了起来:“大张他们已经不会来了……”
他身后,有人扶着猫头鹰面具的长老——他们将长老解救了出来,而后者十分虚弱,勉强被撑着行走。
“妖怪,休想从我桃源村里带走哪怕一个男丁……”
江辞月冷声道:“你们杀了他们?”
“我们不想杀人,其他人都只是关了禁闭而已——他们的家人都说要这么做!”豺狼面具痛苦地说,“大张哥实在是太顽固了,他一定要出来,我实在不得已才会动手……”
段折锋嘲讽道:“‘不得已’动手,然后‘不得已’杀了他?”
豺狼面具无话可说。
段折锋又道:“只要在桃源绘卷内杀人,他的灵魂迟早还会转生回桃源村中,不是吗?若想控制一个人,实在没有什么比从小调教更好的办法了。”
猫头鹰面具咳嗽了一声,说:“不要再听妖怪的话了。他们只用了一天,竟然让那么多人背叛了桃源村,差点就站到鬼神的阵营里……”
江辞月眉头紧皱,盯着他说:“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疑虑吗?万一我们所说的才是真相,万一他们选择的其实是桃源村唯一的生路——”
“师兄。”段折锋淡淡地打断了他,“有些人不是不信,而是不愿信。你可知道,一旦有人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那对于这方小世界的‘皇帝’来说,该是怎样的灭顶之灾。失去了祀鬼节,失去了天神的名义,再失去那么多年轻人的话,他就什么也不是。”
“哼……”猫头鹰面具低声冷笑,“你错了,我不在乎什么地位。但是我们桃源村的人,生在桃源村做人,死了也只能葬在桃源村做鬼,生生世世永不背叛!如果,我们是住在井底的可悲部族,那就大家一起沉沦,谁也不能比谁高贵,谁也休想抛弃我们,谁也不能自私地爬出去!”
他说罢,扬起手。
身后蠢蠢欲动的面具们,高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火光将这丑恶而狰狞的一幕映照得无比清晰,每一个人充满杀意的猩红眼眸里,都倒映出江辞月洁白无瑕的身影。
突然,一双手轻轻遮住了江辞月的双眼。
段折锋在他耳畔低声笑道:“别看,师兄,你的方法试过了。现在可以试试我的方法了。”
玄微真君用了七百年,仍未能创造出真正的桃源理想乡。
江辞月用了十数年,却不能度化桃源所有人。
前世,段折锋只用了一夜。
一切都是猩红色。
阡陌小道两旁摇曳的野花是猩红色,被推倒一边的藤椅是猩红色,桃花树下的秋千是猩红色。
田边的溪水流淌着猩红色。
猩红色的纸人力士冷酷无情,遵照命令巡视着整个村庄,一一破开所有的门户,确认所有尸体的鼻息,画下断生离恨阵图。
直到完成所有的任务,才静静回到原地伫立着。
段折锋屠空了桃源村。
断生离恨阵能囚魂锁魄。
在桃源绘卷这方小天地里,所有的魂魄最终还是被全部“救”出。
它们离开了绘卷,离开了七百多年来说不清是诅咒还是恩赐的宿命,第一次来到绘卷之外,看着真正的天空和大地。
——这才明白,他们是错的,错将真理当作谎言。
遂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有人痛哭流涕,也有人麻木不仁。
有人选择了就此死去,走向真正的阴曹地府,从此在大千世界中轮回转世,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有人请求留在灵犀宗门里,借用纸人力士的身体,尝试踏上修行之途。
也有人选择辗转偷生,保留此世属于自己的记忆,于这世上多行走三十年。
“纸人力士之躯虽然坚固,但是此后不能轻易沾水,只能用细砂清洁身体。”江辞月一一嘱咐他们,“此外,其中灵力最多再运转半个甲子。时间一到,力士身体崩毁,你们的灵魂就要自行前去阴曹地府,否则就耽搁了转世投胎。”
众人纷纷叩谢江辞月。
直到今时今日,他们才知道江辞月所言的一切才是真相:自己自出生以来,竟然真的只是画卷中的纸人而已。
江辞月问他们:“可有去处?”
他们都没有去处,但是却有相同的目的地。
“我们想去看海。”大张说,“从未听说过,竟然不是陆地上生出水源,而是在大海上出现了陆地……我们想要去看一看传说中的‘百川东到海’是什么样的景象。”
“也好。”江辞月并未阻止他们,“此去东行,万望小心。”
这些寄宿于纸人体内的灵魂们,从外表上来看与常人几乎无异,就在灵犀宗门前一一向江辞月拜别,然后向着山下走去。
或许从此在尘世中,会出一些关于奇异纸人的民间传说。
送走了所有桃源村人之后,江辞月展卷再看。
桃源绘卷里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的狼藉之景。
他一时突然感觉到自己还不够了解段折锋:他是怎样下的手?如何能下得去手?
段折锋仿佛知道江辞月心中所想,他道:“做自己认为対的事。江辞月,只要一个人所持的信念足够坚定,就再也不会轻易动摇。”
江辞月很久都没有答话。
段折锋以为他生气了——像江辞月这样的人,应该无论如何都看不惯这种事,师兄想必心中又惊又恶,不知如何面対自己。
然而到了晚上,江辞月手捧着桃源绘卷,来到玉阙宫中复命。
他自然不知道玄微真君只是一具傀儡而已,在那九重鲛纱的背后,其实还悄然站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师弟。
“师尊。”江辞月站在玉阶下,低落地向玄微真君禀报,“桃源绘卷中的争端已经解决了,所有的桃源人都被救出,只是……用的却是一个特别的法子。”
他停顿了很久,没听见玄微真君的回答,就斟酌良久,又说:“弟子愚钝,不能度化所有人,还差点被群起围攻。于是师弟……段折锋釜底抽薪,将他们的肉身尽数杀死,将灵魂全部带了出来。”
玄微真君道:“虽行杀道,却为救人。対错功过,实难分辨。”
江辞月说:“桃源村人数十年来举行所谓‘祀鬼节’,假借天神之名,却行杀人、吃人的恶事,就算情有可原,其罪亦难赦免。此外,他们还袭击了弟子。段折锋杀了这些罪人,也是想保护我。”
“你觉得该如何处置?”玄微真君问他。
江辞月说:“于情于理,都不该惩罚他。但是宗门有律,杀十人者,无论如何都必须禁闭一年,罚抄《清净经》,直至心魔全消。究事情原委,一切都因我而起……我愿意代他受罚。”
鲛纱后,段折锋的目光落在江辞月身上。
前世,他杀空了整个桃源绘卷,将所有的灵魂都放归自由。
后来发生了什么?
江辞月斥责他杀性太重,罚他去崖边禁闭一月,令他心中愤懑不堪,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任何事。
那一月禁闭出来后,据说师兄接受了一个师门任务,整整一年都未出现。
他只当是江辞月从此厌恶、远离自己,却并不知道……
江辞月原来是在代他受罚。
——这个傻乎乎的小师兄,为何什么都不说?
堂堂玉阙宫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声。
很久没有得到回复,江辞月有些着急:“师尊,你不要罚他,他是少有的修行天才……要不就把我也一起罚了也行。”
过了许久,玄微真君说:“也罢。那就罚你们二人一起抄写《清净经》十篇,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解除禁闭。”
江辞月松了一口气,行礼道:“是,师尊。我这就出去与他说。”
他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头。
玄微真君问:“还有什么事?”
江辞月说:“我想请师尊教我制作绘卷之术……”
“你想学如何制作桃源绘卷?”
“是。”江辞月说,“我知道我现在力量微薄,做不出那样的小世界;智计也不够,不知道如何真正让人们在其中幸福安乐,不会再酿成像桃源村一样的惨祸。可是……如果连在绘卷里都做不到的话,如何要真正施惠于天下,保神陆十四州于太平呢?”
“此宏愿也。你可知道,即便是渡劫期真人也未必能做到天下太平,为师亦只能镇守灵犀山一方而已。”
“我知道,师尊,但是我想试一试,哪怕会被人讥笑自不量力。”江辞月抬起头,看向大殿之中永恒运转着的天道金轮,许久后缓缓道,“也许有朝一日,我成为渡劫期真人,又能明晓天下之真理,届时我就画一张山海绘卷,将山川湖海都画在其中,我希望海晏河清、时和岁丰、天下太平、国泰民安,我想保护其中子民不受天灾人祸之苦,也免于愚昧无知之恨。”
最终,段折锋和江辞月师兄弟两个还是一起受罚,被关在藏经阁里抄书。
用毛笔抄书这件事,做起来还是非常的慢,一夜时间往往也只能抄个半本而已。
江辞月正襟危坐地抄写,每个字都写得一丝不苟。
抄写间隙,他偶然看见段折锋在旁边悠闲地喝着茶看书,也不由低声叹气,心里决定:算啦,我身为师兄,大不了替他多抄两份。
大师兄为人正气,很知道以身作则。
但段折锋这种坏学生就不行了,他选择另辟蹊径。
——那两个穿越者呢?滚过来刷本座好感。
半个时辰后,周颦和李珠儿风尘仆仆地跑来藏经阁。
听说要替段折锋进行抄书这种苦差事,她们欣喜若狂:“太好了!!终于有机会能帮上忙了!!只要抄十本吗?真的只有这么点?要不多抄十本吧,更加显得诚心诚意。”
段折锋:“……”
江辞月:“……”
两姐妹甚至有商有量、有说有笑的:“一人抄十本,几天就可以了。”
“字迹可以临摹得像一点,大不了多花些功夫。”
“嘻嘻,一边抄可以一边等着蒸点心呀……”
“江大哥!你喜欢吃蒸饺吗?我们刚研制出一种水晶饺子……江大哥?”
江辞月完全没有在听,而是正在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段折锋。
——自己因故被罚,怎么能让其他同门帮忙抄写?
他觉得自家小师弟这样做不行,简直像在利用少女怀春的心思,让她们平白干活。
但再仔细一想,自己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们这样来往呢?
毕竟,江辞月也没有谈过恋爱啊……
——也许这是人家的情趣吧,毕竟有来有往才会有感情。自己一个外人,何必要去棒打鸳鸯……
段折锋眼看着自家小师兄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抱着他自己的笔墨纸砚进了隔间,背対着门口,默默抄起了清净经。
“师兄,你生气了?”段折锋也走进去,将门带上。
他靠近江辞月的背影,低下头在他耳边说话:“你不喜欢我找她们代劳么?那我这就让她们离开好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歪打正着地说対了哪句话。
江辞月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心虚和羞赧,支支吾吾道:“也……不必非得这样。你想和她们怎么交往都可以,我……又没说双修不好。”
段折锋一愕。
——交往?双修?他什么时候说过要亲近这些穿越者了?
回想起这几天来江辞月的种种奇怪情态,他忽觉恍然。
——江辞月并不是讨厌自己啊……
“师兄。”
“又叫我干什么?”
“师兄,你未免也太可爱。”段折锋笑了起来,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蓦然大笑出声,伸手一撑,将江辞月单薄的身子困在自己的双臂之间。
江辞月勉强转身,却只能和他面贴着面,修长五指无助地抓着桌面,瞬间大窘:“你、你突然发什么疯,外面还有人在……”
段折锋只是不听,深沉黑眸里蕴满了毫不掩饰的笑意,甚至倾身向前,几乎将鼻尖碰到他的鼻尖。
呼吸交织在一起,心跳声几乎清晰可闻。
江辞月羽扇般的眼睫不停眨动,紧张得耳尖通红,却不舍得移开视线。
段折锋低声闷笑,哄着自己的小师兄:“好师兄,你以后生什么气都要跟我说,我保证除了你以外,不会対任何人好……”
周颦和李珠儿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只觉得非常惊奇。
“哇,段总竟然笑了,而且好开心的样子。”
“我就说师兄弟两个感情特别好吧,周姐你看,他俩连被罚抄书都这么开心。”李珠儿小声说,“幼年期魔尊其实也挺可爱的呀……”
然而周颦脸色古怪,半晌轻轻拍着自己的脸颊:“我怎么觉得他俩在里面好有基情。啊我不对劲,我不对劲,你让我先静静。”
李珠儿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好自己掏出《魔尊攻略实况记录簿》,在上面写:“今天江总和段总被罚抄经书了,但是他们很高兴的样子,在藏经阁里说笑。总结:魔尊只要和剑宗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好像很高兴。”
周颦的脸色更加古怪,几乎无法控制自己脑补了,揪着头发苦恼道:“越说越gay了,快停下!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刷好感度……”
李珠儿认真道:“周姐,我怎么觉得比起咱们刷好感度,其实剑宗早就把段总的好感度刷了不少了。只要段总舍不得灵犀山,舍不得剑宗的话,肯定就不会有毁灭世界的想法了吧?”
“这也不失为一条明路……”周颦忽然愣住,恍如醍醐灌顶,“对哦,我们还可以撮合——呸,我们还可以让两位大佬互刷好感度啊!这样一来,剑宗说不定就让魔尊浪子回头……”
李珠儿拼命点头:“没错!现在魔尊还是幼年期,要趁机给他来个幼驯染。说不定在剑宗的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之下,未来段总就不是魔尊了,而是仙道的真君之一,变成了正道的力量!”
“斯哈斯哈,好、好香!”周颦的思想又控制不住了,“仔细想想,师兄弟CP真的很萌啊。师兄为人正派、光风霁月,师弟却桀骜不驯。比如每当师弟产生了邪恶的念头,或者做了坏事,师兄就生气地把他拉回家教育,斯哈斯哈……”
李珠儿听得云里雾里:“怎么‘教育’啊?打戒尺吗?”
——打、打戒尺?!那岂不是……
周颦的口水突然失控,从嘴角淌了下来。
这天夜里。
容雩眼看着段折锋从藏经阁里回来,而且心情似乎很好。
小狐狸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摇着尾巴问:“尊上,小师兄不生气了吗?”
“他没有生过气。”段折锋笑了笑,从袖里乾坤拿出一幅画卷——正是已经被毁的桃源绘卷。
他将绘卷放在自己书桌上,慢慢展开,只见其中被焚毁的房屋、田舍都已经被擦除,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
小狐狸问:“尊上,这绘卷还有什么用吗?”
“江辞月留着练习丹青用的,其中已经没有任何生灵。我问他借来玩玩。”段折锋道,“不过,以后还有一些用处。”
容雩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一些意味深长的东西。
少顷,段折锋磨了墨,提笔在损毁的桃源绘卷中,先将江辞月的清净小院又复现了出来。
容雩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了:“您好像很熟悉江辞月的住所呀?”
“我也住过两个月。”段折锋说。
他果然心情很好,非但不计较小狐狸多话,甚至很有闲情逸致,在清净小院里栽了一圈白芷——其细心程度,更像是不吝于装点自己的新家一般。
小院画完,他想了想,又在其中布置了一汪温泉,这倒是之前没有过的。
小狐狸心道:尊上真会享受!~
还在想着,只听段折锋叹了口气:“可惜,还是缺个江辞月在里面。”
容雩眼睛一亮:喔喔喔,原来是用来金屋藏娇的吗!那这温泉……嘻嘻嘻,尊上果然是最邪恶的!
这天夜里,狐狸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美事。
睡觉还流了一爪子的口水。
第二天,江辞月拿回自己的绘卷,还没有练习今天的功课,先看到了其中的清净小院。
他愣了一会儿,看向段折锋。
“我看你挺喜欢这地方,一住进去连我都忘了。”段折锋支着下巴,慵懒道,“我替你画个更大的,索性我们一起住了,如何?”
江辞月还没有听出其中的调笑意味,只是低头看了小院很久,说:“有心了。谢谢你,我很喜欢。”
——师弟果然宽宏大量,非但不计较自己连累他挨了二十戒尺,而且还惦记着他的小院被烧毁,将其还原得几乎一模一样……
小师兄感动极了!
江辞月:“等我将绘卷中的风景复原,就能带你在里面游览几天。到时候你想邀请谁也可以,只有我们两人也可以……”
段折锋笑了起来:“真的?”
“嗯。”江辞月认真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段折锋意味深长:“好啊。到时候师兄想走都走不了,别后悔就行。”
绘卷一事,并不为太多人所知晓。
不过此事过后,众人倒觉得江辞月和段折锋走得更近了一些,时常一起上下课也就罢了,还总是一起在藏经阁里看书,一起在后崖的林间吃下午茶。
周颦捂脸:“这真的不是我有问题,是他俩,他俩太有基情了……”
李珠儿也觉得有点不对劲:“哇,两位大BOSS年轻的时候这么亲密吗?”
但很快,他们得到了另一个消息。
段折锋修为一日千里,成为了新晋弟子当中第一个到达筑基期的。
灵犀宗掌门人玄微真君因此考察其心性、悟性,决定收他为关门弟子——也即是最后一位嫡传弟子。
早在数十年前,玄微真君就已经立下一卦:他此生将有两名徒弟,这二人皆为人杰,如果不是兼济天下的仙君,必然就成为祸一方的魔头。
因此,这个消息传出,灵犀宗上下为之震动。
“原来如此。”李珠儿点头,“应该是玄微真君在考察段总吧,所以让江师兄和他走得近了一点。现在他们真成了同门师兄弟,以后一起学习也很正常。”
周颦觉得很心累:“看来还是我想多了。对不起,我思想肮脏,这依然是个正经直男作者写的正经修仙世界……”
李珠儿忽然想到一件事:“诶?玄微真君可是化神期真人诶,他不是也应该劝魔尊放下屠刀吗?”
这一点,周颦倒是知道一些原因:“几千年后正式剧情开始时,玄微真君已经不见了,作者也从来没交代过两位大BOSS的师尊。我猜吧,要么是飞升了,要么是已经渡劫失败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