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夫郎家的连锁面馆—— by鹿绒

作者:鹿绒  录入:09-12

这半晚上,四下里除了虫鸣蛙叫,寂静无声,只有成排的灯笼光照在地上,泛着一片潋滟的光。
许仲越心想,若宋时安遇到危险,喊一嗓子他就能到,便没跟过去。
宋时安没想到他会闹出乌龙,解完手出门,来路被浓荫遮蔽,他一时转向,竟朝着另一边的走廊出去,绕了两圈,他也发现迷路,暗叫不好,突看见前方有一片古怪艳丽的红光。
他过去一瞧,隔着半开的窗,竟是一间布置得红彤彤的新房,芙蓉灯龙凤烛,有人盖着艳粉色的头巾,呜呜咽咽的叫。
像是喊救命。

第三十九章
宋时安觉得那人的身形有几分眼熟,愣了愣神,那人便靠着床柱直起身,头往地上一拽,把盖头扔在了地上,抬起一张鬓乱钗横的脸。
“宋时晴!?”喊出妹妹名字的一刻,狼狈地吐出哽在喉咙里的手帕子,塞得极深,几乎碰到了咽喉,她咳嗽了好几声,脸都涨红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这是……”少女在原主的印象中形象模糊,王娇娇把她管得很严,一如传说中的大家闺秀般不准轻易抛头露面,请了识文断字的女先生给她开蒙,此外还找了位从教坊司从良的娘子教她弹琵琶琴筝,习轻盈舞姿。
“救……救救我,大哥!”
宋时晴满脸惊恐,话说得很快。
原来宋家拼拼凑凑把银子还给蒋员外后,蒋员外也就息事宁人了,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极好色,出手还慷慨,莺莺燕燕主动凑上来的极多,他算是并不愁身边无美人伺候的。
凑巧的是,教宋时晴弹琴跳舞的教坊司娘子如今嫁的人,是往来贩运货物的小商人,有事要求蒋员外帮忙,为了讨好老头子,竟半真半假的把宋时晴说给他听。
说她貌美胜过开龙回头的宋家夫郎三分,兼挑弄得一手好琵琶,腰身软细似柳枝,竟是不可多得的绝色佳人,见蒋员外动心后,那教坊司娘子又去说服王娇娇。
宋时晴恨声道:“我娘真被猪油蒙了心,信了王娘子的鬼话,说蒋员外的原配夫人病了多年,我嫁过来三年五载,说不定就被扶正做继室,若我生下一儿半女,更是富贵荣华一生尽享,她也能当堂堂正正的蒋员外岳母!”
“她差点害死你不说,现在还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大哥,过去没帮过你,是我的错,求你原谅!如今我能遇见你,是老天爷怜惜我,给我一条生路,求求你救救我!”
宋时安好生为难,犹豫片刻说:“今天弘文书院的一众学子借蒋员外家的后花园聚会,这会儿人都喝醉了留宿蒋府,你二哥宋时金也在,不如我给你二哥捎个口信,让他来找你,你们一母同胞,有什么也好互相帮忙?”
见他转身要走,宋时晴不顾手脚都绑着绳子,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两手还死命拽着宋时安的裤子,险些把她好大哥的绸缎薄裤彻底扯下来。
“别去,大哥!我是看透了他们,在我亲娘心里,只有二哥才是她的心肝骨肉,我和你都不过是他的垫脚石!不是为了他去省城进京师的路费,她不会起歹心糟践我!”
看着小妹泪流满面的脸,宋时安真是进退两难了。
许仲越和小厮都在路边等着宋时安,等了许久,他才扭扭捏捏的出现在灯下。
小厮见他秀丽的脸都急得微微扭曲,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招许仲越过去,也不知双儿有啥不好说的私密事商量,他便知趣的避开了。
宋时安这才附在许仲越耳边,说了几句,许仲越神色微微一变,良久才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就等他俩的功夫,小厮被蚊子咬了两大口,总算盼到他俩回来,许仲越抱歉说:“我夫君突然肚腹疼痛,咱们走快些罢!”
小厮还以为他是犯了每个月女人和双儿必然会犯的毛病,也没多想,帮着把提篮拎到马车旁,许仲越掏了把铜子谢他。
等小厮高高兴兴的走了,许仲越又主动和车夫攀谈起来。
他平素少言寡语,也懒得多费心,先掏了几十个铜钱多谢车夫,又把一块烤好了没吃完的鹿肉拿出来,用荷叶托着请车夫尝尝。
在他俩背后,有个纤细苗条的影子飞快的从树荫深处窜出来,宋时安把能储物的凳子盖板翻开,让她好躺进去,然后捂着肚子□□:“我……我肚子好疼啊……”
他紧张得脸色发白,许仲越把和小厮说过的原话又对车夫说了一遍,车夫又收了贵重的鹿肉,又有银子,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这一路马车赶得飞快,两匹马简直四蹄要腾空了的跑,等到了水磨坊巷子,许仲越不紧不慢的往下搬东西,宋时安赶紧先进门去,见车夫百无聊赖的靠在车辕上,又堆出满脸的笑容,招呼车夫进屋喝两口甜甜凉凉的糯米酒。
等肚儿喝的滚圆的车夫心满意足的走出来,手里头又多了两根猪肉香肠。
他实在是乐坏了,回家把香肠交给老婆烧了好几顿菜,吃得满嘴流油,此后一挣银钱,便带着老婆孩子去龙回头店里打牙祭,这是后话了。
等关上院门,许仲越先回卧房回避,只穿了里衣里裤的宋时晴双膝一软,她一路都揪着心,生怕被人发现,自己不但要连累宋时安一家,还要被抓回去受苦。
逃出生天的喜悦让她无声的哭个不停,冲着宋时安连磕了三四个响头,宋时安想把她拽起来,竟没拽动。
见劝不住她,她磕头的响动也太大了些,若是惊扰了邻居也不好,宋时安便小声说:“好了好了,你饿不饿啊?我给你煮碗面吃?”
宋时晴愁容满面的摇摇头,接着肚腹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她羞红了脸,宋时安也忍俊不禁。
等宋时安手脚利索的端出三大碗面,宋时晴已经披上了宋时安的一身袍子出来,许仲越也把各色礼物提篮分门别类收拾好,点亮了油灯,三人痛痛快快的吃了一大碗面,宋时晴连面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打了个饱嗝后,她满脸惊讶的看着宋时安说:“大哥,太好吃了!”
比宋家酒楼做的所有菜都好吃!难怪大哥自立门户后,家里的生意便一落千丈。
许仲越放下碗筷,沉声问:“你暂时平安了,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宋时安和他商量过,要不要收留宋时晴,许仲越当时便回绝了。宋时晴和宋时安情况完全不同,他们二人收留她,于情理都不容。
宋时安想说话,但看一眼许仲越,还是没说。他和许仲越才是一家人,许仲越顾虑的也有道理。
宋时晴垂下睫毛想了一阵,毅然抬起头说:“许大哥孤身一人来的清江镇,如今已经挣下一份家产,我为何不行呢?我听说江南一带生意好做,我想坐船去试一试,自由自在的活上一回!”
见宋时安面露担心之色,她却爽朗的笑出声来,“大哥你别担心,我会装成汉子的,反正我胸襟一向坦坦荡荡,听说江南的汉子都个头娇小白皙,和女子双儿没甚差别!”
她笑了一阵,又感伤起来:“整个家,竟只有你和哥夫靠得住,我如今没什么可报答的,将来若有机会再见面,我一定会好好谢你们救命之恩!”
宋时安是操心的脾气,又担忧她路上没盘缠,一咬牙,把今日林之航给的一百两酬劳都拿出来,让宋时晴带走,路上方便花用。
白花花、沉甸甸的银子又激出了宋时晴的眼泪,她忍着酸楚,想了半天,只拿走了宋时安留在手边的绣花钱袋子,里头放着他平时零散用的一百个铜钱。
“多谢大哥,我不和你客气,这些钱够我付船钱,路上花用了。到了地方,再自己挣钱。况且你忘了,我刚才脱了喜服的时候,可没忘记带走我的头面首饰!”
临上花轿时,因宋时晴哭闹的厉害,王娇娇亲手帮忙绑她,给她插了满头新打的纯银鎏金首饰,她这一番动作,把宋时晴心中的母女情分彻底断掉了。
与此相反,宋时安却这样关心她,她心中又感动又愧疚,悔不该当初缩在小楼里,不曾给大哥一丝温暖和帮忙。
见宋时晴大咧咧的还要扯开衣襟,给自己看藏的头面首饰,宋时安忙摆摆手,用麻布包了几个包子、馒头和几斤切好的卤肉。许仲越也没拉出骡车,晚上人人都睡了,骡车一过声响极大,反倒招摇。
他带着宋时晴走小路,两人赶在天亮前绕到了江北镇,许仲越把宋时晴送上了船,等那船开了,在江心行了一会儿,他才匆匆赶回家来。
这一夜好生忙碌,宋时安去龙回头一趟,略看了看店里的情况,便又赶回家来,许仲越进门时,他已经准备好了一桌饭菜,趴在桌上睡着了。
许仲越只说人上船了、平安便开吃,吃饱喝足,倒头便睡,睡到大下午才醒来。
宋时安并没有去店里忙活,而是坐在床边给他打扇子,丝丝缕缕的凉风扇得极是舒服,难怪他睡得这样香甜。
“你对我真好。”宋时安见他醒了,用自己柔嫩的脸颊去蹭汉子的脸,幸福的说道。
只要是他的事情,许仲越不辞辛劳也会帮他料理妥当。
只要许仲越在身边,他的心就永远是定的。
睡得足够了,许仲越去喂了骡子和羊,又容许老六进卧房玩儿,消耗它身上多余的精力,宋时安则喜滋滋的把礼品和银子、打赏的首饰全清点一番。
这些东西加起来,竟有二百两银子呢!
他动心想开分店了。
许仲越见他高兴得唇角微扬,也淡淡笑了,说:“宋老板,我这儿还有一桩生意和你做,你可愿意?”
“什么什么?”
许仲越把三百两银票掏出来,放在宋时安面前,这些都是他抽空快去快回,打猎挣得的银两。
他怀疑宋时安是自己的福星,他确有一身好本事,过去打猎都不像这几次收货丰富呢。
“一百两银子一天,你空出三天来,我带你去府城玩一玩。”

第四十章
刚忙完宴席的事情,若是立刻又休息三天,宋时安担心店里出岔子,他一面把银票收拾好,一面又碎碎念叮嘱许仲越,不准他再瞒着自己偷摸出去打猎。
“万一你又遇上那头黑熊怎么办?你一个人,也没人能帮你。”
许仲越弯着眉眼听他抱怨,心里高兴得很,夫郎絮叨,充分证明夫郎有多关心他。
出门前,许仲越换了一套衣裳,笔挺的皂色长袍,薄薄的竹节棉料子,贴身一穿越发显出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袍子下方侧面开了极深长的口子,方便行走,露出里头枣红色的长裤。
这几身好衣裳,都是宋时安找自梳女们帮忙做的,夫郎熟悉他的身量尺寸,衣裳放量不多不少,显得精干又潇洒。
果然一出门,不少人回头看许仲越,宋时安也觉得骄傲,这个高大帅气的汉子,是自己的。
一进店里,宋时安便长长舒出一口气,把提起来的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去。
还没到迎客的时间,店门半开着,桌椅板凳和地都擦得干干净净,用来驱蚊虫的香草药包重新换过,挂在四处的柱子上,店里没有其他酒楼常年累月的油蛤气。
四名员工分配得当,叶度在后头厨房掸面条、煮高汤,地上从陈刘村新运过来的鳝鱼已经腌好了放在盆里。
其他三人添运煤炭、担水加满院里三个大缸,帮着摘菜,见他进门,沈复生一面把装钱的筐子取过来,一面递过账本,请宋时安一一检查。
宋时安心里也有一本账,用了多少料,该收多少钱,他能估摸出大概来,把十来吊用细绳穿好的钱拎起来看了看,他很满意的点点头,“店里井井有条,多亏你们了。”
正在忙活,门口突有人找宋时安,许仲越眼尖,一眼看见那人正是林之航办宴席着意讨好的对象,弘文书院的章南铭先生。
这位先生的来历,许仲越找庄砚喝酒打听过,说他是个表里如一的君子,在京城为官时两袖清风,只有一个结发妻子,为了结交他有人送美人去他家,被他连人带东西一并赶了出来。
如今在清江镇落脚,也和妻子感情极好,两口子膝下无子,吃完饭还没黑天时,不少邻居看见他们总相携着出来走走逛逛。
这样的人,许仲越是放心宋时安单独和他说话的。两人出去后,他不着痕迹的活动膀子,在三大一小四个汉子面前走了一圈。
叶度把装面条的盆往临街高炉一旁的台面上一放,莫名其妙的看着许大哥,另一个汉子更不解其意,拖着地嚷嚷:“让一让,哎,许大哥你让一让。”
许仲越抿了抿薄唇,干脆坐上干净桌子,双腿往旁边斜着一撇,越发修长好看。
还是沈复生聪明,他开口道:“许大哥这一身衣裳真好看,样式别致,颜色搭配得恰到好处,我在整个镇子上没见过这样好看的衣裳。”
许仲越看一眼他们身上干净挺括的“工服”,微微一笑,说:“过得去。”
叶度总算是反应过来,忙说:“这样好的料子,这样细密的针脚,一定是嫂子为了大哥,专门找人量体定制的,嫂子真是有心了!”
许仲越眉眼笑意更深,刚要说话,拖地的汉子不解风情的接话:“这衣裳咱们也有啊,都是嫂子托人做的,他自己只会做饭,不会针线活,又不是他亲手缝制的,有啥……哎呦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儿,你干嘛照着我的脚踩啊?”
叶度无语望天,收回脚,继续按摩许仲越的心灵:“咱们和许大哥能一样吗?咱们的工服都是一模一样的,许大哥的衣裳,一看就费了嫂子不少心血,嫂子真把大哥疼到了骨子里,爱到了心坎里!”
拖地汉子还想泼冷水,在叶度刀子一样锋利的目光里,嘟囔两声,往别处拖地去了。
唉,叶度撇嘴,果然光棍都是靠实力光棍的。
只有他和许仲越这样有心上人的,才能成为彼此的知己。
宋时安回来时满面春风,把章南铭的来意,一五一十的告诉许仲越,许仲越眉目温和的听他说话,两个人总是有商有量的。
“原来章南铭先生的兄长章南彦大人,如今在越州城的盐院里任职,他们兄弟二人的老母亲同章南彦大人一起住,离咱们清江镇并不远,三日后是他母亲的六十岁整大寿,章南彦应该是大设宴席,庆祝寿辰的。”
“章南铭先生不想去寿宴,却又挂念母亲,他托我做两样他们母亲爱吃的东西,他再找人送去越州城。”
“还掏了一两银子给我,我没要。”
许仲越闻言点点头,说:“章南铭看着经济并不宽裕,又是读书人,他不看轻咱们商户,咱们送他几道菜也没什么。”
宋时安噗嗤一笑,说:“是这个道理,而且也不算是白送呢!”
他把手一摊,露出攥着的一杆好狼毫毛笔,一卷书,许仲越原本就识字,展开一看,这书卷铁画银钩,竟是章南铭亲手写的一册字帖。
宋时安苦哈哈的说:“章南铭先生说我有慧根,浪费了可惜,又说我写了一手好狗爬,既然我不收他银子帮他做菜,还顺手帮他送给他母亲吃,他也不收束脩的加我一个学生,要求我临帖至少一百遍,还要把作业给他看,他好好给我批改!”
“我的妈耶,我又得写作业了!”
许仲越开怀大笑:“你等着,我给你买上好的笔墨纸砚,这样很好,不能辜负了章先生的一番心意。”
见许仲越笑得开心,晚上回去,灯下临字,宋时安顶不高兴自己一个人写,写完了许仲越还先章南铭一步品评一番,还评论得颇为犀利,他把毛笔往许仲越手里一塞,说:“换你写,我倒要看看你写的如何!”
许仲越为了振夫纲,当真坐下来认真写了一篇,写完后宋时安不言语了。
他于书法并无研究,也看得出许仲越的笔迹洒脱豪放、又不失优美。
后头他写累了,求许仲越帮他临两篇,许仲越竟狮子大开口,提出了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过分要求。
足有两晚上,宋时安被他颠过来倒过去的折腾,还得眉开眼笑、兴高采烈的主动上下运转,把宋时安累的胳膊都抬不起。
结果他还不帮宋时安临字,说“我比你的字好太多了,一写就露馅”,气的宋时安又挥舞拳头,大力捶他肩膀。
到了章南铭的母亲岳夫人寿辰的前一天,宋时安把做好的两道菜装好,和许仲越出发去越州城,开始难得的三天“带薪休假”。
去越州城有陆路和水路两条道,这些天日头正盛,树叶子都被晒得蔫儿巴,坐骡车一路颠儿过去,竟不如黄昏时的最后一趟船来得舒坦。
许仲越不愿委屈了自家夫郎,选的船自然是上下两层,带小小的房间可以睡觉的大船。
这种船类似于后世的轮渡雏形,跑的是长途,沿途也会靠岸上下客人。
许仲越扶着宋时安的手上船,给船老大二钱银子,要了一间船舱。
宋时安是头一回坐这种木头船顺流而下,满脸兴奋,许仲越便和他在甲板上看江水滔滔。
夕阳照在水面上,光斑层叠绚烂,随着船只行进,两岸的垂柳梧桐渐次远去,隐藏在绿荫中鳞次栉比的房舍也渐渐消失。
市井画卷换成了山水图,这一路山水极美,远山嶙峋崎岖,山势如笋尖直戳天幕,照影成双,宛如在水中有一个神秘的世界。
宋时安一面欣赏风景,一面把早就灌好甜米酒的筒子取出来,又把肉夹馍分给许仲越吃。
肉夹馍中间夹的肉饼子极厚实,花刀却又切得极细,酱汁烧得入味,咬一口肉汁在嘴里爆开,迎着清爽的江风,两人都觉得心旷神怡。
直到夜深人静,连留在甲板上的人都睡着了,宋时安才告别了江心月影,和许仲越回船舱里睡觉。
这时的船舱极之狭窄,别说许仲越这样的大个子,连宋时安都难以直起腰杆来。
他俩出门前托付好老六和羊,好生洗过澡,江上凉快也没出汗,两人便很快吹熄了灯,抱在一起囫囵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的亮起蟹壳青,船便停在越州城外的码头上,宋时安和许仲越下了船,排队等着城门开。
八月十五快到了,宋时安还做了几个咸甜口的月饼,他拿了一个咸鸭蛋黄馅的月饼给许仲越吃,许仲越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口,高耸巍峨的城门便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缓缓开了。
进城的队伍并不快,因守城门的士兵非常严格,每一个人的身份牌都仔细检查,有问题的一概撵出去。
等到了他俩,许仲越把两人的身份木牌递过去,将宋时安护在身后,只露出半张花容月貌的脸来,守门士兵多看了他一眼,便挥挥手让他们进去。
这越州城和小小的清江镇一比,果然要繁华许多,别的不提,单说入城一条道,就修建得开阔平坦,能同时容纳六辆马车同时通行。
许仲越找了租赁马匹的铺子,先租了一匹好马,才带着宋时安先住店,安顿好行李。
这一次来越州城,主要为了带夫郎好好玩一玩,许仲越选的是城中最好的客栈,要了一间清雅的上房,掏银子的时候,宋时安咋舌,一间房一天竟要三两银子,越州城的耗费,果然比清江镇多!
也证明越州城民众的消费能力,远胜过清江镇啊!
他们把行李放下,让店小二送了浴桶和热水,两人都好好的洗漱一番,幸而天气热,头发洗干净后很快便干了,两人都换上簇新的好衣裳,先去章南彦府上送寿礼。

第四十一章
章南彦在盐政衙门任职,论到底不过是七品官,这品级在越州城都勉强够看,去了京城更是芝麻绿豆一般,连上朝面圣的机会都没有。
但盐院官掌管盐务,如今朝廷每年的财政收入,泰半从盐科里出。从盐督抚到盐官,人人都知是真正的肥差。
岳老太太整日子的大寿,便因此大办特办。
许仲越和宋时安到章府大宅门前,看见的便是一副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热闹场面,门前檐下挂着大红五蝠捧寿灯笼,进进出出的都是奉命送寿礼的各府管家,离晌午开席还有些时候,宾客们在陆续里头走。
门房远远的便看见两个衣着光鲜的青年同乘一匹骏马而来,下马后,将名帖递了过来。
他一面悄悄的打量二人形貌出处,一面慢慢打开名帖。
看见名帖下方章南铭的署名,门房暗暗吃惊,大老爷和二老爷不对付的事,章府里头人尽皆知,他是章家老人,还记得章南铭指着章南彦的鼻尖痛骂,说看不起他这样的贪官污吏,玷辱了章家的门楣名声,祖宗先人们若有灵性,受不起他用搜刮来的钱财买香烛香油供奉。
两位老爷和下人们身份有别,门房自然不敢妄加评论。
但听见章南铭愤怒的一番话,门房暗想,若章府先人有灵,确实不知他们更愿意受着搜刮来的长明灯,还是忍受子孙穷得连香都买不起。
“二位既然是替二老爷送寿礼,就请随我过来。”
宋时安和许仲越一路跟进去,章府如今管家的是章南彦的正室林夫人,这几年她跟着丈夫从京师到越州城一路奔波,把岳老太太照顾得妥妥帖帖,在官夫人的圈子里,谁人提起林夫人,都要赞她是孝顺儿媳。
今日老太太寿辰,她更是提早数日便准备着,忙里忙外的不得清闲。
别的不论,单说寿宴上的菜品就颇为费心。
章家两儿子考中功名前,家道早已中落,老太太心疼儿子们,有啥好吃的都紧着他们,等儿子们终于出人头地,有余裕孝敬老母亲时,岳老太太年事已高,已吃不惯那些山珍海味,反觉得絮烦。
这回寿宴,越州城太守和一众大小官吏,和他们的家眷都来参加寿宴,为了不堕声势,林夫人早早就命下人重金请了从宫里出来的老御厨掌勺。他来过章府好几回,做的菜燕窝鱼翅,海参鲍鱼,用料昂贵,摆席花团锦簇的,老太太略尝了两口,只说让林夫人拿主意就好。
听说是小叔命人送来的寿礼,看提着食盒,应该只是几样菜,林夫人点了点头,还是从里间出来,到外间花窗边的圈椅坐下。
她刚呷了口香茶,人就进来了。
许仲越留在二门外,宋时安一人迈过门槛,向林夫人问安后,把食盒打开。
这食盒足有三层,是找孙叔专门制的,外层和里层有一寸多的两个间隔,一层塞了棉絮,一层则放满了专门买的冰块,上头还有一个挡板可以合上,因此冰块虽化开了,冷水仍旧在盒子里,并不会撒出来。
一掀开盖子,一股子凉气扑面而来。
林夫人瞧得新奇,等菜端上来,她又略有些失望。
三盘菜,竟分别是辣炒猪大肠、野菜炒鳝丝、杂粮包子拼酸辣土豆粉。
还有一大盒子饭后点心做得精致,莹润嫣红的麻将大小方块,半透明状如胭脂凝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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