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知道的是,熊乐晨走到步行街中央,又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了。
他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时看看各处流光溢彩的广告牌和大屏幕。除了脑袋和眼睛会转一转,他几乎一动不动。他就这么一直看着,看到了夜深之时。
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消失,绝大多数店铺已经关门,地铁当然也没了。
熊乐晨站起来,环视一周,然后朝着家的方向迈开了步子。步行街旁边有很多共享单车、共享电单车,但他都没多看一眼。用双脚走回去,对于熊乐晨来说并非什么痛苦的事。
街上已经没了行人和开门的店铺,还在播放着广告的街边屏幕变得显眼起来,也把街边的路面照得和视频画面一个颜色。
熊乐晨路过一个广告屏,面前的路面本来被照得泛白。但当他走到屏幕中央时,眼前骤然一红。
他转过头,只见左边距离不过三四米远的商铺大屏幕上,一个半人高的红色圆盘孤零零地挂在那儿。
熊乐晨刚看过去,画面就忽地一暗,全黑的屏幕上映出两行字。
——请仰望天空
——欣赏红月吧
“入侵……?”熊乐晨脑中闪过同事的话语,随即掏出手机,还算顺利地点出了张弛的视频通话。
哦,他也没细看视频还是语音,反正默认是视频通话,他就按了。而此时,大屏幕也再次换到了红月的画面。显而易见地,那月亮变得更大了,也更有压迫感。
熊乐晨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逃跑,也没抬头。
张弛很快就接了通话,手机屏幕上蹦出了他的大脑袋:“小熊?怎么了?你这是在哪,还没回家吗……”
熊乐晨摁了后置摄像头,然后对准了那屏幕。
“这是什么?一个红色的球……嗯?”张弛正疑惑着,随即就眼睁睁看着屏幕变成了黑屏白字,还是两行。
——你看着空中的红月
——空中的红月在看你
“‘红月’?这到底是什么?”张弛直觉认为不对劲,一连串的疑问语速飞快,“你在哪?安全吗?”
熊乐晨又把手机一转,朝向天空。
一轮巨大的红月就在那儿。
不,那不是月亮,它实在太大了,而且越来越大。它像是个从空中缓缓降落的热气球,或者飞艇,可又通体发着红光。刺耳的鸣响传递到了张弛的手机音响,刺得他的心脏狂跳。
就算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月相,张弛也知道,这玩意儿绝对不是真的月亮!
“快跑!”张弛立马站起来,抓上钥匙就冲出门,“躲到室内去,把你的定位发……”
话音未落,视频通话已然挂断。这不是任何一方挂断的,是熊乐晨的手机信号从刚才的满格,直接变为一个“X”,这下是连报警电话都打不出去了。
这应该是正在压迫而近的红月造成的。它还会引发生物的强烈耳鸣,甚至叫人强烈晕眩,正是之前在手机另一头的张弛都听得耳朵发痛的那个动静。然而熊乐晨放下手机后,并未痛苦倒地,也没慌不择路地逃跑,连慌张的神情都未露出哪怕一丁点。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红月。
如果有人——比如张弛、卢萍之流——看到这一幕,估计要以为熊乐晨这是被吓蒙了,吓得腿软了,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连腿都不会动弹一下。但熊乐晨只是轻轻攥了一下手机,随后就把它放进了口袋。
此时,红月已经降到了距离地面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它比热气球更大一些,没有月面一般的坑坑洼洼,反而有些光滑。红光是从表面下层发出来的,但熊乐晨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他只是盯着这个红色的球体,黑色的瞳孔也被红光印上了血色。熊乐晨感受到,这所谓“红月”传来了压迫感、凝滞感,以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力。
他往前踏了小半步,手指轻轻一蜷——
红月竟生生被劈成了两半!
熊乐晨极为难得地怔住了。
因为这不是他做的,他的第一步甚至没完全踏出去!他还维持着仰望的姿势,只见在那向两边分开的红色半球之间,出现了一个人影。
手持长剑,高高跃起!
被切成两半的红月在空中分开,正要坠落的瞬间,竟生生消失了。
熊乐晨却没去关注消失的红月,因为那个提着剑的人已经落在了他的面前。那样高的地方下来,这人落下的动作却极其轻盈,踩地之时悄无声息。加上之前种种,彰显着来者必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他身形颀长,黑长束发,长袍加身。即便是灯光昏暗的夜里,也看得出他的眉眼凌厉,神情淡漠。他身上带着无形的威压,比之前那红月多出十倍、百倍,使得人一看到他就会心惊胆战、不敢正视,从而忽略他那实则英武十分的容貌。
熊乐晨却一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从他还在半空中时,直至他到了自己跟前,熊乐晨的视线都没挪开半分。就算这男人手里还拿着利剑,就算他刚才一剑就能劈断那骇人的红月,熊乐晨也没露出一点害怕的表情。
男人也看着熊乐晨,一张口,声音清冷,内容却略带暖意:“没事?”
熊乐晨张了张嘴,好像过了两秒,才找回说话的方法:“……没事。”
男人一点头,又要继续说点什么,可刚说了一个“你”,熊乐晨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熊乐晨不想接。
可电话那头的人很坚持,熊乐晨一动不动地伫立,铃声就持续不灭。他和男人就这么对视了一分钟,男人终于道:“接吧。”
熊乐晨这才伸手掏了手机,可即便如此,他的视线也没离开对方。他就这么当着男人的面,接了来自张弛的视频通讯。
“小熊,怎么样了?!刚刚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吓死我了!”张弛明显在开车,但还是抽空看了看屏幕上的青年,“你现在在哪?那玩意儿还在追你吗?你能发定位就发定位,不能发就找地方躲好,我已经叫人想办法定位你的手机……”
“我没事了。”熊乐晨虽然举着手机,却没怎么看屏幕,“红月,也消失了。”
“消失了?怎么消失的?”张弛问到这里,顿了一下,又转而道,“算了,见面再说。你别掉以轻心,还是先躲起来,不要在开阔的地方!旁边有别的群众吗?让他们都躲起来,千万别看热闹!”
熊乐晨没马上回答,只是依旧望着男人,忽而反问张弛:“你之前说过,只要有能看到或者处理异象的人,就要想办法带回‘特美办’,是吗?”
“你怎么忽然说这个?虽然那是句玩笑话,但是意思确实是这个意思……”张弛说着说着,忽然自己悟到了熊乐晨的语意,“有人处理了那个红月?!”
熊乐晨再次点了一下后置镜头。
张弛一瞧,光从面相就能认出这长发男人的不凡之处,立刻道:“小熊留住他,我马上到!”
熊乐晨自然是应了下来,挂断视频后还顺手发了定位。
做完这一切,熊乐晨放下手机,仿佛才想起来似地问面前的男人:“你……能和我一起等一会儿吗?”
男人不答反问:“你叫‘小熊’?”
“有些人这么叫我,但是,我的名字是‘熊乐晨’。”熊乐晨回答他,接着又问他,“你叫什么?”
男人望着他:“我的名字是‘薛锐’,小熊。”
“薛、锐。”熊乐晨讲话的速度本身就不快,念出薛锐名字的时候,仿佛舌尖在唇齿间缓缓碾磨了一会儿,边念边慢慢品味着这两个字。他念完了,才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你能和我一起等一会儿吗?”
薛锐这次的回应很干脆:“可以。”
最后来接熊乐晨和薛锐的“特美办”成员,一共五个。
这还是只算上来现场的,另外还有两人在家里做后方协调,随时联系。没办法,先前熊乐晨忽然掉线,还打电话时怎么都“不在服务区”,给张弛吓得不轻,直接把整个“特美办”都吵起来了。
等他们到了现场,两个带熊、薛二人上车并了解情况,三个结队搜查了一番周围。不过这一圈检查,啥也没查出来,之前作妖的那个大屏幕来来去去播的也是原本的广告,不再出现什么红月。众人只得先记下出事的地点和屏幕,等着明天再让相关人事来扫尾今晚的事件。
而在另一头的车上,张弛等人简单确认了一遍熊乐晨和薛锐身上都没伤后,又问了薛锐的名字。然后他们没急着探究薛锐的来历,而是先开始沟通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这时,熊乐晨才终于把今晚遇到红月的起承转合,以及上次在公交车站的类似经历,通通说了一遍。他说得平铺直叙的,没什么语调起伏。但就是这样无聊的简述,也把“特美办”的众人听得心惊肉跳。
“你居然以前就遇到过,怎么一声不吭的啊!”张弛觉得这个小年轻真是不知轻重,忍不住带了点训话的语气,“怪不得你总想看孩子失踪案的视频,是不是觉得和你看到的奇怪视频有关?”
在车上以及线上会议室里的同事们纷纷同样表示谴责。主要熊乐晨不仅是新来的编外,还是个“信息位”,在同事眼中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年轻。他发现异常后,应该做的是赶紧汇报,而不是独自面对,不然真的太危险了!
对此,熊乐晨只是回道:“上次那个红月,很快就消失了。”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你这次是运气好,有人救了你。万一……你真是后悔都没时间、没地方后悔去!”张弛没好气道,“你上次重伤后脑子还没好全呢,为你自己多想想行不行?说起来,我之前不是早就让你去坐地铁回家了吗,怎么你现在还在这附近?是不是忽然又想不起来怎么搭地铁了?”
熊乐晨还没回答,旁边薛锐忽而开口问道:“你受重伤了?”
熊乐晨扭头,对上他的视线,缓缓回道:“也不算重伤,只是失忆了。”
“你可别逗了,当时多危险,是你根本没反应过来!”张弛吐槽了一句,随后跟薛锐补充解释道,“小熊上个月出了车祸,身上是没受什么伤,但脑子直接撞得失忆了,连拦下路过的车求助都不会。大晚上的,还下雨,他就一脸懵地在国道上自己走。要不是我碰巧开车路过,碰巧照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就立马拦住他,他一个血人都不知道要走到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薛锐又看熊乐晨:“是这样吗?”
熊乐晨:“……是。”
薛锐不说话了。
他其实没什么表情,但就让人觉得他身周自带一股凛冽乃至生人勿近的气质。而熊乐晨也经常无甚表情,可就会让人觉得他有种懵懵然、茫然单纯的感觉,只能说还是各人有各人的气场。
而讲完熊乐晨的来历,张弛也就顺势把话题引到了薛锐身上:“薛先生看起来……也不是普通人,敢问是哪里人?”
薛锐给出的答案,很模糊,但又在众人意料之中。他说:“我是世外的修者,刚入世。”
张弛心道果然。说实话,要不是熊乐晨证明薛锐能跃至半空,还一剑劈开红月,张弛只怕要怀疑薛锐是不是哪个古装剧组跑出来的演员。毕竟细看薛锐的脸,还是很扛得住镜头的。只不过薛锐的气场和身手,就绝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了。
同事又问:“修者是指……传说中的‘修真者’?”
“我不太清楚所谓传说中的‘修真者’是何种样貌。”薛锐回道,“不过是练过一些武,能斩些妖魔而已。”
张弛问:“这么说,那‘红月’是妖魔?”
“不清楚。”薛锐回得理直气壮,但就是隐隐地令人信服,“我路过,察觉它要加害于小熊,就出了一剑。哪知它直接一分为二,一息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未必已将其毙命剑下。”
他就这么直接喊熊乐晨为“小熊”,熊乐晨自己没什么反应,但其他同事都听得有些暗觉意外。
“薛先生救了小熊,就是小熊的恩人,也是我们‘特美办’的朋友。”张弛一顿,再次顺着话就自我介绍起来,“刚才只给薛先生看了我们的证件,还没详细介绍过,‘特美办’的全称是‘特殊事件处理办公室’,直属于国家安全部门。我们的职责,说白了也是像薛先生这样‘斩妖除魔’,保护百姓。我还不太清楚薛先生所谓‘入世’,是有什么目标。若是平时有空的话,可否协助我们一起查案办案,保护一方平安?
“当然,薛先生如果不想进入我们的系统,不愿受到太多管束,与我们签订合作关系也可以的。小熊现在就是这样在协助我们,也有对应酬劳。不过薛先生是世外高人,我们不以世俗之物做什么诱饵。你要是觉得可以一谈,我们可以再约时间地点,细细再谈。薛先生要是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出来。”
张弛拉人向来这么果断,熊乐晨就是这么被他“忽悠”进来的。他对自己的眼光也向来自信,他觉得薛锐既然自愿出手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那应该本质上不坏,可以“拉拢”。
而薛锐面对张弛发出的邀约,略一沉吟,提了个问题:“什么时候谈?”
张弛:“……明天?”
薛锐:“我不用睡觉。”
张弛:……但我要啊!
幸运地,最后“特美办”还是没通宵工作。
唯一要解决的难题,是薛锐说自己没身份证明、没钱、更没住处。他说得这么坦诚,“特美办”的人都无语望天。但这种水平的人可不能放在外面乱跑,而且要说什么部门能快速办理这类人的身份,那“特美办”还真是当仁不让。于是张弛准备把他带回办公室,先临时采集了指纹等信息,初步确认没有犯罪案底之后再安排住宿。可以给薛锐先安排招待所,也可以在“特美办”哪个同事家里暂时借宿,都能商量。
张弛和薛锐说这个流程的时候,一开始还有点担心薛锐不配合。毕竟这类“世外高人”,有点自己的任性脾气也很正常。没想到薛锐并未马上反对,只是看了一眼熊乐晨:“你们准备怎么安排他?”
旁边同事道:“我送他回家。”
“他既然已被红月追踪两次,未必没有第三次。”薛锐道,“放他一人,不安全。”
张弛和同事面面相觑。
薛锐这话虽然说得没错,但也是“特美办”自己内部需要处理的事。同事还准备回去盘问一下熊乐晨干嘛大晚上不回家呢,现在听薛锐说得直接,只好问他:“薛先生有什么看法?你觉得红月今晚还会袭击熊乐晨?”
“不一定。”薛锐回了一句,随后转向熊乐晨,“既然可以借宿,我可否借宿你家?”
张弛其实不大乐意薛锐去和熊乐晨凑一屋,毕竟薛锐相对来说还是个陌生人,武力值还这么高。万一他有什么想法,熊乐晨哪抵抗得了?
但还没等张弛插话,熊乐晨就道:“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啊!张弛赶紧拦话:“小熊家就是个一室户,也就一张单人床,两个大男人怎么挤得下?不如薛先生先暂住招待所,小熊去我家吧,我也能保护小熊安全。”
熊乐晨道:“我可以不睡床。”
张弛:那更不行!
“我不必睡觉,也不需要用床。”薛锐道,“说到底,不过是暂时的栖身之所,我也不一定需要。”
“特美办”更不可能放任他提溜着一把长剑大晚上在街上溜达。他去“斩妖除魔”了还好,要是被巡夜警察发现了,这上哪说理去?要是双方一言不合就开打,搞不好还会出现没必要的牺牲。
“那这样吧,咱们先回办公室办一些最初步的流程,小熊也一起去,再说薛先生今晚的安排。”张弛心道等下一定要私下劝劝熊乐晨,嘴上便先把借住话题糊弄过去,然后启动了车辆。
这一路上,大家也没闲着,探究了熊乐晨为什么大晚上不回家的问题。
熊乐晨的回答倒是挺干脆:“我喜欢逛街。”
同事问:“买了什么?”
“什么都没买。”熊乐晨道,“就想多看看。”
“看什么?”
“看不记得的东西。”
这话一出,“特美办”的人们不好教训他了。
最后还是张弛道:“小熊啊,以后就算想看,也别待到这么晚了。你看地铁都没了,你也不方便回家,是吧?多不安全。”
熊乐晨不置可否,只是模糊地“嗯”了一声。
薛锐没参与这个话题,不过自始至终地看着熊乐晨,像是在观察,又像纯粹只是找个东西看。
熊乐晨有时和他对视一下,有时又挪开视线,却始终没问他在看什么。薛锐那种令人心颤的视线,熊乐晨却能适应良好。
结果这个晚上,最后薛锐还是去了熊乐晨家。
没办法,张弛没劝动熊乐晨。不管他怎么说,熊乐晨的回答只有“没关系”“我觉得他不会”。张弛无奈得很,只能尊重这个成年人的决定。但他也千叮咛万嘱咐,一旦有什么问题,就立马电话自己。
——虽然也未必来得及就是了。
张弛把两人送到了熊乐晨家,顺便把单位里的一张折叠床也一起送来。临走之前,他还提醒熊乐晨,最近暂时不要再联网看视频了。
熊乐晨只道:“薛锐能打退红月。”
张弛居然有点习惯他无条件偏向薛锐了:“……行吧,那你落单的时候不要看。”
熊乐晨点了一下头。
张弛看了一眼站在窗边往外看的薛锐,又来了一句:“看来你和薛先生真的投缘,一见如故,才会叫你这样信任他。”
熊乐晨回道:“他救了我。”
张弛心道我这是给薛锐道德压力、不要害你,谁跟你夸他,但面上只能应:“是,薛先生厉害。”
最后又东拉西扯几句,张弛终于在凌晨离开了熊乐晨的家。
门一关,屋里只剩下熊乐晨和薛锐。两人双双站着,相隔好几米。他们相顾无言几秒,熊乐晨忽然来了一句:“你坐。”
薛锐却道:“我想参观一下你家。”
“可以,你随意。”熊乐晨说完,好像才又想起一句似的,“喝点什么吗?”
薛锐看着他,眼底似乎来了点兴致:“你家有什么?”
“水。”熊乐晨回忆了一会儿,“还有冰红茶。”
“你喜欢哪个?”
“……差不多。”
“那给我水吧。”
熊乐晨于是去接水。拿一个玻璃杯,从饮水机接了大半杯,然后拿给薛锐。薛锐这会儿正站在他的床边观察,接过水,没急着喝,而是指着床道:“这个图案是什么?”
这说的是床上四件套的缤纷图案,熊乐晨对答如流:“《星战》,一个电影。”
薛锐看向他:“电影?”
“就是在一个比刚才街上更大的大屏幕上,播的故事。”熊乐晨努力地形容了一下,“《星战》说的是在宇宙里,各个星球上不同的种族之间发生的事。”
“其他星球上的不同种族?”
“都是人类自己想象的,不是真的存在。”熊乐晨说完,问道,“不喝水吗?”
薛锐这才喝了一口。无色无味,没啥好评价的,但他喝完却问了一句:“你不喝?”
熊乐晨回道:“我不渴。”
薛锐看了一眼手里的杯子,又扫了一眼那张没怎么整理的床,继而道:“那继续给我介绍一下你家里吧。”
熊乐晨点头,当真给他一样样介绍起来。
说实话,已经大半夜了,两个大男人在小小的屋子里兜圈,把各种电器、家具等通通讲解一遍,场面其实挺奇怪的。何况讲的那个还曾“完全失忆”,属于是一个敢讲,一个敢听了。然而这俩就是讲得认真,也听得自然,双双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等门口的电子猫眼都讲完,已然深夜两点多。
而熊乐晨仿佛不觉得这个时间有什么问题。他还站在门口附近,等着薛锐的下一个提问。
薛锐却道:“这么晚了,你不休息吗?”
熊乐晨怔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问这事:“你今晚的休息……”
“不必管我,我不用休息。沙发足够我坐会儿就行。”薛锐顿了一下,又淡淡说了一句,“你回来后似乎都没怎么坐下。”
“我……之前一直坐着,也不是很累。”熊乐晨扭头往衣柜的方向走,“那我先去洗漱了。”
薛锐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一件一件地拣出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关上门。不久,水流声传了出来。
薛锐望着卫生间的方向,无声地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意。
一夜无事。
早上又是张弛来接人。他带着早餐进的门,一看熊乐晨和薛锐双双安好,心里暗暗松口气。
三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吃早餐的时候,张弛还顺便问了一句两人休息得如何。熊乐晨随口回了句还行,薛锐闻言,评价道:“是吗?但你睡觉似乎不太会动。”
薛锐可是在沙发上打坐到天明的。
熊乐晨咬着包子的动作一顿,随后垂下眼,继续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似乎是要把东西先吃完再回答。旁边张弛倒是大口咽了豆浆后,说道:“正常得很,我累得要命之后的睡觉也长时间不动弹,跟昏死过去似的。昨天小熊和我跑了一天的案子,晚上还遇到那样的事,估计也是疲惫不堪的吧。”
熊乐晨还没吃完嘴里那口,但表示同意地“嗯”了声。
薛锐看着他,也缓缓喝了一口豆浆,遮住了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昨天说的,可是“不是很累”啊。
薛锐又到“特美办”,先单独去谈了合作的事。
熊乐晨则是被“抓”去做关于“红月”的笔录。虽然昨晚他已经说了一遍大致经历,但今天需要落实到各种文本和录像证据上,还得签字摁手印的那种。不幸中的万幸,昨晚他给张弛打的第一个视频通话,被张弛录下来了。因此即便熊乐晨的描述十分简陋,“特美办”还是准确掌握了关于“红月”的信息。
“怎么样?”卢萍摁停了张弛提交的录像,问在场的其他同事,“既然小熊说这个东西有吸力,还能忽然出现和消失,你们觉得这个‘红月’会和小孩失踪案有关吗?”
“不太可能吧?这可没有外语歌和劝说家长的环节。”一名同事说道,“就算是这个视频背后的‘东西’,能够根据抓捕目标的不同而展示不同的视频内容,可失踪者里有几个是婴儿啊。他们连翻身都不会,怎么去看视频、理解视频,再去看红月?”
“如果红月是否抓捕,和目标是否看红月本体根本无关……”
另一名同事从会议室外冲进来,打断了众人的讨论。他挥舞着手机,脸上神情严肃。
“又有孩子失踪了,这次监控拍到了孩子消失的过程,还有那个古怪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