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无亲无故的族群尚没有关怀,更何况人类这种死敌。
人类越是内斗,越是受难,他们看在眼里才越能有报仇的快※慰——活该。
害人者人恒害之。因果定律而已。
蒋萤接着看评论:
【尘暴主题?有点怪吧,弃星的环境不是大部分都恢复成原始森林了吗,哪儿来的沙尘?】
【杠精退散,都按现实的来还玩什么游戏啊。】
【你才杠精吧,追求真实感也叫杠了?】
【哎,其实我觉得杠精说的有道理,森林里这么多树,就算天降沙尘暴,也会被拦截啊?】
【你都觉得人家有道理了还叫人家杠精……】
【离谱。】
【算啦算啦,它们又没有脑子,符不符合逻辑nbcs。】
【也是,我们看的是他们怎么逃生,又不是侦查游戏bug。】
【+1】
【万一有谁发现了不对劲呢?】
【傻○,这么聪明还能叫丧尸吗?】
标准时2000,原本黑漆漆的屏幕缓慢亮了起来。
直播开始了。
蒋萤手上拿着咸蛋黄味的薯片,这也是陆地特有的美味,嘎吱嘎吱嚼着。
全息投影分成三块,一半是随机放大的一幅画面,三分之一全局镜头,剩下的则是疯狂滚动的弹幕。
【开始了开始了,兄弟们这次押谁?】
【模拟末日不是全员逃生么,有啥好押的。】
【对哦。那给谁打赏啊?】
弃星上现在大约共有三万只丧尸,也就是说,全局镜头有近三万个。
由于丧尸们是没有名字的,系统为他们每个人都赋予了独一无二的编码。但是编码太过繁琐,所以系统也分配了简易版的昵称。
观众通过输入编码或者昵称,锁定自己感兴趣的频道放大,或者看系统随机提供的画面。
除了模拟末世试炼,普通的直播是7*24不间断的。
弃星外星域的观众们既可以下注常规赛押谁能1V1中胜出,也可以年终时预测各种半决赛、决赛的名单。
至于每季度开启的逃生模式,由于没有唯一的赢家,就变成了单纯地打赏和打榜。
人气高排名靠前的丧尸有可能获得随机掉落的道具,增加赢面,非常能调动观众的互动感。
部分高人气的候选者有自己的粉丝团,甚至会贩卖周边,大大提高了观众们的参与积极性,直播间有了良性循环。
【那肯定押弩哥啊,还用说么。】
【弩哥,我滴神!】
【我把去年的年终奖都押弩哥了,今年必拿下王者!】
他们口中的“弩哥”是系统昵称为“□□”的男人,比普通丧尸的运动神经好很多,几乎与正常人类无异。
阴沉,凶狠,无往不利。甚至以丧尸自有的交流方式组建了一个帮派,是直播间最火热的团队之一。
蒋萤也看过弩哥的频道,不过这位实在不帅,身上都是血污,头发更是脏兮兮的,叫十级颜控的她毫无兴趣,宁愿看些长得好看点的——虽然说要求丧尸“好看”实在太过苛刻。
【听说连陛下都很看好弩哥呢。】
【别瞎几把扯,陛下怎么可能参与。】
【真的,我有门道的。怎么,陛下就不能有点儿私人娱乐吗?】
【我信你个鬼。】
【请这位网友立刻停止对伟大的西奥多陛下的污蔑!】
蒋萤对他们的谈论嗤之以鼻,自己想押弩哥就算了,还冠以陛下的名头——陛下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有那个闲工夫来看直播?
西奥多陛下带领人鱼族走出历史上最黑暗的岁月,也将赫特星建立成前所未有强大的帝国。
他是他们的信仰,绝不容不敬的揣测和亵渎。
她关掉弹幕区,在全局区最上方输了一串编码,打算去看看平时关注比较多的一位长得不错、人气颇高的女“选手”,特意换上了对应的Q版头像挂件。
编码锁定,加载进对应的直播镜头。
随着她的进入,[当前观众:0]跳成了[当前观众:1]。
蒋萤愣了一下。
平时这位的观众怎么也得有个小几万人,怎么可能就她自己在看?难道掉线了?
蒋萤核对了下昵称,【棘棘果】,更不对劲了,系统分配给丧尸们的昵称是不会更改的。
她边吐槽这是什么鬼名字,边检查编码,发现输错了一位数字——走错地盘,跑到其他丧尸的直播间了。难怪那么冷清。
刚准备退出去,她感觉哪里不对劲。
沙尘暴还没侵略进这个区域,天空仍是亮的,画面很清晰。
屏幕中央的那个丧尸,竟然浑身没有半点脏污,肢体也都是完好的,唇红齿白,肤如凝脂。
蒋萤揉了揉眼睛。
又揉了揉眼睛。
她确定自己没看错——这真的是个雪白雪白的少年,莹润的肌肤在愈发黯淡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背景纷乱的森林将他衬托得格外静谧,如此圣洁而美丽,如同遗世独立的小鹿。
与此同时,北极星。
麦汀汀背着包,包里装着麦小么,被迫提前开始迁徙。
昨晚他们睡在废墟里,享受了一个安宁的夜晚,也做了很好的梦。一觉醒来,星球却再次变了天。
麦汀汀隐约知道,是天灾要降临了,得赶紧找到更安全的地方才行。
以前每次灾难来临,麦汀汀都躲在树屋中冬眠。小屋子意外坚固,不管是狂风暴雨,还是虫灾地震,竟然都完好无损。
他可以睡上一周,灾难不会持续太久,等到他睡醒出来,外面的世界已然恢复平静。
弃星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种自然灾害,毕竟是末世时代,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丧尸们更不会多虑。
但现在不同往日了。
森林中的风越来越大,枝叶猎猎作响,短短几分钟之内,原本清透湛蓝的天空被覆盖成了昏昏沉沉的黄色。
很快,粗粝的沙子被风裹挟着漫天飞舞,几乎要将小小的星球一口吞没。
丧尸是不需要呼吸的,但人鱼不行。麦汀汀非常庆幸在树屋收拾东西时拾上了清洁面具,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他先给崽崽戴好面具,又仔细裹上小毯子,再塞到背包里;自己则披上厚外套,防止沙子划伤皮肤。
在他做准备工作的同时,更多的沙尘狂暴来袭,参天大树根本无法阻挡它们入侵,视野清晰度骤降。
转瞬间,世界就看不清了。
视力受阻,只能调动别的感官,小丧尸在嘈杂的风声中辨别出动物和其他丧尸仓皇逃窜的脚步。
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天灾,有些犹豫,究竟是跟上他们,还是自己找个偏僻的角落更安全些。
最终,直觉还是让他相信动物们的本能,踉跄地跟在后面。
丧尸的速度本来就很慢,有风沙的阻挡,行动更是越来越困难。
麦汀汀把外套的帽子使劲扯了扯,捂住口鼻,防止吃掉太多没必要的东西,干涩疼痛的眼睛快睁不开了。
少年深知自己的实力有多弱,没有被其他丧尸吞噬是因为他们莫名嫌恶自己,而以往逃过天灾全凭意外发现的安全屋——简单来说,活到现在全靠幸运。
眼下,幸运之神是否能再一次眷顾他?
他把装着崽崽的背包挪到胸前,敞开外套,弓着身背朝风向,用衣服和身体尽量给小人鱼再多几层保护。
前面有几头变异羚羊忽然停下来,一个接一个朝着什么东西狠狠撞去。
试了好几次无效,它们狂躁地喷了个响鼻,蹄子在地面上刮擦几下,又匆匆离开。
待它们走远,麦汀汀才敢上前查看。
那是……一幢平房。
不知道以前是用来作什么的,此刻静静矗立在沙暴中央,如同厄运中救赎的神明。
但麦汀汀心情并没有变好,反而更加沉重:就算在变异之前,羚羊的冲撞力也远远大于人类,更别提病毒赋予了变异生物怎样恐怖的力量,丧尸根本无法匹及。
如果连充满蛮力的它们都撞不开门,那么,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蒋萤放下薯片,下意识坐直了,操控放大屏幕。
就算离这么近看,小丧尸的皮肤仍旧没有一丝瑕疵,五官精致如画,实在是张无死角的漂亮脸蛋,就算放在母星上出道也不为过,甚至轻松艳压一众根本搞不明白怎么就火了的小明星。
他的头发有点儿卷,是淡淡的银色,只穿了一件纯白的T恤,连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就是尺码太大,空空落落,露出纤细的手腕和笔直的双腿。
如果不是左腿腐烂的部位长出荆棘,蒋萤几乎要以为他根本不是丧尸、而是不小心误入弃星的人类了。
攀缠而上的藤蔓开着水蓝色的花儿,它是色泽浅淡的他身上唯一的明艳,却也将那张小脸衬得愈发甜美。
小美人背着小书包,这让他看起来更加乖巧,像个还在上学的少年。
他似乎对周遭动物都在逃生感到茫然,烟蓝的眸子流露出一丝无措,忐忑地咬住嘴唇,楚楚可怜。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轻松唤起单身二十几年的蒋萤的母性。
沙尘暴迅速袭来,镜头都被蒙住了,小美人的身影隐没其中,什么也看不见。
这样的情况很常见,系统会自动调节,不需要观众做什么。
趁着系统清洁的空隙,她抄起PADD搜索“棘棘果”,结果全网查无。
蒋萤想不通,人鱼族都和她一样是颜控,除了追求力量至上会关注弩哥这种强大的丧尸,长得好看的丧尸也同样受欢迎。
这个叫……叫……呃,棘棘果的少年,这种级别的美人,怎么会淹没在茫茫镜头中,从来没有人关注过?
系统算法无迹可寻,也许就是恰巧从来不曾推送过,以至于手误的蒋萤阴差阳错成了第一个观众。
她冒出了一个想法。
既然老同学可以成为名主播,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只要她成为第一个发现和推广“棘棘果”的人,凭借母星对美人的热爱,以及这只小丧尸自身如此优越的条件,她——还有他,一定能大火!
等到蒋萤整理好思绪再抬头,黄沙不见了,小美人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一间屋子,沙暴关在外面,看起来暂时安全了。
蒋萤松了口气,小美人漂亮是漂亮,就是看起来太柔弱,她都担心还没等自己的主播入驻申请被审批下来,他就折在天灾人祸里。
必须得抓紧时间。
她立刻用腕机呼叫闺蜜,两眼放光:“哎我跟你说,我刚刚发现了一只特别可爱的小丧尸……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丧尸怎么能用可爱形容’——真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五分钟前。
房子大概是个仓库,门上嵌着密码锁,没有任何反应,只能靠蛮力打开。
可门是铁制的,这么些年无人维护又风吹雨淋,早就生锈得动弹不得。
麦汀汀想了好几种办法,反反复复尝试,理所应当全都失败了。
没时间了。身后狂风咆哮,漫天黄沙如同大军压境,直逼面前。
他没有速度和力气奔跑,就算不需要呼吸也不能坐以待毙。再不找到藏身之处,沙尘能将人活埋。
少年用上吃奶的劲儿,瘦弱的肩膀还是怎么撞都撞不开铁门。
他着急得在原地转圈圈,却也想不出办法来。
就在此时,怀中的背包里动了动。
小家伙硬是顶开层层叠叠的保护罩,露出小脑袋:“么!”
隔着面罩也能听见他的语气相当坚定,好似拍着胸※脯说:就交给崽崽吧!
小丧尸踌躇了下,小人鱼特别是特别,可毕竟是个话都不会说的小婴儿,又能想到什么办法呢?
麦小么扭了扭让毯子松开,小尾巴从里面钻出来,奶金色的鳞片依旧纤尘不染,于昏黄的世界中莹莹发亮。
麦汀汀目不转睛盯着他,猜不到即将会发生什么。
崽崽的小手抓住麦汀汀的胳膊,稳定好重心,然后冲着铁门用力一甩!
嘭——!
铁门竟然就这么被撞开了!
崽崽眼睛一亮,发出欣喜的咕噜声,扭头冲麦汀汀晃了晃脑袋,好像在邀功。
少年惊呆了,怎么也想不到连变异羚羊都撞不开的门,这样幼小柔弱的一个婴儿竟然有力气打开它。
他究竟……究竟捡到一条怎样的神奇鱼鱼?
眼下不是琢磨这个的时间,他赶紧抱着崽崽进了屋子,门松动后好推了些,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关上门,呼啸的尘暴随之隔绝在外。
霎时间,天地寂静。
麦汀汀累得瘫倒在地,身上、头发上、衣服上全是沙子,掸也掸不完。这对于爱干净的他来说实在很难受,攥着衣角。
麦小么见两脚兽很为难的样子,眨巴一下眼睛,吐出个巨大的泡泡把临时监护人包裹其中。
有了之前的经验,小丧尸对自己突然飘起来要淡定了些,不过仍有些疑惑地低头望着地上的崽崽。
那个泡泡越缩越小,直到麦汀汀以为它会支撑不住自己直接在空中破裂时,它却“穿透”了他——泡泡化作清凉的水流拂过全身,舒适极了。
等到他重新落回地面,那些沙子全不见了。
焕然一新的麦汀汀对小幼崽的能力有了新一轮的认知,实在太不可思议。
后者则为他表现出的吃惊而格外愉悦,拍着小手咯咯直笑。
少年抚摸着小腿上的花儿,花瓣间藏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
自己等待的幸运之神,原来就是崽崽呀。
他向救命恩崽——已经是第二次了——道谢,声音很郑重:“谢谢你呀。”
小朋友望着他温柔的像小鹿一样的蓝眼睛,一摆尾巴跳进他怀里,抱住他凉冰冰的胳膊蹭了蹭,想着,崽崽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喔。
有个审美一致的好朋友,最大的好处就是发现了什么漂亮姐姐帅气弟弟都能够互相分享。
蒋萤给钱芮悦打电话的本意是让她一起进“棘棘果”的直播间观看,没想到钱芮悦竟然直接杀到她家来。
赫特星正值隆冬,今天一早就开始下大雪,钱芮悦没带伞,长发上铺的都是雪花,冷得脖子上的鳞片和耳鳍都浮出来了。
蒋萤把空调温度调高,给好友端来热茶:“你这也太着急了吧?”
钱芮悦缓了好一会儿,鳞与鳍才同雪花一起消失,不过仍是哆哆嗦嗦:“我这不是PADD坏了么,昨天才送去检修,本来今天都不打算看直播了。我对尘暴没兴趣,看着太压抑了,还是比较喜欢水类型的。我刚才还在学院上冥想选修课呢,接到你消息赶紧过来了。你知道最近飞行车多贵么!从学院到你家竟然要120信用点,怎么不去抢啊!”
“恶劣天气要加钱的。诶不对,你翘课来的?”
“……那叫早退。”
蒋萤摇摇头:“美色误事,悲哀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半斤八两。”钱芮悦斜眼看她,“好了好了,别废话了,快让我看小美人!”
蒋萤重新拆了包松露味的薯片,分给钱芮悦,接着看直播。
方才又是给钱芮悦开门又是调温度的耽误了半小时,画面中原本在休息的“棘棘果”似乎已经恢复了体力,正在小心地探查这间房子。
书包依然背在身后,寸步不离,似乎对他非常重要。
等到少年转身面向镜头的刹那,钱芮悦倒吸一口气,眼睛都直了,抓住蒋萤使劲晃,视线却没有离开投影:“我敲!我的妈这什么我见犹怜小美人……这也太好看了吧!!你从哪发现的啊!!”
“……你手没擦就蹭我衣服!”蒋萤嫌弃地躲开,指了指镜头右上角的[当前观众:1],“喏,还是没别人。我差点以为自己审美坏掉了。”
“不可能,咱俩审美向来是顶级水准。我这双眼睛挑出的爱豆就没有不红的。”钱芮悦笃定道,“小萤,你赶紧开个频道播他,就我说的,一定能大火!”
蒋萤刚想回答什么,两人却同时安静下来,注意到镜头中的变化。
小丧尸似乎误打误撞发现了一扇暗门,漆黑的、长长的阶梯不知通往何处,看起来有些可怖。
钱芮悦不自觉调低音量:“哎,他不会要下去看吧?”
“不知道啊,他没这么大胆子吧。”虽然这么说,蒋萤心里也没底。
看起来早就被废弃的房子里不知为何会有一盏相当古老的煤油灯,烛火随着漏进来的风飘动,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屋内阴森,外面更是龙吟虎啸,生生把逃生游戏变成了恐怖游戏。
全息效果过于身临其境,女孩们紧紧盯着画面,不自觉靠近了些。
小美人比想象中要大胆,踟蹰片刻,还是摸索着踏上第一级阶梯。
油灯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但通道更深不见底,就连光也照不透。
于是,当小美人走了十几级之后,烛光也没有用了。
唯一的光源,竟然是他腿上的蓝花儿。它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竟然微弱地亮着,挣扎出一丝希望来。
观众们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自己这边动静大了,连累到那边唯一的光。
小美人又走了几步,似乎听见了什么,把背包转移到胸前,谨慎地护着。
钱芮悦:“他那包里装的啥?”
蒋萤:“不知道,还没打开过。也可能打开的时候我没看。”
钱芮悦:“??”
蒋萤:“……你忘了我刚才给谁端茶倒水的?”
钱芮悦:“。当我没说。”
台阶已然走到尽头,少年停在一扇门前面。
果然,楼梯的尽头一定是暗室。
它没有完全关死,留了一道缝。
小丧尸低头看了会儿自己的包,似乎从中汲取了勇气,使劲儿推开门。
沉重的嘎吱声听得无比瘆人,好像那不是摩擦地面的声响,而是有谁在凄厉的尖叫,如泣如诉。
钱芮悦不自觉在暖气充盈的屋子里搓了搓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这里不会有鬼吧……”
蒋萤目不转睛:“不、不可能,丧尸也要讲基本法的。”
接着,镜头里他的,和镜头外面的她们,同时听见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那道朽坏的木门后,嘶哑、低沉的嗓音响起。
“……滚出去。”那个声音一字一顿,“不然,杀了你。”
第9章 草绿色
在榨汁机意外滚落之前,麦汀汀也没想过自己有那个胆量走进通道里。或者说,在他向后靠在墙上时无意间触动暗门时,压根没想过进去看看。
连房子都是家徒四壁,空荡荡,地下室岂不是更加阴森?
然而宝宝奶昔是小么唯一的食物来源,他不能丢了唯一的制作工具。
为了崽崽,还是……还是去捡起来吧。
反正,只要拿到榨汁机就行了,最多就掉在某一级台阶上……对吧?
原本打算让小么在上面等待,但崽崽执意要跟着一起。
麦汀汀转念一想,把小朋友单独留在外面好像的确不安全,于是抱着背包慢慢走下去。
圆柱体的榨汁机一直灵活地掉落在最底端,小丧尸欣喜地弯腰准备捡,没想到它一动,顺着门缝挤了进去。
麦汀汀:“……”
好有求知欲的榨汁机啊。
他低头看了看背包,都到这一步了,若是没拿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少年硬着头皮推开门,与尖利的摩擦声一同响起的,是那道嘶哑的警告。
小丧尸僵在原地,吓得头发丝儿都要立起来了,小腿也有些发软。
这个废弃的屋子,里面其实……住着谁吗?
那嗓音听起来极为低沉,不像人类,也不太像丧尸,仿佛某种庞然巨物的低语,不自觉让麦汀汀响起被竹子包围的游客大厅,那个束缚已久的暴躁野兽。
宝宝奶昔很重要,但宝宝的命更重要。
麦汀汀识时务,转身就走。
可不知哪儿来的阴风,竟然把整扇沉重的木门吹得大开。
背过身去的少年看见自己前方猛然拉扯出长长的一道影子,因为台阶的错落格外扭曲。
小丧尸吓了一跳,好在很快认出了这是自己的影子——
有影子的前提,是有光。
屋子里的确有一盏不怎么亮的灯,但在台阶上面,他走下来几级它就照不到了。
为什么这里也会出现影子?
阴诡的猜测攫住了他本不该拥有的呼吸,带着莫名暖意的风从背后吹来,将他单薄的T恤掀起一角,左腿上的小花却在暖风中瑟瑟发抖。
麦汀汀下意识抱紧自己的小书包,然后,眼睁睁看着一个比自己要巨大得多、看起来有三四米的影子,覆盖掉自己的那个,霸道地占据了整个狭窄的楼梯间。
恐惧值已然攀至顶峰,没有呼吸的小丧尸几乎要过呼吸,本该逃跑,脚下却生了根动弹不得。原来在强大的威压和恫吓下,人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的。
兵荒马乱的思绪里,唯一挣扎出来的清晰呐喊——不要、不要吃掉崽崽,也不要吃我……
……咦?
小丧尸藤蔓上的花儿蓦地张开了花瓣,昏暗中的荧蓝莫名显出一丝妖冶。
他本人也突然静了下来,空气晃动的沙沙声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他感觉到了。
除了自己特殊的「蓝色」,崽崽尚未恐慌的「绿色」以外,这里还有第三种不合时宜的「灰色」。
麦汀汀拥有探测其他生命体情绪的能力,包括但不限于丧尸,能够「看见」他们身体中的代表着不同情绪的色彩。
红色代表坏脾气,绿色代表好心情,不好不坏的都归于灰色;但灰色并不等同于完全没有任何起伏,相反,只要不是激烈的暴躁都可以归进灰色,比如……恐惧。
是的,那个威胁着如果他敢进入就杀了他的声音,其实在恐惧。
浑浊的、有如泥沙沉积后的灰色代表着心中强烈的不安,麦汀汀在感到畏惧的同时,对方同样在害怕他的靠近。
尽管麦汀汀依然忐忑,但他还是悄悄释放出一些蓝色能量,想要稍微安抚一下对方。
憧憧黑暗中,看不见的蓝色的光如同玻璃丝线,从花蕊中蹑手蹑脚钻出来,沿着他的膝弯、腿根、腰侧、肋骨,一直缠绕到手腕上。
小丧尸垂下的指尖轻轻一点,光飞了出去。
它穿梭在沉闷的空气中,直到接近庞然大物,没进那片尘土似的灰色中,似乎就这么被吸收。
少年捂住小背包,护着崽崽的同时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
他首先看见的是跳动的火光,一盆木柴正熊熊燃烧。
火盆后面的墙上映着佝偻的影子,大得吓人。
麦汀汀第一反应是,真的有巨人!
被病毒肆虐的弃星上变异出什么怪物都不足为奇,什么三米高的灌木,四五米的食草动物,要多大有多大。
不过在此之前,麦汀汀还真没见过巨型的人类——他的族群在被病毒吞噬成丧尸后,体型上并没有太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