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人呢?”可眼下,一个人影儿都没有,钟言虽然心里乱,可丝毫不敢露出茫然。这院子里唯一能靠的人就是自己,自己不能乱。
“回少奶奶,丢的就是您院里的人。”小厮战战兢兢地说,生怕主子的怒火迁怒到自己身上,“您和大少爷上山之后,当晚就丢了一个,春枝先没了。后来夏露是后半夜没的,秋谷和冬华是今儿一大早不见踪影。这事已经禀报老爷和二夫人了,二少爷也在查。”
“他查什么?”钟言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会不会是秦烁监守自盗?
四个丫鬟是他派过来的,原先钟言还以为会是他的眼线,后来才慢慢察觉出并不是。那这会儿她们的失踪会不会又是秦烁捣的鬼?钟言飞速地转着脑筋,短短一日就丢了四个人,她们能去哪里?
是被故意支开,好对秦翎下手,还是被抓走了,去细细拷问少奶奶身孕之事?
一时间,毫无头绪。
“小言,要不要细细地问问?”秦翎的声音惊醒了他,声音落在钟言心里,宛如又压断了一根青竹。
钟言摇了摇头:“雪大,你先进屋吧,冻坏了要生病。”
家里发生的变故也让元墨和小翠始料未及,大丫鬟姐姐就算不到少爷的院子里,也是熟人,一下子找不到了他们也心急如焚。屋里点上炉子,热起来,钟言先把秦翎安置在屋里,给他烧了一壶热水,然后坐到外面的椅子上。
“怎么丢的,你细细地说。”钟言一边问,一边给秦翎剥着橘子,“烤着火说吧。”
“谢少奶奶。”小厮靠近火炉,小脸冻得通红,“这事说来也怪,起初是夏露姐姐跑来说春枝丢了,我们也没当回事,宅子大,有时候人去了别处,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也是常有。可夏露姐姐着急,说春枝从来不会乱跑,上一刻还在院子中,让她们点灯,下一刻就没了,绝非去了别处。”
“上一刻还在,下一刻就没了?”钟言喃喃地重复,将橘子皮放在炉子边上,缓慢烘烤。
小厮点头:“是,她们是这样说,可我们不信。后来这事闹大了,后厨的张开生怕人掉入冰窟窿里,带着人去湖边点灯,结果冰面完整无异,没有窟窿。当时二少爷就来了,把我们训斥一顿……”
“他为何训斥你们?”钟言将橘瓣儿上的白丝挑了下来。
“说二夫人生病,晚间不许吵闹,找人也要悄悄的。”小厮原样地回复,“随后我们便悄悄地找了,没承想,春枝没找到,别人也丢了。院子里找了一天,生怕是外头进了盗贼将人拐走,每个偏门都多加了四个伙计看守。四小姐那边也添了人手,毕竟……毕竟城里不太平,外头都传……”
“传什么?”钟言将挑下的白色丢进炭火中。
“都说咱们城里进鬼了!”小厮很是害怕,“说少爷恩师那日就是被恶鬼所杀,还说少爷恩师的妻女已经惨遭不测。”
“哦?居然都开始传这个了?”钟言想了想,这事大概是玄尘道长那老不死传的,他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所以先在外头作势。
“而且越传越可怕,说什么……那天有人瞧见一个白衣鬼翻墙而出,还说那白衣鬼的手里攥着人心。”小厮年龄不大,说着还打了个哆嗦,显然他也害怕,“还说曹师傅的妻女已经死了,都泡成了小山一样。”
居然都对上了,那玄尘道长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呢。钟言将橘瓣儿放入茶炉,又倒出一小把山岩茶的茶叶:“还有吗?”
“还说……还说……”小厮吞吞吐吐。
“你说吧,我刚从隐游寺回来,不惧怕这些。”钟言递给他一个橘子。
“谢少奶奶打赏。”小厮接过热腾腾的橘子,缓缓才说,“外头还传,说这恶鬼已经潜入人家里了,只是没找到究竟是哪一家。”
“胡闹,这都是谣传,吓唬吓唬人就得了。”钟言一笑,玄尘就差把自己的生辰八字说出来了。
“是,吓唬我们也就得了,你和少爷刚从佛寺里回来,自然不怕。”小厮又说,“您放心,院里添了人手,连年下回家的人都叫回来了,晚上张开亲自派人巡查,不会有事!”
“真是辛苦你们了,过了年给大家伙发赏银,到时候你们到我这里来领。”钟言说,既然做了人家的大少奶奶,就要拿出应有的气派来,逢年过节绝不能含糊。小厮连忙谢了大少奶奶,继续跑出去帮忙找人,他一走,睡房的门就开了。
“怎么会丢了人呢?”秦翎都听到了。除了家里丢了人,为何城中还起了谣言?说曹正卿是恶鬼所杀?
那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水鬼是小言假扮的高人所杀,那恩师究竟死在谁的手里?恶鬼又是哪里来的,还潜入了人家?现下在谁的家里?一时之间秦翎急火攻心,总觉着眼前有绕不开、吹不散的迷雾,每件事都环绕他开始,不停地往外扩散,波及了无数人。
师娘和小师妹、徐长韶、春枝她们,都像是被自己给连累了。
“你别急,先烤烤火。”钟言将他拉到桌边,“一会儿喝几口热茶,顺顺气。”
“我不顺,我出去看看,二弟他忙着照顾二娘,必定不会在这事上留心。”秦翎坐不下去。
“你安心就是,张开那人我了解,不会糊涂了事。”钟言还是将他按在椅子里,从上至下地顺着他的后背。秦翎的身子忌动怒和着急,一急就容易出事。
元墨和小翠也回来了,两人先后跳过门槛儿向主子汇报,说得大差不差,基本就是这么回事。钟言则起身看向前院,任凭冰冷的北风往脸上扑打:“这院里,真是少了好多雪啊。”
元墨和小翠一同看过去,少奶奶不说他们不觉着,这下发觉还真是,院里的雪怎么少了这样多?
下了一夜,那院里的雪就该和外头的一样厚,大有瑞雪兆丰年之势。可奇怪的是眼前的雪景不像是大雪过后,倒像是雪化后三四天。树坑里的积雪甚至盖不住土壤,依稀能瞧见被雪水滋润的泥巴土,梨树的干枯枝头更是片雪不沾,像被大丫鬟打扫得干干净净。
可钟言却想,春枝如果丢了,夏露她们还有心思收拾落雪吗?必定没有。
所以这雪是怎么回事?秦家的雪莫非成精了?
还没想明白,秦守业的贴身侍从就来了,他名叫朱禹,大概三十有余,瘦长身子,每每一开口就让钟言想起成亲那晚,他高喊“一拜天地”。
“少爷,老爷请您去一趟。”朱禹低着头说,并未提及钟言。
“二娘的身子怎么样了?”秦翎站了起来。
“还那样,说是明日请个好的郎中来,连少奶奶的身孕一并给看了。”朱禹说完扫了一眼钟言,眼神不重不轻,显然根本没把钟言当成秦家的人。
“少奶奶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我自有打算。”秦翎重新坐回轮子椅,“小言,推我过去吧。”
秦守业并没有说要见儿媳妇,可秦翎还是让小言跟着去,显然就是和亲爹对着干。秦守业不承认的事他偏要承认,偏要让整个秦家都认了小言的地位和身份。钟言倒是无所谓身份地位,只是认真地推着他的轮子椅,后头跟着两个小孩儿,四个大丫鬟不知所踪。
没多会儿他们就走到了,秦守业的住所钟言并不陌生,他吞下了一颗转时珠,在因果推算中来过一次,只不过这回他不进去,在门口等着秦翎,同时在无人注意之时偷偷放出一只千纸鹤,给师兄寄信。
“元墨,把张开找来。”看着纸鹤飞出院墙,钟言对元墨说。
元墨不敢耽误,赶紧叫来了张开。张开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一开口就说:“少奶奶不好了!”
“我知道不好了。”钟言吸了一口气,“家里怎么回事?城里又怎么回事?”
“家里不是进了贼就是进了鬼,丢了四个大丫鬟。”张开的杀猪刀从不离身,这已经成了他傍身的护身符,“找得天翻地覆都没找到,一点踪影都没留下。城里起了风言风语,说曹正卿是被恶鬼所杀,妻女也被恶鬼藏在水里,永世不得翻身。还说那鬼现在就躲在大户人家的家里,这不就……”
“这不就是说的我嘛。”钟言揉了揉鼻尖,“好个玄尘道长,我没找他麻烦,他自己添堵。”
“用不用我去拿他!”张开壮志豪言。
钟言看向他,不懂是谁让他升起壮志豪言之心,现下自己亲手令他美梦破碎:“你打不过他。”
张开一怔:“那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得我亲自去。”钟言思索着怎么除掉玄尘,“小妹还好吧?”
“好,而且秦家的人口风很紧,宅子外头没人知道四小姐和徐公子见面的事。”张开拍着胸脯,“我特意叮嘱他们闭上嘴。”
“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钟言说着说着,忽然回过了头,奇怪,明明都回家了,怎么觉着有人偷偷看他?这回必定不是活尸,活尸已经被清慧住持收拾了,恐怕已经回到福寿堂,老老实实躺在土坑里。
可身后却没有人,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雪人,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没一会儿,秦翎便从秦守业的屋里出来了,脸色气得通红,看样子像是谈出不合。钟言没问,问了也是让他生气难过,只是带着他去了趟后厨,做了一道老鸭萝卜汤来给他暖胃。
冬吃萝卜夏吃姜,大白萝卜切块儿入汤最好,钟言心里有事,所以没有亲自吊鸭汤,而是用了柳妈妈早准备好的,咸鲜合口,又不油腻。等到回院之前他特意推着秦翎原路返回,从秦守业的房前走回去,果不其然,那雪人没了。
“你在找什么?”秦翎也看出他心不在焉。
“没什么。”钟言摇了摇头,推着秦翎拐了弯,一拐过去就停住了。
饭前还在秦守业门口的雪人,居然在正对面站着。
看到那雪人,钟言的第一反应是老子一巴掌把你拍碎!
什么妖魔鬼怪,也敢来我面前张牙舞爪,欺负我的男人?
但秦翎还在面前呢,自己不能这样鲁莽,要做一个贤良淑德、手不能提的贤妻,否则便会露馅儿。
“咦,这里何时多了个雪人?”可连秦翎都看出不对,方才路过时明明没有。莫非是雪出了问题?
“可能是丫鬟小厮们堆的吧,下雪时堆雪人最好玩儿。”钟言继续装傻,推着轮子椅缓缓过去,“你还欠我一回呢,要带我出城爬树看雪,痛快地堆个雪人。”
秦翎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带小言出去玩儿,这当然是好。他心里是愿意的,怎么可能不愿意,巴不得眼下就去。可家里事多,二娘病倒,亲爹逼着他休妻,小妹不知道被谁所害,外加自己院里的丫鬟丢了……还有,他也在意外头的流言。
自水鬼一事之后,秦翎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若外头真有一个恶鬼,招摇过市,这可就麻烦了。
钟言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心思去堆什么雪人。“等过阵子吧,过阵子忙完,你一定记着带我出城。”
这话说完,刚好轮子椅从雪人的身旁经过,钟言再次瞥过一眼,并没有随意触碰它。等回到院子,他第一时刻叫来元墨和小翠,吩咐他们不要轻易去碰雪人,又特意让他们传话给张开和徐莲,夜半三更来院外等候。交代完了,他再回屋,秦翎正在整理字帖,也帮他磨好了墨。
“又、又要练字啊。”钟言有点怕,练字好难,他才不想学呢。
“不多写,只写两张纸即可。”秦翎拉开了椅子,“我陪着你写。”
“两张也很多啊,再说我这字也练不好。”钟言嘀嘀咕咕,但还是坐下了,不是他喜欢练字,而是他喜欢练字时秦翎陪他。
暂时忘却一切烦恼,近忧远虑,做人间最普通的一对夫妻。执笔时钟言的手势又错了,秦翎在他后面伸过手来,手把手地教。
这样过一辈子,该多好。钟言的心随同那滴墨汁滴在纸上,被吸入内里,看着自己的丑字又不禁气馁:“这要练到什么时候才能成啊……”
“急不得,万事都急不得,我这样陪你练上十几年,必定就成了。”秦翎的气息轻柔,如同羽毛,让钟言的后背起了一阵酥麻。钟言的心却忽然往下掉了一下似的,酸酸涨涨,师兄说得没错,就算自己拼尽一身本事给他续命也不过几十年,最后还是一具白骨,万日忧愁。
不,他不想只和秦翎几十年,他头一回染指了一个不敢去想的事,便是永久。人会追求永生的寿命,鬼不考虑这点,可有没有什么法子让秦翎永永久久地活着呢?
“对了,我爹说明日要请郎中来看,到时候我想法子护住你,你装作不舒服,躺在床上就好。”秦翎忽然说。
“这样瞒不住太久,还是我来想办法吧。”钟言咬着笔杆子说,“明日我想法子贿赂郎中,让他帮着一起撒个谎不就得了。”
这是秦翎没想过的点子:“不成,郎中哪有那么容易贿赂,再说我爹必定会请他放心的郎中,恐怕不好下手。”
钟言被他逗笑了:“这话说的,像是咱们要对郎中图谋不轨似的,还‘不好下手’,我只想贿赂,你这是想干什么?”
秦翎也跟着淡淡一笑,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是“近言者坏”,居然也学会了这些话。只是忽然抬头一看,窗外那几棵枯死的梨树后头,站着一个雪人。
那雪人和回来时看到的雪人不同,但同样都和人的身型差不多。于是淡淡的笑容从秦翎的嘴角隐退,不用多问,他猜,家里的雪一定出事了,兴许那几位丫鬟也和这些雪人有牵连。小言今夜说不定又要出去,想方设法对付这些怪雪,必定又是凡事挡在了自己的前头,为自己辟邪挡灾。
想着,秦翎不自觉地捏住了他的手,只求往后平平安安,过些普通人的日子。
钟言也瞧见了那个雪人,还当秦翎没看见,立马将窗棂旁的帘子拉上了。两个人共枕而眠,只不过今日有了些别的变化,从前他们都是用两床被子,一人一床,今日竟然不约而同地盖上了同一张。
他们面对面地睡着觉,像不能被拆散的鸳鸯。
可再是鸳鸯也要起床,三更时分,钟言打着哈欠还是按时按点地出来了。门外站着他的人,元墨小翠,张开和徐莲,四个人一起等着少奶奶的安排。
“出去说吧。”钟言把吵醒秦翎,到外面才问,“徐莲,账房没什么事吧?”
“有事,小的正打算抽空来说呢。”徐莲的头发已经长出不少,“福寿堂那笔账貌似有点问题,经手的人可能不是秦守业,我还得细查。再有就是朱禹这个人,您要当心。”
“我知道,他是秦守业的心腹,只是不确定他背后还有没有别的主子。”钟言捻了捻指尖,“他跟秦守业多少年了?”
徐莲因为身子里有两颗心,所以并不感知寒冷:“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比秦翎的年龄还大,岂不是他没成亲之前就带着了……”这就不好办了,钟言自知秦守业不算什么太厉害的角色,但朱禹一看就不好拿捏对付,恐怕是个硬茬,但再是硬茬自己也要会一会他,“不过眼下朱禹还不是最要紧的大事,咱们先解决雪。”
“雪?”张开看看院中,“听您吩咐,院里的小子丫鬟们一律不准玩儿雪了。”
“这雪和雪人都不大对劲。”钟言再扫视梨树,睡前练字时看到的雪人已经没了,“那日在小妹嬷嬷们的院里,我也是看到了一个雪人……”
“少奶奶是怀疑雪人作怪?”小翠机灵地问。
“是,如今这雪人到底有多少个才是关键,只是它会移动,所以不好找。”钟言想了想,“我不知这雪的来历,它气势汹汹,我一下子也不敢离开秦翎了。所以要委托你们帮我出去看看,探探雪人的作风,只要不碰着就没什么事。但这仍旧不能掉以轻心,若是发觉不对,即刻回来。”
“是。”四个人异口同声,一起朝院外去,留钟言一个人坐镇,守在屋里。等周围静了,钟言看了眼地上趴窝的大公鸡:“唉,养你有什么用,一点事都办不成。要不你帮我出去找找?”
大公鸡眯着眼睛,不知能不能听到。
睡房内,养小乌龟的大缸里多了一只大乌龟,两个乌龟都伸着长长的脖子,好似在听什么动静。
院落外,四个人踩出一串踩雪声,脚印最深的是徐莲,毕竟她用的还是钱修德的身子,其次是小翠,泥巴身子比纸重。而张开虽然高大魁梧,可脚下的印子深浅和元墨差不多。由于外头有了恶鬼的传闻,秦宅内夜晚也不吹灯了,走到哪里都能瞧见一点光亮,和天上的星星点点相互呼应,还有一弯孤冷的月。
少奶奶的吩咐,他们不敢怠慢,从西边往东走是一条林荫小路,可如今没有树荫,只有树叶上的雪和树枝冰棱。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元墨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怪害怕的。”
“有什么可怕?”张开拍了拍腰上的杀猪刀。
徐莲看了看他的刀,被刀锋的亮光晃了一眼:“确实是把好刀,说不定能劈开那些东西。”
“那是,若真碰见了你们都往后站,我去拿他!”张开话音刚落,只听小翠小声地喊了他一声,拽了拽他的袖子,然后往湖心的方向指了指。一行人看向湖心,那冰面已经被完全冻住,厚度禁得住人,冰体有着难以描绘的裂纹,好似琉璃宝瓶破碎。
而湖心的地方,站着一个雪人。
雪人并不矮小,看着和钱修德的身型差不多,但没有张开那么高。但这身高也远远超过了元墨和小翠。元墨往后撤了一步,躲到小翠后头,小翠拍了张开一下:“去,拿它!”
“这……这还没摸清楚它的底细,一下子拿不了。”张开确实有点怵头了,若是一个人站在面前,不管他是恶是善,自己这一刀都能劈得下去。偏偏出现的是一个雪人,怎么看怎么有所古怪。那雪人还不像平日里所见的雪人一样白白胖胖,也没有圆咕隆咚的身子,比起雪,它更像是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个人裹在了雪里?
它的腿和双臂很长,头反而很小。人要是动手做雪人,必定弄点石头当作雪人的眼睛、鼻子,可它脸上干干净净,光滑如新。
“这他爹的,到底什么玩意儿!”张开怒骂了一句,似乎想用这种方式震慑。可无论是胆小的元墨还是静立的雪人,都告诉他,威慑丝毫不起作用。
“咱们回去禀报少奶奶吧。”元墨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不是我胆小,是咱们几个过不去啊。翠儿勉强能沾水,我和张开不能,这冰万一禁不住人直接掉进去怎么办?”
“你说的倒也对,冰面不一定安全,冬日最好不要上冰。”徐莲说完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想要朝着雪人砍一下。无奈它离得太远,自己的准头又不行,最后只能听到石头子儿在冰面上滑行的声音。
滋啦,滋啦。
雪人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就算它没有五官,可给人的感觉就是被它盯着,直勾勾地凝视。
“少奶奶的意思是……这东西不一定有一个,说不定是好几个。”徐莲细想了想,“这算是一个,咱们再去找找别的地方有没有。”
如果只有元墨一个人夜巡,他肯定不敢,可徐莲和张开的加入无形中增添了他的勇气,这会儿也没那么害怕了。他们掉头朝反方向而去,藕粉般颜色的雪面上再一次响起了脚步声,走着走着,或许是胆小反而更加警惕,元墨冷不丁地回过头。
一个雪人就停在他的后头,两条腿分开,仿佛上一刻刚刚交替前行。又因为停得太过忽然,组成手臂的白雪往下掉了一块儿。
“啊!”元墨又一次躲在了小翠的身后,“它!它!”
这一嗓门儿,另外三人齐齐回头,齐齐发出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这雪人的姿态摆明不是慢悠悠走过来的,而是着急忙慌追着他们,步行的速度说不定比他们还要快。要不是元墨回头,必定要撞上他们了。
“怎么回事!”徐莲立马看向湖心,在危急关头还保有应有的镇定和思考。她要确定这是不是湖心那一个,如果是,那它又是怎么这样快跑过来的。可眼下的事实令人大吃一惊,湖心的雪人还在那里,只不过换了个姿势,原本它面朝正东,这会儿正扭着脸地“看”着他们,而且它的手臂和双腿也换了动作,好似正要走路,朝他们而来。
“雪人不止一个,少奶奶猜测得没错。”徐莲往后倒行,“咱们回去交差,先别夜巡了,很不对劲啊。不过这雪人像是见人就停,咱们看着四面,这样它们就无计可施。”
大家正有此意,我在明、敌在暗,黑咕隆咚地走一夜说不准就会撞上。四个人刚好四个方向,总有两个背对背的,这时候只能齐力合心,相信后面的人,再缓缓地往大少爷的院落挪动。只是小翠留了个心眼儿,她一边警惕地看向正前方,生怕从漆黑中蹿出一个扑面的雪人,一边说出内心的想法。
“不对啊,这雪人是怎么跟上咱们的?没听着身后有踩雪声啊,除非是……”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一把掐住了徐莲的手:“不好!快往上看!”
徐莲还未琢磨透彻就跟着她一起抬了头,不看还好,一看吓得心肝脾肺肾都要抽筋儿了。就在他们正上方,粗大的树枝上,站着两个雪人,看那姿势已经准备往下跳了!
还好让小翠想通了关窍,知道头顶或许还有,不然他们前功尽弃,保得住四面也保不住头顶上。
两个白森森的雪人低头凝视着下面的活人,在徐莲和小翠的注视下变成了冰雕,再也没有动作。小翠这回干脆不敢低头了,一直抬着头走,剩下的三个人顾及四个方向,就这样四个人用一种很缓慢地姿势进了院落,结果刚刚一进去就更傻了眼。
院里还站着两个。
只不过钟言所坐的位置刚好直视着院落,这些雪人才不敢靠近。四人连忙进屋,压着嗓音将方才遇上的事全部说出,钟言点了点头:“看来雪人一共五个,而且白日不伤人,到晚间就开始活分了。”
“这怎么办?”小翠说,“我和元墨倒是不会疲乏,可以一直盯着门口,不让它们进来。等等,它们不会能进屋吧?”
“能,因为它们不是邪物,是天地精华。”钟言闭了闭眼睛,眼皮子都撑酸了,能想到用这东西对付秦翎,下手的人真够用心,“好在它们还没成精,否则就麻烦了。不过我动作得快一步,兴许还能把四个丫鬟救回来。”
一听丫鬟姐姐还能回来,元墨和小翠同时松了松眉头。钟言这时又说:“雪人是冲着咱们院里的人来,徐莲,你和张开今夜就别再走了,免得撞上应对不暇。你们就在元墨的房间里凑合一晚,时不时找人盯着门外,把雪人盯住。”
“是。”徐莲和张开一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