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他就停了,目光穿过钟言和秦翎的身子,看到身后的小厮。起初他还以为是元墨呢,可定情一瞧,那鼻子眉眼可比元墨秀气多了,再仔细看看,吓得灯笼和花糕差点一起掉了。
“你们!你们两个!”徐长韶心里猛打鼓,“你们怎么敢啊!你们这是害她吧……”
“你急什么,是我让长嫂带我出来的,怎么不行了?”秦瑶见他那副惊讶的样子就生气。
“不是,我不是……诶呀!”徐长韶连忙低下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秦兄,原本我以为你知道轻重,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万一传出去……”
“你把嘴闭上就传不出去了,这事就当没发生。”秦翎板着面孔说,“徐兄,你什么都没看见对吧?”
“这自然是,只不过你们快带她回去吧。”徐长韶转身要走,忽然将手里的灯笼和花糕塞到秦翎手里,“刚刚是我失礼,这个当作赔不是了。”
钟言见那只灯笼不错,但花糕还是没要:“点心就算了,你要有心就分些紫花给我,小瑶馋紫花糕馋了许久,但满城的紫花树都被你们徐家包了,到如今一口没吃上呢。”
徐长韶怔愣了一下,狠狠地拍了拍脑袋:“怪我,不知道小妹想吃这个,明日必定派人送到府上。”
“谁是你小妹了?别乱攀扯。”秦翎的脸板得不能再板了,当初就不该给他椅子坐下。徐长韶连连道歉,赶紧低头走了,钟言将他的灯笼递给秦瑶,小小的插曲才算过去。
但徐长韶的话没说错,越往里走人越多,到最后西边根本走不动,简直比年下的闹会还热闹。秦瑶走得慢,他们带她在近处逛逛,买足了灯笼交给元墨和翠儿才上轿子。时候还早,但眼瞧着人海越来越密,钟言还是决定打道回府。
空手而来,却不是空手而归,还有许多灯笼来不及拿,都让商贩明日送到秦家去。回去的一路上秦瑶高兴得不得了,心一下子玩野,再也不是那个晚上吃点东西都要问问嬷嬷的小姑娘,总想着往外跑。
“长嫂你生了之后是不是要坐月子啊?那时候就没法带我出去了。”这会儿秦瑶算着时候,掰着那几根细细的手指头,“大哥,你都给大嫂预备好了吗?”
秦翎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不仅没预备,两个人都没想过要怎么生呢。
“你瞧你,这么大的事情……”秦瑶操心这事,爹不在意大哥这院的孩子,所以根本没怎么找郎中来看,大嫂也只是随意喝点儿安胎药,如今月份到了生产之前,产婆居然都没找好呢。
“不行,我回去和柳妈妈说说,让她来办这事,不仅要找产婆还要找人批风水、找喜坑,还要踩筷子,有‘快生’的好兆头。”这些秦瑶都是学过的,她这样的小姐嫁了人,头一遭大事就是生孩子,“还有还有……”
“等等,周围怎么忽然热了?”钟言还听着秦瑶说话,眼前变得烟雾朦胧的,像是什么东西烧了起来。秦瑶和秦翎也觉出不对来,顺着热浪三人齐齐抬头,只见轿子顶端不知什么时候起火了。
咣当一下,轿子落了地,轿夫往四面八方跑开,嘴里喊着:“走水了!”
元墨和小翠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灯笼,一下看得愣住了,火苗蹿得比轿子高出翻倍不止,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是如何烧的。手里的灯笼往下一扔,元墨顾不上纸身子就要往里冲,小翠立马将他拦下:“我去!”
泥身子到底比纸结实,小翠视死如归地回过头,刚要抬步,裹挟着烈焰火星的热浪猛地甩向他们,竟然将两个孩子甩出了十几米。
两人飘落远处,落地之前他们心里算是全明白了,这不可能是自然之火,是有人加害!
而钟言他们的境地已经如置炼狱,滚烫至极。轿子本就是布料和木料制成,一旦起火烧得飞快,火苗往下流淌的速度好似钟言亲眼见过的火流星,顷刻间落入眼前。原本用来当作出入遮挡的厚帘变成了一道火舌,直面他们,钟言张开双臂将它一挡,将秦家兄妹挡在身后。
黑色浓烟将他们包裹住,眼睛和鼻子同时刺痛难当,钟言一闻就知道这气雾有毒,就算不被火舌烫伤也要中毒。秦翎和秦瑶就在身边,可他竟然看不到了,可见黑雾之浓烈,四面都是火墙,头顶传来“噼啪”声响,钟言来不及抬头去看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顶轿子要塌了。
千钧一发之际钟言一手抱起一个,一脚踏住脚下木板以一己之力带他们两人冲破轿顶,外头的人都紧着去打水了,只看着这边火光冲天,等到打来水时轿子轰隆塌倒,彻底变成了一坐火堆。
而火堆里头已经没人了,轿顶落在不远处。大家两脚乱跑争先泼水,没看到里头的人已经出来了,就在不远的树林里头。
秦瑶捂着嘴猛咳嗽,一张漂亮的脸蛋熏得漆黑,秦翎还在咳嗽,但脸还没熏黑。钟言倒是没受伤,这点火根本烧不到他,只是他见秦瑶的衣裳被火撩出大洞来,便立即脱了自己的外衫将她紧紧裹住。
“没事了,咱们都没事了。”钟言擦着她的小黑脸。
秦瑶点着头,暂时无法言语,钟言给她把了脉象才放心下来,转身问秦翎:“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痛?”
秦翎摆了摆手,看了他一眼之后立马转了过去,但神色很不对劲。钟言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他为什么这样看自己?
莫非是自己的脸也熏黑了?钟言擦了一把,随后低头整理衣衫,结果就看到衣衫胸口处已经烧得破破烂烂,显然是张开了双臂替他们抵挡火帘所致。
火势凶猛,烧得里外都挂不住布料了,能看到他藏的枕头,烧破的肚兜,还有……他明显的男儿上身。
钟言一下傻了,糟了,秦翎刚刚是不是发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秦翎:让我想想今晚怎么审问……
钟言:这肚兜为什么不防火啊?
第153章 【阳】湿癸柳12
钟言赶紧找东西遮身子,真是的,世上的布料为何都无法抵抗烈焰呢?这肚兜但凡能抗住,自己也不会如此狼狈。
狼狈还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自己好似在秦翎面前露馅儿了!钟言两手抓住身上的剩余布料,实在不知道拿些什么来穿,这时候,一只清瘦的手伸了过来,拿着的是他自己的外衫。
“先披上,回去再说。”秦翎咳了咳,往后伸着手,却没有往后看。
等到元墨和小翠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轿子已经烧得没了形状,七零八落。方才还坐着人,大灾须臾间就将它变成了一个火球,将一切美好和安宁吞噬。一盆盆的水泼上去也不见火势减弱,可元墨和小翠都没惶恐,因为方才他们已经看到主子们逃出来了。
也就是少奶奶有好本事,换成其他人早已葬身火海。
他们摸着黑往旁边无人之处去寻,果真就找到了。只见四小姐裹着少奶奶的衣衫,少奶奶裹着少爷的衣衫,三个人都完好无恙。元墨使劲儿地唉了一声:“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真是歹毒!”小翠恨不得换个铜铁身子,最起码不会惧怕水火。
“咱们先回去再说吧,让四小姐先回去。”钟言摇了摇头,一边惴惴不安,一边焦躁不定。
他们的行踪一定是被人知道了,所以才在回来的路上做了手脚,看那火势来之熊熊必然是火符引起,此人道行也不浅。当务之急是先回去,不要在外面久留。不一会儿秦家的轿夫们回来了,他们另外找了轿子,回到秦宅之后钟言先把秦瑶悄悄地送了回去,亲眼看着秦瑶躺好他才收回纸人。
“长嫂。”看钟言要走,秦瑶抓住了那只手,“今日多亏有你……不过是谁要害我们?”
钟言心疼地回握:“你已经大了,我不想骗你,确确实实是有人想要下手加害。但这人对的不是你,是你大哥。”
“大哥?”秦瑶又坐了起来,害怕之后定了定神,“为什么?”
“过两日我慢慢和你说,你先好好歇息。”钟言将腕口的铜钱取下来一枚,“这个放在你枕下,你这边若有什么事它会震动,我会知晓。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们。”
“可是,可是长嫂你已经快要临盆,不能再这样操劳了,今晚没动了胎气已经是万幸。”秦瑶看着那个高高挺起的肚子,今晚必定愁得睡不着觉。钟言却摇摇头:“没事,我和你大哥的孩子天生命硬,福寿傍身。别说是这一关,往后就算有再多难关我们的孩子都能闯过去。”
秦瑶没经历过大事,自然更加担心,钟言劝了好一阵才走,顺着墙檐越走越心里没底。身上披着的外衫还是秦翎的呢,他今日究竟看出什么了?是只看到自己的肚兜了,还是连身子一起瞧见了?
若是瞧见了,他那个病秧子能反应过来吗?
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
一面小鼓在心里敲响,钟言像踩着鼓点回了院子。今晚的院落格外明亮,元墨和翠儿在慌忙之中还把花灯给捡回来了,那四个活泼的大丫头也买了各自喜欢的花灯点在屋檐下。
塞满了深山红土的大瓮下面积攒了一些水,钟言过去看了看,这就是从土里渗出来的“血水”了,把血水晒干再把这瓮土铺在最上面,其实是很好的肥料。
从前他一进院就回屋,巴不得三步并两步地回去和秦翎厮守,今日是能磨蹭一点是一点,着实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师兄曾经说过的话都在耳边绕,每一句都狠狠压在他的心头,重得他抬不起头来。
“他若是知道你是男子还会和你相好吗?他若是看见你的鬼形可能会被你吓死!哪有男子不想要香火?两个男人终究守不住的。”
一想到这些事钟言更不敢进去了,只在门口徘徊。屋里的灯笼点得像他们成亲那日,灯火映着他无可挑剔的面庞,照出了微微的光泽。
元墨和小翠从屋里出来时就看到大少奶奶止步于门前,两人还以为院里的风水又出差错了,可是奔到钟言面前也没发觉他在想事情,反而是默默地发愣。俩小孩儿也不敢多问,干脆站在主子身边一起跟着发愣,三个忧愁的人一动不动,显得非常诡异。
钟言忧愁完了,扭头问:“你们少爷睡了吗?”
元墨摇头:“没,说等着您呢,说有事要问您。”
完了完了,这是要夜审啊!自己明日一早不会直接被轰出去吧?钟言咬着手指头愁得满头汗:“他看上去像生气了吗?”
小翠回想片刻:“不像啊,少爷从来都不怎么生气,从前是因为病重才闹脾气,那是撒邪火呢,如今少爷早就好了。”
完了完了,这邪火要是直接撒在自己身上,可能等不到明早,自己连夜就要卷着铺盖卷儿离开秦家了吧?钟言抓了抓头发,玲珑灯笼铜簪叮铃作响,他却无心欣赏。又等一会儿,他开始叹气,一口一个“唉”,叹得元墨和小翠的心里也没了底。
少奶奶这是怎么了?他们相互对视,能让少奶奶发愁成这样,莫非今夜有重大难关?
“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我进去了。”钟言恋恋不舍地说,自己要是走了还挺舍不得他们的呢。
“是,今晚您受惊吓,赶紧拿热水擦把脸睡吧。热水都给您打好了,放在床头,明日再好好沐浴。”小翠还能从少奶奶身上闻出布料烧糊的气味来,“您放心,少爷没事,多亏有您才没烧着。”
“呵,他没事,我该有事了。”钟言哀怨地望着天,一步一哼唧地往里走,到了门口处又开始犹豫了,要不,自己直接给秦翎下点昏睡散,先把他迷晕过去?
“小言,你为何还不进屋?”没想到秦翎的声音响在了睡房里,听上去无波无澜,但就是这种平静让钟言更察觉不妙。
“唉,来了。”钟言继续唉声叹气,自己这是什么命啊,嫁了个人差点没把自己累死,如今还要冒着被休掉的风险。钟言一步步往里走,好不容易挪到了门口又不进了,扒着门框偷偷往里瞧。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即刻和秦翎的目光对上。
“你怎么还不进屋?为何要在外头走小碎步?”秦翎坐在床边,将床拍了拍,“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问什么?有什么事明早再问吧,今日我都困了。”钟言打了个哈欠,怀揣着浑水摸鱼的心迈了进去。屋里也点上了新买的灯笼,只不过那花灯被火势波及,一角熏成了灰色。然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屋里就没人吭声了,秦翎端坐,他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秦翎看他偷偷摸摸的样子,其实很想笑,但一想到他骗自己这样多日子就想要吓他一把,生生将笑意压了下去。小言当真淘气,若不是今日漏了馅儿他还要欺瞒,莫非要长长久久地隐瞒下去么?
这可不行,秦翎抿着嘴,嘴角都快被抿麻了,慢条斯理地开口:“坐到我旁边来。”
钟言只想坐到他头上去,直接把他坐晕最好。等到往秦翎的身边一坐,钟言又找回了一些洞房花烛那日的心境,那日自己就是这样坐在床边等他,有些坐立难安。
“好了,我坐过来了,你要问什么?”钟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你困不困啊?”
秦翎装作平静地摇摇头,小言当真可爱:“不困。”
“哦,那你先坐坐,我去换衣裳。”钟言又一次试图溜走,结果衣袖被秦翎拉住。他低头看向那只瘦手,薄薄的皮肤透着底下青色蜿蜒的血管,自己明明可以一下挣脱开来,却不舍得让他扑个空。于是钟言又坐了回来:“好吧,我不换了。”
“小言,你是不是有什么要紧大事瞒着我呢?”秦翎决定主动询问,看着他眼里的闪躲竟然起了一丝玩闹心态。遇上鬼邪他不怕,自己这样问一问,他居然怕了。
“啊?你说什么事啊?”钟言反问回去,他也不傻,在不确定之前绝对不会点头承认。此时此刻他还抱有一丝希望,直到秦翎的目光开始下移,从他的脸往衣裳挪移,最后停在了他的胸前。
这怎么办?直接将人打晕?钟言的两只脚在绣花鞋里微微蜷缩。
“小言,你是不是骗了我一件大事?”秦翎慢慢地说,又想逗他,又怕将他逗生气了,“今日你又救了我与小妹一回,这份恩情我永生不忘。但是……但是你的衣裳破了……”
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最终什么都没瞒住啊。钟言眨了下眼睛:“那你……下回帮我买一条能抵挡烈火的肚兜……好吗?”
秦翎板着的面孔转了过去,一转过去就飞速地笑了一下,然后控制好神情和脸色再板着转回来:“你还要继续骗我么?我都看到了。”
钟言给自己壮了壮胆,梗着脖子问:“外头那么黑,你看见什么了?”
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啊?秦翎心里也拿不准注意,只好说:“我什么都看见了。”
什么都看见了……钟言脑仁都嗡嗡直响,一时间又难受又烦躁,表情说哭不哭,说笑不笑。到底还是被他看穿,自己根本就不是女子,却以女子的身份哄着他和自己相好、交欢,圆了房、亲了嘴,如今被人一语道破,自己还有什么脸面留下?
可是一走了之,钟言又狠不下这个心。瞬间的情绪顶到了天灵盖上,钟言一瘪嘴,干脆站了起来,十分委屈地说:“既然你什么都看见了,我也不必解释什么,我这就走还不行吗?但你要是轰我走了,屋里的东西我可都要带走的,鱼儿泥鳅乌龟归你,僧骨衣裳头面归我,还有……”
秦翎淡定地听着,头一回见到这样胡搅蛮缠的人啊,他骗了人,他要走还不净身出去,反而要这要那,真是让人挪不开眼睛,割舍不下。
“元墨和翠儿我也要带走!”钟言一开口有了些许的哭腔,一整年的相处下来他历历在目,病秧子真是没良心啊,把他治好了他就找茬不放。想着想着钟言又可怜兮兮地看过来:“你想好了,我要是走了往后就没人给你做饭了!”
元墨和小翠原本在外头守夜,隐约听到少奶奶在房里叫他俩的名字。两个人竖起耳朵一听,吓一跳,什么?少奶奶要带他俩走?
再往后听听,俩人更震惊了,为什么少奶奶要走啊?今晚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没人给你做饭你就饿着吧,他们都不会做,做也没有我做的好吃。”钟言先虚晃一招,将自己的好处摆在明面儿上,在屋里走来走去假意要收拾衣裳包袱,“往后也没人给你把脉煮药了,也没人给你缝扇坠了……”
嘀嘀咕咕神神叨叨,念了一大串的细碎唠叨,钟言见秦翎还不留他,心里就有点儿慌了。这回他走到床边一把抓住被子:“鸳鸯被子我也要带走,往后你就没得盖了!”
“诶,你别动。”秦翎这才抓住他的手腕,不得不说小言的力气真是大,自己和他掰腕必定赢不了,“我又没让你走,你坐下,别晃悠了,晃来晃去我头晕。”
“真的?”钟言瞬间坐了下来,“这可是你说的,你再说一遍。”
“我又没让你走,只是……”秦翎慢慢地笑了出来,浮上面孔的暖意好似初春的风,“只是你骗我这样久了,我连问问都不成么?你为什么骗我?还打算骗我什么?”
钟言扭过身不看他:“我又没想骗你,我当初也是被人卖了,一睁眼的时候就在喜轿里,穿的是红色的喜服,头上盖着的是红盖头……”
“我都没挑过你的红盖头。”秦翎冷不丁地插话。
钟言揉了揉眼睛,也知道自己做法不对,但平心而论他也不觉着骗人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说来说去言语就多了几分底气。“那你现在要怎么样?人都已经娶了,难道你要反悔?你要是休了我你就是大逆不道。”
秦翎正经地咳了两声:“我要验明正身。”
“啊?”钟言被这六个字吓住,随后身子往后一倒,被秦翎小心翼翼地扑倒了。两只脚吓得乱踹,又怕一脚将这病秧子给踹飞,明明一根手指头就能推倒他,钟言却不敢大动,怕碰坏了秦翎琉璃般脆弱的身子。
“你骗我,骗我和你日夜交心,骗我教你读书写字,还骗我给你打头面。”秦翎头一回干这种欺负人的事,很生疏地质问着他,“我还以为你是女儿家呢,你哄着我对你上了心,动了情,对你百般不舍念念不忘,结果眼下告诉我你是男子,岂有地方说理去?”
“我就是男子啊,我是男子!”钟言点着头说,将他两只手抓到胸口,一压,“你摸!你还想怎么样?”
被欺负的人声势浩大,欺负人的人羞涩腼腆,秦翎极为害羞地开始摸,隔着布料说:“摸不清楚……”
钟言好想踹飞他:“那你伸进去摸!快!”
自己有错在先,又这样专横跋扈,如此秉性的人恐怕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秦翎稍稍起身,没有伸手进去做那唐突冒犯之事,而是慢慢解开了自己衣衫的衣扣。
事到如今,钟言也没有再挣扎的借口了,干脆两手摊开,柔软地倒在了床上,任由一个没什么力气的人将自己拿住了。他总是穿水青色、月白色、柔蓝色,秦翎也跟着他穿淡色,说什么夫妻一体,浅浅的布料在他身上压不住一阵风,他像个蚌壳轻而易举地卸了甲。
解开之后,先出现的是他那个高高挺起又装模作样的肚子。秦翎解开绳子将枕头丢到床下:“此物碍事……”
“那可是你的骨肉。”钟言还不忘笑话他一句。
“原本我可能有骨肉,如今你来了,我被你骗得没有后。我没有骨肉了,你说吧,你要拿什么赔我?”秦翎没急着验明正身,反而掀开他的肚兜看看肚子,“还好没烧伤。你也是,火势那样大,咱们三人若一头冲出来也不是活不了,你偏偏要去抵挡。”
钟言的心一软再软,忽然觉着要是那火伤着自己了也不错,这傻子一定吓得不轻,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哄人。查了伤势,就要验他的身子了,钟言紧张地吸着气,平坦的肚子和胸口一览无余,确确实实是什么都没有。
就算有,也只是比普通的男子大那么一点点,胸膛微微有。
秦翎解开他的肚兜后就将床帐洒下来了,外头的烛火照不进来,钟言还稍稍好受一些。他不止用眼睛来验,也用了手,指尖比呼气还要轻盈,留下了一些爱惜的触碰。摸到胸口时钟言捂住了双眼,却忍不住从指缝中偷看,他怕从秦翎的脸上看出一丝不耐的神色来,怕他厌恶,怕他痛恨。
“怎么还是这样瘦……”秦翎说话很轻,“你兄长平日里给你送那么多吃食,你怎么还不长肉啊?”
钟言噘嘴了,那点儿算什么啊,我能把秦宅吃到空无一人。
“果然是……怪不得你兄长那样紧张,原来你兄长也知道我娶了男妻。”秦翎故意这样说,掐了掐他的小肚子,屋里不用大红,他们的床褥都是柔柔的粉色,粉绸缎衬得小言纤细雪白,莫名怪好看的。
秦翎喘了喘气,笑着捏他的侧腰来掐:“骗子,你骗得我好苦啊。”
“我也不想啊,我也委屈着呢,如今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你还打算怎么办?”钟言索性破罐子破摔,“你写休书吧,你去官府告我吧。”
秦翎一下子全笑了,伸手捏住他那张可气又可人的脸来:“明明是你骗我在先,怎么弄成我欺负你似的?莫非你真要休书?”
“你敢!你敢写!”钟言皱起了鼻子。
秦翎摇了摇头:“我没有要写,你我不写那个。”
“那你要怎么样?”钟言恨自己对他狠不起来,吓唬他都不舍得。
“我没想过怎么样,我只是问问,你我已是夫妻,我总要知道自己娶了一门男妻吧。”秦翎将他的手抓住了,如今两个人终于没有了秘密,心与心坦诚相对,他们已是世上最贴近的人。
“你没想怎么样你还……”钟言想要甩开他的手,忽然甩不动了,也说不出话来了,保持着这个姿势躺着,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烛火随心晃动,慢悠悠地往下燃烧,直到“噼啪”爆了个灯花,钟言才恍如初醒。
“你方才说什么?”他偷偷地瞄着秦翎的脸,那样好看,看多少次还是会心软心动。
秦翎认命地笑了笑,自己这生气是没法装了。“我说,你好歹要让我知道自己娶了男妻吧,往后你我也不再隔着一层。”
“你不生气?”钟言坐了起来,“不恨我?不休妻?我不是女子啊,你摸仔细了,我是男子,和你一样的。”
“哦,那我还要好好摸一摸,来,你躺好,我再验验你的正身。或许验完了我就不气了。”秦翎笑了笑,又一次将他给放倒了。
门外,小翠和元墨蹲着偷听,恨不得将耳朵贴在门上。
“少奶奶为什么要带着咱俩走啊?”不一会儿元墨问,“这就是夫妻吵架吗?我小时候爹娘总是吵架,但不像这样吵着吵着就没声了。他们会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