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奶妈妈来了,钟言先松了一口气,可是瞧见童花疑虑的神情这口气又提上来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童花上前一步,先看看钟言的脸色,又看看两位奶妈妈,最后和少奶奶小声耳语:“有事不对劲。”
钟言不露声色,但心里已经信了几分。他只能分辨邪祟道法,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必定有他不能参透的东西。童花并非凡人,他既然觉着不对,那就是有地方不对了。刚好,陈竹白补了一觉也跟着醒来,进屋就看到这些人全部站着,谁也不肯吭声,只有孩子在哭。
“这是怎么了?小逸哭成这样都没有人哄哄?”陈竹白从钟言怀里接过孩子,轻柔地颠着他来哄。
钟言干脆直问:“师兄,你瞧着这屋里有人不对劲吗?童花觉着有事。”
陈竹白手下的动作一停,但马上反应过来是出了事。小翠和元墨不是活人,童花是神农,唯有可能出事的就是奶妈妈。他看着面前这两位,这都是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绝对不可能被邪祟上身,他再走近去,两位奶妈妈赶紧低头,不能这么近直视主子,可陈竹白绕着看了几圈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这才看向了童花。
“你来吧。”陈竹白同样相信了他。
两位奶妈妈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一起床不让给小主子吃奶,好像她俩也有什么不对。
而童花则再次鼓足了勇气:“嗯,我再试试。”
这一回他直接走到了两位奶妈妈的跟前,不再隔着门观察她们。他先是看她们的五官,从眼睛看到唇色,随后是印堂和耳后,最后让她们伸出舌头来看看。他觉着自己闻出了一股很熟悉的草药味,只是眼前的人明明是人,不该有这味道的。他想着是不是有人下毒,但是一旦下毒他必定能找出端倪,不可能束手无策。
“你怀疑她们被人下毒了?”钟言看出他在找什么,这分明是察言观色,找下毒的痕迹。
“是,她们身上有药草味,我想着是不是被人下了毒药却又不知情,先不说会不会害了别人,恐怕也会危及她们自身。”童花点点头。他这一点头直接吓坏了两位奶妈,眼瞧着两个人的脸色就白了起来。
其中一位更是开口说:“回少奶奶,我们连这院都没出过,吃的也是院里厨房做出来的吃食,水都是姑娘们给的。”
另外一位说:“是啊是啊,这中不中毒我们肯定最是清楚,必定是头一个难受。哪有人中了毒没有发觉呢?”
“会不会是慢毒?”陈竹白推测。
童花直接摇了摇头:“不会,慢毒我也能看出来、闻出来,尤其是如今我鼻清目明,任何毒物都逃不过,要是爷爷在就好了,爷爷对百毒了如指掌……”
“莫非……不是毒?”钟言猜测。
“不是毒?”童花陷入了迷茫,“不是毒,不是毒,不是毒……莫非是……”
秦翎看他还是有所顾虑,于是让他放宽心:“你若察觉出什么直说就好,这里都是自己人。”
“我只是猜测,心里并没有准头,只能一试。”童花鼓足勇气,走到其中一位奶妈妈面前说,“得罪了,能不能让我……咬一口?”
“啊?”奶妈妈愣在原地。
“就一口,一口就行。”童花怕她不同意,趁她发愣时已经抓起了她的手臂,对准她的手背猛然咬去。他用力大,显然是非要见血才成,奶妈妈吃痛,下意识地想要甩掉他,但是鲜血已经被咬了出来,被童花尝入口中。
辛辣的苦顿时让童花口舌发麻,眼前一片眩晕,他身体摇摆往后倒去,直接被钟言接到了怀里才算站住,磕磕巴巴地说:“不是毒,是药,抓、抓她!她是药人!”
话音一落,被他咬伤的那名奶妈妈提步运气就要往外冲去,陈竹白将手一挥,门外似乎有无形的铜墙铁壁将她打了回来。她见逃脱不成立马扑向陈竹白,想要趁乱杀之,陈竹白用半边身子护住秦逸,一只手轻轻一拨,一股气浪拍向正前,宛如千斤重锤从天而降,转瞬将人压在了地上。
“想不到居然让药人混了进来。”陈竹白后怕万分,他和师弟都忘了还有这样一种人,身无邪祟但身比剧毒,骨肉为药也为药引。且很难察觉,哪怕是高僧的僧骨都防不住、克不住这东西,因为他们本身还是活人之身,不是鬼邪。
童花大口大口往外吐血,神农与药人不能相融,两者相似却相克,就好似给洁净清澈的净水里倒入一杯毒酒,药尝多了,正不压邪,神农完全可以被药人毒死了。
“是药人,她就是。”童花被钟言搂住,摇摇晃晃,全身血液都要沸腾,可五脏六腑又无比冰凉,“好在我尝的不多,几天就好了。药血可以变为奶水,且是慢毒,吃一次两次都不碍事,可这只是药引罢了……”
他咳嗽着抓住钟言的手,药血在那人体内时他尝不出来,这会儿已经对上了症候:“是棘奁草,是慢药引子,小主子吃了她的奶水不会有事,只会深中此毒,可若是再喝一口正常的奶水便会立即爆肚而亡,死状好似装了棘草的奁盒。”
“我知道,我知道,你快别说话了。”钟言心疼他以身试毒,这可真是歹毒的用心。吃了她的奶水没事,吃了别人奶水暴毙,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觉着此事和她无关,反而怪罪别人。
用这种法子来杀秦逸,看来这人是多么害怕秦翎留下后代啊。外有死士,内有药人,但药人是不是柳家的还不好判断。
而且这人应该对自己院里的事并不知情,千算万算没算到童花的真实身份,否则这一计就要成了。
另外一个奶妈已经吓得脚软,怎么都想不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天,可主子们说的那些话她一概听不懂,什么药人,什么慢毒,她通通听不懂。可地上趴着的那人已经原形毕现,她的满头乌发瞬间变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嘴唇也变成了深深的黑色。再开口时她的声音格外苍老:“哈哈,居然有神农,居然有神农!”
“谁派你来的,说。”陈竹白隐隐咬牙,“你都说了,我饶你一条命。”
“成王败寇,是我输了,我太大意了,竟然不知你们从哪里搜罗了神农遗脉来。”她开口说话时口腔发黑,舌头都是黑色,可见本身就是毒草一株,“只是你们别妄想了,你们将来都会死在这里,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谁都别想逃走!时候到了,时候到了!”
说完她用力地闭上了嘴,咬死了舌头,哪怕疼得她双眼翻白仍旧没能撒口,最后一口血吐在地上没了气息。她的身子也在快速地腐烂,全身的骨血变成了一滩深绿色的药汁子,屋里飘起了浓重的药酸味,就是童花怎么分辨都分辨不出的那股。
这场面,深深地震惊了秦翎。同时也震惊了另外一位奶妈妈,好在有小翠扶了她一把。
“唉,我就知道。”陈竹白似乎料到这结局,“有人放她进来,必定也在她身上留了毒,东窗事发她必然要死,横竖拼一把拉所有人下水,不说出背后主谋,好让咱们一起给她陪葬。”说完,陈竹白走向站着的那位奶妈妈,“你都看见了吧,看清楚了吧?”
奶妈妈煞白的脸冒着冷汗。
“有人想要害这院里的人,如今你深入其中已经不能脱身,你只要一只脚踏进来,在外人眼里你往后就是大少爷这院里的人。不管你今日走、明日走,一出这院恐怕就会被人所害,或许是一刀杀害,或许是下毒药死,总之,他们让你悄无声息消失的法子很多。”陈竹白伸手扶稳了她,“你想好,是全身心倚仗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还是自己走出去。”
“你若是倚仗我们,好好照顾小公子,我保你一世平安。”钟言站出来说,“实不相瞒,昨夜咱们院里已经进了人了,你不信就和童花去院里看看,尸首还在呢。”
奶妈妈被陈竹白稳稳地扶住,两眼控制不住地往院里看。
童花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说:“有我在,我可保证你每日的饮食不被人动手脚,绝不可能被人毒害,就算毒害,我也有九成的把握将你治好。你就信了吧,少爷和少奶奶都是好人,你出去的话,他们就保不住你了。”
秦翎则没有开口,她害怕是再自然不过的了,自己再劝反而像咄咄逼人,苦苦相逼。等了那么一会儿,奶妈妈猛地抬起了头,朝着钟言和秦翎弯腰一福:“小的往后倚仗大少爷和少奶奶,必定将小主子照料好。”
“这就对了。”陈竹白将她扶起来,先把哭着的秦逸给她,“孩子饿了,辛苦了。”
奶妈妈接过孩子,带着小翠去了偏室。屋里就剩下他们自己人,钟言把秦翎扶到桌边坐下:“没想到那些人这样急不可耐,有人冒险动了秦翎的运,有人要秦逸的命。师兄,方才有一条泥鳅蹦出来了,身上多了一道伤,恐怕伤及性命。”
“八成和那天我看到的白猫有关系。”陈竹白没想到小小的秦逸能挑出这样多的事,“不过这样也好,从前那些人都在暗处,这回他们会一股脑儿地冒出来,一个接一个地找上门。”
“我就知道……”钟言还没说完就一阵眩晕,整个人往后一倒,直接陷入了秦翎的怀抱里。他听到耳边有人叫他的名字,但全身一直往下深坠,沉得他只想昏睡。周围这样危险自己怎么能睡啊,钟言咬着舌尖试图醒来,但最终还是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闭上的前一刻,他心里倒是没有太多的担心,还好师兄在,师兄比自己的能耐大,护得住这院子。既然这样,自己就稍稍地睡一会儿吧……等睡醒了,秦翎也该喝药了……他的命还断不了药呢。
一阵风从窗外吹来,好像还飞进了几滴雨水,钟言心里想着想着一刹那睁开了眼睛,先看到一扇开着的玻璃窗。
外头雨水不大,偶然有几滴飘落进来,潲在了他的鼻尖上,钟言再看向正前,飞练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只不过耳朵时不时动一下,一动一动的,显然是睡着了还在监听周围的动静。
“你该喝药了……”钟言情不自禁地说,说完后一愣。
自己说什么呢?谁该喝药了?喝什么药?他确实没反应过来,可隐隐约约觉着就是该这样说,这是心里头的一桩大事。说完后,飞练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红得刺目吓人。
“师祖醒了?”飞练低头看向他,“喝什么药?还是做梦梦见谁了?”
“我醒了。”钟言说完一把将他抱住,双臂搂得死紧,心里总有个窟窿填不满似的,只要一看到飞练就心痛难当。飞练先是怔愣,随后充满期待地一笑:“师祖这是喜欢我了?”
钟言没回答,只管横坐在飞练的怀里:“咱们先在去哪儿呢?”
“本来准备回傀行者的宿舍楼,这会儿先去找找那名女摄影师。”飞练对突如其来的拥抱很意外,明明情书都写了,却止不住地红了面庞,“那个……师祖你搂我,是不是太紧了?”
“搂紧了吗?我怎么不觉着?”钟言还嫌不够紧,心里的难受劲儿还没过去。他低头一瞧,膝盖上放着那封情书,趁着车里的其他人都在沉睡,他干脆拿起来看看。
他一主动,飞练就更害羞了,倒是让钟言看出了底细,原来这阴生子只是嘴上厉害,真和他谈情说爱他还害羞上了。情书的纸被雨水打得半湿,钟言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打开了,看完第一句,又郑重地合上了。
“怎么了……”飞练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写这东西,写得不好?”
钟言摇了摇头。
“那就是……很感动?”飞练刹那间眼睛闪亮。
钟言还是摇了摇头:“第一行,就有两个错别字。”
啊?飞练的面颊滚热,一动不动地看向窗外。
作者有话要说:
言言:原来你不经撩拨啊?还以为你特别能呢。
飞练:……
宋听蓝坐在他们的前排,听到他们说话就回过头:“你醒啦?”
钟言却仿佛还在梦境当中,周遭的一切都让他恍惚。“嗯,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啊,这个东西还是挺管用的呢。”宋听蓝指了指脖子,“咦,飞练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没、没有啊。”飞练直接将脸转到了背后方向,只留给他们一个后脑勺。
钟言越看他越想笑了,小家伙学历不高还想要编制,大胆写情书还带错别字,被揭穿就开始逃避。“好啦,你别逗他了,一会儿他脖子该拧成麻花了。”
“哇,麻花,真想看看。”宋听蓝开玩笑,脖子上的镜面项圈时而反光一下,晃到了别人的眼睛,“咱们原本要回宿舍的,结果忽然接了个活儿。”
“我知道,去找那位摄影师。”钟言揉揉太阳穴,逐渐将事情记起,“就是她拍到了白龙潭的水怪,对吧?”
宋听蓝像个小秘书,将一沓子资料递给了他:“是,已经失踪好一阵了,总部怀疑有人暗杀。”
“失踪好一阵子还用他们怀疑,我现在真想见见傀行者的头部上司,看看他们都是一群什么人。”钟言在心里翻白眼,但还是认认真真地翻阅起来。摄影师名叫江傲露,年龄二十八岁,曾经获得过多项国内摄影大奖,在国际上也小有名气。
照片中的女人手里拿着一个摄像机,背后背着一个一米多高的摄像头包,脸上因为长期户外拍摄而晒出小小雀斑,麻花辫,笑容灿烂,一看就是一位经常在野外活动的工作者。
“只有这些资料?”钟言往后翻翻,江傲露的个人简历也给找来了,可是对他而言这份简历一点用处都派不上。
“后头有一些她失踪前的日志,显然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宋听蓝小声地说,“最后头是白龙潭的资料。说实话,我在崇光市出生长大,上小学的时候学校还组织过去白龙潭公园春游,我们还在湖水边上合影呢,可是真想不到白龙潭这么深……深度吓人,是国内第三深湖,最深处可达120米。”
“你现在才知道啊?”钟言抬手捏了捏宋听蓝的鼻子,“你自己看图也能看出来吧?”
其中一张照片就是白龙潭的鸟瞰图,名为潭、实为湖,靠近岸边的水是浅褐色,随后水体颜色呈现出断崖式的改变,变成了绿莹莹的绿湖。
“白龙潭,就是因为水深才起这个名字,早年有人说这湖水里能藏白龙。当然,那时候湖水里什么龙都没有,许多人看到的只是将近两米的淡水鱼。”钟言说的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事情了,崇光市出水怪当时还上过报纸头条。这些事宋听蓝肯定不记得,因为那年他的妈妈大概才出生。
“你一定记好,绿水不能轻易下,这是老祖宗的智慧。埋不过你的水一眼看去都是清的,埋过你的水一眼望去都是绿色,这样绿莹莹的水必定是50米往上的深度,湖面平静无风无浪,水深还要往上加。而水要是发蓝了,就说明下面可能出现暗涌。”钟言说话的时候施小明也飘了过来,“我再说一次,绿水不下,蓝水不游,外头的河水最好不碰,喜欢游泳去游泳池。”
“知道了。”两个人同时点点头,像认真听讲的高中生。
“还有,白龙潭的水温极低,曾经就有人探测过,所以这里头要是藏着什么东西我还真不觉得奇怪。”钟言看着照片中两岸的山水,呈现聚宝盆状,天地灵气都往湖心吹去,“不愧是跳龙门的地方,风水不错。”
“师祖,你确信龙会在这里出现么?”飞练忽然问。
钟言伸手将飞练的脑袋拧回正常:“我敢说,不止咱们傀行者一个组织,很多人马都在往这个方向调动呢。不信你问问梁修贤。”
“啊?”正在前面闭目养神的梁修贤忽然被点名。
飞练看他一眼就想把他拎起来甩甩:“你们堂三堂有动作么?”
“我这个堂主都往白龙潭去了,肯定有人过去啊。”梁修贤防备飞练,生怕他忽然砍过来一把手刀,“等一下,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梁修贤的嗓门比宋听蓝的细声细语大太多,原本车上的人都在干自己的事,这下全部回过头看。飞练毫无防备,直接把头扭向身后,又一次面朝车尾,后脑勺朝前。
“怎么了这是?”田洪生明知故问地笑了笑,顺手将一把匕首塞进了腿带里。
飞练不说话,主打的就是一个充耳不闻。没想到钟言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又把他的脸给拧回来了:“好了,你们别逗他了,小孩儿写情书有错别字很正常,下次‘很喜欢师祖’别写成‘狠喜欢’就好,太凶狠了。”
“也没错啊,飞哥就是狠狠喜欢你嘛。”没想到欧阳廿给飞练解了围,飞练立刻投去一个挑眉的眼神,悄悄给欧阳廿比了个大拇指。
这个弟弟果然没白认,关键时刻他真发声。
王大涛负责开车,听着后头一车欢声笑语自己也跟着笑了,干他们这行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好久没撞见这么一群小倒霉蛋,也算是苦中作乐。
想着,王大涛看向挂在后视镜上的证件照,一整排的年轻面孔,其中还包括二十多岁的自己。他用手擦了擦照片封膜,大家都好好投胎了吧?现在你们这帮人又是二十多岁了,青春大好年华,再找工作,记得找一份没危险的。
一小时后,车子停在了江傲露居住位置的楼下。
高档小区,地段繁华,正处于崇光市的市中心,两侧是CBD和一整条商业街。钟言对这个楼盘有印象,当初开盘创造了本市最高房价,一转眼就成了崇光市有钱人的首选,这也从侧面验证了一句话,能年纪轻轻就拿玩摄影当职业工作的人,都不缺钱。
“住址是A栋楼B单元301,钥匙已经拿到了,小区物业那边也打好招呼。”王大涛说。
蒋天赐将松散的领带重新打好:“所以是穿制服的那些人查不出来了,才交给了咱们?”
“有这方面的原因。”王大涛递给他一瓶水,“刚才看你又头疼了?”
“还好。”蒋天赐强打着精神,“四级傀行者已经是普通人在健康范围内所能承受的极限了,我还能再忍忍。但我也知道,我离发疯就一步之遥,可能会变成老李那样。”
“老李不发病的时候挺正常。”王大涛不知这句话是安慰还是什么。
“如果我变成那样,我希望自己干脆彻底疯了,不要再正常回来。比起半疯,我希望当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样就不用看到自己多狼狈。”蒋天赐抽了根烟,“走吧,咱们去找江傲露。”
一行人全部下了车,正准备往小区里走,忽然一阵吹打演奏声传了过来,有唢呐也有锣鼓,热闹当中又掺杂了中式吹奏特有的庄重和威压。钟言原本正在逗飞练,把他逗得面红耳赤的,听到吹奏便停了下来,循声望去,只见街角白雾成片。
白芷和何问灵最后下车,一抬头就顺着钟言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是什么?”何问灵问,她已经睁不开眼睛。
全身变白之后她对光的敏感度开始大幅度上升,一点点刺激的光线都能让她流眼泪。她的皮肤好像也对紫外线产生了不耐,照射时间过长就会红肿。如今她走在街上已经完全不像从前,甚至能从路人的眼光中看出惊恐,唯恐避之不及。
而这还没有结束,何问灵似乎有种感应,她鬼化的程度才刚刚开始,一旦被鬼侵染,可能会变成不伦不类的东西。
一切都朝着何问灵不曾想象的发展去了,她挡住眼前的光,看向白雾的尽头。
“走,跟我过来一趟。”没想到白芷却捞住了她的手,拽着她往人群最多的地方去。
“这什么啊?”何问灵眯着眼睛问。
“关老爷巡街。”白芷挡在她的前面,替她挤开了人群,“一种民间习俗,活动方会找身材高大的男人扮演关公,这也是一种庆典,为百姓平安调和,世间太平祈福。”
“哇,真的这么灵验啊?”何问灵闻出了很浓烈的烧香味,不光是活动方烧了香,道路两边参加活动的人也在手里不约而同地点了香,“好多人啊。”
白芷不言不语地带着她往人群中心钻,余光里,不少人向这边投来或友善又不善的目光,小孩子的目光都是好奇,他们的注意力不带拐弯地从关老爷的身上转移了,到了一个通体雪白的女人身上。何问灵眯着眼睛走路,根本不知道白芷要带她去哪里,去干什么,她只是走啊走,像是走在一条隧道里,当白芷停下的时候,她就知道隧道走完了。
“真的好多人啊。”何问灵用一丁点的视力左顾右盼,“关老爷是不是很灵验?”
“越是有钱人越迷信,搞这种活动,周围的居民肯定会相信很灵验。”白芷面无表情地说,见缝插针地往前走三四步。
何问灵又被带着往前了一些,她很少见到白芷这样执着:“那你是不是也相信?不然干嘛凑这个热闹。”
前头并没有立马回答她,所以何问灵也不知道白芷是信还是不信,也听不出她的情绪波动。她走得很慢,她也就走得很慢了,走着走着她忽然听到白芷说话。
“我是药人,我从来不信这些,因为我就没见过神佛灵验,更别说关公老爷。”
“那咱们来做什么?”何问灵闭着眼睛问。
“你蹲下。”
“什么?蹲下?”何问灵忽然被人拽了拽,单腿后撤,一下子就蹲了下来。有什么东西从她雪白的发顶一扫而过,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不像羽毛,更像是一张大手,一片厚实的布料。光线也随之暗淡下来,没有那么多刺眼的亮往瞳孔里头钻,何问灵缓慢地睁开瞳孔完全散开的眼睛,看到同样单膝跪在地上的白芷,还有头顶那把带着红绸缎的关公大刀。
一下,头顶有东西又扫过去,白芷的脸上明明灭灭,如同阴影一样厚重。
两下,白芷看向了这边,视线在红袍下交汇。
三下,何问灵才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当街巡街的关老爷。白芷带着她拦在了路的中心,将关公拦了下来。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钟言带着13小队等着他们归队。小女娲骑着飞练的脖子坐,两只手抓着他的长头发当玩具,萧薇目视左前方,问:“她们在干什么?”
钟言缓慢开口,像是在说一个古老悠远的故事:“关公袍下过,关关难过关关过。”
他们等着她们回来才开始行动,由于已经和物业打过招呼,这么多人一起进小区也没有受到阻拦。小区环境不错,绿植覆盖面积很大,其中还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王大涛显然过来踩过点,带队从湖边走过,走到A栋的时候直接刷卡进门,然后大家一起上了电梯。
301有密码锁,但由于江傲露的失踪密码锁没用了,只能用配备的备用钥匙来开。屋子是三室一厅,客厅采光良好,大落地窗配上高端家具,处处显示了江傲露的经济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