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有两条,一条在蜕皮,另外一条在保护它。
“早知道就该杀了你们这些畜生,给我继续坠入畜生道去!”潘曲星抽出袖里杀器,纯金的子弹打着旋刺入泥鳅的身体,他本以为到了此处之后不管是钟言还是飞练都会被墓穴里的东西镇住,结果算错了这一招。
仙家不是恶鬼,坠龙自然也不是,墓穴里的东西管不住它们,这些畜生便一股脑儿地朝着自己来了。
受伤的泥鳅发出一阵悲鸣,吃痛潜入泥中土遁,但很快又卷土重来,可白仙前后夹击。不远处,那条蜕皮的泥鳅再一次发出了嘶鸣声,声音于山谷间震荡。
而钟言面前的飞练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坠龙养成,最后蜕掉的那层皮原来就是“怨鬼皮”,从此泥鳅脱离了畜生道,跳出轮回。它最后一层外皮仍旧发黑,然而里头透着淡淡的血红色,如同恶鬼,双眼原本黑得很难找到,现在完全变成了血红,一下就看出在哪里。
而最令钟言没想到的是它居然有鳞片了。
细密的鳞片附着在它的背部和腹部,就连鳃裂的附近都有。它们不像锦鲤的鳞片那么美轮美奂,也没有那么大,它们的大小就像指甲盖一样,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无中生有。
这一步无中生有便坐实了钟言的猜想,坠龙有龙性,龙有鳞,泥鳅和鲤鱼大为不同。鲤鱼天生有鳞,而泥鳅化龙的最后一步才是长出鳞片来。只不过它们没有龙运,哪怕到了这一步还是无法飞升,永永远远留在这触手可及的大地之上。
“大少爷!”小翠被萧薇护在身后,她感恩戴德又战战兢兢,但又忍不住地看向四小姐那张面孔。从前四小姐是那样柔弱的女子,又因为双足的缺陷而受困良多,如今四小姐的身高足足比从前高了一头,还能保护别人了。柳妈妈若是能瞧见一定高兴。
但大少爷却像沉入困境,那泥鳅的皮一接触到他身上便化成了血水,附着了厚厚的一层。
钟言同样没想到飞练接触到怨鬼皮会有这样的结果,现在他也不敢随意地触碰他了。那层血水浓稠地附着在飞练身上每一寸,似乎要用天下至阴去包裹另外一件天下至阴。血水的表面还能看出流动的痕迹,它不是包住就不动了,相反,它还在飞练的身上流淌。
这是……钟言忽然灵光一现,莫非是在还血?
浓血开始有了变淡的趋势,原本没有透明度但是分秒过后开始转淡,从鲜红变成了淡红色,片刻后又变为了水红。裹着一层水红的血水,飞练闭着眼睛,算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受到影响。
“少爷!大少爷!”元墨哭哭啼啼地站在姑爷身后,主子好不容易活了,这又是怎么了?
不过姑爷也活了,这可真是太好了,若不是水鬼的阴毒姑爷必定不会死那么早,水鬼太狠毒了,最后那几年姑爷每十日就要上山一回,请寺里的和尚做法祛毒。但那时候的隐游寺已经改了名字,叫作心方寺。
如今姑爷和小姐都好好的,这可真是天大万幸……元墨没有小翠那么刚硬坚强,哭得厉害,只想抓紧时间多看看这些人。
血仍旧在变淡,或者说怨鬼皮化作鲜血已经被飞练的身体吸收。当时事发突然,钟言也没来得及问秦翎死前都发生了什么,他被悲痛击倒,痛不欲生,小翠和元墨自然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告诉他秦翎最后又以血饲宠。
以钟言对秦翎的了解,想必他是故意而为之。他知道自己要咽气了,一身血肉迟早要烂在棺材里,所以干脆最后再把两条泥鳅喂饱。而两条泥鳅想必也没有客气,说不定喝干了他半身的血。
如今它将最后一层皮还给了主人,还他滴血养育之恩。
最后那一层鲜血也被飞练的皮肤吸收进去,而潘曲星那边好似被什么东西绊住脚了。眼下怨鬼皮已经被飞练找到,剩下的就是不化骨……钟言不由地看向树林子里头,潘曲星带来了两具尸骨,一具有金身,一具没有。
不化骨会不会就是它们?不行,得想办法夺过来。钟言想到做到,刚要朝树林方向动手,忽然腕口吃痛,回头一瞧竟然是被飞练牢牢抓住。
飞练还未睁眼,可是胸口的起伏无比剧烈,胸膛仿佛变成了风箱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拉动,牵扯着前胸后背每一块肌肉。
“你放手。”钟言试图轻甩,“如今已经帮你找到了怨鬼皮,只剩下不化骨了,师祖一定要……”
“师祖,便是小言么?”飞练忽然开口。
小雨不知不觉又降临人间,将飞练的耳廓裹了一层细密的小水珠。他头发半湿,微皱的眉头因为痛苦而颤抖不安,但即便这样痛苦他还要紧紧地抓住钟言的手。
时隔已久,再见百年。
钟言浑身一震,他今天已经流了太多的泪水,原本以为流干了最后一滴,但是没想到泪腺还是没有哭坏。小言,他多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飞练的双目还是紧闭,然而泪水却将眼睫全部打湿。眼尾忽然抽动了一下,泪水就顺着下眼睑掉了下来,一滴一滴,滴滴落地,像他们说不完的衷肠,诉不完的情愫。他看到师祖盖着红盖头嫁人的样子,看到自己形如枯槁的手拿不起喜秤,想要挑一下红盖头都不行。
他看到院外的梨树枝头朵朵盛开,自己站在树前说做了个梦,梦见和师祖拉手而眠。竹林在不远处摇曳,日头暖暖地晒着他们,然而他们的日子却和岁月静好毫不沾边。转瞬间他看到了鲜血以及窗外徘徊的水鬼,他躲在床下,等着师祖回来。
一日一日地过去,日日在眼前翻飞,他又接连不断地看到了许多人,听到他们那个可望不可即的赏雪心愿,看到了师祖露出的伤口。
金簪能取心头血,也能让人断肠痛。
飞练感受到了疼痛,就仿佛完完全全扎在了自己的身上。最后自己躺在他们的婚床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不怎么像样的香囊,用尽了最后的一口气。
“有休书,算作和离,这样你们少奶奶就不能为我守寡了。”
“我不难过,因为我知道往后每过一日都和与你相见更近一日,心里是欢喜的。小言,你我终将相见,我会等。”
飞练最后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风将小雨滴吹到他眼睛里,打湿了他同时拥有两枚瞳仁的眼珠,血红在左,纯黑在右,紧紧相贴,缺一不可。
果然,再次睁眼后便是再相见,自己等到了这一日。飞练含泪地看向钟言,只觉着他这么瘦,这么瘦。师祖在自己死后一定没有好好吃饭,怎么比从前瘦了那么多。越来越细密的雨珠朝着眼珠淋下,四枚瞳仁像浮着一层碎冰,却同时看向了一个人。
“师祖,今年城里的大雪,我已经陪你看过了。”飞练眨了下眼睛,再相见,自己真的等到了。话音未落,他不等钟言反应过来就将他用力拉拽到身后,新仇旧恨齐发,奔着潘曲星的方向去了。
“飞练!”钟言慌忙中想要拽他。
可这股子仇恨怎么能阻拦,飞练的余光瞥向了躲在蒋天赐怀里的欧阳廿。那是自己的弟弟,他最为疼爱的三弟,原来他们之前遇到的小墓是小泠用的,可小棺材里只有公鸡尸骨,现在联想起来便全都明白了,他疼爱的三弟早就不在人身里,而那只日日跟在自己后面要米吃的公鸡才是,他是被人换了身子。
怪不得他要毁掉童花的药草,原来那是小泠最后的报复。潘曲星恐怕就是那时候记恨上了,所以这辈子对他下蛊,害得他成为了人灯,如果不是师祖想到办法写了解忧符,廿廿现在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可能会永远迷失在望思山迷宫一样的地下洞穴中。
秦家到底是被他算计光了。
飞练虽然不知道潘曲星后来对秦家又做了什么,但师祖字字句句带血带恨,说那一世他秦家几乎全部断绝在潘曲星的手里,连师祖都差点折命。元墨和小翠更是说得清楚,自己死后爹和二娘也死了,柳筎、童花、张开这些人也死了,岂不是都断送在潘曲星的手里?
如今自己有手刃仇人的机会,再错过就对不起天地了!飞练照直了朝潘曲星而去,到了跟前才发现他断了一条手臂,正在和一条坠龙缠斗。
一只手拎住潘曲星的领口,上来就是一拳,直接轰掉了潘曲星半张脸。飞练看着飞出去的下巴,手里攥着潘曲星的脖子,恶鬼之力被压制住了不要紧,上辈子体弱没法报仇,这辈子我用肉搏也能将你打得粉身碎骨。
飞练单手抓住潘曲星的头发,指尖深深陷入他的头盖骨,两只手用力地往两个方向撕扯,将他的脑袋生生揪了下来。
而地面的晃动也传递到了地下,田振两只手抱着陈竹白,正在寻找出去的路。
火焰枪只能背在后头,但匕首还在袖子里,虽然打横抱人这姿势有点不方便,但田振也不想选择背着他。因为陈竹白到底是鬼,背着他就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万一他在自己后头鬼化或者直接抹自己脖子呢……
还是放在前头比较安全。不过田振现在算是抱着一个烫手山芋,拿着不行,不拿着更不行,不带着他根本出不去。
“这条路我已经走过了,前头是死路。”走到分叉路的底端,田振怀疑陈竹白在骗他。
陈竹白缩在他怀抱中,指了指他脚下的地砖。
踩上去?倒不是没想过,只是特殊处理小组的生存守则和这背道而驰,其中一条便是墓穴或鬼煞里看上去像是机关的东西都不要碰。
现在只能踩了,田振抱着他一脚上去,正前方的土墙忽然开始往下掉落土块儿,显然这土里头藏着一道暗门。等土块儿掉得差不多了他才抱着陈竹白过去:“现在要过门了,不过另一头有动静。”
陈竹白勉强睁眼,确定他们顺利到了另外一边才动了动嘴唇:“谢……”
只是说一个字他就说不动了,全身没有不疼的地方,特别是肩胛骨。他小心翼翼地转动手腕,然而手腕上的伤口太过深刻,注定是要留疤了。
“不谢。”田振继续往前走,看来陈竹白是真的打算带自己出去,“你也没有多沉。我有一条胳膊是金属的,是机械骨骼,根本没感觉。”
陈竹白摇了摇头,听不懂。他只能侧脸靠住田振的胸口,听着里头那颗正在跳动的人心。脑袋里很迷糊,陈竹白相信自己忘记了很多大事,又觉着自己必须要赶回去。
可是赶回去,去哪里,找谁?完全想不起来,唯一确定的便是自己一定被关押了好久,外头的人和从前不一样了,穿得很奇怪,头发也短。从前只有剃度的人才剃头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
正想着,前头传来了流水声,一条洞穴河出现在远处。
“水……水。”陈竹白连忙看向那边,手指用力地勾着田振的领口,要他抱自己过去。田振自然也明白,小跑着冲向洞穴河,生怕下一秒就把陈竹白给渴死了。
到了河边他才发现这条河太细了,也就30厘米宽度,水深不到20厘米,然而这对陈竹白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他迫不及待,几乎是从田振怀抱挣脱爬出,然后一头扎了进去。
清凉的河水在他身上冲刷,逐渐洗掉了皮肤上那层厚厚的泥污。陈竹白受不了自己这样脏,便任由水来洁净自身,他根本不用张口,每一寸皮肤都在汲取水分,身子里的竹怨已经等了太久了。
就这样泡着泡着,冲刷过他身子的脏水逐渐变回透明,然后田振就看到……这条小河快被陈竹白喝断流了。
原本就没多少的流水量,现在更是惨不忍睹,水流粗细只剩大概一指头那么宽。可陈竹白倒是被洗干净了,干净得田振都不太好意思看他,因为他的衣服又薄又透,还有多处破损。
“没水了……怎么没水了?”闭着眼喝水的陈竹白忽然察觉到了异样,睁眼就发现小河彻底断流。
“因为被你喝的,你好能喝。”田振蹲在他旁边,脱了外套先给他披上了,“外头有个白龙潭,出去再喝吧。”
“……多谢。”陈竹白从没这样狼狈过,而身上这件衣裳也很奇怪,料子很硬,上头还有一个铭牌。铭牌上刻着两个字,正是面前人的名字。
“田……振……”他轻轻地念了出来,喝了一些水,现下终于有力气说几句,“这名何意?又有何解?”
“哦,这是我爸给我换的。”田振将匕首往里收了收,“我原名叫顾逸行,我爸说拗口不好养,本来我就命运多舛,所以改了个好养活的。”
“逸行……洒脱安逸,宁静之行。”陈竹白脱口而出,忽然东南方传来了脚步声,他立马说,“这里头……有活尸,你我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
飞练:其他账号登陆成功!
第206章 【阴】不化骨6
果然这墓穴里有别的东西!田振二话不说捞起陈竹白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我就知道这里没那么容易出去,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了。”田振低声说,显然经过了两次喝水他把陈竹白和其他的鬼邪完全区别对待。真正的恶鬼不吃不喝,陈竹白应该和钟言一样,机缘巧合之下变成了半人,但不是完全鬼。
喝了那么多的水,他也没觉着陈竹白变沉,刚刚这人可是将一整条河给喝断流了。这要是放在白龙潭里,水位会不会直接下降10厘米?
“那边。”陈竹白并不清楚田振在想什么,先是给他指了条路。一旦过了刚刚那道门就仿佛一脚踩进迷宫洞天,其中杂乱纠缠的小路是一条一条往外冒。哪怕田振身上有标配的罗盘也不顶事。
他按照陈竹白的指引,听话地拐了个弯,等到身后那动静逐渐远去了才说:“谢谢……不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望思山上会有墓?”
“望思山?”陈竹白闭着眼听,摇摇头,没听过。
田振光顾得看路,手电筒刚好就架在右肩膀上,只能照明眼前那一小块道路。胸前的人摇头了,他便问:“以前这里不叫望思山?你怎么在这种地方啊?”
陈竹白再次将头一摇,他暂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别说这座山以前叫什么,自己为何在这里都没有头绪。
“我一直……都在沉睡,我不知外头如何了,只是睡了一觉。”半晌陈竹白才开口,这一觉必定睡得过头了,忘记了紧要大事。
“没事,只要咱们出去就好了,出去就和大部队汇合。”田振忽然停住,听了听附近的脚步声,确定没有异样后再次前进。
陈竹白默不作声,如今他只能相信眼前这个凡人。手腕和肩骨都疼得厉害,他也记不得是谁占用了自己的身子,等醒来之后那扇门已经被田振推开了。
“好疼啊……”他的后背被坚硬的手臂硌痛,田振立马将他往上挪了挪,尽量不让机械臂触碰他后背的伤。
那伤可真够严重,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是人肯定早就死于感染。将纯金的金钩从肩胛骨里抽出来时陈竹白一言不发,可田振看得出来,陈竹白他有痛觉,他不像恶鬼一样无感。更别说他磨得几乎见了骨头的手腕……所以到底是什么人将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陈竹白关在这地方的?最开始占据这身子的鬼又去哪里了?
想不明白,田振从14岁开始跟着小组执行任务,如今正式加入,没遇到过这样诡异的事。
“往右走。”前面又是一条分叉路,陈竹白再次指引。
田振转弯之前先贴墙照明,确定安全后才动。瞧着他这样谨慎,陈竹白倒是起了些好奇之心,他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莫名其妙地救了自己,但看上去又像很善于对付恶鬼,不是随意之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陈竹白说话间又一次指路。
“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啊。”田振很直白地说,“你在这里很久了,没有见过别人吗?看你的穿着……应该是很久了吧?像是古代的人了。”
“古代……古代又是什么世代?”陈竹白总是会对他的话露出不解。
“古代就是以前,不过你以前肯定不说这个词。”田振音量压得很低,忽然间眼前的光亮没了,手电筒的光柱从照着前方变成了照向自己,原来是被陈竹白拿了去。
“这是什么烛火?为何我摸不出来?”陈竹白早就对这东西感兴趣了,田振的蜡烛方才还能放在河水里,而且有风吹来也不见烛心晃动,莫非是一件法器?
“这不是烛火,这是军用手电筒,充电就可以用了。现在我们都用电器,不用蜡烛。”田振立马明白他是把手电当蜡烛了,“现在不用点火也能亮,国家有发电厂,用水力和太阳能都能发电。”
“水力……太阳能?”陈竹白彻底被他搅懵了,根本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自己沉睡这些年外头居然变化如此之大,“你是个读书人吧?都读过什么书?听你说话,不像是笔墨不通之辈。”
“读书?读过啊,现在都是九年义务教育,是讲究学历的时代。我5岁上小学,去年刚刚大学毕业,读的是自动化专业,主要研究方向是……你不要玩手电筒,光源对咱们很重要。”田振抽出一只手将手电筒拿过来,先是照了照陈竹白有了些血色的面颊,再重新安装在肩部的稳定器上,“我说这些你听得懂么?”
陈竹白完全听不懂,但不愿意显露出来:“尚可。”
两人轻声交谈之际忽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这由远及近的震动强度改变让田振误以为山洞里有一头霸王龙。眼前的通路并不宽敞,有些狭窄的地方还需要他们侧身才能通过,好似进入了一段羊肠小路。
然而就在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具活尸,它全身漆黑,身上还贴着许多符咒。
不会这么倒霉吧,和活尸狭路相逢?田振只希望那东西钉在原地,要是冲过来只能进行贴身刀战。因为墓穴情况不明,冒然使用火焰器不是最佳选择,先不说会不会引起爆炸,万一把活尸烧起来,然后活尸再死死抱住自己那可太完蛋了。
因为活尸的可怕就在于难缠,除了旱魃,这些普通活尸都没有任何意识和任何法术,比较容易杀死。
结果下一刻那活尸就朝着他们直冲而来,速度快到好似冲锋车。陈竹白虽然体力不够,方才那点河水也算补充了一些精力,他快速打起手印,只等着自己的阴兵出现。谁料耳边忽然砰一声响,震得他双耳发起耳鸣,吓得他肩膀紧缩。
这是什么!不像雷声啊,陈竹白瞪大眼睛,是什么厉害的法器?
冲过来的活尸应声倒地,腐烂的身子顿时化作尸块儿。原本贴在他身上的符纸从空中飘落,张张坠地,成为了泡在尸水当中的废纸。
田振举着手枪,打出了倒数第二发子弹。唉,又少了一枚珍贵的纯金弹。
“你这是什么术?这又是哪里求的?”陈竹白摸向那乌黑的管子,结果手指被烫了一下,“果然,这是用火的法器。”
“这不是法器,这是枪。不是火,是火药,里面装的是纯金弹。我本来有很多发,但是在上头的时候打空了其余的弹匣。留一些子弹是我们特殊处理小组不成文的规定,危机情况下留给自己用的。”田振赶紧将枪收好,生怕陈竹白一会儿又拿起来玩儿了,“这比法器和法术管用,真的。不过具体的用法等咱们出去之后再说。我的枪在上头打坏了,刚才那声不知道会引来什么东西呢,先离开这里。”
陈竹白根本就没听明白,什么弹匣、子弹、手枪,通通云里雾里,就这样一脸疑惑地被田振抱着往前走了。
地面上,看似所有的事情已经落下帷幕。
血珠迸溅,但那些液体飘洒到皮肤上时飞练并没有感觉到多么的痛快。他清晰地感受到手指如何分割了仇人的血肉,也真实地看清了手臂如何发力将仇人撕扯成两半。脚下现在所站之处已经满是鲜血,可哪怕潘曲星的头都在他手上晃悠了,飞练心里还是像窝了一口气。
因为他知道自己杀的并不是潘曲星。
“飞练!”钟言在远处叫他回来。
飞练的四个瞳仁同时缩成一点,只好先把尸首异处的尸体拿回来。地面的震动可算是告一段落,两条坠龙回到泥土深处,留下了无数条犁地的痕迹。
坠龙的离开同时还给了这片土壤宁静,刚刚一小部分同伴被阻拦在几十米之外,这会儿全部可以过来了。余骨扛着宋听蓝,一边跑一边喊:“他有呼吸了!他有呼吸了!”
“真的吗?”钟言的神经并未放松,警惕心犹在,可还是经不住流露短暂的轻松来,“抱给我看看……田洪生呢?田洪生去哪儿了!”
“田振刚才掉进地下墓穴去了,田洪生去山腰处找出口,要去救儿子。”余骨赶紧将宋听蓝抱过来,这时候的宋听蓝好像还在昏迷当中,但确确实实在喘气。胸口失去的那部分血肉完全被草木根系填满,虽然看上去有点恐怖,能直接看到里头那颗草木之心,可这也救了他的命。
“糟糕,田振怎么掉下去了。”钟言一个没注意团队就掉了一个人下去,这下头的墓穴大有来头。
而萧薇和梁修贤还在努力消化两个古代小孩儿的话。
“什么?我是你们的……四小姐?”萧薇指了指自己,“你们不会认错人吗?”
“不会不会,您长什么模样,小的们肯定记得住。”元墨飘着泪花说,“您长得真好,真高。”
“那我为什么是你们的姑爷?”梁修贤也指指自己,“我和她……”
小翠连忙说:“您可不就是姑爷,小的们一直在您身边服侍,直到您因为阴毒而亡。姑爷小姐又在一起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啊!”
“等等等等,我跟他……没有在一起啊。”萧薇看了一眼梁修贤,自己那一世究竟是什么眼光啊,看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男人?
“对啊,我一直都只喜欢温柔小鸟依人款的,我怎么会喜欢天天放蛇咬我的这款?”梁修贤也硬气地说,谁料话音刚落就被自己的蛇用脑袋顶了一下,差点栽个跟头。可元墨和小翠不管这套,能再服侍主子们就是他们的唯一心愿。这时小翠往少奶奶那边一看,立马诶呦一声。
“诶呦!童花!”
“童花?他也在?”元墨的小脑袋瓜飞速一转,破涕为笑,“真的是!可不就是他嘛,不过他眼睛怎么了……”
“看着像是眼珠子受伤了。”小翠拉着元墨快步跑去,元墨原本一心在童花身上,结果抬头差点吓了一跳,“张炳瑞!”
余骨倒是唯一不惊讶的那个人,他没算过自己的命数,但是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凑在一起,想必是前世定有未解之缘,今生才能再次团聚。眼瞧着这些人一个一个被认出来,他就猜到自己肯定也是那一世的其中之一。
“您怎么还干这一行呢?”元墨认得出他这身衣裳,“从前您就操持着福寿堂,这倒是您老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