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这时候,清远手里的钟言忽然动了动手指,身上的创伤开始愈合,逐渐醒来。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降临到红煞里了,是钟言的第七只鬼。
终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地下组:
小振:也不知道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飞练:谢谢,都快杀完了。
第211章 【合】饿鬼道1
地下墓穴如此之大,这是田振怎么都没想到的。但他更没想到陈竹白这么能喝,又喝空了一潭水。
他站在潭水中央,虽然随队行动已久可毕竟年龄小,田振有些不知所措。他仍旧打横抱着陈竹白,因为这个鬼太过虚弱根本走不了路,但到了水里就能像变魔术一样将水全部吸空。
陈竹白都不用张嘴。
他现在全身都浸泡在潭水里,皮肤发着莹莹的青绿色的光芒,像一块玉石。双眼紧闭,薄唇紧抿,时不时从鼻子下面冒出一个小气泡来,婴儿一样睡在田振的怀抱当中。可是潭水的水位一直在下降,明明刚才都快没过田振的肩膀了。
现在潭水已经下降到他胸口。
半小时后,这潭清水彻底到了他的腰部。陈竹白这才勉强地睁开眼睛,叹了一气:“这个不能喝了。”
“为什么?”田振偷偷摸了下他的肩膀,这么多水都跑哪儿去了?被他吸肚子里去了?
“此乃死水潭,虽然生在风水灵动之处可毕竟不通外界,上层水沉淀后清澈无比,甘甜可饮,下层水……不好喝。”陈竹白认真地品味着。
你都渴成这样了怎么还挑三拣四的呢?田振默默嘀咕,一步步走上了岸边。光喝水不吃东西,自己可真是碰上了神奇的人,还这么娇气。
哦,不对,他是鬼。田振再三提醒自己不能放松警惕,不可以被他虚弱的外表所迷惑。鬼如果想要杀人根本用不上强壮的身体,他们只需要动动意念就可以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你在想什么?”而这时候,陈竹白好像看透了他。
田振暂时没有开口,他只是抱着一个鬼在这里转悠,躲避活尸的同时寻找着出口。他曾经认为自己已经见过了足够多的鬼魂,可是现在他茫然了,果然,老爸说自己太嫩是正确的,经验少,碰到陈竹白就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你……家里人一定很着急吧?”陈竹白又问。
“我爸一定很着急。”田振小声说。
“确实,为人父者,万般忧心,为人母者……”陈竹白没说完就开始咳嗽,还打了两个冷战。这时田振将他放了下来,从背包里拿出什么东西,轻轻一掰,再塞到他怀里时便感觉到了温暖,宛如抱一团火。
“这也是法器?”陈竹白又被抱了起来。
“不是,是快速加热袋,掰开之后里面的物质会起化学反应,然后放出热量,提供大量热能。”田振不想糊弄他,哪怕知道陈竹白根本听不懂,“这些都是我爸爸教给我的,但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陈竹白歪了歪脑袋,显然是准备听了,明明是一名恶鬼可表情居然有些纯真。这种巨大的反差快把田振给搅懵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很小的时候,我跟随家人外出游玩,然后我们的车误入了鬼煞。”
鬼煞,这个陈竹白听得懂,恶鬼成煞自来如此。
“是一个A级,接近S级的鬼煞。”田振说。
陈竹白听不懂了,什么“诶”,什么“哀思”,什么意思?但不管,他装作听得懂。“嗯,你继续说。”
“我家人全部死在里头,死于自相残杀,他们互相掐住对方的脖子不肯松手,就仿佛掐死了别人自己才能活,很可怕,我做噩梦总能梦见……我什么都不懂只会哭,不知道哭了多久,然后就在爸妈诈尸的一瞬间一支队伍从天而降,他们穿全黑的特殊制服,手里有枪。带队的那个人将我从车里拎了出来,他就是我后来的父亲。”田振对那天记忆犹新,这也是后来他执意加入特殊处理小组的初衷。
总有人深陷鬼煞而不能自救,需要一支从天而降的队伍。他被别人救出来过,长大后就可以去救别人了,所以当十三中学出现鬼煞时,他执意加入宋晓雅的队伍,跟随她一起进入校区,代价是左臂深度侵入,当场断臂自救。
“那你恨鬼吗?”陈竹白却忽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这很难说。”田振确实想不明白,“10岁那年我才从我爸的电脑里翻出当年让我家破人亡的鬼煞叫什么,A级煞,‘留守小花’。小花没有名字,村里人都这样叫她,她有智力残缺靠吃百家饭长大,然后被村里的老头侵犯,其中还有一个是她远亲,最后她怀孕了,大家怕泄密,给她下药打胎,最后又掐死了她。”
“那天我问我爸,为什么会有鬼煞?我爸说……“田振重复着田洪生的话,同时也继承了那份勇于献身的勇气,“人在怀有极大怨念时死去就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会在特定场合形成‘煞’,而不知道的人闯进去就会死,‘煞’就更强了,‘煞’更强,死的无辜的人就越多,我们不要去思考鬼怎么想,要思考怎么把活人救出来。”
说完他求证似的看向陈竹白,歪着脑袋问:“你听懂了么?”
陈竹白咳嗽一声:“尚可。”
“那……我都把自己的事告诉你了,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可以把你的事告诉我啊?”田振像主动交朋友一样你来我往,我都说了,现在轮到你,“谁占据了你的身子?”
陈竹白不是不想说,而是他记不清楚。“背后是何人指使我记不住了,我只知道……那是一个三源鬼。”
“掌管记忆,掌管梦境,第三种更为厉害,可以掌管恶鬼。有他在,我便使不出任何阵法……后来我也不清楚怎么就被离魂了,一直困在密室里沉睡,但显然他占据了我的身子也不好过,被活活困在这里许久。”
“三源鬼……是什么鬼都能镇压吗?”田振一脸震惊,眼睛都更明亮了,“天啊,这要是以后队伍里有一只三源鬼,岂不是更好救人了?”
“确实是可以镇压万鬼,除非你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他,他便可以单独绕过你,否则只要是鬼在他面前都会变虚弱。”陈竹白很是难受,“我又渴了……”
“前面好像有水声,我带你过去看看。”田振只好先带他去找水,反正他们困在这里也走不出去。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赶紧上去,原来这个墓穴里有一只镇压恶鬼的三源鬼,那钟言和飞练岂不是发挥不出来了!
地面上,清远看到钟言的眼皮动了动,竟然再次仰天长啸。他笑声太癫狂了,已经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和理解,完全是走火入魔,但是又保持着作恶的那份清醒。
然后他迫不及待地一掌劈向钟言的后颈,运气念起了秘术。
他要和钟言换魂了,他再也不用苦苦凝结这具早被打散的身子。如今钟言已是终饿,换魂之后他便可以自如地使用七鬼之力,便拥有了可以灭世的底气。到那时候,别说是什么阴生子,就连面前这个红煞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王大涛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清远还真是一个合格的反派,动手之前从来不和别人解释,他要干什么就干了,所以绝对没有反派死于话多这种选项。不过半秒功夫,另外一个钟言被他从托生门的位置抽离出来,这便是钟言那残缺不全的生魂。
随后,清远那具只有空壳的身子瞬间倒下了,成为了一张挥之即去的人皮。没有了人的扶持,可钟言的尸首还站得好好的,显然已经换了里子。
他成功了,清远还未睁眼却止不住地狂喜,他终于成功了!现在他拥有了一具完整且年轻的身体,而且再也不用考虑年老衰弱,天下之大所有的人都要臣服于他,否则他便降下惩罚,让他们看看灭世的威力。
当年他执意寻找那个小饿鬼也是有此意,若和清游换不过来便去换钟言的身子。他亲眼看着清游以鬼饲鬼,而经书记载了终饿可灭世,这不可能有错,现在所有人都会死在自己的手里,拿捏他们如同拿捏蝼蚁。
在高能量的鬼煞面前人人只有死路,这算不算另外一种我佛慈悲?清远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飞练的神情了。
哪怕清游的记忆已经恢复又能如何?你能狠下心将钟言的身子打成一团虚肉吗?你能将自己最爱的人打得万劫不复吗?你只能看着别人用他的身子,却清楚地明白这根本不是他!
复仇的快意让清远止不住地想要狂笑,有了饿鬼,谁还要成佛?不成佛便当鬼,反正都差不多!
“这怎么办……”白芷飞速地思考着,同时看向了蒋天赐。蒋天赐的记忆也在恢复,他记起了上一位光明道人和钟言的经历以及秦家后来的遭遇。以他现在的能力确实也可以将钟言重伤,最起码断两条腿没问题。
可那是钟言啊……他们杀了钟言的肉身和杀了他本人有什么区别?将那具身子打得粉身碎骨了,清远的魂魄可以继续换人,可钟言就再也没地方可去了。
情急之下,两个人同时看向了飞练。
飞练只是抬头看着天上飘浮的魂魄,像等着钟言自己苏醒。
山腰上,萧薇和梁修贤的柳仙正在追杀潘曲星的魂魄,他现在已经显形而且明知道打不过便躲了起来。两个人跟随蛇一起盘旋于树干之上,一棵树一棵树地找着,毒牙上滴着琥珀色的毒液恨不得将仇人分吃。
但他们也同时感觉到这个红煞的压迫力确实没有上回那么强,上一回单单是在里头待着就浑身不安,现在飞练的娘亲都出现了,他们居然没察觉到死亡的威胁。但能在有镇压法器的地方降下鬼煞,飞练娘亲的厉害不可小觑。
钟言曾经就说过,红煞并不是被他逼退,而是走了,以当时钟言的能耐根本没法和这样的怨鬼对阵。只是现在为什么红煞忽然来了?真的只是单单帮儿子的忙吗?
现在,清远的魂魄已经完全进入了钟言的身子,他的手指动了动,嘴角笑了笑,睁眼醒来了。只是眼神和方才完全不同,是一双充满沧桑仇恨又充斥杀意的老人眼。
“孽徒。”清远张开嘴,说话还是钟言本身的声音,“我看你现在如何伤我,哈哈哈,曾经你勉强护住了他,现在他身子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而在清远的头顶,钟言的魂魄也正在苏醒,眼皮将将能够张开了。只是他很饿,很饿很饿很饿,饿到连自己都想吃掉。等到眼前出现亮光他才完全睁眼,却只看到一条泥泞的街市。
好香啊,他闻到了饭和肉的香味。钟言动动鼻子,这才发觉自己躺在干枯的茅草上头,没有穿衣服,而且瘦得很可怕。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瘦了,而是几乎快要成为能动的骷髅。钟言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一折就断的脚腕,因为严重的饥饿他的皮肤呈现出深褐色的斑块,看上去浑身发黑,只是肚子大得不像话,好似里头装了一个人。
快要饿死的人都是这样,哪怕四肢只剩下一层薄皮,肚子还是会大大的涨起来。钟言已经饿到看不清楚了,而且根本走不动,更别说站起来。人在饿极了的时候就不会产生其他情绪了,什么羞耻、悲痛、愤怒、疯狂……通通没有,哪怕光着身子也不会害臊。钟言只剩下一种感觉,就是饿。
真正的饥饿。
不是饿肚子咕咕叫那种饿法,那只是肠胃提醒你可以吃东西了,顺便产生食欲让你吃得更香。真正的饥饿是种生不如死的痛苦,钟言能摸到胳膊上的牙印和缺口,原来自己在还能咬得动的时候就啃过手臂上的肉。
现在他已经完全咬不动了,牙齿松动,嘴唇肿胀。可他还是循着饭香和肉香爬了起来,用四肢撑地,慢慢地爬着。
前面,有东西可以吃,好香。钟言迷迷糊糊地往前爬,现在他这个高度只能看到人的小腿。好多人从他身边走过去,他们有些人拿着吃的。
“求求……求求……”钟言缓慢地伸手过去,好想求他们发发慈心分自己一口,但是最终只会被一脚踢开。
不知道滚了几圈,钟言被踢到了街角。可或许是命运给了他一次机会,这回刚好将他踢到了饭碗前头。
好香啊,钟言满脸是血,但是在求生欲的支撑下又一次站了起来。眼前是一个脏得不能再脏的饭盆,可里面却有煮熟的米和肉,这对钟言来说无异于是上天的恩赐。
然而就在他马上摸到饭碗时,上天收回了这份恩赐。一个人将饭碗拿走,转手扔给了旁边的看门狗。土黄色的狗埋脸就吃,吃得好香,钟言已经没有口水可以吞咽了,但还是期待着,希望这条狗能给自己剩下一些。
哪怕一粒米……不知不觉间钟言又躺下了,脑袋好沉,细细的脖子完全撑不起来。他侧躺着,周围来来回回走着人,没有人搭理一个即将饿死的男孩儿,更何况……他身上还戴着锁链。
戴着锁链便是受刑的犯人,谁敢给受“饿刑”的人吃饭,那就一视同仁。
钟言张开嘴巴,已经陷入了弥留之际。他好像又吃到东西了,好好吃,他一口一口地嚼着,想象自己嚼碎了,咽下去,然后肚子里撑得饱饱的,娘亲也吃得饱饱的。
娘亲……钟言忽然想起身看看远处的娘,但是说什么都起不来了。他想起来了,自己是罪臣之子,必须要饿死在这里才能平民愤。
饿刑,便是让母亲亲眼看着骨肉饿死的刑罚,专门用给……贪图粮钱的人。
大概是快要死了,一瞬间钟言全部想了起来。这几年干旱,上头给了放粮的令牌和银子,而这些就在爹爹的手里。这些都是救百姓于水火的大任,然而爹爹却伙同别人私吞银两,掺进了大量的麦麸并且缺斤短两。
这一年,饿死了不少人。
然后将近一年没回家的爹爹卷着银子跑了,不要自己和娘亲了。
抓不到家里的犯人就要连坐,钟言还记得那天来了很多官兵。他们将自己和娘亲分开,把娘亲关进了一个木头笼子里头,然后扒掉自己的衣服,给脖子戴上重重的锁链,扔在了人最多的街市上。
“罪臣之子施以‘饿刑’,谁若敢救就全家一起等着饿死!”
钟言很害怕,他也是直到这时候才明白爹爹做了什么,但爹爹一两银子都没往家里拿。但当时的他更觉得颜面扫地,羞愧地抬不起头来,比起饥饿他更受不了不穿衣服。随后不断有人过来踢打,他的困境变成了疼,后来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他躺在泥水里张着嘴,喝着天上落下来的水滴。
娘亲就在长街的那一边,同样暴露在风吹日晒当中,只不过每日都会有一碗汤饭。这便是饿刑的诛心之处,母可活,子不可,但没有一位母亲能活得下去,恨不得将眼前的汤饭给孩子留一口。
爹爹一直没抓到,但钟言快要饿死了。他好想娘亲,但只要往那边走几步就会被官爷打回来,最后只能遥遥相望。他看得到娘亲在哭,在喊,在用头撞木头栏杆,在笼子里给官爷磕头。
现在天上又要下雨了吧?钟言看到了头顶的乌云,但不确定是不是看得真切。他现在只想吃饭,饿啊,饿啊。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钟言感觉到自己吃饱了。
他好久都不曾感觉到肚子里有东西,暖烘烘的,像刚吃掉什么山珍海味。街上的人好像都不见了,见到自己就躲?这是为何?
他们在怕什么?怎么不打自己了呢?是自己已经死了还是他们害怕死尸?
钟言继续朝前走去,忽然觉着这条街好长啊,怎么都走不到似的。他再回过头,有些人隔着门缝儿打量,可是一旦自己转过头去他们就躲起来,仿佛他是什么可怕的东西,避之不及,多看一眼就会死。
为何?钟言看向脖子上的锁链,却先看到了一个高高隆起的肚子,刚才那些温暖的感觉变得更加炙热,胃里犹如熊熊烈火不止不休。他的手变得十分尖利,轻轻松松将锁链拆掉了,可皮肤却泛出青白。
自己怎么了?钟言朝着街边的木头笼子走过去,想去找娘亲,可看到的只是娘亲的尸首。
她死了,浑身都是鲜血,手里拿着砸碎的饭碗,用饭碗的边刃割断了脖子。
“娘?”钟言不知所措,孤零零地站在街上,他没有娘了。
望思山上,红煞彻彻底底地降临了,目之所及全是鲜艳的红色却和喜庆毫不沾边。双头白狮被唢呐吹得异常激动,上蹿下跳,好像知晓有鬼要来。这回连白芷都担忧起来,如果能控制七鬼之力的人是钟言,那么她还有点把握唤醒钟言的人性,可如今他的身子被清远占据了……这不妙。
万一清远真的发起疯来,只能寄望于红煞和阴生子外加光明道人一起镇压,看看有没有可能将清远压制住。
“啊……”清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没察觉到有呼出去的气,“原来当鬼是这般感受,比做人好多了。”
红煞的颜色再加深,一深再深,喜轿停在半山腰,宛如当年出事那天。只不过小小的新嫁娘不是坐在轿子里,而是站在了喜轿的轿顶上。她的婚服异常华美,比当年秦家四小姐嫁人还要奢华。红盖头遮住了她的凤冠,谁也看不出她的脸来。
“这就是你的娘亲吗?清游!你太窝囊了!”清远也看到了新娘鬼,“想不到你到最后居然要靠一个小姑娘来制服我?”
“是我的娘亲,怎么了?你有吗?”飞练只想赶紧把他从钟言身体里剥离,“是谁规定不能叫亲属的?”
清远怔愣了下:“果然,你到底还是堕落了,清游。”
“我为什么不能堕落?我都不是和尚了,为何要守着那些规矩,就连杀你都要一对一?”飞练不仅恢复了记忆,也彻底放飞了自己的本心,他被压在“佛子”这个称呼下太久了,又被病痛之躯困住太久,他只有变成了鬼才彻底自由地活着一回。
“一对一?呵,我这边可是七个鬼。”清远试着在身边放了一把鬼火,“那我现在就先把你烧死。”
幽绿色的鬼火瞬间点燃草坪,这不是一般的火,没点能耐根本无法熄灭。火舌贴着地面飞行,势不可挡,眼瞧着就要烧到飞练的脚边却忽然间熄灭了。
“怎么、怎么回事?”清远又试着放了一把。
这回灭得更早,刚刚到一半路程就灭掉了。清远不得其解,这不应该啊,现在是钟言的身子在控制恶鬼,那些鬼都为他所用。
不知不觉间,他面前降下了一个穿粗衣布袍的女人,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划痕。清远后退一步,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师父。”飞练终于等来了她,“你就那么相信‘终饿可灭世’么?”
“什么?”清远回忆,“经书所写,还能有假?”
“那你就没怀疑过,最后那句话是我写上去的么?”飞练苦苦经营多年,果然猜准了清远的每一步,“其实六鬼魍帝就可以杀人了,最后那句是我自己添上的,世上根本没有终饿,饿鬼的最后一只鬼是他们的亲人。”
“愿意为了他们牺牲,怕他们饿死,心甘情愿自尽不再轮回,最终将魂魄喂给他们的至亲。只有吃下这样魂魄的人才会变成饿鬼,但放出这只鬼的时候,饿鬼便会找回他们的记忆和良善。”
“终饿不可灭世,你杀不了好人。”
“师父,你上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言言:娘……(哇哇大哭)
飞练:丈母娘好。
藏经阁里寂静无声。
一只灵龟正在经书的遮盖下安然酣睡,但它的四肢都没有收起来,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不一会儿,它紧闭的黑色小眼睛睁开了,看到了熟悉的人。
认出清游之后,它便从书堆里钻了出来,迈动着短小的腿朝人影走去。在佛寺里待久了连它都有了灵性,爬到清游的脚边便缩起脑袋来,用龟壳的前沿轻轻相撞,提醒这人小心脚下啊。
清游原本并不知道它来了,经这一撞才发觉。他马上弯腰,无奈地将它放在桌上:“你怎么又在这里睡了?”
这里不是灵龟休息的地方,它明明有自己的水潭,却总喜欢和笔墨纸砚在一块儿。清游又摸了摸它光滑的龟壳,都说乌龟长得慢,可不知不觉间它都这样大了,而且早早通了人性。
“往后若我不在,你一定要护好自己。”清游对灵龟说。
小乌龟将脖子往上伸伸,似乎参透不了他为何会不在了。但没等它琢磨明白人间,这人已经放下了它,朝后头堆积成山的经书走去。他在那边翻翻找找,很快就捧着一本经书回了来,然后又多点了一根蜡烛,将经书缓缓摊开。
这本书一看就非常旧了,碰它的力道大了些都会将经书毁于一旦,但今日清游非碰不可,唯有此法才能护住往后的言儿。
这一切,都要从另外一本经书说起。世间有种秘术名为“离魂诡术”,可将人的三魂六魄从托生门抽离,换成自己的住进去,从此享用这人的身外之物,并且以此延寿。但此秘术失传已久,或许是连上天都看不过去了,觉着它太过残忍异端,所以经书上只留下只言片语,并不完整。
这几十年间清游陪着钟言将藏经阁翻遍,对古旧老书如数家珍,直到半年前,那本记载了离魂诡术的书不见了。
书不见,就意味着有人想要重拾秘术,无人看到谁人偷拿,可清游却心里有数。他天生神算,可这回根本没耗血液就算出一切,不因为别的,只因着自己对那个人的了解。
师父,您一定要执迷不悟地错下去么?
能随意进藏经阁的人没有几个,而这些人里最有可能的便是自己的恩师清远大师。清游早就知晓他妒忌自己成佛有望,但万万没想到他要走邪门歪道。他是想练就此术然后和自己更换魂魄,以求金身加持,上天成佛。
金佛寺的那尊佛,师父他太想当了,以至于走入歧途。
可秘术并不完整,若是最后并未成功,师父会如何呢?清游也没有算尽天机便猜出答案,师父会重新沉迷秘术,然后去找言儿的麻烦。
不成佛便成魔,反正师父是不想当个凡人。特别是他已经发觉自己以鬼饲鬼,自古又有“饿鬼道出大能”的说法,便一定会起杀心。
为了保全言儿今后的平安,清游超度了六只恶鬼并喂给了他,眼下这本经书记载“六鬼为魍帝”,魍为鬼也,也就是说明了六鬼之力的恶鬼已经拥有了超然的法术,堪比千军。但最可怕的是,拥有六鬼之力的恶鬼可随意杀戮,不管好人还是恶人,皆可死在他们手下。
言儿若这时候被师父换了魂魄,天下岂不是要生灵涂炭了?
唯有一法,便是让师父相信六鬼不是终点,还有一终极可去触碰。清游深知师父多疑,若是民间传闻他万万不信,但经书上的他深信不疑。他要是相信了一定不会甘心,会想尽办法再杀言儿一回,逼出第七只。而这第七只鬼一旦出现,所有的事便可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