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头,钱修德坐在床边,两个小伙坐在桌子旁,面前都摊着账本。
“你来这里做什么?”钱修德不抬眼地问着,右手飞快地打着算盘。两个伙计也不抬脸,木木地看着账目。
“我来看看这屋里一共有几个人。”钟言干脆利索地说,转手将房门反锁。
两个伙计同时抬起了头,一同张开嘴,一同出声:“你找不到我的。”
“找不到就杀了,我留着你们的性命做什么!”话音还没落稳钟言已经出手,斩命丝穿过两个伙计的脖子又绕了一圈,他收掌拉回,顷刻间断了两个人的脖颈。断了脖子的两个人登时站了起来,朝钟言这边扑来,他再次运气将斩命丝抛出,断了他们的四肢。
即便这样,这两个人都没死,身体和四肢分家可是每一样残肢都在地上乱动。钟言收回挂满了血珠的法器,这时的钱修德已经起身,试图翻窗逃脱,他快一步踩住了木桌,一踹,木桌撞上钱修德,直接跌落在地,刚想站起来又被钟言踩住了。
“跑什么?”钟言猛踏一脚,踏得钱修德口吐血沫,“你和你夫人是一起的,还是单是你?山上的土撒过水,你一个人的鞋印比秦烁的鞋印深那么多,两个人用一个身子,当我看不出来?”
钱修德咬紧了牙关不肯开口,屋里只剩下手臂、双腿满地乱爬的动静,还有一阵微不可查的呜咽。钟言见钱修德打死都不肯开口,干脆一掌将其拍晕,取出袖中的短刀割了他后脑的头发。他有心理准备,钱修德要养泥螺,必定已经和夫人合二为一,他夫人说不定是同流合污。可是割完了,那整张脸露出来,饶是钟言是个饿鬼也吓了一跳。
背后的人脸已经成型,只不过双目被挖,眼皮还被缝上了,嘴唇也被牢固地缝上了,根本张不开。整张脸只剩下两个鼻孔可以喘气,怪不得只能有呜咽。
这是怎么回事?钟言先用短刀将她嘴唇上的粗线割断,双唇已经戳栏,上下片嘴唇都是窟窿。张开嘴之后只能听出咿咿呀呀,钟言掰开她的嘴巴一瞧。
是个血窟窿,舌头没了。
这可真是……钟言细细一想,必定是钱修德的夫人不肯和他同流合污,他为了不让夫人出声坏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后脑的那双眼挖了,舌头割掉,再缝眼缝嘴,只让她苟延残喘地活着,当个雌雄同体人。
现在后脑的脸不断地张嘴、闭嘴,像是有很多话要说,钟言原本是想一刀了结他们,眼下又转了心思,右手将短刀的刀尖一转,开了钱修德的胸膛。
左右两边各有一颗跳动的心脏,钟言也不确定这法子行不行,只听以前别人说过。他快速地摘下两颗心脏,咽了咽口水,强忍着没往嘴边送,下一秒塞回胸腔,只不过换了个位置。位置一调换,两颗心先是不动了,钟言心想,坏事了,没活。
但马上它们又跳动了起来,看着就像没换过。
“啊……”刚刚昏过去的钱修德立马张开了嘴,说话还是自身的声音,可是语气显然充满惊恐,痛苦不堪,“救我!求求大师救我!”
“我不是大师。”钟言猜这两人的前后已经调转过来了,“我是秦翎新娶的妻,秦家的大少奶奶,你是钱修德的夫人?”
“是,是我,我就是他……是徐莲啊。”徐莲说不清楚,根本不适应身体上的改变,“他要杀了我,他不是人了……”
“你先等等。”钟言先打断她,开着胸膛说话太过瘆人。他先把胸前的裂口按回去,伤口收不拢,他摸来针线盒,歪七扭八地缝了两下就不会缝了,好在脏器不会再往外掉。弄完后他把这具身体扶到床边,刚好一只断手爬到他的脚下。
“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钟言踩住那只手。
“他……他不是人,他们都不是人,他们都不是人!”徐莲惊魂未定,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脚,眼珠子都震动,“他把我黏住,他不是人。”
“你慢慢说,不急。”钟言劝她,同时在她面前吃起东西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莲喃喃自语,如同痴呆:“黏住之后,皮肉就扯不开了,像土地里的胶泥……扯不开了。我的嘴被他黏住,喊不出来,全身都被他黏住,慢慢的……我进了他的皮肉里。他不是人,他们都不是人……我再醒来就到了他的脑后,我喊救命,喊来人啊,他们就挖了我的眼睛,封了我的口……他们都不是人,你是什么人!你是谁!”
“你可以把我当成大少奶奶,也可以把我当成是鬼,但我不会害你。”钟言擦了擦嘴角,“还是我来说吧,你夫君钱修德……他其实是人,只不过他要和你同体,只为了干一件事。”
徐莲摸了摸脸,这已经不是自己的脸了。
“他是想用这具身体养泥螺,供给殃神的肉纸人,然后继续夺魄。”钟言没想到他们还不死心,“殃人请殃神,是为了坑害你们大少爷,我想着钱修德必定就是请殃人的人,这件事是因他而起。”
徐莲好像有点听懂了。“为……为什么?”
“你夫君必定是贪图大少爷命里的东西了,所以才去请殃人。殃人是高山下来的,一般人请不动,除非……”钟言看着账本,“好处足够。殃人爱财,他们极度爱财,你夫君管着秦家的账,这笔银子只有他出得起。他和大少爷的郎中是一起的。”
徐莲无神地点了点头。
“只是这殃人……我还没找到。”钟言继续吃,眼前这事急就急在秦翎阳寿不多了。他没法去找背后的人,没法去寻所有坑害秦翎的人去清算,唯一紧要的就是赶紧把殃人揪出来,否则殃人再把殃神请出来,自己可没有刚卯那样的法器了。
殃人贪婪,殃神也贪婪,他原本想用郎中和郎中夫人两个人的六魂十二魄换秦翎的一魄,可是殃神显然不肯同意,最后无奈只能拿出刚卯,强行逼退。
“为什么?”徐莲看着陌生的手脚,自己从女儿身变成了男子。
“我没法和你讲明白,你只记得,你夫君和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钟言将地上那两颗头颅拎了过来,割断头发,露出后面的女人面,只不过刚刚成型的面孔还不会说话,“这就是账房那四个伙计,我去过账房一次,记得那边是两男两女。他们愿意听从殃人的安排,都是想要沾秦翎的福气。”
“什么福气?”徐莲又问。
“好命的福气吧。”钟言模棱两可地回答,又问,“你其实已经该死了,我给你指一条路,你愿不愿意?”
徐莲看着开过的胸膛,点了点头。
“以后,你就是钱修德,你夫人徐莲病死了,你的伙计因着家中有事回了老家。往后你管着秦家的账目,这几日我问你什么,你帮我在账房里寻找。”钟言想了想,“你脑后的那张面孔仍旧缝住,你只当后面多了个畜生,不必理会。”
“好,好。”徐莲点着头,摸着后脑勺,被挖眼割舌缝针的痛苦再也不想经历。虽然心里还有不甘,可这已经是唯一的出路,徐莲请钟言将脑后那张嘴重新缝上了,疼得死去活来,谁料刚刚缝好,真正的钱修德醒了。
“呜!呜!呜!”钱修德察觉到换了面,绝望又震惊地想要喊出来。可是眼睛没了,舌头也没了,他只能不住地呜咽。
徐莲听到了,只觉得人心隔肚皮,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竟然绝情地对待自己。往后自己就要靠他的身体活着,他只能看着自己活成他了。
“我这样帮你不是不要好处。”钟言快吃完了,“明日你回去之后立刻帮我找一样东西,找出秦翎的寿材是哪家人做的,找出来马上给我。”
“是,多谢少奶奶动手搭救。”徐莲用钱修德的声音说。
“这屋里你收拾一下,明早就说伙计提前走了。”钟言满足地舔了下嘴唇,往后秦家的后厨和账房都有了自己人,干什么都方便。现下解决了钱修德,他要赶紧回去了,离开这间禅房后他又重新跃上屋檐,按照原路返回。
只不过刚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一个人,那人同样站在屋顶。
“施主,这么晚还能遇见,可见你有佛缘。”清慧住持双手合十,像等待多时,“只不过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别挡我路。”钟言想到秦翎还在睡着就一阵焦急,“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作者有话要说:
秦翎:鬼都不好看。
也是秦翎:鬼如果和你一样,一定是好鬼。(驰名双标)
第54章 【阳】肉纸人11
清慧住持单单只是站立,却挡住了钟言回去的必经之路:“一切都是我执,施主这是何苦呢?”
“你管我是不是执念。”钟言只觉得他的话莫名其妙,“既然你不挡我进出,我也不在你寺里杀生,现在把路让开。”
明月当空,清慧住持往前走了一步:“杀生本是恶业,施主口口声声说没有杀生,那么方才又是在干什么?”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问我?”钟言打量着他,“再不把路让开,你信不信我把你眉毛揪下来?”
清慧住持只是一笑:“眉毛实属身外之物,别说是施主揪下来,就是三岁小儿想要揪下来,都不算什么。杀生是恶业,救人乃是善业,施主尚有佛缘,愿不愿意随老衲同去?”
“不去。”钟言往旁边一闪,试图从清慧的身边擦肩而过,怎料这和尚手里的九环法杖在面前一挡,钟言肋下一阵疼痛。
“秦施主既然在小寺内静养,小寺自保他今晚无恙,还请随老衲同去,到了时辰,自然就会回去了。”清慧住持边说边走,钟言自知和他单打独斗吃了大亏,也不再多言。这里是高深莫测的佛门,他就算使出全力也不可能血屠全寺,但如果这和尚离开隐游寺,那自己的胜算就大了。
“你最好说话算话,若他在你们这破寺里出一丁点差错,我就当着你的面,把你的弟子全部杀了。”钟言跟着他走。
“若施主执意如此,老衲也无可奈何,弟子们都有各人的命数,如果真是命该绝于你手中,老衲无法出手相救。”清慧住持在前面带路,红色的袈裟在月下格外鲜艳。钟言盯着这片红,心里却只想着赶紧回去。请殃人的钱修德和郎中揪出来了,那么接下来就是那殃人。
殃人一日不除,他一日不能心安。
“你要带我去哪儿?”走到半路钟言停了下来,山路像是往上走的。
方才还在眼前的禅房已经变得很小了,有些亮着光,有些已经暗了下去。从这里往下看,钟言才发现隐游寺很大,大到藏在后面的殿宇都看不过来。这一整座山就是一整座庙。
“你要带我去哪儿?”他又问了一次。
“你还不知道这山的用处吧?”清慧住持也看向山下,只不过看的是百姓居所,“这山后面有许多山洞,不少高僧都是在那里辟谷,有些突破了我执,有些想通了佛法,有些原地坐化。清远大师现在还在里头,只不过不轻易露面了。”
“清远……”钟言想了想,“你提他干什么?”
“清远大师是本寺第一位得道高僧,门下弟子无数,入门弟子三位。”清慧住持说,“但大师也有自我的执念还未放下,世间种种太难参透。”
“你和我打这种谜语干什么?我又不跟你出家当和尚。我贪恋红尘,嬉笑怒骂都在一刹之间。”钟言只想赶紧离开,“现在我已经跟你来了,来完了,我走了。”
“施主且慢。”清慧住持用法杖拦住了他,“万般皆是因果,想必你以男儿身嫁入秦家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钟言只是笑了一下,并不意外。从白天相见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这和尚已经看出自己的身份。
“以活人之躯修鬼道,想必也有自己的苦衷吧?”清慧住持又问。
“没有,非人也好,非鬼也罢,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没人逼我。你这和尚是不是想要渡化我?说一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话,劝我从此改过自新,停了杀戮?”钟言露出凶狠来,“没了法杖,你以为你镇得住我?”
“阿弥陀佛,是施主妄猜了,请再随我来。”清慧住持让开一条道,“到了山顶,施主就可以离开了。”
钟言看了看不远的山顶,好在手上的铜钱手串没有震动。他在秦翎的枕下放了一枚,如果屋里的震动了,那么手上这五枚也会跟着震动。因为打造这六枚铜钱的材料同属一块,相互感应。
再往上走,周围就更加冷清了。可奇怪的是冷归冷,并没有阴森恐怖之感,反而越走越让人静心。佛寺终究是佛寺,山上有这样多的高僧修行,脏东西避之不及,再加上空气里时有时无的烧香气,就算让人在山上露宿一夜,那人想必也是不怕的。
走到山顶,钟言便看到了一口大钟。这应当就是隐游寺的钟了,果然巨大,单单这样一望,宽几乎两丈,高大约五丈,青铜表面雕刻着各类看不懂的符咒、铭文、图案,宛如从开天辟地之时这钟就已经存在于天地人间,自始至终,浑然天生。
钟言从没见过这样雄伟的钟,好似看到一轮圆日的汹汹之势,不由地感叹:“这要多少人才能做得出来?”
“这边是镇寺法宝之一,响魂大钟。”清慧住持走到大钟面前,单手在上头一触,“这钟乃是千年前数十位高僧打造,又诵经九九八十一天,后来小寺的僧人们诵经念佛都被它听了去,便有了回响。”
“什么回响?”钟言往后退了半步,法宝法器不仅能退别的鬼,自然也能制服自己。
“遇人则安,遇鬼则响。”清慧住持将那句没说完的话说完了,夜幕当中,他宛如一棵老松,“今日小寺这钟响了足足百下,便是感知到了施主。”
“那你还多说什么?动手吧。”钟言一笑,说到底,还不是想把自己骗到山顶,顶着降妖除魔的名号镇压。
可清慧住持却没有动手,反而摇了摇头:“论斗,老衲并不是施主的对手,施主若想杀,随时可以取老衲性命。”他又看向响魂大钟,“这钟当年还余下一片青铜,一直深埋于小寺的腊梅树下,后来那片青铜被取了出来,不知所踪,腊梅自此枯萎,只徒留一息命脉,但再无开花冒叶之日。”
“你们寺里的东西怎么总是被偷?”钟言嘲讽,“寺里的武僧都是摆设?”
“偷盗者若是从寺外杀来,必定拿不走寺内一草一木,三十六阵法,七十二金刚,绝对不会有人能闯得过。但若是寺内的人拿走的,武僧又能有什么办法?”清慧住持目光深远,“那片青铜料与这钟同出一体,自然也是遇人则安,遇鬼则响,相互呼应,如遥遥相望。”
“你到底要说什么?”钟言想起自己的铜钱手串,“那是我娘给我的。”
“老衲想要说的,都在这口钟里了,施主不妨进去一观。世间种种,切勿强求,逆天之道,必遭反噬。”清慧住持说完便退下了,好似什么都没说过,转身朝着山下走去,淡薄了身外的一切。他并没有强行要求钟言去看,也说到做到,到了山顶就可以走了,倒是给钟言晾在这里,一时摸不透他究竟何意。
都在这口钟里?钟言朝着这口大钟走了过去,好似无法抗拒。到了大钟面前,那和尚的话还在耳边,莫非这钟真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所以一整天响个不停?
不知不觉间,钟言的手放了上去,谁料大钟毫无动静。
呵,果真是诓人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清慧和尚说话也是五分真五分假。钟言想转身离开,可这大钟仿佛有了法术,吸引着他,让他想要进去一观。迷迷糊糊当中钟言蹲了下来,从钟底而进,里头当真宽阔,比轿子还大。
这里头能有什么?钟言站了起来。
谁料就是这样一站,整口大钟轰隆而下,刹那地动山摇,将钟言困在了里面!
周围漆黑无比,什么都看不清楚,钟言着急地推动大钟,可自己这点力量怎么能和它抗衡?一时间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刚才的迷糊也褪去了,钟言不懂自己怎么会迷茫地进来,更不懂要怎么出去。
现在怎么办?他镇定下来,不能慌,越慌,越容易想不通关窍。好在里头的空间足够大,别说是扣住一个人,就是扣住五六个人都足够了,钟言先是敲了敲钟壁,声音闷闷的,外头应当根本听不出来,更没人能搭救。
就算有人听见了,这口大钟没有百十个人也挪不开。
刚刚还强自镇定,这会儿钟言有点急了,他困在里头不要紧,秦翎怎么办?自己必须从这里出去!
山峰之上,清慧住持看着大钟落下,再次双手合十,又迎风转动手中的佛珠:“阿弥陀佛,凡事不可强求,都是因果。”
这一夜,秦翎睡得很安稳。
醒来后他看了看床边,没有人躺在上面。他又摸了摸被褥,被褥里头已经凉了,她应该是早早醒来而且已经出去了。寺庙的清晨格外清爽,屋里有花香檀香气,外头早早就有小僧们练功的动静,大概不到四更,这寺里已经有了人气。
“起这么早,不知道跑哪里疯去了……”秦翎自言自语地说,原本他以为娶回来的女子会是小妹那一种,没想到竟然是个顽皮性子。但她皮得不招人讨厌,反而怪惹人心疼的。她经常去秦宅乱转,或许是因为她从前长大的地方太苦,头一回见到那样大的院子吧。
那她现在会去哪里?秦翎靠在枕上,不知不觉间想法已经变了。从前他一睁眼,想的是今日怎么熬、能否熬过去,甚至想过这不死不活的日子不如直接死了算。可如今他想的是她今天又会干什么,闯什么祸,需不需要自己帮她收拾烂摊子,还有……会给自己做些什么饭菜。
她做的,什么都好吃。有了她,这日子不再沉闷,她拉着自己每天胡闹,让人心生快活。
“大概她去寺里的厨房转悠了。”秦翎想着她,又自言自语了。应该是的,她说要给自己做斋菜,只是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斋菜。
正这样想着,床尾朝向的那扇门里有了动静,哗啦哗啦,水声阵阵。随后便是那人的声音了:“夫君醒了?快过来,扶我一把。”
嗯?没去厨房,竟然在那扇门后?秦翎慢慢地下了床,整了整衣裳才过去。“你这么早就泡浴,不怕晕着么?”
“不怕,这水热得很,夫君快来。”里头的人催得急,就像那水有多好玩。秦翎怕她在里头摔着,毕竟石底容易打滑,可是又怕她穿得太少,到了门口又停下来:“你……你不会是穿着那件,然后故意逗弄我吧?”
“没有,我穿着衣裳呢,刚刚只想在温泉水里泡泡双足,一不小心跌了进来。”里面的人有说有笑,“不信你开门看看。”
门就在眼前了,可是秦翎不敢直接拉开。她昨日的行为太过大胆,不知道现下是不是又拿自己取笑。可若是自己一直不去帮忙,她真摔着了,就是自己的过错和不是。
左思右想,秦翎还是将门开了,温泉的热气扑面而来,比昨晚还要湿热。缭绕的白气当中就是泡浴的地方,那人穿着一身大红,像他们成亲那日的喜服。
“快过来,拉我一把啊。”她回过头叫他,还伸了一只手。
“哦……我来扶你。”秦翎被那身大红吸引了全部的目光,朝着她走了过去。
大钟之内,砸了一晚上的钟言已经累得睡下了,无论他怎么喊怎么敲,这钟就是一动不动。直到手腕的铜钱开始震动他才惊醒,糟了。
它们震就是秦翎枕下的那一枚震了,屋里有鬼!钟言瞬间站了起来,可周围还是乌漆嘛黑成片,看不出外头是亮了,还是继续黑着,也算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时辰。
“死秃驴,等我出去就先杀了你,再杀你全寺。”钟言狠狠地说,无奈之下双手放在钟壁上乱摸。摸着摸着,他忽然一愣,昨晚他只摸出这大钟的里头也刻满了铭文、咒文和佛经,这会儿再摸……
不对,不止是那些,还有别的。
这是什么?钟言顺着那凹下去的痕迹摸索,横平竖直,显然不是经文铭文,是正经的字。
大钟是青铜所制,能在表面留下痕迹必定不简单,不仅需要适当相克的尖锐之物,更需要极大的耐心。否则难以成事,谁也不会想着在里头写字。钟言就像一个随处乱摸的盲人到处触碰,慢慢摸出了门道,虽然他识字不多,写的也不好看,可这字……他认得。
全部都是正字,有人在里面刻下了好多个正字。而这字多用于算数,莫非曾经有人被关在这钟里,绝望之中每天刻下一笔?
再顺着笔画去摸,他默默心算,一共是九个完整的正字,再加上一个没刻完最后一笔的,统共是四十九天。如果自己没猜错,这钟曾经困过一个人,关押了七七四十九天。
手腕上的铜钱猛烈震动起来,连带四周这口响魂大钟也跟着共鸣,并没有人撞它,它自己响了,响个没完没了,永无止境。
嗡——嗡——嗡——
声音笼罩在钟言的周围,让他想起什么金钟罩的法术。大钟内部完全封闭,声音又在钟壁内撞来撞去,形成了回音,撞得钟言头昏目眩。他不知道秦翎那边怎么了,但必定危机四伏,不知道是水鬼索命还是其他的邪祟进了禅房。
那人手无缚鸡之力,好不容易才刚刚好些,若是此刻断了性命……钟言不敢想,往后退了两步,充满仇恨地看着这法宝,你不管青红皂白只管关押,曾经将别人关了那么久,还妄想再次故技重施?那人没有办法出去,不等于自己没有!
钟言一掌砸向面前刻了正字的这块钟壁,手腕上的铜钱划拉划拉和它撞上了。小臂强烈地一震,只听得耳边轰隆轰隆两声,刺目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照疼了钟言一夜未见光的双目。
好亮……钟言眯着眼,自己砸了一晚的大钟竟然从上到下贯裂开来,完全破损了。内壁的字迹被外头的光线照耀着,闪着耀眼的金光,只有那九个半正字没有描金
可那九个半正字的字迹凹陷最深,刻得比所有和尚留下的字都明显。
大钟损坏,碎成了两半,其中一半朝外歪倒,清晨的隐游寺就在钟言的眼下。他顾不上追杀清慧住持,顾不上自己一不小心就毁了大寺的镇寺法宝,快步急奔,健步如飞。
旁边的山峰至高之处,守了一夜的清慧住持摇了摇头:“执念轮回,何苦如此。”
“方丈,咱们寺的大钟碎了,要不要降服那饿鬼?”旁边一个弟子问,同时也在疑惑千百年不动不倒的钟为何骤然开裂,“响魂大钟能镇天下恶鬼,却被他轻易毁掉,不能放他下山,否则他疯起来大开杀戒,山下血流成河。”
“若是只对付他,寺内的法器足以镇住,只是……”清慧住持看向橘色的日出,它公正地照耀着这片大地,“响魂大钟不是被他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