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蒋天赐见惯了灵异事件中的尸体,也没能扛住眼前的视觉震撼,稍稍地退了半步。
施小明吓得直接腾空了。
飞练却没什么反应,在娘亲的鬼煞里他见过各式各样的死法,但大多都和娘亲那场喜宴有关,多多少少都死在一个“囍”字上。可人间的死法真是千奇百怪,比如眼前这个,身体完全涨了起来,四肢退化,都没了人样。皮肤表层盖着厚厚的一层黏膜状液体,好似抹了一层胶水。
更可怕的是他的脸,人类的五官还在,但眼睛非常明显地凸着,脸上像挂着两颗黏糊糊的球,而且全身的毛发都褪干净了,看上去滑溜溜的,一触即破。
“这他妈什么鬼东西?”蒋天赐忍不住骂了粗口,看向钟言,“你见过吗?”
钟言摇了摇头:“你当我是《人鬼两界死亡百科大全书》吗?”
“你不是吗?”蒋天赐反问。
“你一个电风扇就闭嘴吧。”钟言说。
“谁像你啊,这阵仗像冰雪公主似的,童话故事都没你这么真。”蒋天赐说,两个人斗嘴归斗嘴,干活倒是不耽误。他先是给尸体拍了几张照片,这些都会成为傀行者网站的开放性资料,只要他们高级傀行者见识的越多,那么将来一级和二级的傀行者就能降低伤亡率,并且有效规避一些风险。
钟言认真打量着戴宇的尸首,这确实是他没见过的东西,整个人退化成了一条大虫子,但又说不出是什么虫。既然人已经死了,问不出什么来,那就只能在屋里找找线索。床边就是床头柜,但柜面上什么都没有。
钟言再看向书桌,书桌上也黏糊糊的,但是放着一本日记。
他走过去,拧开了台灯,翻开了这本日记。
[今天又进709睡了一晚,真爽啊。那女的还不知道,早上用我喝过的水杯喝了牛奶,爽死我了。]
[妈的,昨晚潜入709的时候被谢达给抓了,他妈的还以为这回露馅儿呢,正想着拿什么贿赂贿赂,没想到他居然说带他玩儿一个。艹,便宜他了,只能把钥匙给他一把。不过真没想到啊,谢达也好这一口儿。]
[709真好看,不想和谢达一起分享。可是谢达能帮我删除跟踪709的监控,暂时还不能得罪,烦死了!]
[今天又发现楼里一个好看的,从前没怎么见过啊,看着就骚,穿黑丝上班就是勾引别人吧!]
[又在电梯里偶遇了,她帮我按了一下楼层。就说这女的很骚吧,开始发暗示了。问了下楼里的老邻居,那骚货叫朱玲玲。]
[昨晚又是在709睡的,对着她高跟鞋来了一发,摸了她晾起来的内裤,她不知道,爽死我了。]
[在网上找到了709的大号,她还怀疑家里闹鬼,看着她惊慌害怕我又要爽死了,终于明白罪犯为什么喜欢回犯罪现场,为了回味啊。]
[算了,709让给谢达那个傻逼去玩儿吧,朱玲玲显然更有意思,而且今天碰面还对着点头打了招呼,这女的不就是勾引吗!]
[最近找个机会,先在电梯里吓吓朱玲玲,她家的钥匙我得赶紧搞到手,她那么晚回家,一定和楼里很多男人都睡过了。算了,以前总是贴幼女,这会儿试试熟女的滋味。]
[爽死了爽死了爽死了,想着朱玲玲,爽死我了!为了降降火,在网上找几个虐猫视频看。]
日记到此为止,钟言恶心得胸口发堵。
“找到什么关键信息了吗?”蒋天赐已经把戴宇的死状拍完了。
“找到一些,他其实是楼里最早的那个跟踪狂,谢达是他带出来的。这人就是个心理变态,死有余辜。”钟言将那本日记扔得远远的,“现在可以肯定的是,那晚上跟踪朱玲玲的人绝对是他,但是……”钟言摇了摇头,“这太奇怪了,怀疑方向完全错了。我一开始还以为跟踪朱玲玲的人就是整件事的主谋,而且还往朱玲玲的嘴里塞了东西,结果现在他死了,咱们的线索又一次断了……”
“师祖,他也不一定是死了。”飞练摸着钟言的耳垂说,“他好像没死?”
“没死?不可能。”钟言看向单人床,令人惊讶的是,戴宇的尸体竟然真的在动。
又要诈尸?钟言看向了蒋天赐,蒋天赐已经先一步发动风刃,干脆利落地切开了尸体的腹部。结果就这样一切,啪叽,啪叽,啪叽……接连不断掉下东西来,钟言一开始还以为是戴宇的内脏,没想到居然是……一整条一整条的蛞蝓。
带有黏性液体保护的蛞蝓,从人类的身体中掉落,满肚子都是。而属于人类的内脏已经不见了,显然成为了蛞蝓的食物,它们将这个人的内腔完全吃空,吃成了一具空壳。地面上的蛞蝓并不伤人,只是缓慢蠕动着,留下一道接一道白色的黏液痕迹,钟言看了一眼,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这些东西在修复这栋危楼。
这栋楼的空腔里,恐怕都是它们。它们在活动着,日复一日地修复承重墙的裂缝。
光线打过去,腹腔内所有的蛞蝓都掉完了,一眼就能看到戴宇的气管和食道。里面还挤着成百上千颗圆润的卵,橙黄橙黄的,亮晶晶的,每一颗卵里头都有一条尚未孵化成功的蛞蝓,只等待瓜熟落地。
“通知队里来收尸吧,这人已经死透了。”钟言又看了看,对蒋天赐说。
蒋天赐手里的无线电刚拨打出去,钟言的手机就响了,只是他没想到这回打电话的人居然是欧阳廿。
“奇怪,你弟给我打什么电话?”钟言刚说了一句,手机就被蒋天赐夺了过去。
“你怎么回事!”蒋天赐没理会钟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让你老老实实在屋里,你是不是出来了!”
“没有啊……哥,我没跑。”欧阳廿显然被蒋天赐这一嗓子给吼怕了,“不是我,不是我,是何问灵刚才忽然醒了,然后冲了出去。”
“什么?”蒋天赐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提了一口气,“你和宋听蓝在609原地待命,谁也不许出去!别总是给我添乱!”
说完他将通话挂断,看向钟言:“我弟说何问灵跑了,怎么回事?”
钟言叹了一口气:“哭丧灵附身了。”
“哭丧灵在楼里?”蒋天赐有五分意外。
“是跟着409的张晓晴一起回来的,如果哭丧灵不走,张晓晴这辈子也正常不了,她的状态还是在鬼煞里。从前哭丧灵不会跟着小孩儿到现实生活,现在鬼煞就像出了大问题一样,开始重合了。”钟言快速地说。
“那现在怎么办?”蒋天赐又吃了一颗大药丸。
“得想办法把楼官儿找出来,这楼是楼官儿的地盘。”钟言思索半秒,“让王副队放鬼出来,对着承重墙来一拳。”
作者有话要说:
飞练:哼,下个副本我要变回原形,夺回我的一切!(已黑化)
王大涛站在承重墙的一侧,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自己队里两个最厉害的人。
“你俩脑子没问题吧?”他问。
蒋天赐刚要开口解释,钟言立刻抢答:“你先别说话,让我说。王副队,这事真的是十万火急,是我们深思熟虑之后想出来的唯一可行之路。在场所有的傀行者只有你能办到了。”
“你……”蒋天赐再次开口。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让我说。”钟言又一次抢答,生怕蒋天赐把自己的完美计划打断,“何问灵已经被哭丧灵附体了,如果不及时把哭丧灵找出来,她的下场就会和张晓晴以及另外两个女孩儿一样,彻底消失。”
“可是……”王大涛也着急,“但409的张晓晴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你怎么知道哭丧灵跟着她?”
“我去她家里看过啊,她虽然看起来平平静静的,像是不爱说话,需要时间静养,其实根本没从哭丧灵的鬼煞里离开。”钟言很有把握,“我看过她屋子里的玩具,全部都是双人玩具,扑克牌,七巧板,还有她摆的过家家椅子,显然屋子里就是有另外一个,或者好几个人。说不定那都不是张晓晴,而是哭丧灵装出来的。你们别看哭丧灵很小,其实那东西很麻烦,小鬼难缠说的就是它了。”
“那小东西为什么这么难对付?”飞练问道。
“从前有‘万人坑’,也有‘千婴塔’,生了女儿都往千婴塔里面扔。塔有十八层高,象征十八层地狱,就是不想让扔进去的女婴再进入轮回,而是直接下地狱,不要再投胎来人间。我曾经见过扔满了的千婴塔,里面的尸骸何止千千万万,有些甚至不是刚出生的婴儿,已经三四岁了,仍旧逃不开这个命运。又因为婴塔下面已经垫了很多尸骨,孩子扔下去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走过千婴塔时,永远都能听到里面有哭声。”
“有些人路过时,甚至还能看到有小孩儿在往外爬。”
“直到有一天,千婴塔里的哭声没了,从塔里出来一个通体雪白的孩子。凡是这孩子去过的村子,女孩儿全部都不见了,用不着那些人再扔掉,一个女孩儿都没留下。”钟言一边说一边听,“我好像已经听到哭声了。你们呢?”
蒋天赐和王大涛也竖起耳朵来听,不说不觉得,这样一说,好像确实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但这哭声并不在空气里传播,反而像顺着墙壁内里的空洞而来。
“那你有把握收容哭丧灵吗?”蒋天赐问。
钟言却摇头:“我收不了它,它怨气太大,这世道死了多少女婴,它身上就有多少魂魄,只能想办法驱逐。可现在鬼煞和现世重合了一部分,我也不确定它的怨念有没有增强。这种事还是得楼官儿来,这楼就是楼官儿的地盘,山高皇帝远这句话听说过没有?楼官儿在这里就是土皇帝。”
“真的没有办法能收容哭丧灵吗?”蒋天赐想得更多一些,光是驱逐,治标不治本,它还是在崇光市游荡,说不定就去别的小区。
钟言抿住了嘴唇:“也不是没办法,但是需要‘神农’。上古血脉除了三源鬼流传下来,还有‘神农’、‘女娲’和‘神算’,但这些和现在所说的神仙形象可能有所不同。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些事的时候,楼官儿请出来了,哭丧灵一定会走。王副队,你开始吧。”
王大涛还以为会有别的更好方法,没想到最后还是自己动手。“我是可以随时动手,但这可是承重墙啊,万一一拳下去,塌了,楼里的百姓怎么办?”
“所以就需要你顶一下了。”钟言拍了拍王大涛的肩膀,“我相信你的鬼影顶得住,一定要顶到楼官儿出现。”
“好家伙,你这是把我当千斤顶了。”王大涛喜忧参半,这办法可行,但难度也不小。但楼官儿迟迟不出现,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最后他只好放出鬼影,忽然间,墙上就多出了一个影子。
影子像是从他后背冒出来的,但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出那鬼影的下半身和王大涛相连。外头的雨越下越大,王大涛提了一口气,操纵起他的鬼影,着着实实地对裂缝来了一拳。
虽然无声,但钟言和蒋天赐都明显地感觉到这墙面震动了一下。
“行了吗?”王大涛看着这墙没什么变化。
裂缝还是那道裂缝,好似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破坏。
“用不用再来一拳?”王大涛问。
“不用。”钟言及时制止,“这楼已经不行了。”
“真的?”王大涛话音刚落,眼前那道裂缝忽然间“活”了起来,长出了无数根黑色的小草。等到他定睛一瞧,哪里是草,而是几千只大蟑螂的头部钻了出来,疯狂地摆动着黑长的触角。像是察觉到大厦将倾,原本藏在墙体内部的蟑螂开始往外逃命,一整条裂缝都被它们挤满了,争先恐后,甚至彼此卡住,到最后哪一只都无法动弹,然后再一泻千里似的四处逃窜。
“王副队,靠你了!”钟言马上说。
王大涛只是点头,沉默地放出了鬼影并将其最大化,他的最大极限是四层楼高的鬼影,足以顶住这面不禁折腾的承重墙,为钟言和蒋天赐争取更多的时间。
而钟言他们也没有耽误,赶回609和白芷汇合。欧阳廿因为怕惹哥哥生气,吓得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眼圈都红了,宋听蓝一直陪着他,温柔地轻声安慰,让他别太自责,白芷则横了一把椅子坐在客厅中央,等钟言进屋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
“楼官儿找到了吗?”白芷问。
“应该快了。”钟言说,原本他想来文的,慢慢找,但事不宜迟,只能来武的。
“那好,你们等楼官儿,我先把哭丧灵困住。”白芷叹了一口气,“原本还以为铃铛保得住那倒霉蛋,还是我算错了一步。”
“这事又不怪你。”钟言用力地攥了一把白芷的肩头,何问灵那个体质,不管在哪里,她都是最好被附身的一个人,“这是个意外。”
“再过四年,我就该一百岁了,虽然我知道自己的寿命只有你的零头,可是算得上活够久。”白芷笑了笑,像是嘲笑什么事,“我经历过的事情也不少,可是,我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意外。”
钟言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相劝,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来了。
“走吧。”白芷站了起来,“年龄小就是麻烦,出了事还得找人救。”
“你这话有点儿意思啊。”钟言和她并肩。
“那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白芷反问,“不会吧?”
“那你争取别死。”钟言停了一下,他记不住自己和白芷在一起生活了多少年,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为了自己很重要的同伴,不能失去的人。
飞练听不太懂他们的话,但白芷的意思显然是凶多吉少。等到他们踏出609的房门就顺着楼梯往下走,这时候已经算是入睡的时间,整栋楼的住户恐怕都睡着了,不知道屋外翻天覆地发生着这么大的事。
他们顺着楼梯而下,路过了正在以一人之力抵挡楼层坍塌的王大涛。满地都是往外逃跑的蟑螂和老鼠,别看它们平时都生活在阴暗角落,实际上有点风吹草动也算是逃命的引子。
它们轻易不会换地方,一旦换了,除了天灾就是人祸。
他们直接走到了一层的入口,白芷翻出了她随身携带的刀片。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她手腕的血管,深可见骨,几乎要割断了手筋,钟言不忍看,但白芷却像没事人一样,将血沾在了右手的指尖。
“贫之草木本,瘠病良莠人。”白芷将手指的血涂在了楼墙上,顺着楼道往上走,“但愿它看不出来吧。”
飞练悄悄地问:“师祖,这是什么意思?”
钟言守在白芷身后两三米的地方,跟着她一起上楼:“‘神农’一族是良药人,白芷算是莠药人,她的血和神农血有相像之处,但又不是神农遗脉。很早之前,世间百姓深受哭丧灵之苦,几乎断子绝孙,方圆几百里皆无女婴。神农便说,若祂与哭丧灵对话,归还女婴,往后要将千婴塔破除,可否同意。当时的人同意了,神农便出去寻,祂本身就是正道,哭丧灵再如何厉害也是阴祟,无奈之下只能归还女婴,并且困于神农的草阵当中。”
“可神农毕竟心慈天下,祂最终还是将哭丧灵放生。但哭丧灵在草阵中被困许久,那些草又沾染了神农的药性,故而它惧怕神农。现在要想找真正的神农遗脉恐怕比登天还难,白芷的血有七八分相像,看看能不能骗过它吧。”
“或许我的鬼场也能压制住它几分,但这楼危在旦夕,我不敢轻举妄动啊……”
钟言说完,飞练只是点头,但没有回答。其实他们心中都有个答案,哭丧灵那么厉害,白芷肯定骗不了太久。
一路走,白芷的血在墙面上留下了药人特有的符号,来不及涂抹的鲜血滴滴点点落在地面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圆形的红圈,像洒了红油漆。这样的标记一直圈到了顶楼的入口处,而面前的铁锁又制止了他们上前。
因为205徐星辰那件事,现在天台已经不能随意出入了。
但是这拦不住钟言,冰冻之下金属也有脆弱。伴随一声咔嚓,拳头大的铁锁应声掉落,碎成了好几块儿,白芷将铁门踹开,只见天台的正中央,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就是何问灵,只不过她的手里还拉着一个通体雪白的小女孩儿。
白芷的血将哭丧灵逼到了天台,显了形,这就好办多了。雨水没有刚才那么猛烈,但还是将她腕口的鲜血冲淡不少。
她脸色苍白,显然已经失血过多。但她仍旧攥紧拳头,让更多的鲜血和地面积攒的鲜血融在一起。
“她们怎么不动?”飞练这时问。
“因为哭丧灵现在相信了。”钟言说,一片寒气悬空而生,冻住了地面的水,同时也将天台中央围了起来。就在这时候,蒋天赐也从入口跟了上来,虽然还未淋雨,可额头已经急出了汗水。
“王副队那边有点儿吃力,这楼太老了,快要顶不住了。”蒋天赐说完才看到哭丧灵和何问灵,那两个人手拉着手,像是一对儿好姐妹,“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得看看……”
他将415戴宇的日记本拿了上来。“你往后翻翻。”
钟言很不想碰,但现在也得去翻它。占满了蛞蝓黏液的笔记本很难翻开,像是从胶水中撕扯纸张。
[我感觉很不对劲,一直都在发高烧。]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只是睡了半个小时,感觉像是睡了一百年,好累,睡着之后还总是瞎做梦,梦见自己在地上爬。]
[醒来后,地上有一串非常黏的液体,奇怪,家里漏水了吗?没有吧,检查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这水怎么来的。]
[难受,眼睛不对劲,全身都不对劲,持续高烧。应该是病了吧,不会是什么奇怪的脏病吧?不应该啊……]
[又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地上还是发现了黏黏的水渍,好恶心。现在地板已经擦干净了,但是我得找出哪里漏水,上回谢达为了谢我给他709的钥匙,送了一个家用监控摄像头,试试看吧。]
[疯了!刚才又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后看监控,他妈的是我自己在地上爬,像虫子一样!恶心!]
[我的身体……开始漏水了……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我得穿上防水的衣服,不能再漏了,满地都是水。肚子里很疼,一直在咕噜咕噜地叫唤,还能看出里面有东西在动。]
[我得去医院,去医院才行……满地都是水。我又做梦了,梦见我在地上爬,刚才我吐了一个东西出来,不知道是什么……]
[我不想死,但是我走不出去了,因为我的腿没了。我一低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两条腿缩成了两只脚那么短。奇怪,为什么我不知道呢?我不想死。]
[我的手……也快没了,感觉眼睛……也不好使,看不清楚。我的手变成了……很小的……救命,救救我……都怪……都怪……]
钟言还没看完,手机又响了。这回来电人又是欧阳廿,但他总感觉这通电话不简单。果不其然,接起之后欧阳廿说话很着急:“你等一下啊,你等一下!有个人非要找你!”
“谁?”钟言刚问完,通话器里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儿。他心里一惊,居然是童盼。她不是被傀行者带走了吗?为什么又非要找自己?
“大哥哥。”童盼的声音听上去稳定多了,“你在吗?”
“我在,只不过大哥哥这边有急事,不能和你聊太久。”钟言观察着哭丧灵的一举一动,原本它低着头,这会儿已经慢慢抬起来了。
“哦,好的,我也不和你说太久,谢谢你救了我,我旁边的姐姐说,明天我就能回家了。”童盼显然还是和傀行者在一起,“我想了想,那天,其实没有人叫我。”
“什么?”钟言差点没跟上小孩儿的思路,原来她还记得四年前的事?而童盼回忆起一切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给自己打电话?
“那天我下楼去捡纸飞机,拐弯的时候并没有人叫我,我是在进了楼道之后才被人抱走的。但是那天我看到了虫虫姐姐。”童盼的声音仍旧是非常清脆的童声,可语气却像个小大人了。
“虫虫姐姐?”钟言翻看着手里的笔记本,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页的一句话上。
“嗯,虫虫姐姐是我的好朋友,我已经遇到她好几次了,她们有好多好多,在楼里爬来爬去,那天我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好几只虫虫在修裂缝,我是和她们打招呼。就是这样的,大哥哥,我就记住这些,谢谢你救了我,明天我可以和爸爸妈妈见面啦。”童盼说完就很乖地挂断了电话,她把自己小脑袋里能记住的事情都说了出来。钟言茅塞顿开,原来他们一直寻错了方向,原来他们早就遇上了楼官儿。
日记本上,最后一页还有一句歪歪扭扭的字,是戴宇彻底退化成人虫之前写的,人生中的最后一行字。
[早知道,就不盯上……朱玲玲……她往我嘴里……吐了一颗东西……]
接下来的字就完全认不出来了,钟言快速地合上了笔记本,原来,朱玲玲并不是那场电梯跟踪的受害者,她下了电梯之后虽然和戴宇正面撞上了,但是并没有吃亏。萧薇和自己的理解方向也彻底反了,他们先入为主,察觉到朱玲玲的嘴里有黏液,就以为她被人塞了东西进去。
实际上刚好相反,她并不是塞,而是吐了东西出去。所以,萧薇去急诊部询问病情时,急救报告上并没有“吞食异物”。
真正的楼官儿,原来是她!
脑海中刚刚浮现朱玲玲的面貌,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钟言和蒋天赐同时回过头,只见穿着一身急诊室病号服的朱玲玲就站在身后,全身淋透,并且没有打伞。
“你可终于是出来了……”钟言松了一口气,“让我们好找。”
“你们都快把我的楼砸塌了,你们有没有人性啊!”朱玲玲一上来就发脾气,“我就想好好在医院睡几天觉,享受几天不上班的快乐,你们是不是有病?”
“楼官儿也不想上班吗?”钟言反问。
“我现在还想裸辞呢!想考公上岸!”朱玲玲仍旧是那副神情,尽管以一人之力守护全楼,可仍旧逃不开996的压榨,“戴宇那王八蛋死了没有?”
钟言将笔记本打开:“死了。”
“希望他的身子能让我的孩子吃饱。”朱玲玲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的气质忽然翻了一面,全然不是一个社畜,而是带来了一股强大的威压。她目视前方,又嗅了嗅空气里的血腥气,看向了旁边一直放血的白芷;“神农?”
“药人。”白芷勉强地点了下头。
“省着点儿用你的血吧,都快死了。”朱玲玲整张脸冷若冰霜,好似被周围的冰片侵染,在看到地面上大面积的积血和冰棱之后,整个表情就更加阴冷,好似连续加班一礼拜。然而钟言却终于可以放心了,连忙撕下袖口的布料帮白芷包扎伤口。
也就在这时候,哭丧灵和何问灵同时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