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玲玲张开了嘴,吐出了一颗橙黄色的卵。周围响起了婴儿的哭声,但这声音是普通人听不到的。
那哭声震耳欲聋,宛如无数针扎穿耳膜,哭丧灵并未放开何问灵的手,反而将她抓得更紧了。
何问灵始终没有表情,只是她的发梢开始变白。
“糟糕,哭丧灵这是不想还人呢。”钟言说,这可不妙,它要将何问灵鬼化。
鬼化的速度非常快,何问灵一头黑发顷刻间变成了雪白,和哭丧灵一模一样了。她的皮肤也开始变白,是很不正常的那种白,好似被丢进了漂白水里浸泡,脱去了生命的颜色。
而天台的边缘线就在这时候起了异常,原本坚硬笔直的墙体不断蠕动着,慢慢才看清楚是无数条蛞蝓爬了上来。它们比钟言在戴宇家里见到的那些要大许多,身体肥壮而柔软,途径之处留下了大量白色黏液。它们一只跟着一只往上爬,往外冒,如同潮水,用之不竭。
钟言都不知道这样多的蛞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说不定整个城中村的下方除了蟑螂,全是这些东西。原本他很讨厌这类软体动物,可现在看着它们,反而多出了一些别样的心思。原来是它们在支撑整栋楼,让这栋楼又多活了十几年。只要朱玲玲不死,这栋楼就不会倒塌。
原本天台上还有一层冰,钟言将冰撤了下来,方便蛞蝓包围哭丧灵。何问灵整个人白了好几个色度,现在连眼睫毛和眉毛都白了,和哭丧灵一模一样。
无数条蛞蝓围住了她们,朱玲玲开口说话了,但这话是蒋天赐听不懂的语言,像某些小语种的发音。
“她在说什么?”他只能问钟言。
“鬼语,你肯定听不懂,这也是楼官儿的镇楼铭文。”钟言回答。
确实是听不懂,蒋天赐很难以人类发音的角度去理解这些话,但这话显然对哭丧灵有效果。摇摇欲坠的居民楼进入了自我修复的过程,伴随着楼官儿的呓语,蛞蝓听从朱玲玲发号施令,缓慢却坚定地爬向天台正中,最终将何问灵和哭丧灵完全覆盖。
它们完全盖住了她们。
不光是她们,四层的王大涛同样看到了这奇异的景观。他已经收回鬼影,因为现在这楼已经用不上他来顶了,属于它的真正保护者回来了,它的生命力也卷土重来,涅槃重生。
别人眼中早该拆除的城中村,被楼官儿视若珍宝,也是无数人的家。
承重墙上的裂缝被蛞蝓修补,黏液宛如高强度的粘合剂将破碎粘合。它们在裂缝里爬进爬出,永不疲倦,等到裂缝修补完成,它们又慢悠悠地钻回了墙壁的空腔,功成身退。
天台上,数不清的蛞蝓也在撤退,好似刚刚涨上来的潮水经历了一场大退潮,顺着墙爬了回去。等到它们离开,中央就只剩下一个何问灵了,白芷立马跑了过去,接住了昏迷不醒的人。
只是这头发、眉毛、眼睫毛和皮肤,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白得吓人。白芷探了下她的鼻息,没事,活着就好。
等到最后一条蛞蝓爬回墙体内部,钟言才过去和朱玲玲道谢:“是我们失礼了,实在是找不到您,多有冒犯。”
“你别和我装,我第一眼看到你们就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懒得轰你们走罢了!”朱玲玲一肚子的气,“我好好的楼!谁砸的!”
钟言和蒋天赐哪儿敢说话,楼官儿就是这样神奇,本身不足为惧,但在这楼里说话最大。
这时候,就需要有人来顶包了。飞练[(ì_í)]地站了出来,在师祖的肩膀上抱拳:“在此。”
朱玲玲的手朝他伸了过去。
飞练的表情变成了[(^_-)],展示出自己的友好态度。
朱玲玲手指一弹,将这小纸人给弹飞了。
飞练在空中一脸惊恐,好在又一次被师祖给抓住,他连忙牢牢攥紧师祖的手指:“对不起嘛,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对了对了,你怎么从鬼煞里出来了?”
这也是钟言十分想问的事:“对啊,第六人民医院是不是出事了?”
“呵呵,何止是出事,那边简直出大事了。”朱玲玲整理了一下发型,“好不容易就这几天带薪假,还让你们给破坏了。原本我是不管楼里事的,但是那戴宇非要送死,我只好让他心满意足。”
“那楼里有三源鬼的事,你知道吗?”钟言抓紧时间问。
“我就是个楼官儿,这楼里其他鬼不鬼的,我不管。只是我好心提醒你们几句,崇光市不对劲了,你们要是有条件就走吧。”朱玲玲说。
钟言摇了摇头:“我们不仅不能走,还得想办法找出这不对劲的源头来……那你呢?你今后怎么办?”
“我?”朱玲玲一笑,摸着早已生锈斑驳的铁门,“这楼就是我,我总不能带着楼走吧?再说,这楼里这么多人怎么办?”
“那你打算守这栋楼到什么时候?”钟言从她的神色看出了一种信念感,这是专属于楼官儿的执念,为楼生,谁说不是为众生呢?
“守到这楼拆迁那天,我会跟着楼梯灰飞烟灭,那样才是对我而言最好的结局。现在的楼官儿已经不多了,我看着身边的同类随楼而去,说实话,一点儿都不害怕。”朱玲玲看向白芷,“让她们好好歇歇吧,真够呛的。”
“多谢。这份恩情无以回报,我只能……”钟言也做了个抱拳礼,“给您打钱。”
“太好了,多打。”朱玲玲这才给了他们一个好脸色。
有喜欢的那就好办,钟言还真怕她什么都不要,那这份恩情就欠大了。钟言转过身,重新将飞练托了起来,突然间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朝后倒了过去。
“师祖!”飞练急忙跳下来,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撑住了他,这才没有摔在地上。
钟言听到他的声音了,可是这困劲儿一下子将人打倒,他闭上眼睛之后很不明白,为什么飞练出煞之后自己就总是犯困,仿佛开启了什么开关。自己现在可不能睡啊,楼下还有一堆事等着解决,童盼找回来了,但是怎么和她家长说?205的徐星辰还没归位,他还能不能复活了?张晓晴是不是已经恢复正常,还有101、810那两个丢失的女孩儿,是不是也可以回来了?解决完这些,他们得赶紧去医院找萧薇,这事可不能耽误。
还有,最重要的事,他最牵挂的事,飞练的纸身子有没有破损啊?他快要和太岁肉合二为一了吧?
钟言脑子里全是那个颜文字的小人,一瞬间,那小人又变成了背影,在一个下雨的天气里,只为了给自己关上窗。随即颜文字表情从脑海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剑眉星目,双眼绯红,为自己杀尽一切。
钟言最终还是沉沉睡去了,直到他忽然觉着有些冷,等到他睁开双眸,翠儿正在屋里关窗,窗棂外起风了。
“少奶奶醒啦?”小翠这回可不敢忘,赶紧给钟言披上了衣裳。
“我……我又睡了?睡了多久?”钟言一睡醒就开始找人,“你家少爷呢?”
小翠笑得高兴极了,少奶奶对少爷的这份真心可是金不换。“在外头和徐家公子说话呢,不让我们吵您。您睡了三炷香,少爷一直在外头见客呢。”
“徐家公子……徐长韶真来了啊?”钟言赶紧穿鞋下去,“我去看看。”
小翠没想到少奶奶一醒就下床,连忙跟上了,怕她起猛头晕。可钟言腿长,跑了两步就跑出去,跑出睡房拐了弯,就见到那人和徐长韶站在桌边,像是密谈。
钟言一时软了心肠,他若不为人所害,这就是他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和读书好友高谈阔论,意气风发。
“你醒了?”秦翎赶快走了过来,“睡得如何?”
钟言一把将人抱住,忍不住心情似的:“睡得很好,只是很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朱玲玲:有没有人为楼官儿发声啊!这些人有毛病吧!
第110章 【阳】融肉雪2
虽然这一抱来得忽然,可秦翎还是将人搂住了:“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梦魇了?”
他连忙看小翠,小翠不知所云地摇摇头,没觉着少奶奶梦魇了啊,睡得香甜极了,都没怎么翻身。
那这是怎么了?秦翎更加不明白,但也顾不上家中还有外客:“没事了,醒来就好,梦魇都是虚假,醒来就好。”
钟言根本没听进去,什么梦不梦魇的,他压根儿就没记住。方才那一觉睡得香甜,无梦打扰,让他将近日的疲乏一扫而空。往常睡上几个时辰他也不当回事,从小就是个贪吃贪睡的饿鬼,他还记得小时候在别人的墓穴里一睡就是三五日,肚子饿了就睡,吃撑了也睡,有时候被人背在肩上,也能迷迷蒙蒙地睡着。
背着自己的那人,大概就是娘亲吧,背着自己走了很多的路。
直到嫁进秦家之前,钟言都不认为贪睡是什么大毛病,可现在他怕了,他恨不得每日不睡,能多醒着一刻就醒着一刻,只因为秦翎的命是续的,是假阳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断。
这有限的时辰,他怎么还能睡那么久?
“我是不是睡太长了?”钟言有些自责。
“才睡了一会儿,并不是很长。”秦翎看不懂他怕什么,但能看懂他的恐惧,“没事,你睡你的。”
“不睡了,睡那么久干什么,还是醒着好。”钟言这才从他怀里起来,“不是说好了一起见客,你怎么自己见了?”
“我……”秦翎发觉脸已经红了许久,或许从小言睡醒后不顾一切扑上来的那刻,面上就已经发热,“是我错了,可我不想吵你好眠。”
“哼,读书人就是会这套,嘴上认错认罚,心里胆大包天。”钟言噘了噘嘴,两人面对面拉着手好一会儿,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外客。
大伤初愈的徐长韶还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从没见过哪家的女子和夫君这么痴缠大胆,这回算是开了眼界。
“那个……”徐长韶吞吞吐吐地说,“秦兄,你我可否换个地方再谈?”
“不必,在我屋里就可。”秦翎不怪钟言刚睡醒就出来见客,反而说,“能否请你回避一下,让贤内更衣。”
钟言睡觉的时候觉着热,不知不觉就脱了外面的衣衫,虽然里面这套也可以见人,但多多少少不太合乎规矩。徐长韶又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夫妻相处之道,内室若是不方便见人,回房不出来即可,到了秦家反而要等着女眷。
但自己终归是访客,要遵循人家的规矩,否则失了礼数传出去才叫颜面尽失。
等到半柱香,才见秦翎带着钟言出来,徐长韶一直站在门口,看到秦翎坐下了,他才迈腿进去。
昔日的傲气全然消失,后背那伤到现在还隐隐作痛,提醒着徐长韶,这世间和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样。
“坐吧。”等到钟言也坐下了,秦翎才让徐长韶坐下,“方才谈了许多,一直没问你伤势如何。”
可算给椅子坐下了,徐长韶扶着旁边的桌子才能坐直,后背疼痛难忍。“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但好歹能走。你我既然……”
“你们说话不要咬文嚼字的,我听不懂。”钟言忽然打断。
徐长韶接话:“这是我与秦兄之间的事,你……”
“元墨。”秦翎又将徐长韶打断。
元墨赶紧上前一步:“少爷什么吩咐?”
“把徐公子的椅子撤了。”秦翎发话。
徐长韶:“啊?”
这……这差事,元墨怎么好下手?徐公子好歹也是大家世族出来的,虽然是客,但绝对不是自己一个毛头小子能惹上的人。可转念一想,这话是主子的吩咐,于是也顾不上许多,到徐长韶旁边说:“徐公子,请您起来吧。”
徐长韶的脸色挂不住,但若是不起,便有胡搅蛮缠之嫌,最后还是起来了。但是他真没料到,秦翎竟然会因为自己打断一句话,把椅子给撤走了。
看着徐长韶站了起来,秦翎心里才舒坦些:“咳咳,既然我们是在家中说话,不必讲究太多。你这次来到底为了什么?方才吞吞吐吐说了好些,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要事肯定是有,我要说什么你肯定知道。”徐长韶从小就和秦翎不合,但算来算去,两个人其实也没有多少深仇大恨,无非就是秦翎夺走了恩师的青眼,在学识这方面总是强他一步。
秦翎先是看了一眼钟言,然后慢慢地问:”你是说,恩师寿宴上的事?“
“正是!”徐长韶见他不作隐瞒,便也不兜兜转转,“那日我被恶人所伤,背后挖去好大一块皮肉,若不是平日里身子康健强壮,这会儿徐府上下已经准备停灵的事了。”
“这事我有所耳闻。”秦翎装作不懂。
“你不是有所耳闻,你当时就坐在我的一侧,自然什么都看见了。既然说到这地步,我便将心中疑问一吐为快!”徐长韶上前一步,“秦兄可相信这世间有鬼?”
钟言正玩儿着手上的玉镯,忽然动作停住。该来的总会来,徐长韶他还是聪明机灵的人,瞒不住。
“那日伤我的并非是人,实则是鬼。”再次提起那日之事,徐长韶仍旧心有余悸,“那鬼当真厉害,能够装作别人的模样来骗人。起先我并没有认出,直到伤了我……后来我被送回家救治,这事就像个幌子,总提醒着我,夜晚也不能入睡……这话我也就是和你说说,因为当时你也在场,若是和旁人说起,他们一定会说我是惊惧过度,胡思乱想。”
秦翎叹了一口气:“这……”
“我知道,你我自来不合,但能与我谈起此事的人也就是你了。”徐长韶说着又看向钟言,“你们那日是怎么平安脱身的?”
钟言笑了笑:“因为那日我们请了高人?”
“什么?高人?”徐长韶一惊,自己果然没猜错,他们知道内情。
“这事让我来说吧,我夫君恐怕也说不清楚。”既然如此,钟言也不打算隐瞒了,“没错,那日伤你的确实是水鬼,而且是两个。这世间不止有人,还有一些平日里见不着的邪祟。不光这样,世间还有人能让这些东西显形,并为己所用,谋财害命。”
“这么说……果然是。”徐长韶愣了愣。
“那日的水鬼原本是冲我而来。”秦翎喝了一口茶水,说,“我也不知为何命中遭难,有人要用水鬼杀我,陷我于绝境当中。是小言特意为了我请了高人,有高人指点,那日我们才能平安脱身,只是没想到……居然伤了你。”
那伤口当真疼痛难忍,徐长韶都不知自己怎么熬过去的。“高人?既然有高人,为何不日日夜夜请他安宅辟邪?你家和我家往后不就有所依靠,再无后顾之忧?”
“这高人……”秦翎看向了钟言。
钟言躲不开他的视线,但心里暗自得意,秦翎好骗,他以为高人已经离开了。
这高人就在眼前,但是我不能说。秦翎将目光从钟言身上收回:“高人已经离开了,若再寻恐怕也难。”
徐长韶难掩失望之情,刚要再问,动作不小心撕扯到背后伤口,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秦翎到底心软,看了元墨一眼,元墨赶快将椅子推过来,徐长韶这才再次坐下。
一时无话,徐长韶是奔着一个说法来的,但他怎么知晓竟然全让自己猜到。那日种种皆在眼前浮现,原本应当是恩师寿宴,举杯庆贺,最后自己被鬼所伤,恩师……
“那恩师他?”他立即问,“也是那水鬼所杀?”
秦翎无奈地抿了下嘴唇,将内情都憋在心中:“这我也不清楚,大抵是无妄之灾。”
“师娘和小师妹呢?”徐长韶继续追问,“何不请高人再算一算?不管如何,咱们也要将人接回家中。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有你我外加这样多的门生在,总不能让她们母女二人流落在外,必定要好好安排啊。”
“这……在找。”秦翎实在说不出口别的了,只好求助地看向了钟言。
钟言心里也不是滋味,虽然他不喜欢徐长韶,觉得他无礼又总针对秦翎,可他也是个心直口快、知恩图报之人。连他们都知道不能委屈师娘和小师妹,可他们的师父却将妻女毫不犹豫地养成了水鬼胎母。
人心啊,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呢?钟言也不知道了。他依稀记着有个人在灯下说话,让自己往后当心,别人鬼不分,在人的面前要记得收敛鬼形,免得再遭追杀。
思索片刻过后,钟言打破了屋里的沉默:“既然徐公子知道这些事,往后就要多加小心了。”
“我有什么可小心的?你切莫胡说。”徐长韶的语气强硬了一些。
秦翎又一次看向元墨:“元墨,去,把椅子给我撤了。”
“诶诶,我不是那个意思,秦兄莫怪。”徐长韶赶忙开口,这来来回回地站起来,伤口都要开裂了,“这样吧,马上就到年下,我打算去隐游寺上香求佛,你们可否同去?”
再去隐游寺?钟言倒真的动了心思,也好,问问那白眉老和尚到底怎么回事,再看看寺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偷的法器。
三人又聊了些别的,徐长韶坐坐就坐不住了,疼得一身冷汗。于是秦翎让元墨送他出去,并且定好了同去上香的日子,回屋后轻轻地捏了捏钟言的手:“明日……我吩咐绣娘来,给你做几身合身的衣裳,再有做几双过冬的鞋子。”
“干嘛花这份钱啊,秦大公子的银子就这么多?”钟言拽着他的扇子坠,唉,自己这针线手艺还不如小翠的零头,是要好好学了。
总不能让外人看着秦家的大公子出去,骨扇高贵,触手温润,结果挂着一个填了艾草馅儿的包子,坠在下头左摇右晃。
秦翎没有言语,而是拉着他的手坐在床边来:“这……也不是我乱花银子,而是当初你嫁过来的时候我没问过喜娘你的身高尺寸,置办的衣裳小了。你比寻常女子高,又没裹脚,过冬的鞋袜一概都要重新再置。你喜欢什么样式,什么颜色,明日就和绣娘说,银子不必担心。”
钟言低着头,像害羞了。
“真的,我银子很多。”秦翎让他放心,“我一个人花不完。”
“那也要省着些啊,往后那么多年呢。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什么样式都可以。”钟言让他这几句话烧得心神意乱,除了师兄,哪有人这样一心一意地对待自己过。可师兄给自己的疼爱是兄弟之情,并非夫妻之爱。
“只是可惜了,你不喜红色,若是喜欢红色,冬日里在雪景中穿上一身……”秦翎没有说完,或许是男儿不爱穿红吧,所以小言不喜欢。他根本不知道这红色触他的气运,忌火命本身就悬着一口气,不能见那些。
“我穿淡色就好,反正衣裳多,我也穿不过来。”钟言观察着他的气色,心里总有个顾虑,怕他活不过今年的冬,“对了,徐长韶那人究竟和你什么过节?从前不好吗?”
“也不是。”秦翎还在想他穿红的样子,在龙凤花烛下,面庞也被烘得微红,“他和我都是恩师的得意门生,只是我读书比他晚几个月,在我之前,徐长韶是恩师最为器重的人,颇有才气。”
“你这是不是拐弯抹角夸自己啊?”钟言笑着问,“他颇有才气,结果又比不上你?”
秦翎万万没想到这层,他自来也不是自夸之人,这会儿却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最后说:“那自然是,你若不信可以随意翻看我的笔墨,我自然比他要好些。”
“比他好多少?”钟言好喜欢看他较劲的那份严谨。
“好上许多。”秦翎不假思索地回答,反正在小言心中,自己不能让徐长韶比下去。
钟言怀着心事,小声地说了他一句“傻子”,也就只有这样实心肠的人才会这样比较,自己当然清楚他比徐家公子强多少倍。时候还早,钟言让他教自己写字,两个人又一坐一站,在窗棂的前头静默不语。
纸上留下了钟言的字迹,看着是比前几日写得好些,但仍旧算不上好看。秦翎反而不着急,慢慢地,执笔教他,反正自己还有很多个春秋冬夏,身子已经大好。
连续十几张白纸写满,全部都是一个“永”字,似乎这字能练就出一笔好字。钟言写烦了,让秦翎教他写名字,秦翎换了他自己用惯的好笔,取一张新纸,郑重地蘸了墨汁。
他拿笔很早,但从未有过这样紧张的时刻,生怕两个字写错了,生怕两个字写丑了。
“钟言……”秦翎很用心地写,写完又笑了,“你这样的名字我还是头一回见呢。”
“怎么,你还会批名字吉凶?”钟言拿着这张纸,视若珍宝。
“自然是不会的,只是你名字当中的撇捺少。”秦翎又蘸墨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书法中自带他的劲骨,哪怕被病磋磨多年也未见更改,“你瞧我这名字。”
“你这名字也好啊,秦翎,撇捺这么多,刚好和我凑一对。”钟言心直口快就说了,将这两张纸当心肝宝贝收好,完全没注意旁边的那人已经手足无措,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
秦翎像是被他的话烫了一下,座椅的椅面好似着火,让他坐立难安:“凑一对,这是你的心里话么?”
凑成一对,秦翎不是不知道钟言的心意,虽说他眼下还是装作女子,可情分不假。为自己所做之事历历在目,但秦翎还是想听他亲口说一遍。
他甚至从未觉着自己这名字有什么好,但方才一听,甚好。
“是心里话啊,我都嫁了你,我不和你一对,难道和元墨一对?”钟言搞不懂他胡言乱语什么,元墨却紧张万分。他看着少爷那道目光注视过来,虽然还是和和气气,可怎么都觉着有点不对。
少奶奶您可别胡说了,少爷往后扣我的月钱,我可怎么办啊。
正当元墨愁眉苦脸的时候,大丫鬟春枝跑了进来,跑得耳坠都掉了一只:“少奶奶不好了!四小姐出事了!”
“什么?”钟言立马跑了出来。秦翎动作没他快,但也紧随其后。
“说是,徐家公子往外走的时候,唐突了咱们四小姐。”春枝也说不清楚,吞吞吐吐的,外加这是大事,张扬出去那还得了?
秦翎听完就咳嗽不止,气火攻心像是。他脸色煞白,一时间许许多多的事情晃过心头:“他走没有?在哪里!”
“还没走呢,不过四小姐已经被嬷嬷们送回屋了。”春枝回答。
钟言一琢磨,这事可能还有隐情,毕竟徐长韶是个刚在水鬼手下死里逃生的人,没理由直接跑去唐突了秦瑶:“这事不能急,春枝,你去悄悄地请徐公子过来,知道这事的下人们一概叮嘱,不许说出去。”
“是!”春枝连忙跑出去找人,倒是门口那只鸡跟着着急了似的,咕咕咕地烦躁着走来走去。
不多会儿,外头下雪了。
又是一场小雪,徐长韶是踩着雪花来的,这回再进屋不仅没有椅子坐,秦翎和钟言两人的视线就像要扎死他。“秦兄你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