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个画面始终在他脑海里不曾散去。
怎么会是蜡烛?
这年头谁还没有屯几个手电筒吗?蜡烛能顶什么用,风一吹就熄灭了。弄堂里都是人,大家都聚在一块儿让灯光更亮呢,怎么会有人独自站在那么远的地方?
往地上放一根蜡烛?
燕月明霍然抬头,抬头的刹那,远远地从弄堂外的街道上,传来了气象主播的声音。是了,弄堂里都停电了,依靠电力的广播自然也停了,但还有外面街道上的广播声能隐隐传来。
是什么呢?
“下面为大家播报补充规则。”
“第十四条:请不要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同时点亮蜡烛……”
燕月明瞬间毛骨悚然,那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又来了。就像那天他左脚先踏进公司时一样,根本不需要多做什么,你就知道自己已经违规了。
因为它发现你了,它盯上你了。
你的自我,再次暴露在世界意识的窥探之中。
要小心。
嘘,不要声张,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要学会不动声色。
可不动声色个屁啊!
燕月明只要一想到被开除的事情,他就憋屈。而眼前的人,每一个都有着熟悉的脸,他绝对无法做到完全保持冷静。
“快跑!有人点蜡烛!”燕月明当机立断大喊一声,与此同时把手里的洋葱当铅球,朝着他刚才看到的蜡烛的方向就重重扔过去。
垃圾世界,吃我一葱!
洋葱破风而去,正中蜡烛。蜡烛应声倒地,火焰直接熄灭,可燕月明还来不及高兴,后脑勺就被人重重一击。
钝痛袭击大脑,燕月明踉跄着朝前扑去,意识迅速抽离。
倒地的那一秒,他只觉得好痛啊。模糊的视线里是周围人纷乱的往外跑的脚步,以及已经分辨不清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一句隐约的咒骂。
“坏事的小子……”
与此同时,气相局播音室。
主播苏洄之放下稿件,镜头关闭的刹那,原本还云淡风轻的神情,立刻变得苍白萎靡。他摘下金丝边眼镜,一只手捂着眼睛,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另一只捏着镜架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泛白。
“苏老师?苏老师?”
门外有人在忧心呼喊。
苏洄之缓了一会儿,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重新将眼镜戴上,看向玻璃室外。如果有外人在这里,一定会很惊讶,气象主播的工作区域竟然在一个全透明的玻璃房里。
整个播音室就是房间里套着房间的构造,它一共有三层,苏洄之在最里面。
当他打开玻璃房的大门出来,立刻有人递上干净的手帕和水杯。苏洄之礼貌接过,问起外面的情形,对方却有些支支吾吾。
“怎么回事?”苏洄之蹙眉。
“今晚不太对劲。巡逻队报了好几处断电异常上来,都去查了,根据刚才得到的反馈——已经有一个地方确定是人为的,电闸被人动了手脚。”
闻言,苏洄之的眸中闪过一道冷芒,“我知道了,搜救队去了吗?”
工作人员点头,“去了。刚才播报的时候,我就看到阎队长出去了。苏老师,先不管这个,您是不是先休息一下?监测的人说,今晚波动有点大,恐怕还会有回摆……”
匆匆的脚步声中,气相局灯火辉煌,一如白昼。
燕月明再次醒来时,第一反应是痛。
他的后脑勺好痛啊,伸手去摸,还有血。血不是很多,堪堪让他的指尖沾到一点儿,可看到它的刹那,燕月明还是呼吸一滞,脸色泛白。
但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是冷静了下来。
环顾四周,这里已经不是浦匣子弄了。
他的身下是一块修剪得很齐整的草坪,草坪前方是一条柏油路,宽度大约能让两辆小轿车交错开过。而他的身后,是一栋两层小楼,小楼里隐约可见一点暖黄的灯光。
路灯也还亮着,但现在已经不是晚上了,更像是昼夜交替的清晨。
清晨有雾,地上的草叶也有露水。放眼望出去,这条柏油路不知通向何方,也不知起自何处,前后都笼罩在薄雾之中,看不真切。路旁每间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栋屋子,造型大差不差。有些亮着灯,有些没有。
这是哪儿?
燕月明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也猜得到,他极有可能是被人砸晕后,又被扔进了缝隙里。因为晕倒前他分明听见有人说“坏事的小子”,估计是在报复他砸倒了蜡烛。
这可太糟糕了,这里根本不是正常的世界。
最糟糕的是,他的手电、手机、应急包都已经不在身上。燕月明找遍全身,只在衣服兜里找到在家里时,出于谨慎往自己身上塞的几块糖果、压缩饼干。
哦对了,还有发光手环,和一块运动手表。
手表显示现在才2:36,可这里却已经天亮了。时间仿佛在此失去了意义。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燕月明一早就换好了一身运动服。类似于冲锋衣的材质,所以他刚才躺在满是露水的草地上,衣服里面也没有湿。
他脚上穿着的也是便于奔跑的运动鞋,四周看起来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定了定心,转身朝身后的那栋房子靠近。
屋子里亮着灯,或许会有人,但如果这真的是在缝隙里,或许有人才是最可怕的。他小心翼翼地猫着腰靠近,没有贸然呼喊,等走到窗下,才悄悄探头往里看。
里面也没有人。
用更准确的话来形容,他没有看见人,但不确定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燕月明也不知道是该忧心还是松口气,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能放松警惕。很快,他又绕着墙根走,来到了这栋房子的正门口。
房门是白色的,跟墙面一样。两根柱子撑起了一个门廊,廊下还摆着花箱,种着蓝色和粉色的绣球花。燕月明不种花,但他也知道,现在还不到绣球的花期。
漂亮的花让人心生警惕,他抬头看,二楼房间的小阳台上,还种着很多的天竺葵。天竺葵的花色要更丰富,装点着阳台,哪怕是在薄雾中也依旧美丽。
燕月明无暇欣赏,壮着胆子在附近勘察,终于看到了门廊上贴着的一张纸。
【9号出入须知】
1:房子只有两层,没有地下室,没有阁楼。
2:如果在屋内看到任何绣球和天竺葵,立刻扔进壁炉烧掉。它们只存在于屋外和阳台。
3:客人只被允许住客房。
4:进屋要换鞋。
5:不要使用任何红色杯子。
6:无论你在镜子里看到什么,无视它。
7:不要进入上锁的房间。
燕月明看着熟悉的钢笔字,差点儿喜极而泣,因为他认得!他认得的,这手漂亮的字体,出自学长黎铮。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初遇那天,黎铮从那扇不存在的门里出来的情景。而自己出事时正好就在浦匣子弄,他极有可能是跟黎铮一样进到了门内。
先不管自己是怎么进来的,这里有黎铮留下的痕迹,对燕月明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他看向这栋房子的门牌,正是9号。
也就是说,黎铮大概率进去过,而后总结出了这几条规则,并把它写下来,用以警醒后人。
“呼……”燕月明长舒一口气。
有现成的规则就好,学长说过缝隙里是更可怕更深层的规则世界,进来容易出去难。燕月明没有那么自大,觉得凭自己一个人就可以闯出去,但他可以苟,苟到搜救队的人出现。
他相信只要有人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会报警的。
如今有了现成的规则,至少9号这栋房子对燕月明来说就不是全然未知的了,可以暂时视为【安全】。不过燕月明没急着进去,而是决定在附近走一走,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遗留下来的其他提示。
放眼望去,柏油路两侧的房子都间隔不近,最起码有十几米,互相隔着低矮的栅栏,或鹅卵石小路。
燕月明先去隔壁看了一眼,隔壁是7号,7号没有亮灯,房门前也没有张贴出入须知。燕月明借着半亮的天光从窗户往里看,但屋里光线暗沉,看不太清楚。
昏暗的环境总是令人却步的,他正想走,经过门口时,却忽然发现门框上有一条黑色的横杠。
横杠大概1cm长,位置跟燕月明的膝盖齐平。原本燕月明是发现不了它的,可他小心翼翼地猫着腰走路,视线降低,又太过小心谨慎,看什么都可疑,自然而然就发现了。
燕月明也不敢上手去摸,眯起眼仔细分辨,发现它有点儿像是用炭笔写的。炭笔写的,那就不太会是不小心蹭到的了,这种房屋前留下的记号……让人难免想到什么不法份子,譬如踩点的小偷。反正不像是黎学长的手笔。
等等,刚才的9号门前有没有?
燕月明立刻折返,果然在9号的门框上发现了一只用炭笔画着的猫,一只没有五官但是形状画得很像的简笔画的猫。
这又是什么意思?
光凭两个图案,根本无法进行推理。燕月明又给自己壮了壮胆,来到了9号的另一边,发现这里的门牌是11。
7、9、11,这边的房屋都是单号。
燕月明看向柏油路对面,对面难道都是双号?如果分了单双号,是否也存在一定的规则?这很难不让燕月明想到限号的事,如果限号,那可就不能随便乱走了。
他定了定心,继续看11号的门框。
11号也没有亮灯,门框上有一个横过来的Ω,圆圈的开口朝向右边。
这个标志看着很眼熟,大概是某一种文字。可三个标记,三种风格,毫无共同之处,到底什么意思呢?
要不要去对面再看一看?
燕月明有点犹豫,最终还是稳妥起见,先进了9号屋。起码他先确认9号屋的安全,可以有个暂时的避难所。
9号屋看起来一切如常。
可燕月明大概是思索的时候蹲太久了,脚发麻了,连站起来都很困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给屋主行什么大礼呢,一进去就差点跪在了玄关。
小姨,我想回家了。
小姨听不到,小姨没有回答。
燕月明忍着酸痛,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因为后脑勺也痛。好痛啊,是哪个垃圾打的他,打他就算了还要把他扔到这里,太过分了。
虽然痛,燕月明还没忘记门口的出入须知。他龇牙咧嘴地把鞋脱下来,整齐码好放在鞋柜上,又从里头选了一双合脚的室内拖鞋。这里面只有一双是好看的有花纹的针织鞋面的拖鞋,成年女性的尺码,其他都是款式类似的棕色拖鞋,各个尺码都有,用简易收纳袋收着,看起来就是给客人准备的。
等到换好了鞋子,酸痛也稍稍缓解,燕月明终于站起身来,打量起屋内的情形。
这是一个很有生活气息的居所,走的田园风。沙发上铺着针织的毯子,茶几上、桌子上也都有白色或是带碎花的桌布。
客厅里亮着灯,壁炉里还有火苗没有熄灭,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主人还在的模样。这人就应该坐在客厅的那盏落地灯前,躺在摇椅里,手头捧着一本书,手边放着一杯茶,自得其乐。
可此时摇椅上没有人,只有散落的针织小方毯。茶几上没有茶,只有插在花瓶里的一支蓝色绣球花。
燕月明心中警铃大作,不顾双腿刚刚恢复,快步冲过去抓起绣球就往壁炉里扔。火苗瞬间蹿起,将绣球吞没。
而在那火光中,燕月明隐约看到那些燃烧着的柴禾,泛着人骨般莹润的白。
是骨头!
燕月明吓得后退一步,可再定睛看去,火焰已经裹着燃烧成粉末的绣球花重新恢复平静。木头安静燃烧着,哪来的骨头?
是我看错了吗?
燕月明背后有点发凉,哪怕站在壁炉前也感受不到丝毫暖意,警惕的眼神环顾四周,可四周悄寂一片,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没事的,没事的。燕月明这么安慰着自己。
3:30,燕月明小心翼翼地把整栋屋子都查探了一遍。很遗憾,他并未发现更多的线索,只能从无处不在的针织毯子、垫子推断出屋主人对针织物品的偏好,以及从主卧的陈设和鞋柜推断出她是一位老年女性,独居。
当然,他并未直接进入主卧。有那条【客人只被允许住客房】的规则在,他觉得贸然进入主人的卧室恐怕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行为。
奇怪的是室内并没有猫存在的痕迹,那门框上的猫形图案又是什么意思呢?
燕月明带着疑惑回到一楼,左思右想进了厨房。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无论身处何地,保证自己不饿肚子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厨房里有冰箱,并不算大的单开门小冰箱,是燕月明喜欢的豆绿色的。冰箱里存货充足,蔬菜和肉食都有,调料柜上一应物品俱全,按这储备,燕月明至少能在这里生存半个月有余。
可燕月明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他决不能吃这里的食物。
思及此,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硬糖来,剥开糖纸,满含珍重地塞进嘴里。后脑勺没有刚开始那么疼了,可他开始头晕,糖的甜味在嘴里散开之后,他终于觉得好受一些了,目光也落在了客厅墙壁的置物架上。
那里有一个单筒望远镜。
望远镜有着金属的镜身,上头雕刻着繁复花纹,粗看还以为是件艺术品。燕月明动作缓慢地把它取下,很好,没问题,这个动作很安全。
拿着望远镜,燕月明走到窗前朝外头观望。他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被他刚才忽略了的问题——没有风。
薄雾几乎不会流动,因为没有风从别处来。壁炉里的柴禾烧了那么久,看着火苗不是很大,但也一直没有熄灭,好像不需要添加柴禾的样子。
这里的一切都好像是静止的。
燕月明的运动手表却还在走,现在是凌晨3:57。
凌晨4:00,上方城气相局。
主播苏洄之喝下一杯咖啡,蹙着眉,神情里难掩厌色。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响起,他揉了揉眉心,重新戴上金边眼镜,接通电话,“终于出现了?”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谁能有你黎老板忙啊?”
姓黎,电话那头的人正是黎铮。
凌晨街头,黎铮正在路灯下,一只手拨开外套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拿着电话。听电话的那只耳朵上,银色的耳骨夹是叶子的形状。
“有话快说。”他稍显不耐烦。
“今夜城中有异,人为因素太过明显。我知道你不愿意进气相局,讨厌规则束缚,也不勉强你,但那天三院病人潜逃的时候,你也在,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人还没抓到?”
苏洄之语气微冷,“是啊,还没有。”
黎铮的目光扫过街上奔驰而过的巡逻车,问:“究竟怎么回事?”
苏洄之便将今夜的情况细说一番,“……很多地方都有人为痕迹,线路被剪了,电闸被拉了,什么情况都有。目前报上来的消息,好几个人失踪,恐怕是掉进了缝隙里。”
黎铮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个熟悉的地名,“浦匣子弄?”
苏洄之:“你知道?”
黎铮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蹲在一旁玩手机的阙歌,问:“联系得上燕月明吗?”
阙歌疑惑抬头,“联系得上啊,我现在就在群里跟他们聊天呢。小学弟也很乖哦,一个人待在家里没有乱跑。”
闻言,黎铮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朝阙歌伸出了手。阙歌老老实实把手机交上去,就见黎铮翻起了聊天记录。
她后知后觉这个群根本没有告诉过黎铮,她还跟闻人景在群里吐槽过他呢,登时急了。想要拿回来吧,又不敢,抓心挠肝的。
黎铮丝毫没有在意,看完聊天记录,迅速切换到对话框,发了一段话出去。
女王:@百变小明,明天学长让你带的东西别忘了。
百变小明:好的【花.jpg】
黎铮:“他出事了。”
阙歌:“什么?!”
黎铮:“我根本没让他带东西,还有,他前后表现不对,模仿得很刻意,不像是同一个人。”
阙歌心想她怎么没看出来,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她小学弟怎么会出事呢?她那么大一个新鲜出炉的小学弟,怎么会出事呢?
“那现在跟我们聊天的是谁?”阙歌忽然有点毛骨悚然。
“装神弄鬼的人。”黎铮眸光冷冽,把手机丢回给阙歌,道:“走,去浦匣子弄。”
另一边,9号房屋内,燕月明进入了唯一的客房。
客房在一楼。燕月明之所以确定那是客房,是因为整栋房子里一共就三间卧室。二楼两间房,一间主卧,还有一间上了锁,打不开,唯一剩下的就是一楼的房间。里头一应洗漱用品俱全,被褥都铺得齐整,但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使用过的痕迹,看着像是为客人准备的。
不过燕月明头上还有伤,不能平躺,也怕弄脏床铺,或者危险来临时因为睡着不好跑路,便没有睡到床上去,而是缩在房间里的单人沙发上休息。
今夜着实惊险,他将近十点才睡,十二点就被强制唤醒,一直折腾到现在,心惊胆战的,还被人敲闷棍。熬到现在,精神已经不太行了,眼皮直往下坠。
在这个奇诡的世界里,睡不好是不行的。睡不好,精神就不好,你脑子都成一团浆糊了,哪还能抵御世界意识的侵蚀?
所以哪怕知道这个地方很危险,燕月明还是得睡,裹着针织毯子,手里握着单筒望远镜,以防御的姿势强迫自己睡觉。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整个人像是躺在了船上,随着水波摇晃。这种感觉很奇妙,有点晕,但又醒不过来,似梦非梦、似醒非醒。
梦里黑沉沉的,水面也黑沉沉的。天幕像一张大大的黑色毯子,压得他有点儿喘不过气来。恍惚间,他看到了水面上盛开的花儿。
那么大、那么漂亮的花,花团锦簇的,好像绣球啊。
他像是着了魔般伸手去摘,一把抓住了绣球在水下的枝干。可那枝干是硬的,一点儿也不柔软,他便好奇地趴着身子看过去,发现那竟是一截莹白的人骨。下一秒,那人骨又着火了,蹿起的火把整朵花都烧成了灰烬。
燕月明活生生被吓醒了,出了一身冷汗。
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早上6:37。
睡了才两个半小时,但燕月明也不打算再睡了,他怕继续回到那个梦里。缓了一口气,他起身走向一楼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打算洗个冷水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卫生间不大,但干湿分离。洗手台上摆着红色的杯子,红得鲜艳夺目,让人看到它的刹那就迅速移开视线,更别说洗手池上方还有面镜子了,根本看也不敢看。
燕月明低着头想要退回去,可他一只脚已经迈进去了,进退两难。顿了两秒,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往前走,保持低头的姿势,俯身往脸上扑水。
这水扑得毫无技术含量,有些甚至溅到了领口里,但胜在冰凉刺骨,一下子就让他精神起来,打了个冷颤,擦脸、转身、迈步、关门,一气呵成。
彻底清醒过来后,燕月明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望远镜重新观察外面的情形。很好,还是清晨,雾蒙蒙的,跟他睡着之前几乎没有两样。
这里的一切仿佛真的是静止的。
那如果一个人被困在这里出不去,时间长了,岂不是会疯?
他很想冲着外面大喊一声“有人吗”,最后还是忍住了,走到楼梯间那儿朝向屋后的窗户处继续查探。
从窗户里望出去,外面是类似屋后花园的地方,同样有一片草坪,草坪延伸出去是一条蜿蜒小河,过了小河是一片小树林,再远就看不清了。
远远地,燕月明好像看到北边有座小桥,横跨在河流之上。
如果说单数这边的屋后边,是小河以及小树林,那么双号那边呢?
屋外那条柏油路又通向哪里?
学长说,缝隙是贯通的,如果他从这里离开,是否能找到出口回归正常世界?不,燕月明摇摇头,强迫自己把这大胆、冒险的想法甩出去。
学长也说了,如果遭遇到这种情况,让他待在原地就好。
他要听学长的。
可是谁会来救他呢?
“咕。”肚子叫了。燕月明靠着墙角坐下,掏出兜里的压缩饼干,含泪吃下。这里真的太可怕了,只有他一个人,连上方城特产大蟑螂都没有一只。
或许是上天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唤,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燕月明脸色微变,连忙停止自己所有动作,保持噤声。
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从窗外飘来。
“奇怪,我明明听见有声音在这儿……难道我听错了?我的脑袋、我的脑袋……啊,我的脑袋有小人儿在跳舞,咦、咦咦呀……”
窗外的人碎碎念,窗内的燕月明不敢动。
“……我怎么会在这儿呢?啊,对了,不能让他们发现、不能让他们发现,我要藏起来,嘘,我得藏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传来,那人好像来到了墙根下,沿着墙根传来了脚步声。燕月明就跟他隔了一堵墙,听到那宛如精神病的呓语,觉得不太妙。
一般而言,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三,中毒、精神病和犯规。
最有可能的是第三种。进入缝隙本身就是一种犯规的行为,在被敲晕之前,燕月明就已经有了被世界意识盯上的感觉了。但被盯上只是一个开端,到认知错误、精神紊乱最终彻底迷失,还有一定的距离,如果像墙外那人一样胡言乱语,肯定已经被影响得不轻。
他难道是很早就进来了?或者在进来前,连犯了几道规则?
燕月明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忍不住探头出去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因为是背影看不出年纪,但衣衫褴褛,佝偻着背,活像一个乞丐。
他摸向了隔壁的11栋,11栋是没有亮灯的,而且有那个奇怪的Ω标志。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怕被谁发现?
他们又是谁?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恰在此时,外面的柏油路上忽然传来汽笛声,让燕月明一个激灵。他连忙跑回客厅里,悄悄掀开窗帘一角,用望远镜向外探去。
只见一辆红色小轿车正从外面的柏油路上开过,它的车速非常慢,比步行的速度还要慢。开车的是个穿着夹克衫的成年男性,后座上是一个长卷发的女人紧紧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
很典型的一家三口。燕月明又看向车牌号。
【上E6X33T】
是上方城的车牌。
燕月明立刻想起了《今日气象》里的第四条:
【城内没有相山北路,看见路牌立刻掉头。】
所以他们也是误入的吗?
燕月明背靠在墙上,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现状。学长说过,缝隙是贯通的,这一家三口开车出现在这儿,极有可能是从相山北路而来。他们有车,所以并未停留在原地不动,经过一段时间后,抵达了燕月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