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叹了口气,又很快小心打量了赵琨一眼,见赵琨似乎没听到这声叹息才放心。
“陛下,都城可要加强守卫?”高信又问道。
“不必。”赵琨淡淡道,“留意魏国边境便可,余下的寡人自有算计。”
“魏国边境?”
“高将军莫不会真以为,这帮旧部是冲南燕废帝而来罢,”赵琨缓缓起身,走下台阶,“他们既有心叫你发现,可见志不在于此。”
高信一愣。
赵琨走近,抬手从袖中取出绣使密报,递给高信。“看看。”
绣使情报通达四海,赵琨居于深宫,也并非全然没有作为,高信匆匆看完,骤然瞳孔一缩。“他们竟是想声东击西,假借救出废帝之名,反向去魏国寻求联合之道——”
“魏国边境异动,可见当初魏国借道允你行军,如今唇亡齿寒,他们已经有了新的打算。”
“难不成东魏想趁此时对我齐国下手……”高信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赵琨淡淡看了一眼,转身重新走上台阶,玄袍上绣着的游龙宛如冲天起,凌厉迫人。他知道论岁数他比高信还要年轻几岁,这位骠骑将军打了几场胜仗,自然有些傲气在身上。
“高信,你有勇有谋,朝中几位老将军也是有意栽培你,叫你攻南燕,助你守临州,你这两场仗打得不错,但若论起远见,你却还输他们一筹。”
高信骤然僵住身子。
“军政之事,寡人是没你这位常胜将军在行,但你若得意忘形,将来还是要吃大亏。”
“……微臣知错。”
“回去闭门仔细谋算一番,该如何作为,不用寡人再教你。”赵琨抬手,拿着绣使密报放在烛火之上,火苗一下蹿起吞噬干净,映照着帝王眉目冷厉。“寡人还要哄猫,你退下吧。”
“是。”
高信最终满脸严肃地退下了。
高信走后,赵琨在殿内坐了一会儿,他处理了剩下的公务,殿内间歇又传出几声猫叫,就好像是催促着人快点进去。
韩桃不会主动寻赵琨,然而阿善倒是很知晓人意。
但赵琨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也有心等韩桃先出来,只是等了半饷还是只有阿善低低的呼噜声,于是他只好负手亲自走入内殿。
内殿里韩桃正抱着猫坐在地上,抬起头来安静看着他。
殿内洒满细碎阳光,地板上还有浅浅几道猫抓痕,韩桃光着脚坐在阳光下,像是在和阿善一起晒太阳。
“怎么连只猫也管不住?”赵琨是指着先前阿善的惊叫声说的。
“陛下果真和五年前不一样了,”韩桃看着他,眼中好像噙了笑意,“一言一行,很有帝王之色。”
“当真?”
“真。帝王心计,心醉神迷。”
“看来是迷到你了。”
赵琨伸手,拉人起来,阿善一下从膝头跳了下去,韩桃见状想要再去抓,却被赵琨一下横抱了起来,直抱到了床边转了一圈。
韩桃惊呼了一声。
年轻的帝王这才放下人来,抬手毫不客气地打了下那脚底心。“怎么连鞋也不穿。”
“今日热,洗过脚后便不想穿了……”韩桃看向赵琨,发现赵琨半跪下来要为他穿袜,又有一瞬间惶恐地想收回脚去。
赵琨一下捉住他脚踝。“别逃。”
“陛下要伺候臣穿鞋吗?”
“你当知晓,寡人伺候你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赵琨抓着他的脚,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双脚常年藏在袜里,如今摸着一片白皙滑软,“承恩侯,尽管放肆就是。”
“陛下不生气?”韩桃抿了抿唇,眸中渐渐沾了些亮意。
赵琨笑着反问道:“寡人生气什么?”
他倒是想韩桃再多对他放肆些,别总是患得患失,遮遮掩掩,他就想让韩桃知道,不管韩桃如何做,他都是喜欢的。
袜子还没穿上,他狎昵吻了下韩桃的脚背,抬眼看见韩桃坐着,那眼尾又因为这个动作而有些惊得泛红。
阿善一下跳上窗头,轻叫了几声,而床边的赵琨见这美色就有些心猿意马,忽然抓着韩桃的脚,往下挪去。
“……赵琨!”韩桃叫起来。
“不如今夜侯爷就允了寡人,将寡人踩于身下——如何?”赵琨抓拢他小腿凑近来,手指攥拢腿间肉,这丰盈感恰到好处,他望向羞愧难当的韩桃,难以掩饰兴奋地扬起唇角来。“侯爷的脚,可否动动?”
众人都当是陛下忙于处理政务,连同承恩侯也一夜未出。
却不知床榻间赵琨手抓红绳躺着,那声音断断续续,故意当着韩桃的面,扬起脖颈来发出嗟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上下攻守之位颠倒,赵琨的眉眼中透露着极大的愉悦感。
赵琨只觉得他可以就这样一点点把韩桃惯得无法无天去,就先从脚踩天子身开始。
“赵琨,你……”
“寡人如何?”赵琨低眉笑笑,又将身子主动送了送。“寡人深思过后,觉着承恩侯这封号取得实在不好,总叫侯爷承寡人之恩,寡人倒也想叫侯爷恩待一番。”
韩桃闻言,忍不住下脚重了些。
赵琨低哼一声,下意识痛地皱起眉头来,然而指尖却搭上了韩桃的脚踝,给人系上了一只银铃铛,还要夸道:“侯爷,做得真好。”
他手指一拨动,那银铃铛就叮当作响,脚腕系着红绳,一动一响,更为明显。
赵琨几分满意,低低笑起来松开了手,朦胧的床帐里银铃的主人好似犹豫了片刻,那铃铛就开始急作响,赵琨一下仰着头攥上了枕巾,一边笑着,一边无节制地夸韩桃,帝王的龙袍松散垂在床榻边,惊起睡着的阿善支起耳朵来,瞪大眼望着床榻。
“喵——”
“韩桃,韩桃……寡人真是心悦极了你。”床榻里传来人断续的声音,“寡人当真是离不开你……”
“赵琨,你莫要再死乞白赖地胡言了。”
“寡人说得可都是实话……爱妃……”
“赵琨!”
“……寡人偏要叫爱妃,寡人的韩爱妃……”
阿善一跃来到床榻前,好奇那声音,忍不住用爪子去抓床帐,抓得床帐微开,韩桃急急伸手来拉拢,阿善一下叫了声,不甘心地从底下缝隙冲了进去。
“阿善!”床帐里传来韩桃一声惊呼。
脚上的银铃铛叮当响了声,韩桃急急挪开脚去,被阿善抱着脚踝不撒手,他衣衫半垂,肩头半露,此刻正是陷于情爱的时候,然而阿善的爪子却饶有兴致地扯着他脚踝上的红绳攀咬。
“阿善,走——阿善……”
他一下跪坐在赵琨身上,怕阿善抓到什么不该抓的,损伤了赵琨龙体,然而对上身下人怪异目光,又忍不住有些责怪地望着赵琨。
“作什么?”赵琨瞧见这目光,无辜地摊了摊手。
“猫是你的,”韩桃用力扯了扯赵琨身上微开的里衣,“应当怪你。”
赵琨笑起来,一把揽住他压下,忍不住碰了碰韩桃的唇瓣,进而咬着嘴唇深入去。
韩桃被这突然的举动整得呼吸微顿,随即顺从地叫人吻着,只感觉赵琨像挑逗他一般,与先前横冲直撞的吻势截然不同。他被吻入更深之处,床榻上缠抱的身子不自禁缠得更紧,他又忍不住支起腿来,腿边还有阿善那团毛绒绒蹭得发痒。
“阿善……”
韩桃被吻得身子发软,一只脚钓着阿善探出床帐去,足弓微微发颤。
阿善一下叫了一声,咬开红绳心满意足地拖着离开了,一路银铃铛叮当作响,只剩韩桃那只露在床帐外的脚,连着脚趾头微微蜷缩去。
然而赵琨却还记着御医的话,不肯与他更进一步,他被赵琨害得难受极了,抓着赵琨的手请人帮忙。
“你身子真是越发软了,”赵琨感慨道,“赫连异入宫那回,寡人与你同床的时候便想说,只是碍于颜面,没有开口。”
那回赵琨与他同床,好像是狠狠压着他骂他轻贱。
韩桃一下没有说话,低低嗯了一声。
赵琨的手顺势向下去,亲昵地吻了吻他。“生气了?”
“没……赵琨!”
“总是这般样子作什么?都是老夫老妻了,”赵琨又抵着额头来吻他,好像是怕勾起他不好的回忆,叫他介意,“寡人如今想到那些话,倒觉得你该抽寡人一个大嘴巴子。”
“你又说浑话。”
“侯爷不妨打一下。”赵琨胡乱吻了一番,抬起头来深深地看着身下人,“打一下,出出气?”
韩桃抱上赵琨脖颈别过头去,只觉得赵琨又开始乱发疯。
但赵琨已经抓起他手来,在脸上重重拍了几下,又强制着不让他缩回手,忍不住去吻他手,连着五根手指都要一一吻过,一副如珍如宝的模样,好像生怕韩桃不能发现自己的喜欢。
赵琨又去吻他脖颈,吻他肩胛。
他被吻得半剥了衣裳,连白皙的胸膛都沾了红意,吻咬着刺痛意越来越重,韩桃闭着眼微微喘息,然而确实很喜欢赵琨这么对待自己,连神情都放松去。
墙角的阿善咬着铃铛,又叫起来。
“瞧侯爷的神态,似乎被寡人吻得很是舒服。”
“……嗯。”
“那侯爷为什么不给寡人回应?”赵琨压着他问,“寡人见你身子上下每一处都实在可爱,你若不给寡人回应,寡人只能一处处吻下来了。”
他没回答,只是一边别过头不去看赵琨,一边却又抬腿将赵琨抱得更紧,好叫人能了解体会到。
耳边一下传来人低低笑声。韩桃只感觉身子被搂得又软又热,脑袋烫得好像是发烧了,但他却又很喜欢这样烫得迷糊的感觉。
赵琨说不深入,也绝不深入,所有分寸都是点到即止。
在这床榻之间,他能察觉到赵琨明目张胆的喜欢,能见到旁人都见不到的年轻帝王的另一面。在朝堂上呵斥群臣,杀伐果决的帝王,会在床榻上有意地博取他的欢心与回应。
“赵琨,你以后……会对别人这样吗?”他忍不住问道。
“说什么胡话,”赵琨揉搓了下他的发丝,嘶哑着嗓音低低回答道,“寡人只同你一个如此亲近。”
“当真?”
“真。”
他放下心来,这些时日赵琨叫他放下了许多的心,他又不嫌热地勾住赵琨的脖颈,发丝有些湿黏地黏在额头上,他轻轻吻了下赵琨的耳尖,感觉到自己完全被赵琨拥在怀里。
他又恍惚感觉自己被折腾累了,将要疲倦地睡过去。
“赵琨……其实那次在南燕,你去七皇子府,”韩桃闭着眼轻轻道,声音越来越轻,“全是假的,是我做给你的戏。我也只同你一个……欢好过。”
他被赵琨掐醒了。
掐得其实不重,只是赵琨抱着他一下没控制住力道,韩桃有些不太清醒地睁开眼,对上赵琨看着他隐忍诧异的眼神,好像藏着些许激动神情。
“你刚说,你只同寡人一个欢好过,是什么意思?”
韩桃缓缓道:“做什么……”
“你难道不是在南燕的时候——”赵琨欲言又止,片刻后或许觉得他只是困不清醒了随口说的,于是又转过头去,“罢了,寡人倒也没那样的意思。”
“陛下没有哪样的意思?”韩桃忽然想看看赵琨的反应。
“你知,寡人从不在意那等子事。”
韩桃慢慢爬了起来,撑手看着:“但陛下刚才却激动了。”
“……是。”赵琨对上韩桃的眼,又有些说不出话,他知道韩桃也一直在意他对当年那几次颠鸾倒凤的看法,但是他不敢明说,他一直在怕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韩桃才会委曲求全地伏在皇兄们的身下,他是不敢问出口。
“韩桃,你明白吗?”
月光照进窗间,蜡烛都已经燃尽,现今有些晚了,但是两个人都没了睡意,外头蝉声鸣一阵歇一阵,床帐里的人影绰约,看不清晰。
“寡人只怕,你会因为寡人待你的态度而患得患失,”赵琨最终吐出气来,认真看向他,“破镜重圆难,就像当年寡人摔碎的那块玉佩,如今就是寻能工巧匠也无法再修成一块,有些误会或许解开了,但是这几年来寡人心中的那些阴鸷愤恨,那些求而不得依旧在。”
韩桃想到那天赵琨将拼凑的玉佩放在桌上,他看到之时想的也是这般,所以这几日他一直在适应赵琨态度的变化,也在尽力地迎合满足赵琨。
他盼望着过去那些不好的,他与赵琨能统统忘记,坠欢重拾,断钗重合。
“寡人知道。”赵琨说。
“你知道?”
“寡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你这几日在床榻上缠着寡人的笨拙样子,”赵琨这句话,特意是指着书桌下那次韩桃替自己纾解说的,“但无论如何,这些过往的阴暗情思都是该寡人自己暗中消化的,与你无关。”
长英殿呕出的那口血,是赵琨对自己的懊恼与恨意,韩桃受的苦已经足够多,也止于此,此后岁岁年年,赵琨都只想韩桃能够与他同在一处,无病无忧。
“赵琨,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先前……”
“在意,”赵琨低低开口道,“寡人只在意你那次在寡人身下哭,寡人却对你无动于衷。”
韩桃的心漏跳一拍。
那次,是赵琨装作东宫侍卫那次吗?
韩桃看向赵琨,突然就明白前几次赵琨欲言又止,转移话题的原因所在了,他还担心是赵琨嫌弃自己,原来不是这样。
那是赵琨在在意他的感受,因为他的患得患失而处处小心谨慎。
好像一别多年,赵琨还是那个会在窗下克制地吻上自己面颊,然后说着“赵某喜欢”的少年质子,他还以为赵琨变了许多,但赵琨却一如往昔,将最赤诚那面摆在自己面前。
韩桃的眼紧紧望着赵琨。
“你这么看寡人作什么?”赵琨问道。
“陛下所说的阴暗情思是什么?”韩桃反问道,按照赵琨的德行,他大概能猜到七八分,他支起身,开口问道,“这五年来,陛下都是想像南燕离开那晚那般,蒙眼缚手,折辱于我吗?”
赵琨瞳孔一缩。
韩桃见状忍不住去吻赵琨,咬开赵琨的唇瓣往里吻去,他压着赵琨,抬手去与人十指相扣,伏在人身上用笨拙的吻意来侵占。他忽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赵琨当初的一切。
床帐中传出一些细碎的低语,喃喃着声,只叫枕边人听闻。韩桃诉说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整个身子伏在赵琨身上,而赵琨的指尖好像都在发颤。
“所以,你一直知道那晚对你下手的人不是东宫侍卫,乃是寡人?”
韩桃扯起被子,只有一双眼露出在被外。“你进来之时,我便知道了。”
“进来?跳窗进来的时候?”赵琨疑惑道,“你那时就已经认出寡人来了?那不是从一开始就……”
韩桃面色有几分古怪,忽然不解释下去了,赵琨愣了一会儿,也明白到底是何种进来。
“我怕你察觉到我异样,会不肯离开南燕,所以只能假戏真做。”他看着韩桃面色微烫地缩了身,声音很低地对他说,“第一次你见韩武礼与一个和我模样相似的人同床,于是第二次的时候,我就灌醉了他,带到七皇子府去。”
却不曾想那次真正激怒了赵琨,以至于赵琨离开南燕前一晚,摸黑进了府中。
那晚赵琨待韩桃全是折辱与亵玩,感受着韩桃明明已经在他身下止不住地发抖了,却还“听凭太子吩咐”地支起屁股来。
赵琨那时有多暴怒可想而知,恨不得狠狠压下这具轻贱的身子,全然地发泄与占有。
他也是那样做了,因此他只记得天亮前走的时候,韩桃趴在床榻间张着腿,被小小侍卫玩弄得一塌糊涂的样子。
“殿下真是好风采啊。”他狎昵地亲吻了下韩桃的腰窝,感觉到身下人蒙着眼,又狠狠发颤了一下。
他那时用的还是粗犷的声调,故意装作东宫侍卫的样子,没想到韩桃早就知道。
赵琨再回过神,发现韩桃已经扯起被子,将自己整个都藏进去了,床上被子鼓鼓着一团,好像羞耻于自己发现赵琨真实身份的途径。
赵琨见状,忍不住低头去扯那被子。
“要睡了。”韩桃在里头轻轻说。
“里头这么闷,你也不怕睡没气了去,”赵琨扯着被子,低头去寻人,“侯爷再仔细说说,是怎么发现寡人的?”
“不要。”
“说来给寡人听听,寡人好奇的紧……”
床榻上逐渐传出几声压抑的声儿,一下又没了痕迹,赵琨也钻进被子里去,抱着人胡乱亲啃,到最后韩桃被吻得受不住,自己揭了被子。
直到许久后夜色渐深,墙角的阿善缩在软垫上,早就打起了盹。赵琨却又披上外袍,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韩桃实在累得厉害,正沉沉睡在他腿间,睡到面庞红扑扑的发散着热意,额角都沾了汗,他衣衫半敞,胸膛处隐露着几点梅痕,明明也不是少年人了,偏偏这睡姿还同当年一般乖软。
赵琨想起那晚他从后边压着韩桃,抬掌毫不客气地抽人屁股,听着人挣扎低哭的场景,连着喉间都有些发干。
韩桃,他亏欠韩桃的太多,他如今还能同韩桃嬉笑打闹,可心底却又如何原谅得了自己。
“真该死。”
他恨不得用利刃划开自己的手,鲜血淋漓才叫还债,他又想杀人,杀了那韩氏兄弟,啖其肉,饮其血。
赵琨的胸口沉沉发闷,最终只能将手掌探入被子里,摩挲过韩桃被抽打过的地方,勉强叫自己得几分冷静。
软肉微烫,他如今能弥补韩桃的,也只有叫韩桃身上的毒尽快解了,哪怕是这毒引到他的身上,叫他来替韩桃受这份苦楚也好。
夜色沉沉,赵琨仰着头靠在床边,最终叹了口气。
第54章 他要守在身边
几日后,韩桃与阿善相处越发和谐,每日他除了必喝的两碗药之外,连膳食也被陆得生换做了药膳,不知是药膳吃多了的缘故,还是赵琨时时陪在身边,韩桃脸上竟然还多了点肉。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与赵琨说开之后,心境更觉畅通,见他身子有好些,赵琨更是毫无保留的,连奏折也随他看随他批,只是当他批奏折的时候,赵琨就常往陆得生居住的两仪殿跑去。
午后阳光正好,云清风淡的,韩桃伏在书案前,笔尖沾了点墨,又往阿善的脑袋上蘸了蘸。
“阿善,阿善,”他略有些苦恼地问道,“你说陛下是不是想偷懒?”
“喵——”阿善站起来抖了抖身子,把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他淡淡笑了起来。
空青守在一边,瞧着这位七殿下的性子确实比之前要活泛多了,心中也有些高兴。韩桃正翻着折子,就看见老宦官从外头回来。
“陛下呢?”
“在与陆大夫下棋呢,”老宦官作揖回道,“辛苦侯爷了。”
“倒是不辛苦,只是本侯找你正好有些事。”韩桃想了想,翻出几道折子来,递给老宦官。
先前御史台上了几道折子,建议赵琨收心敛性,不要沉迷美色,最好将所谓的承恩侯赶回宗人府去,更有甚者建议直接赐死。
于是前天赵琨批阅的时候瞧了眼,就叫人直接把那几个御史下监里去了。
“乱世里法令严苛也不是坏事,可御史行监察之责,上书弹劾是他们应尽的本分,”韩桃看向老宦官,“就麻烦您跑一趟,把那几人放出来吧。”
“可陛下——”
“他记性不好,这等事罚完便忘了,你悄悄去,再以陛下的名义给些赏赐。”
老宦官犹豫了会儿,想到韩桃先前于他有恩,最终应是退下了。
韩桃放下笔,赵琨治世的能力他是知道的,但他发觉赵琨自登帝位之后,刑罚的手段越来越狠厉,虽能治人,却难以服众,暴君之名也由此而来。
他不能再叫赵琨因着自己,再坏上一层名声。
“喵——”
阿善用脑袋蹭着他,示意人摸摸自己,韩桃回过神来,抱起了阿善。
没过多久,又有绣使进来递情报给空青,这几日绣使的信鸽飞得好像也格外多,韩桃隐隐猜到与魏国边境有关,却也没多问。
他一边撸猫,一边抬起头来看。瞧见空青打开竹卷看了会儿后,忽然皱起了眉头。“殿下恕罪,恐怕奴婢如今要去寻陛下一趟。”
“怎么了?”韩桃诧异道。
“从边境传来的消息,说是跟丢了那帮去往魏国的南燕人。”
韩桃猛然一怔,接过竹卷来。
按照上边送来的时间,就是十几日之前了,几日之前赵琨宣骠骑将军入宫,他在帘后听到的就是有南燕之人打着复国的旗号,暗中与魏国联合,骠骑将军高信还说,领军之人是南燕淑妃的胞弟,也就是他的舅舅。
如今他们动作竟这般快,赵琨来得及应对吗?
韩桃忍不住担忧,南燕于他是故国,但他也知道,战火一起遭殃的只有百姓。所谓复国不过是一群人想抓权力的借口,愚不可及又好笑。
“骠骑将军到何处了?”
“陛下密令,叫他打着剿匪的名义启程去罗峰关,今日就会进宫辞行,魏国若要发兵,必先经过罗峰。”
“你快去送信吧,”韩桃起身来,眉头微蹙,“莫要耽延。”
“是。”
空青急急走了,韩桃走到门边远远望着,忽然发现他于政务之处,能帮到赵琨的少之又少。
而另一边,赵琨正在两仪殿外与陆得生对弈。
四角凉亭,挡风遮阳,青竹簇拥着亭子恣意生长,添了几分消暑意。
“您说陪您下三局棋,就告诉寡人让韩桃快些解毒的法子,”赵琨抬手下了一枚棋子,“这都已经是多少个三局了。”
“年轻之人没耐心啊,还是得要修身养性,”陆得生把玩着手中棋盒,看了眼赵琨,“这几天下来,陛下可还记得赢了几局,输了几局?”
赵琨一愣,倒还真有些记不清。
“输赢不定,人生无常,”陆得生落棋道,“即使是医圣也有医不好的疑难杂症,因此陆某所能做到的,也只能是稳中求胜罢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我那侄儿五年是怎么过来的?”陆得生抬眉,淡淡道,“——中此毒者一个月后便会毒发,毒发后一个月既死。而在这过程间,他会五感渐失,逐渐看不见,听不着。”
赵琨闻言怔住,他不敢想,这对当年的韩桃来讲是怎么样的痛苦和恐惧,日日都缩在阴暗的床榻边,在无光无声的世界中等死。
但韩桃在他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按道理来说,最多也只能活二十多天。
“我寻了他一年,才寻见。”陆得生说,“当年我寻到他时,他已是瞎了又好,体内这毒被金针封住,如同死水在池中一般,进不去也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