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
“又是罪臣!”
低吼声下意识逼得身子一震,韩桃忍了痛,一颗心迟弥跳动着。
不过仅仅一天的时间,赵琨就对他撕下了那张五年的面具,不是他需要赵琨,而是赵琨在需要他。
那怒意在忍耐,在溃散。
韩桃不怕什么,只怕赵琨如今的模样。他只能缓缓抬起手来,搭上了赵琨的手腕,沉默着,又无所适从地轻轻道:“……你别生气了。”
他忽然间发现赵琨或许从未真的怨恨过自己。
但他还想伸手攀上这张脸,还想如同当年那般湿漉漉地吻上,却是不能了。
“赵琨。”他喃喃道,“是我一直在,恨我自己。”
“你后悔了。”
“……不是,”韩桃一顿,那手还是停留在赵琨手背上,“不会后悔。”
他只是不敢看赵琨,不敢看赵琨因为他而愤怒的模样,好像如锤重击一般,韩桃的脑袋开始沉沉发着昏。
视线里的一切不断模糊。
赵琨需要他,他更需要赵琨,他们是彼此需要的,但好像镜子碎了,钗子断了,一切又不一样。
韩桃紧紧抓住那只手,像抓住落水时的稻草。
“别生气了。”
韩桃重复着摇摇头,视野缓缓陷入黑暗里,只感觉是那双臂膀带着热意,在一片天旋地转间将他的腰身牢牢地抱住。
“赵琨……”
他嘴唇翕动着还想再说什么,晕厥感却越来越强烈,他从黑暗里沉沉往下坠,想要抓住什么,却不停地下坠去。
赵琨圈抱住昏迷过去的韩桃,面色沉沉。
“来人,传御医!”
第6章 虚劳流民之身
暖阁里,韩桃躺在床榻上,面上泛着不健康的红。赵琨的手摸上那额头,发烫得厉害。
先前他竟然没有察觉韩桃发着热,就是连韩桃自己都没有发现,以至于因为身体虚弱晕了过去。
太医院的院使诊完脉,摇了摇头。
“昨日陛下只让医士治外伤,但老臣今日一看,恐怕侯爷这内伤要比外伤还要厉害些。”
赵琨坐在床边皱起眉头。“怎么说?”
“情志不遂,肝郁抑脾,另有寒邪犯胃,脾胃虚弱……陛下,多思则神殆,多事则形疲啊。”
“说点寡人能听懂的。”
“这……”院使拱手作揖,“《素问》有言,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想是因为亡国——不,或许早在更久之前,侯爷这悲哀愁忧之情太盛,还有胃病催逼,如今稍能安定下来,身子卸了大防便似如山倒。”
“他是何时有的胃病?”赵琨神色愈发沉冷,敏锐捕捉到那句早在更久之前,心头就有些烦躁上来,挥了挥手。“他是皇子居于宫中,当年尚且安康,如今哪里来的这些病症,再诊。”
院使欲言又止,顿了顿措辞道:
“侯爷这是虚劳发热,还有伤食之过……容臣大胆说一句,这具身子压根不像是侯爷之躯,倒更像……流民之身,终日伤食虚劳,方才引发此症,侯爷体内还有淤血,所以治当以活血化瘀为主,得先用几副大黄蟅虫丸,缓中补虚。”
赵琨越听,神色越难看。
他低头看韩桃长发散在枕上,紧闭双眼的模样,心中仍是不信韩桃会虚弱到这个份上。
“依你看,这是否是因为他坐了十几日囚车进京的缘故?”
院使低下头。“照侯爷目前这样来看,恐怕,这伤食虚劳得有个三五年,今次的一路奔波,不过是个引子。”
“三五年?”
赵琨嗓音一高,吓得老院使一个激灵。
赵琨握紧了拳头,当年韩桃分明已无后顾之忧,才会将他一脚踢开,如今又是哪来的伤食虚劳,难不成他回国之后,南燕宫中又有了新的变数。
是了,赵琨沉沉呼吸着,他刚回齐国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听闻老皇帝病重,他那时对韩桃满是愤意,又想着韩桃到底是堂堂皇子,从未派人打听过这位七殿下在新皇继位后是如何处境。
但韩桃是他亲手教过的,不可能连这点自保能力都没有。这一切究竟如何,他从不知晓。
老院使半晌不见赵琨有反应,颤颤巍巍抬起头来,发现赵琨铁青着一张脸。他又颤颤巍巍低下头去,拱手行礼。
“那老臣,先命人去抓药,侯爷在饮食上边也要多加注意,得要……少食多餐,不可节食或者暴饮暴食,要面上多些肉才好。”
“将他喂胖些?”赵琨回过神,垂眼审视。
“这理是这么个理……”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老臣告退。”
老院使一走,暖阁里就安静下来,宫人们皆眼观鼻,鼻观口,而赵琨坐在床帐边,目光一直没有从韩桃身上离开过。
他本该觉着如此这般正好,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但如今心绪却更加烦扰,偏偏韩桃又昏睡着无一点反应,叫他便是想要出口嘲讽都无人来听。
“营缮司。”
赵琨冷嗤一声,忽然想到韩桃来找他的理由,怎么着韩桃也算是为了营缮司求到他跟前的,竟将堂堂承恩侯搞成这副模样,必定是长英殿破败得不成样,夜风伤重了身子,韩桃若是早早开口,何至于到如今这个地步。
“寻营缮司,去修葺一番。”赵琨淡漠道,“昨夜六局那边是谁拒了承恩侯,查明,杖杀。”
“陛下……”老宦官忽然急急跪了下来。
“滚下去。”
“还请陛下宽宥啊,”老宦官俯身行礼,嗓音几分嘶哑,“陛下,老奴听闻拒了承恩侯的那个黄门……父亲与几个兄长皆是因着南燕的缘故,才会战死沙场,当年他本就是为了养家才净身入宫,如今家中却只余老母一人,如此境遇行差踏错,老奴实在是求陛下能饶他一命……”
“仆大欺主,宫中大忌,如此行径你还敢求恩典?”赵琨撑着头,目光冷冽,“这小太监是你什么人?”
“回禀陛下,不敢欺瞒陛下,”老宦官的身子像筛糠一般发着抖,“他乃是老奴的义子,本来老奴是想调他近身伺候陛下的,但他实在蠢笨,唯恐不能周全办事,因此老奴才将他留在六局。昨夜老奴知道此事,已将他惩戒一通,本想今日就寻承恩侯赔罪,岂料错已铸下无可挽回……”
老宦官越说越急,浑浊的眼淌着泪,不敢看赵琨。因此他先前在御书房外知道韩桃要去六局,也是苦劝韩桃候在书房外,就是怕义子受了责罚。
赵琨沉沉揉着眉心,只觉头上经脉突突跳着。“那寡人若下令将他杖杀,你可会怨恨寡人?”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你不敢想的事,可他敢做,”赵琨冷嗤一声,“如此之人,也配你为他代求!”
屏风旁,老宦官不住地磕着头,泪流满面。
而床榻上,韩桃最终被这喧闹声吵醒过来,疲惫地睁开眼。
赵琨正想斥人去行杖责,感觉袖子被人扯动。
他不耐烦地回过头来,发觉是韩桃醒了在拉他袖子。
“将人打发出宫吧。”韩桃抬起手臂压在自己额头上,声音还带着几分鼻音,有些沙哑,“我病了?”
“你现在是知道自己病了。”
赵琨一把扯过袖子来,收回目光。
“无妨的。”韩桃撑手起来,感觉有些使不上力气,浑身像是被烧软了骨头,发着酸痒意,他咳嗽了几声,撑起手来看地上的老宦官。赵琨是最厌烦优柔寡断之人,却将老宦官留在身边,还如此好言相劝,大抵是这位老人曾经对赵琨有恩。
那小太监只是回绝了他派去的人,和押他来的百夫长终究不同,罪不至死。
“把人打发出宫吧,或是受个十杖,活活杖杀未免过于残忍。”
“承恩侯是觉着寡人残忍了?”赵琨面色像是又差了几分。
韩桃手贴了贴自己额头,滚烫发着热,他虚弱笑了下。“陛下这是在为罪臣出气吗?”
“承恩侯高抬自己了。”
“罪臣不敢。”
韩桃重新躺回床榻上,偏着头看向赵琨,赵琨也注意到他看来的视线,虽是仍旧没几分好气,面色却缓和多了。
“起来,将你那好义子赶出宫去。”
老宦官一愣,立时磕头谢恩。“老、老奴谢陛下恩典!”
赵琨想要抽身起来,然而对上韩桃烧到泛红的脸,和看过来的清明的眼神,没有要走的道理。
他最终抬起手,吩咐宫人把奏折、邸报统统取来。
宫人们愣了愣,屈身照吩咐去行了。
小小的暖阁忽然间就都满了服侍的人,书桌上堆了如山案牍,蜡烛点了起来,笔墨皆都备好。
赵琨从床边起身,却是来到屏风边的书桌旁坐下,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御笔蘸了朱红墨后,就开始翻看起奏折。
他翻了几本,余光打量了下床榻上躺着的韩桃。也不出言解释自己留下来是为什么,身为帝王自然是不需要解释的。奏折批完一本就扔一本到旁边,墨臭味淡淡弥散开去,等着那碗药味的到来。
而韩桃也诧异赵琨没有选择离开。他顺势收了收脚蜷起身来,用被子蒙住身子。
“冷?”赵琨抬眼瞧他。
“还好。”
韩桃低下头,他之前就烧过几次,知道只要被子蒙出一身汗来,病也就好了大半。
韩桃缩住不动了,而赵琨看着韩桃熟练的动作,眼神几分晦暗,没有再开口。
第7章 我没有恶意的
宫人把药端上来的时候,赵琨处理过的折子堆在书桌边上,也快堆成个小山丘了。
韩桃已经在这种安静的氛围中沉沉睡了过去,他双颊酡红,鼻尖冒着细密的汗珠,宫人在叫醒他起来吃药与放下药离开间两相为难,赵琨见状勾了勾手,示意宫人先将药放到书桌上。
“都下去吧。”
“是。”
于是一众宫人在行完礼后往外走去。
已经过了用午膳的点,御膳房的人端着食盒来了几次,赵琨也没有命人传唤,仍旧处理着政务。他又看了几本折子,觉着请安内容无聊的紧,目光又瞥向床榻处,韩桃仍旧在沉沉睡着。
他站起身来,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看见半遮的床帐里那道朦胧的身影,呼吸声很重且绵长。
韩桃睡着时候的样子,很像赵琨幼年时在大齐宫中豢养的狸猫,只是韩桃从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肚皮来供抚摸,这叫赵琨总有些遗憾。如今他说不清该对韩桃是什么态度,按理该是恨的,他却忍不住心疼。
赵琨挑起帘子俯下身去,手将被子往下扯了扯。
“韩桃。”
韩桃的眉头皱了下,没有回应。
掌心贴着面颊,传递来热意,睡着的韩桃下意识将头埋了埋,唇瓣就挨着掌心,呼着滚烫热气。赵琨另一手扯着被子向下探去,触及到的地方像是被蒸熟了一样发着烫,再往下点,他就轻而易举地摸到了韩桃的腹部。
果然,手感同他的那只狸猫一样好。
韩桃很轻地哼了声,睡梦中的人对于这只突然来犯的手有些不适应,但赵琨是如愿以偿了的,因为韩桃如今睡着,如今他做什么都可以肆无忌惮,他的手又往下去,膝处跪上了床,低头贴近了韩桃。
团起来的被子很快就被赵琨扯开,外袍被丢在了地上,在赵琨的引导下,睡着的韩桃从抱着被子改为抱着他,被子则有些凌乱地盖在两人身上,赵琨一点都不觉着热,任由不适应的韩桃又蜷起身子来,窝在他的怀中。
“嗯……”
韩桃又轻轻哼了声。
赵琨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然而五年没尝过一点荤,这样的相处有着久违的熟悉感,韩桃又是几乎整个贴在他身上,本能地靠近热源。
赵琨只能一手枕着头,暗自忍耐着,一边呼吸沉沉地告诫自己说如今韩桃是病体。
然而过了会儿,他就伸手圈住了韩桃,揽入怀中更紧了些,缓缓动了动身子。
而韩桃仍旧是面颊绯红,睡得不省人事,如同他第一次真正与这位南燕的七皇子殿下相识的时候。
呼出的气都是一点点向外,赵琨没出声,又缓缓动了动身子。
赵琨看着怀中没有惊醒的韩桃,恍惚间想起他十六岁为质的时候。
那时他已经在南燕待了将近四年的时间,却还没有怎么仔细打量过这位七殿下,因为韩桃多数时候都一人独处角落之中。
南燕皇宫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情,韩桃并非是南燕老皇帝的亲生之子,当年南燕老皇帝强掳安国夫人入宫,不至足月而产下一子,虽是从了皇室的姓,却非皇室人,老皇帝将韩桃养了下来,也不过问他的处境。
直到几年后,原来的安国夫人,入宫后的郑淑妃又产下一女,便是八公主,老皇帝与郑淑妃开始对于那位八公主宠爱异常,韩桃的存在就逐渐成为了一个笑话。
这位七殿下就像是这宫中特立独行的异类,没有嬷嬷为他扎发,他便披散长发独行于宫廷之中;没有人教他诗文,他便手捧经书,自己研习作词。
年少的韩桃就有一副风采高雅的好相貌,像极了郑淑妃,只是不得人垂青。
直到那日宫廷宴会,御花园处。赵琨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认识这位七殿下。
阳光熹微地投下,有层次地落在假山之间,因为宫中宫人都忙着筹备宴会,以至于寂寥小径无人问津。
那时赵琨存了偷懒的心,才走到这条小径上,却发现阳光不曾照见之处,幽暗里,传来细微的哂笑与挣扎声音。
假山背后,几个年长的皇子连同太监将韩桃围堵住,嬉笑声不绝于耳,韩桃的衣衫被凌乱地扯开,连同裳裤被人往下扒,几个太监都来使力,狠狠地摁住这位皇子殿下。光影交接处,韩桃的手指紧紧攥着假山的边缘,面颊上染着浓重的红。
他试图撑起背胛却又被压下,那双眼看到了叼草而来的赵琨,然而神色里却没有呼救的意图,只是隐没了喘息的声音,艰难地望着赵琨。
背后的几双手掌像是争先恐后地伸来,扯住他的长发,捏上他的后颈,呼吸声起伏交错着。
“皇兄,母后要是知道我们这样对郑淑妃生的杂种,会不会责罚我们啊?”四皇子有些唯唯诺诺,“要不还是算了,大皇兄,二皇兄……”
“他生得这样一副好相貌,”二皇子早已压了上来,将衣衫扯下韩桃肩头,“宫中这么多小黄门,都没他生得好,吾早就心痒痒——都使点劲,待吾吃了肉,你们几个没把的也有汤喝。”
“可是二皇兄——”
太监们早都兴奋起来,齐齐喊道:“多谢二皇子!”
热意浓烈弥散着,被桎梏住的韩桃看向不远处停住脚步的赵琨,这样的角度正好只有他一人能看见赵琨,他身子发着颤,对着赵琨缓缓摇了摇头。
不要过来。
“啪”一声,韩桃被狠狠打了一下,掐上了腰身,旁边看了许久的大皇子,目光中的嘲讽之色越发明显起来。而韩桃因为痛意隐忍的闷哼,显然也极大地取悦了这位太子殿下。
“二弟,再快些,等下父皇要寻我们了。”
“知道。”二皇子着急忙慌解开裤带,看向身后的太子,“一刻钟内必定完事,到时就说我们谈论诗词忘了时间。”
“一刻钟?”太子笑道。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笑得有讨好也有嘲讽,而外头,站了许久的赵琨在这时转身没入灌木丛间。
身下,看到这幕的韩桃默默攥紧了指尖。
“阿林,你怎么过来了?”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随即又一道声音响起。“听说圣人要移驾过来赏花,这不是,姑姑让我们早做准备。”
二皇子正压着韩桃,忽然手一停。“父皇要来?”
几个宦官闻言面面相觑,连着太子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假山里一下子没了动静,众人忽然就不敢再大胆下去,唯恐被将要来的老皇帝发觉他们在这联手欺辱不受宠的皇子。他们目光流转间,最终看向了太子。
“大皇兄,二皇兄,要不我们还是走了吧。”四皇子身子抖得快哭了,“要是让父皇发现,我就要完了。”
“别慌,再听听。”
然而外头却是没声了,好像那两个太监已经走了过去。
二皇子对着韩桃一压,还要再有所动作,猛然被太子摁住了肩膀。
“皇兄?”
“人就在宫里,跑不了,”太子沉下声来,“大不了孤下次再为你安排。”
“可吾这憋得难受……”
“那就跳进湖里去寻凉快!”太子也怒了,一把攥住二皇子衣领,“快走。”
二皇子最终只能起身来整理衣袍,不甘心地站到太子身边,几个宦官悄悄出去打探情势,示意三位皇子赶快离开,于是二皇子只能不甘心地用脚狠劲踩了踩趴在地上的韩桃,踩得韩桃闷哼一声,接着他们像做贼一般,悄悄从假山边上出去。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逐渐远了,韩桃狼狈地伏在地上,攥紧了手指。
“父皇……”
过了会儿,假山旁落下一块阴影,韩桃下意识往里缩去,被一只手掌摁住了肩膀。
“别怕,是我。”
他僵了僵身,迟疑抬起头来,就看见原来站在小径上的人,此刻正背光蹲在他身边,那人的目光望向他凌乱不遮身的衣衫,和腰下半抹耸起的白,有些微微的失神。
韩桃见状有些羞赧地扯下衣衫,急急扯了一通,随即披风就被解下了,盖在他的身上。
“你,没走?”韩桃的嗓音沙哑不成调,眼尾泛着红,衬得容貌愈发勾人。他低下头去,艰难地扯了扯披风,“多谢。”
“我会口技。”
“什么?”
“阿林,你怎么过来了?”赵琨给他学了一段,低声说道,“别怕,他们以为你父皇要来,都走了。”
韩桃愣了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像是难以把这张面容和这样的声音相联系起来。他打量着赵琨,认出这位就是传闻中南燕来的草包质子,据说平日里只会走鸡斗狗,骑着大马四处闲逛。
然而这样与他毫不相干的人,竟然会出手帮他。
披风里带着暖意,连带着被下了药无力的身躯都渐渐生了气力,好久,韩桃撑手坐起身来,收拾了身上衣衫。
“多谢。”
“殿下不必客气,”赵琨靠假山边与他对坐着,“你还能走路吗?”
韩桃一愣,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
“可能不……”
“我扶你起来。”
悉悉索索的声音再度响起,赵琨撑起他身子来,试图扶着他出去。然而韩桃脚腕无力,站不住身,挨近间皂角香混着一股清甜滚烫的气息,发丝擦过赵琨面颊,几乎要倒下去。
“我不行。”
伸过来的臂膀,忽然有力地撑住他。
韩桃抬起眼,看见撑住他的赵琨的面色有些不对。
他有些羞赧地别过头。赵琨应当是察觉了,他被下药后身子起了反应,如今他们贴得如此之近,就没有办法再隐藏下去强装无事。
“这个,不排解的话,对身体有损害吗?”赵琨措了措辞,低声问他。
韩桃低下头。“不知道。”
“需要我帮你——”
“不用。”
韩桃很凶地瞪了赵琨一眼,只是这眼神没有什么杀伤力,赵琨见状,轻咳一声不说了。“我没有恶意的。”
过了会儿,赵琨再次从假山边再度出来,背上背着这位满脸通红的七皇子殿下。
作者有话说:
赵琨: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第8章 檐下的雨
风吹柳梢颤颤,韩桃一路抵着赵琨的背,不敢动分毫。而赵琨像是为了给他分散注意力,回去的路上一直给他聊齐国的风土人情。
“为什么帮我?”韩桃趴在背上,沙哑着嗓音问。
“殿下长得好看。”
赵琨随口说了句,感觉他要从背上滑下来了,于是又抱着腿往上颠了颠,韩桃被颠得浑身一颤,攥紧了指尖。
他心下了然,宫中从来就没有单纯的人,也不会有无缘无故对他好的人,都说这位齐国质子风流成性,大概也是因为怜惜美色而出手相助。
韩桃想到这,有些小心地弓起背来,避免他和赵琨贴得太近。而赵琨察觉到他的反应,转过头来看,就看见背上韩桃紧抿着唇,如临大敌一脸防备的模样。
“殿下在想什么?”
韩桃一惊,谨慎地将手往后也撤了撤。“无事。”
赵琨有些哭笑不得,摇摇头,又接着往前走了。
早春寒梅争发,道上宫人不多,偶有遇上,赵琨都避开去,免得被撞见传开话,让人猜出始末来。
行走时的衣衫相贴,无可避免地厮磨,这条去北五所的路漫长又难熬。腰腹一阵阵泛着激灵,韩桃虽然尽力忍着,背着他的人却像是走得更快更急,让他再难忍住。
过了很久,他终是忍不住伸手去扯人衣襟。“赵、赵殿下——”
“嗯?”
赵琨猛然停住,转头来看他。
然而这脚步一顿,韩桃弓起的腰就一下贴上了赵琨的后背,他的身子一抖,连带着一声闷吟,只感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阵阵地往外冒。
韩桃下意识僵住了四肢,趴在人的背上,痒痒麻麻的激灵感随即绵绵不断,抓心挠肝。
紧接着四肢酸软去,瞳孔都有些涣散。
赵琨意识到了什么,缓缓看他。
“放我、下来……”韩桃的身子微微发颤,鼻尖也冒着红,他想要将双腿并起掩饰,可如今腿窝处还被赵琨用手抬着,额上发丝都浸润了汗液,垂在面庞。
逐渐传来的湿黏的感觉,让他几分难受。
他又小声补充说:“我自己走。”
“我背你回去吧,也好遮着点。”赵琨仍是没有放下他的打算,“无需担心,天知地知。”
韩桃有些怔愣,看着赵琨神态自若地背着他往前。
“我在齐国宫中时,也常常受人针对,”赵琨边走边说,“殿下不必觉得让我看了笑话,丢了脸面,一再忍让退避无用,唯有积蓄能力。”
“何来能力?”
“寻权势,借靠山,”赵琨转头看他,“你不会一直想待在北五所的偏殿里,等着人上门欺辱吧?”
韩桃微怔,蜷起手指。
赵琨一直将他背到北五所外头就离开了,也没有再对他做什么,披风挡着身子,他看见赵琨负手站在拐角处,目送他走进殿中,之后才离开。
而对于赵琨来讲,如今的韩桃像是从前的自己,因而赵琨虽不是好管闲事的个性,却也管了这一桩闲事,送了几句忠告。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再没见过彼此。
皇宫如此之大,韩桃倚着门板吃冷糕点的时候,听宫人说这位赵殿下也是个可怜人,母妃是宫女出身,因着他送来做质子的缘故,才勉强晋了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