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青蓝哥那样子,还以为自己要挨打了,这又是闹什么?
世子爷?
我好像的确是世子。
比青蓝哥官大?
世子爷不能吃柿子,吃了会长疹子。
世子爷不能吃的东西还有很多。
唐怀芝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开始胡思乱想,莫名其妙就饿了,肚子咕噜一声。
罗青蓝也没用他说话,自己便起来了,卫兵给俩小孩儿解开绳子,战战兢兢地跪着。
“行了,”罗青蓝道,“训练去吧。”
几个卫兵跑开了,其他兵也都跟没看见似的,该怎么训练怎么训练。
凶神在这儿呢,谁也不敢有好奇心。
唐怀芝手腕被麻绳勒破了点儿皮,低着头轻轻用指尖蹭蹭。
罗青蓝皱着眉,走过来抓住小孩儿的手,拉着他往营帐后面去。
庄满看见他哥,转身便要跑,被他哥兜着腰抱起来,扛肩膀上带走了。
第09章 乳鸽
罗青蓝在前面牵着他,也不理人,唐怀芝不敢说话,手腕丝丝地疼,抿着嘴在后面跟。
营帐后面有一块空地,罗青蓝让唐怀芝坐在石凳上,自己蹲下给他看手腕的伤。
“疼。”
唐怀芝最怕疼,已经忍了一路了,这会儿被罗青蓝带茧子的手一摸,嘴巴一撇,掉下颗热乎乎的泪珠来。
罗青蓝抬头看着他,“哭什么?就破了皮儿。”
唐怀芝眼圈红红的,抿抿嘴,哑着嗓子小声道:“不哭了,你别凶我啦。”
罗青蓝:......
罗青蓝:“怕凶就别成日闯祸。”
唐怀芝低着头“哦”了一声,说自己知道错啦,说青蓝哥别生气啦。
罗青蓝刮刮他手心,转身进了营帐。
出来时,手上拿着药酒。
然后继续在面前蹲下,用棉花球蘸点药酒,轻轻在破皮的地方点了点。
罗青蓝:“就破皮儿了,不用包,明儿就能好。”
唐怀芝:“知道啦。”
罗青蓝又想起什么来,低下头在唐怀芝手腕上吹了吹。
细微的风让涂了药酒的伤口凉丝丝的,被药酒蛰的感觉也没有了。
那边,庄满不知道被他哥带那里教育了一顿,这会儿整个人已经洗得白白净净了。
他鬓角的头发还有点湿,跑过来站唐怀芝面前,气儿还没喘匀,歪着脑袋一脸惊喜。
唐怀芝也歪歪脑袋看他。
庄满问:“你真是唐将军的孩子?”言珊庭
唐怀芝点点头:“啊,唐将军是我娘。”
庄满神经了似的,原地蹦了一下,又问:“真的?”
唐怀芝:“真的啊。”
庄蔚走过来,照着他弟后脑勺来了一下,“这还能有假的?一天天咋咋唬唬的,你就能不能文雅些,净给我丢人。”
庄满捂着被他哥打疼的后脑勺,对唐怀芝笑笑,邪气地叫唤了一声,“我我我可喜欢唐将军啦!”
唐怀芝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小声说了句“谢谢”,问他,“你咋知道我娘?”
庄满又咋呼起来,“唐将军唐国公唐大元帅,大盛朝谁不知道啊!”
大盛朝才建立不到十年,如今上头坐的是第二代君。
唐将军当初是跟着今上一起四处征战的,算是开国勋贵,传闻百战百胜,在大盛百姓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
大盛刚开国,边患未定,唐将军最近几年都在边境,唐怀芝也连着好几年没见着娘亲。
兴许是这个原因,唐怀芝三岁便封了世子,以后承袭英国公的爵位。
唐将军有大元帅的帅印,按理说大盛兵马都听唐将军的。
而军营只认帅印,必要之时可以不认圣上,所以在大盛将士这里,唐将军的名号是最管用的。
唐怀芝听着庄满讲着唐将军怎样怎样,仔细一琢磨,发现自己可了不得了。
这以后在军营还不得横着走?
还没美够呢,便被罗青蓝捞着腰抱起来,到旁边打水洗脸去了。
刚想横着走,小螃蟹就被拎起来了。
清水洗干净,又是个白嫩小孩儿了。
金礼那边练到时辰了,让将士们原地休息。
他带了几个罗青蓝身边的亲卫过来,这些人以前都是跟着唐将军的,想见见小世子。
唐怀芝一个不留神,又被不知道谁捞着腰抱了起来,抓到旁边说话去了。
唐怀芝被一圈人围着,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脸蛋儿都被捏疼了。
长得太招人疼的烦恼啊!
庄满也跟着过去,人群里数他嚷嚷的声儿最大。
庄蔚远远瞧着,叹了口气,“真闹腾,这俩活祖宗啊。”
他手里提溜着几只乳鸽,往地上一扔,“收拾收拾,给他俩烤着吃。”
罗青蓝看了一眼,进营帐翻出一堆铁架子,道,“我生火。”
庄蔚只得端了热水,坐旁边给乳鸽拔毛去了。
在军营里烤东西不比在府里,糙了不少,主要讲究个能吃就行。
一只乳鸽忘了翻面,表面烤得焦黑。
罗青蓝掂量着熟了,把这糊鸽子弄下来,跟庄蔚一人一半。
庄蔚嫌弃地拿着焦黑的乳鸽,指尖都染黑了,“这还能吃吗?”
罗青蓝把炭黑的皮草草拨开,撕下一条烤糊的肉,眼睛不眨地塞嘴里,“能吃,别净事儿。”
也是,行军打仗的时候,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庄蔚见他吃了,自己也不挑了。
又烤了只表皮金黄还在流油的,罗青蓝跟金礼招招手,金礼便一手拎一个,把俩小孩儿抱来了。
酥脆多汁的烤乳鸽一人分一半,口水都要下来了。
唐怀芝抱着啃了一口,把烤乳鸽往罗青蓝面前一伸。
罗青蓝接过来,用匕首剃掉鸽子肉,再撕成能入口的长条,用油纸包着给他。
庄满一见这个,也要他哥给弄。
庄蔚接过来那一半烤乳鸽,摘一条大腿肉塞自己嘴里了,“嗯,真香。”
还把自己没吃完的那半只糊的送过去,“你尝尝这个,更香。”
庄满见他哥吃得满嘴黑,一脸嫌弃。
庄蔚“嘿”了一声,凑过去,下巴往庄满脸上一蹭,瞬间便是一道黑印儿。
庄蔚:“一会儿再洗个脸去,瞧这满嘴黑。”
庄满:......
庄满:“你看看人家!怎么没个哥样儿呢!”
唐怀芝在一边咯咯笑,觉得他青蓝哥简直太好了。
午后,两个哥都要继续训练。
唐怀芝跟庄满被安排在营帐里,在各自哥哥的床上美美地睡了个午觉。
午睡醒来,睁眼看见陌生的营帐顶蓬,小孩儿又坐床上懵了一会儿。
罗青蓝说了,不准他俩往校场上跑,逮着了要军令处置的。
把俩小孩吓够呛,只敢老老实实地在营帐后面没人的地方玩。
这里都是各自兵器,他俩看着稀罕,却一样都拿不动。
金礼不知道在哪儿冒出来,往他俩这里扔了两个东西。
捡起来一瞧,是两个刚做好的弹弓,木柄磨得很光滑,皮垫也绑好了。
庄满拽着皮绳弹了几下,捡起颗石子来,拉开弹弓,“神射手登场!”
石子径直掉在了脚面上。
神射手退场......
庄满很没面子地踢开石子:“不好玩儿。”
唐怀芝也没笑话他,还把自己的弹弓收了起来,主动陪他玩琉璃珠。
眼看着傍晚了,那边校场上还没有停下来的架势。
庄满往地上一坐,“不玩了,饿。”
唐怀芝肚子紧跟着也“咕噜”一声,“我也饿啦,咱们回家吧。”
庄满可不想这么早回家。
他今儿是逃课出来的,庄蔚光顾着唐怀芝了,还没反应过来这一茬。
若现在回家了,等庄蔚也回去,饭桌上肯定能想起来这个,到时候又得挨批评。
他眼珠一转,“咱们去酒楼,你刚回来,是不是还没去过呢?”
在酒楼呆磨蹭一会儿,晚上回家庄蔚都睡了,便没工夫收拾他了。
唐怀芝听他这么一说,也想去了。
他还没自己去过酒楼呢。
可是又不敢擅自做主,“我得问问青蓝哥。”
庄满努努嘴,“你就知道青蓝哥,怕他干啥啊。”
唐怀芝心说我不是怕。
这会儿原地休整,俩哥在演兵台上坐着呢。
庄蔚看见俩小孩缩头缩脑地过来,就知道又要折腾了,指给罗青蓝看,“俩惹事精又来了。”
罗青蓝瞥他一眼,“怀芝胆小,别让你那小七带坏了。”
庄蔚“切”了一声,嚷嚷道:“我小七怎么啦!”
俩小孩上来,说要去酒楼吃饭,庄蔚没当个事儿,摆摆手:“滚吧,记青蓝的账啊。”
唐怀芝看看罗青蓝,问他:“我能去吗?”
罗青蓝:“你觉得呢?外头东西你能吃?”
唐怀芝咬着下嘴唇,小声反抗道:“也有能吃的......”
庄蔚看不下去了,“对我怀芝温柔点儿,瞧你说话那吓人劲儿的。”
庄满也说:“杏花楼东西干净着呢,有什么不能吃的?”
罗青蓝看着唐怀芝不说话。
唐怀芝抿抿唇,小声道:“宝庆跟着,每道菜都让他查查,行不?”
罗青蓝看着他那可怜劲儿,点了点头。
庄蔚拍拍俩小孩,“去吧,你青蓝哥答应了。”
唐怀芝又过来,拉拉罗青蓝的手,“我不乱吃东西。”
罗青蓝“嗯”了一声。
等俩小孩跑远了,庄蔚才回过神来,拍着椅子站起来,嚷嚷道:“杏花楼?杏花楼那么老远去什么杏花楼?就家附近那丰乐楼不行吗?”
罗青蓝看他一眼,悠悠地道:“温柔点儿,吓人劲儿的。”
庄蔚:......
平时不言不语一个人,猛不丁一句话能把人噎死。
庄蔚虚着对罗青蓝挥了挥拳头,转身把自己砸椅子里,歪坐着不说话了。
罗青蓝叫来金礼,让他跟着唐怀芝过去,吃东西的时候留心着点。
杏花楼在城东,差不多算最东边了,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界占了好大一片,像是单开出来的一个小城。
前头是酒楼,后头连着瓦舍,坐着马车过去,天刚傍黑。
下车的工夫,正巧赶上杏花楼亮灯,烛火灯笼一齐点上,每盏都像蒙了一层金,三层高的楼像是突然落下的仙境。
唐怀芝忍不住“哇”了一声,眼仁儿里都映着亮光。
庄满好不容易做一回东,领着唐怀芝走进去,穿过前厅的歌舞,找了个熟悉的雅间。
金礼让马车在对面停着,然后和宝庆也跟着他们进去了。
酒楼伙计有不少都认识庄满,路上好几个都跟他打招呼,说“小七来了”,还有人打趣他,说“庄少爷今儿是要请客啊”。
庄满跟个大爷似的,一一应着,说罗将军请客。
进去雅间,伙计紧跟着便给上了三碟小菜,并几盏切好的香橙,还根据人数上了茶水。
金礼跟伙计说他有胃疾,好些东西都吃不得,俩小孩点什么菜,都让给说说菜里的食材。
宝庆便在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听见都能吃的,便轻轻点个头,金礼便跟着说一句“这个能吃”。
要听见有什么不能吃的,也不会立刻打断,要等伙计把整道菜都说完,才跟金礼摇摇头。
金礼便捂着肚子,说“这菜郎中交代不能吃,便不要了”。
这样就算被有心人听去了,也不知道是里头哪种食材不能吃。
这小子瘦巴巴的,却机灵得很。
罗青蓝给唐怀芝挑的几个小仆都机灵,大将军练兵练多了,最会识人。
唐怀芝看着俩人一唱一和的,点个菜都废了不少时辰,还挺不好意思的。
在宝庆又摇头之后,他看着庄满脸上遗憾的表情,抓了抓金礼的手腕,“这个点上吧,我...你不吃就行了。”
金礼说“行”,之后的也都要了,只记住那几道不让他吃就行了。
庄满晃晃唐怀芝的胳膊,笑嘻嘻地道:“你可真好。”
俩小孩也不吃酒,都是贪嘴的年纪,坐那里很认真地在吃东西。
唐怀芝爱吃那道蒸软羊,还有浇了酸甜汁的炸鱼脯。
庄满喜欢吃海味儿,尤其是炙蛤蜊,吃完又要了一盘。
当季的蟹酿橙俩小孩都爱吃,但每日每桌都是限量供应的,都嚷嚷着没吃够,要下回再来。
正吃着呢,门帘被掀开了,有人在外面往里探头,是个挺美艳的小倌。
往里一看,见是俩小孩儿,不好意思地笑笑,施一礼便出去了。
唐怀芝一口羊肉塞得嘴巴鼓鼓,谨记着阿沅叔教的规矩,嚼碎咽干净了才开口道:“刚才那小哥真好看,还簪花呢,是走错屋了?”
庄满“嗨”了一声,“后面瓦子的小倌,来陪客的吧,想着是走错屋了。”
金礼不在军营时,还是挺随和的,打趣他,“那就是走错了,你俩小孩能干啥?”
庄满撇撇嘴,“我哥说了,不能叫小倌给唱歌,没到年纪呢。”
平时庄蔚便不着调,老是跟他弟开玩笑,不过小屁孩也听不懂,还早着呢。
唐怀芝便更不懂了,罗青蓝不沾这个,姨母跟阿沅叔都养他养得精,连小倌是干什么的都不大明白。
他就是觉得刚才那小哥挺好看的,身上还香香的,让人忍不住看几眼。
吃得挺饱了,得歇一会儿再吃。
伙计再上点心过来的时候,庄满跟他要了份“京城小报”,拉着唐怀芝一起读。
这到下旬了,小报又出了新的一期,还是那些半真不假的东西。
“国子学学子...什么......”
庄满指着上头一个字问唐怀芝,“这字儿怎么念?”
唐怀芝看了一眼,说念“谭”,是个姓。
庄满:“哦。”
庄满:“国子学学子谭乔声京郊泛舟,神秘人亲密相伴......”
庄满:“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划个船有啥稀奇的,我上个月还跟六哥翠湖泛舟呢,怎么没人写我啊?”
金礼在旁边噗嗤笑出来,给两个小孩各递了盏麦仁茶。
唐怀芝则被旁边的画像吸引了。
微风绿水,金桂飞鸟,一公子立于岸边,身姿翩然挺拔。
也太好看啦。
他鼓鼓嘴巴:“我以后也要去国子学。”
又读了几篇,好些东西这俩小孩都半懂不懂的,觉得无趣。
不就是一起在街上吃个饼吗,不就是远远对视一眼吗,这都有什么可写的?
金礼笑笑,说这小报给你俩看纯属浪费。
翻到另一面,唐怀芝眼睛马上亮了,指着小报中间的画像道:“青蓝哥!”
庄满:“还真是嘿。”
他往唐怀芝这里一靠,指尖掸掸小报,万分夸张地嚷嚷:“青蓝哥真霸气,瞧瞧这气度,瞧瞧骑马的身姿,这才值得着墨啊。”
庄满拍起马屁来,眼都不眨一下的。
唐怀芝也连连点头,在旁边附和道:“是啊是啊,真好看。”
夸青蓝哥这事儿,唐怀芝绝对是榜首无疑。
对面的金礼被他俩整无语了,心说大将军还挺招小孩喜欢。
再读读文章标题——
大将军罗青蓝长街纵马,樊三姑娘闺楼相望......
金礼一听这个,马上来了兴趣。
顶头上司的闲事儿还是要听一句的。
唐怀芝问:“樊三姑娘是谁?”
庄满答:“樊三姑娘啊,就是樊家三姑娘。”
唐怀芝:......
唐怀芝问:“跟青蓝哥很熟啊?”
庄满答:“这我便不知道了,我都没见你青蓝哥跟哪个姑娘说过话。”
唐怀芝指着小报上一行字,又问:“这上面说,给青蓝哥送过荷包呢。”
庄满一听这个,那可来兴趣了,喝了口茶,往椅背上一靠。
这架势一看就是要说大事了,唐怀芝托着腮,听得很认真。
庄满:“这上面说的都不可信,不过我倒是听人家说过,这樊三姑娘挺喜欢你青蓝哥的。”
庄满:“不过,我六哥说了,咱们大将军那是木头一块,油盐不进啊。”
庄满:“樊三姑娘漂亮吧,人压根儿不理,成日军营里泡着,我哥都跟着发愁。”
唐怀芝:“为啥不理呢?”
庄满凑过来,一脸神秘:“我六哥说,大将军这是有断袖之癖。”
金礼在旁边没绷住,一口茶呛嗓子里了,捂着嘴咳了半晌,脸都红了。
唐怀芝赶紧站起来,轻轻给他拍拍背,又掰了块饼让他往下顺顺。
然后又问庄满:“啥叫断袖之癖?”
庄满:“喜欢男的呗!”
唐怀芝还挺吃惊,小声“啊”了一下,问:“那咋娶媳妇儿啊?”
庄满倒是满不在乎,反正又不是他哥,他不操那心,道:“那便不娶呗!”
小孩儿没这个意识,成日便琢磨怎么吃怎么玩了,还不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更小的时候,还说过跟青蓝哥成亲这样的话。
其实心里根本什么都不懂,屁大点儿小孩儿呢,就是想让青蓝哥一直陪着。
加上身边的人都是长大了就娶媳妇的,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青蓝哥以后也得娶。
这会儿听说这个,还有点儿担心。
万一以后青蓝哥没姑娘喜欢,娶不上媳妇儿,那可咋办啊?
真愁人。
可这么担心着,又有那么点儿说不出来的小高兴。
青蓝哥不娶媳妇,就能一直陪着他玩啦。
这样也挺好,是他一个人的青蓝哥。
小孩儿占有欲还是挺强的,这么琢磨一会儿,也没琢磨明白。
反正挺纠结的。
庄满又说了:“我瞧着樊三姑娘不错,我六哥说,等你哥年纪再大点儿,便知道人家的好了。”
唐怀芝正纠结着,随口问了句:“真的吗?对了,你哥娶亲了吗?还没见过你六嫂呢。”
庄满叹了口气,“哪有六嫂,我哥也光棍儿一个。”
唐怀芝挑挑眉,“没娶亲还说得跟真的似的。”
庄满:“也是,又在这儿吹牛呢。”
俩小孩操心着自家哥哥的亲事,金礼在对面听得很起劲儿,瓜子都嗑半盘子了。
再回头看看宝庆,正抱着椅背打瞌睡呢。
看一眼墙角的漏刻,都快亥时了。
金礼插了一嘴,问道:“两位少爷,天不早了,要回去吗?”
庄满问了问时辰,摇摇头,“再待会儿,我哥这会儿没睡呢。”
金礼也不再多嘴,反正安全得很,便再玩一会吧。
玩够了,再好生给送回去就成。
俩小孩闹腾半天,又叫了好些吃食,都是些精致的小盏,硬生生吃了个宵夜。
到这会儿,月上中宵,杏花楼的气氛才真正显现出来。
大厅没刚才那么喧闹了,丝竹声变得袅袅娜娜的。
一把绵软的嗓子在悠悠吟唱着小曲儿,声音分不清男女,直叫人骨头都酥了。
客人微醺半醉,正是夜里暧昧的开端。
唐怀芝抱着一碗热酥酪,用银勺一点点挖着吃,上面放了好些炒熟的杏仁碎。
吟唱的声音传进雅间里,显得更轻更柔了。
他连唱词都听不懂,更听不出情调来,只觉得咿咿呀呀的挺催眠。
其实,小孩儿平时困得早,每日到了亥时,他都该上床睡觉了。
金礼听着曲儿,倒是能听出些味道来,不跟这俩小孩混。
他自己沉浸着,歪着头听。
一个没注意,一抬头,对面俩小孩不知什么时候,都安静地睡着了。
唐怀芝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露出半边脸来,脸蛋儿睡得红扑扑,瞧着很乖。
庄满则靠着椅背,仰着头,嘴巴张着,还流口水了。
金礼轻轻叹口气,跟伙计要了毯子,给俩小孩盖上。
是都抱回马车,还是把人戳醒?
金礼考虑了一下,先把宝庆戳醒了。
宝庆“嗯”了一声,刚睡醒,嗓子更哑了。
金礼揉揉他困迷糊的脸,小声跟他说,“你先去看看马车,让车夫停门口来。”
酒楼门口不让停,马车都在对面等着,这俩小孩都睡了,出去再走几步,容易受风。
宝庆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金礼站起来,想着一手一个,应当能抱出去。
正踌躇着,宝庆掀开帘子进来了,后面跟着罗青蓝,还有一个庄蔚。
庄蔚进来刚要咋呼,看俩小的睡了,压低了声音,无奈笑笑,“吃饱了就睡,俩小猪么这不是?”
说完,庄蔚走到庄满旁边,嫌弃地给他蹭蹭口水,捞着腿弯抱了起来。
庄满哼唧了一声,脸在庄蔚衣服上蹭蹭。
半醒不醒的知道这是他哥,迷糊着问了句“哥你啥时候娶媳妇”。
庄蔚看着他口水都蹭自己胸口了,皱着眉,在他耳朵边咬着牙,小声说:“等把你小子扔了就娶。”
他转头看一眼罗青蓝,用气声道:“我回去了。”
罗青蓝对他点点头,帮着掀开了帘子。
唐怀芝睡得挺香,旁边人说话也没吵醒他。
就是在罗青蓝抱着他进马车的时候,屁股一沾马车的座位,半睁着眼睛醒了。
又没完全醒,还迷糊着,说什么也不坐马车,说颠得慌,硌屁股。
还没到宵禁的时辰,街上这会儿还挺闹腾。
罗青蓝专门挑安静地方走的,但还是能听见那些热闹的声音。
唐怀芝也不是很小的孩子了,捞着腿弯抱嫌不舒服。
罗青蓝便托着他大腿根,以一个面对面的姿势抱他。
唐怀芝的下巴颏搁在罗青蓝肩膀上,双臂环着他脖子,安安静静地就醒了。
醒来也不闹人,就是有些懵。
他看着街上的灯火,揉揉眼睛,问道:“我咋在街上啊?”
罗青蓝轻声在他耳边说:“跟人家在酒楼睡着了,不记得了?”
唐怀芝想了一会儿,嘟囔着:“好像有这么回事儿。”
睡懵了得愣一会儿神。
等唐怀芝完全清醒了,他环住罗青蓝脖子的手臂紧了紧,“真暖和。”
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点刚睡醒的小沙哑。
罗青蓝没搭理他,只又给他拽了拽身上裹着的毯子。
这又想起小伙伴了,问道:“庄满呢?”
罗青蓝:“让他六哥接走了,不用你操心。”
唐怀芝问:“他咋这么多哥啊,有六个?”
罗青蓝:“没,上头有哥有姐,只是都不在京城。”
庄蔚家里挺复杂,罗青蓝也没多说,小孩儿也不懂。
唐怀芝刚睡醒,这会儿正精神着。
平时便是个小话唠,现在话更多了,在罗青蓝耳边说了一堆话。
罗青蓝也不跟他对话,就中间“嗯”几声,当是回应。
说着说着,唐怀芝突然“哦”了一声,放开罗青蓝的脖子,伸手在胸口掏出来个东西。
他把外面包着的手帕打开,拿到罗青蓝眼前,献宝似的,眼睛笑出弯弯的弧度,“给你带的,可好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