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远请坐。”驸马温和道。
宋遂远压下心中莫名, 在席子上落座。
不学礼,无以立。冠而成人, 堂中众人皆神情肃穆,认真行礼观礼,故此并不得见, 侧室探出两颗白色的小脑袋。
尺玉趴在地上望着, 云休的脑袋叠在他的脑袋上,一大一小模样相似的两只猫同样认真观礼,才不会缺席宋遂远如此重要的时刻。
尺玉看入了神,张嘴:“父……”
父漂亮!
还未说出口, 他的小嘴巴被一只大爪子捂住, 要响起的喵喵叫被堵了回去。
云休屏住呼吸, 猫眼警惕地瞧了瞧正堂中几人, 无人听见尺玉叫, 幸好他手快!……
他低头, 挪开爪子敲了一下猫崽子的圆脑袋。
尺玉终于想起了不能说话,揣起小爪爪, 仰头蹭了蹭爹爹的脸。
唔,玉错啦~
宋遂远在驸马净手时,视线不动声色地向右瞥过,瞧见两双圆瞳时,眼中闪过笑意。
三次加冠,拜见母亲,再取字,仪式才算结束。正宾驸马拍了拍宋遂远的肩,向他表达一些期冀,便先行离开。
宋文行拱手送走驸马,回头招呼道:“伯勤当回前院拜见亲戚家人。”
宋遂远自手中玉佩抬头,颔首道:“父亲稍等。”
他抱了抱两只小白猫,低声同大的叮嘱先去用膳,轻快地揉了揉两颗脑袋才返回去。
云休顾忌着外间或许会来人,只点了点脑袋,圆脑袋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
尺玉则是无所畏惧,仰起小脑袋,满眼崇拜:“喵喵”
父亲漂亮!
及冠的宋遂远与往日不同,懒散气被正式的衣冠封锁住,云休和小崽子都喜欢。
宋遂远翘起唇角,亲了亲两人。
之后拜见亲友,宋遂远又收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礼,乃中宫皇后赐下。此举惊煞众人,起码不再有宾客露出一丝瞧不上的模样。
宋遂远微顿,与父亲遥遥相看一眼,收回视线思忖片刻,脑中忆起北面的太子,总觉着今日在被好兄弟推着走。
他并非完全不知太子欲抓他做事的心思,却未曾想自己才及冠,倒是装也不想装了。
无妨,趁太子北上,他正好可至西北去避上一避。
宋遂远行动迅速,及冠之后便开始为西北之行准备行囊时。
“宋遂远,有信!”云休推开窗道,举着一只小鸟。
宋遂远闻声看过去:“进来。”
“哦。”云休利落翻窗。
宋遂远并未接过他手中的信,而是顺势将他拉到了怀中,下巴靠着他的肩膀,嗓音温润:“取下来看看。”
“这只信雀是小叔叔的,叫小努力,笨笨的很可爱,”云休回头笑一下,一边为他介绍着,一边手下拆着信雀腿上的信囊,“我小时候喂过它的祖母,我是看着它长大的。”
宋遂远闻言提了下唇角:“云世子辈分挺高。”
“那当然。”云休扬眉,让小信雀去喝水。
小小的信囊是为防雨,云休将它拆开,在手中倒一下,未倒出来。
“嗯?”云休鼻音困惑,举起看了一眼。
宋遂远视线移动,问道:“怎么?”
云休不信邪地又倒一下,嘟囔道:“怎么会没有信?”
宋遂远展开手掌,接过瞧一眼,皱起眉心:“当真没有。”
两人皱眉对视,在互相眼里看到不妙时,奶乎乎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父亲爹爹~”
两人看过去。
尺玉扶着门框勉强跨过门槛,小崽子的衣裳乱七八糟挂在身上,右腿的裤腿未提起,走一步踩一脚,看得人担忧他会摔,但小崽子走得利落。
宋遂远一瞧他的模样便问:“尺玉又变猫了?”
尺玉圆嘟嘟的小身体挨到父亲腿边,展开一只小手手:“对哒,无人见哦~”
小崽子谨记父亲不许他随意变猫,特意说明。
宋遂远默一下,揉小崽子的脑袋:“下不为例。”
尺玉难管。
尺玉笑起来点点头,仰头看一眼坐在父亲腿上的爹爹,张开小胳膊:“尺玉也抱抱。”
云休低头,正好见到小崽子一只紧握的右手,他捏住小手腕:“尺玉手里拿着何物?”
“纸。”尺玉认得,展开小胖手。
“你哪来的纸?”云休捻起纸,把小崽子抱起在怀中,为他整了整衣裳。
宋遂远抱他就好,他抱小崽子。
宋遂远瞧见那一小方纸条,眉心微动,有某种猜测,忙自云休手中接过。
他展开仔细看去。
而云休怀中,尺玉奶声奶气道:“鸟,尺玉打,抢来的!”
小崽子还骄傲地展示了一番,自己是如何变成猫,跳上墙头抓到了小鸟。
云休闻言皱着眉,手指指向桌面,预感不妙地问他:“是这只鸟吗?”
尺玉亮晶晶的圆瞳看过去,顿时撑小手要爬上书桌:“尺玉抓!”
沉迷饮水的小努力察觉到熟悉的危险,抬起豆豆眼,霎时惊恐地扇动翅膀飞起来。
云休禁锢住尺玉:“不许欺负它。”
又张开一只手让小信雀落下来,把两只小的隔开,安抚好小信雀,再揍了尺玉的小屁股:“又调皮!”
尺玉渐渐长大,热情地探索世间,总是在大胆闯祸,一日能被揍十来回小屁股,抱着小手不服气地哼一声。
云休生气地又揍一下,才道:“这是信雀,叔祖父让它来送信,很珍贵!尺玉方才拿走了信,吓坏父亲和爹爹了!下回不许再抓它。”
尺玉理解一番,仰起小脑袋:“尺玉错呀?”
云休大幅点头:“尺玉错了!”
尺玉知错知道改,看向小信雀:“不抓,抓别的!”
云休卡壳一瞬:“……如果腿上有东西的,要先告诉爹爹。”
“好!”尺玉欢快举起小胳膊。
云休教训崽子之际,宋遂远已看完了信件,廖廖几语,信息量极大。
太子被下毒,早有准备的康离及时阻止,众人稍放下心时,太子被人当场行刺,受了些皮外伤,幸而无大碍。
下毒行刺之人,的确是宋遂远当初提醒他关注的。
那人既不在太子防备名列,也不在康离的,唯有宋遂远提过一嘴,故此事情发生后,康离当即送信回来。
只言片语无法道尽周折,现实定然更危险。
宋遂远皱起眉头,当真是与贺家有干系的人。
如此说来……眼下他可暂缓寻找忠义侯府与夯夷王的关系,也可暂缓比对去往西北的暗商,但不可不防备。
云休瞧着宋遂远的深思模样,并未多问,抱着崽崽教他轻轻摸小努力。
宋遂远最后翻看一遍桌上收拾出来的纸张,一指备好的火盆:“走,我们一同去点火。”
这些消息既不能带走,也不能留在家中,唯有印在脑海中,再销毁掉。
尺玉笑嘻嘻拍小手掌:“好~”
盛京城中,几乎家家都与忠义侯府有牵扯,筛选便是一大难题。宋遂远不乐意做如此庞大的工作,正好要动身西北,这件不急迫但万分重要的事情,便交给了杨为清。
杨炽信他,只是稍稍一想这庞大的干系网,便皱起眉头:“忠义侯府若真勾结夯夷,只怕得不偿失。”
宋遂远淡声道:“或许。大抵所得会胜于你我想象。”
杨炽皱眉沉思片刻,抬眼瞧他,困惑问道:“说来你去雁回城做何?”
宋遂远微顿,回视启唇:“寻妻。”
杨炽:“?”
于是在盛京官贵还琢磨着宋遂远及冠那一日的皇家所行深意之时,宋遂远本人悄然离开了盛京。
城外桃花灿烂,与满脸一言难尽的父母告别,宋遂远和云休带崽轻车踏上了西北之路。
寻常赶路要半月,带着尺玉崽,每晚尽量停在城中,便要二十日左右。
大抵因归家,离开盛京一日有余,云休便亢奋地每日弃马车而跑马前行。尺玉与祖父祖母告别也萎靡了半日,但有父亲和爹爹陪在身边,小家伙的心情又拨云见日,明朗起来。
尺玉拱小屁股趴在车窗前,瞧着爹爹的背影,扬声夸赞道:“爹爹漂亮~”
“尺玉漂亮!”云休高声肆意。
宋遂远单手拿书,另一只手抓着小崽子的衣裳,生怕他掉下去,闻言道:“俊朗。爹爹俊朗。”
小崽子夸人,通通用“漂亮”二字。
尺玉眨着大眼睛学舌:“爹爹俊郎~”
紧接着圆嘟嘟的小崽子滚回来,贴着他道:“父亲漂亮!”
宝气的夸赞入耳,宋遂远笑着放下书,抱他入怀,此番低调出行,他们的衣裳都素净,不过尺玉的小圆脸,一看便知养得极好。
宋遂远揉揉白嫩的脸蛋,道:“父亲俊朗,尺玉漂亮。”
尺玉弯着圆眼学道:“爹爹俊朗,父亲俊朗,尺玉漂亮!”
“对。”宋遂远颔首。
就见小崽子揣起小胖手,尾巴要翘起来:“尺玉聪明!”
越往西行, 越发干燥,行路第十日,宋遂远洗漱后, 鼻下异样,伸手摸了一指腹的血。
只是第一回 到此地, 且天气回暖,并着赶路费心神,故此才鼻出血, 宋遂远知晓自己并无大碍。
然而第一个发现的云休满脸焦急,扶着他平躺在吱呀作响的床上:“快休息呀, 我们今天不走了。”
尺玉赖床尚未起,闻言抬起炸毛的小脑袋, 滚到了父亲身边,惊呼:“流血了!”
小崽子顿时清醒了,小手摸了摸父亲的脸颊, 如同大人安抚他一般, 奶音中夹杂着心疼情绪道:“父亲不痛。”
宋遂远方才争不过云休,此刻被迫仰躺在床上,感受着颊边柔软,无奈道:“先让我擦掉血迹。”
“等等。”云休忙转身为他拧帕子。
云休除了练武划伤, 自小到大几乎未生过病, 唯有一次感染了风寒, 爹爹嘴里的无碍, 但猫觉得不舒服地只想晕过去。
自那之后, 他重新理解了凡人的“无碍”。
在猫眼中, 鼻出血相当严重,否则宋遂远今日不会如此面色苍白。
他们这一晚借住小城人家, 屋中并无铜镜,故此宋遂远不知自己面上着实无甚血色。
在让宋遂远休息一事上,云休格外坚持,宋遂远劝不过,只得点头,修整一日也无妨。
宋遂远被强迫按下休息,不过被尺玉和云休一左一右陪着,聊了几句便睡着了,且这一觉却出乎意料地睡熟,连梦境都无。
一边,尺玉会走路后第一次陪着双亲赶路,小崽子乖巧不如何闹腾,但不免也觉疲惫,没一会儿便抓着父亲的衣袖睡熟。
云休抬头看着两人相似的睡颜,视线渐渐只关注在宋遂远的脸上,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鼻梁,抵着他的肩膀微微出神。
他去年曾路过此地,那时他跟着雁回城的信使,对盛京城一片陌生,出来只为逃父亲一顿打。
而现在……猫已经许久不曾一人出行过了。
总是与宋遂远在一起,总是有宋遂远与尺玉的陪伴,这与父亲和爹爹还不同。
至于不用之处,他说不上来,但他明白,那便是“喜欢”,因为心又告诉了他。
陪在宋遂远身旁,却不太瞌睡,云休难得回忆了一番,以如今的智慧看过去的自己,发现他早早就喜欢上了宋遂远。
很早很早。
早到第一眼看到如玉温润的公子便跳上他的膝盖。
早到醉酒时只想让他帮忙。
他隐约明白着,生孩子真的只想是心悦之人的,所以他也喜欢尺玉。
唔,猫是不是还能生孩子,再生一个乖乖的小尺玉?
云休的思维逐渐飞扬,不知何时睡着了,梦里却不大安生。
他好像杀了许多人,心底嗜血戾气难以隐藏,只想杀更多的人,难以压下戾气时就会控制不住变猫,等他脑袋清醒一些时重新痛苦地变人。
云休随着梦境挥剑,迷茫地想:宋遂远在哪里,他不想在这里……
梦境扭曲,他的确看到了宋遂远,骨瘦嶙峋,躺在华贵而冰冷的大床上,面色苍白地闭上了眼。
云休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分明与他隔着整个屋子,却一眼便知那并非患疾。
然而不等他凑近,似乎被一阵力量拉走,再睁开眼,对上了一双总是藏着笑的桃花眼。
宋遂远温柔道:“你醒了,来看我们的孩儿。”
云休心想,原来方才是梦啊。缓过神顿时放心顺着宋遂远的手指看过去。本以为看到的是尺玉,却不曾想,一眼看到了七只满地乱爬的小猫崽子,有白的黑的黑白相间的。
而一旁的尺玉是五月大时的小模样,翘起小腿翻身趴着,圆眼看着七个弟弟妹妹,然后笑起来,露出两颗小牙齿。
云休缩了缩长腿:“才不是我生的!”
一个崽崽可爱,七、八个崽崽非常不可爱!
他落进了宋遂远怀中,耳边微微沙哑的嗓音暧昧道:“乖,那都是我们的孩子,不是还想再生么?”
“不想生!”云休斩钉截铁。
而当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耳侧时,云休没出息地软下身子,鼻尖溢出一声轻哼。
宋遂远迷糊地睡到了天色即将重新暗下,抱着饥肠辘辘的小尺玉先用了膳。他用的小菜,尺玉用的百姓家最好的奶糊,皆是以茶叶互易。
等他抱着尺玉回到屋中,整好听到云休清楚的一声“不想生!”
怀里的尺玉崽抱着他剩下来的奶糊,有些含糊地说道:“爹爹醒呀。”
宋遂远脚下未停,视线附着在床上紧闭双眸的云休身上,轻声道:“爹爹未醒,在说梦话。”
尺玉疑惑:“梦、话?”
“梦话即做梦时说的话,就像爹爹方才那样。”宋遂远道,把尺玉放到了床里侧。
他二人今日皆补了一觉,用过膳此时神清气爽,脑袋凑在一起看云休。
直到云休发出一声不大妙的鼻音。
尺玉正埋头舔奶糊,抬起天真的圆眼,鼻尖还有一点奶渍:“梦、话!”
尺玉聪明,学会了!
“乖乖用完。”宋遂远朝崽道,待他专心致志地低头,扬眉看向面色微红的云休,屈指轻弹了一下他的脑袋。
带坏崽崽。
过了许久,云休恍恍惚惚醒来时,睁眼便见撑着头看他的宋遂远,桃花眼中带着揶揄的笑。
云休先发制人:“我不生了……”
宋遂远含笑逼近他,压低嗓音:“方才不是说想生么?”
云休下意识软了身子,然而睡太久的疲乏自骨头深处传来,他顿住,真的醒啦?!
他控诉地看向宋遂远:“大坏蛋!”
梦中折磨他,醒来还逗他!
宋遂远眼神无辜:“我如何坏了?”
分明梦境中的好处丝毫未享受,平白被他指责,他说道的话语到达嘴边,却忽地被云休抱住了脖颈。
云休依赖地靠在他的脖颈,感受着脉搏同频跳动,软着清亮的声音:“我做噩梦了……”
宋遂远揉他脑袋,轻笑:“对你来说是噩梦么?”
那梦境中的自己到底享受了多少好处?
“是。”云休小声道,即使知道那是假,说起来也有些害怕,“我梦到我一直在杀人,还梦到了你躺在床上……睡着,再也不会醒来,唔,你的床很大,好像不在鹤栖院,也不在镇国公府……”
宋遂远一怔,云休廖廖几语,他顿时想到了上一世。
或许,他梦到的确是上一世。
宋遂远听出他语气中的脆弱,回抱他,手指插在乌发中,护着他的脑袋温声安抚:“都是是梦,是假的。”
云休转了下脑袋,侧脸抵在他的肩上:“我怕,你亲亲我。”
宋遂远低头,在他唇角落下轻吻。
尺玉猫崽缩在自己的小摇篮中玩球,动动猫耳探出身子瞧了瞧双亲,唔,亲亲,崽用小爪爪捂住了双眼。
不过尺玉下一瞬反应过来,父亲这次才没有捂崽崽!
于是放下了两只
小前爪,仰头看向双亲,看……看不到了。
父亲和爹爹转了一个方向。
猫崽子霎时失了兴致,舔舔爪子,小小一只幼崽重新缩进摇篮中继续摇啊摇。
修整了这一日,之后的路途行进顺畅,总共二十一日,便到了雁回城。
此番宋遂远和云休离开盛京时,并未提前送信,云休的主意,说爹爹会更开心。
抵达这日,云休放弃骑马,在马车中讲述着雁回城的风土人情,以叙述自己自小到大生活的方式。
宋遂远含笑仔细听着,在脑海中拼凑出潇洒肆意云世子的模样。
不过愈靠近雁回城,云休的疑惑愈深,他掀起窗帘:“今日至雁回城的百姓好少。”
宋遂远掀开另一边,的确,依云休所言,此时正是周边百姓到雁回城易物的时辰,然而这条道上,并未碰到其他车马。
好不容易遇到两个百姓,也是往回返。并非自城中返回,而是割了草回去喂马。
云休探头拦住二人,问他们今日为何不见人,他如今还保持着夜晚身份,说的是盛京话。
他二人面生,又是听不懂的口音,其中一个百姓看着他二人行进的方向勉强理解,回道:“大将军与九溪大夫前日失踪,雁回城门口官兵镇守,只许进不许出,唯恐贼人出逃。”
说完,他二人也不欲多留,匆匆离去。
云休皱着脸,回头为宋遂远翻译,百思不得其解道:“父亲和爹爹如何能失踪?”
猫有些担忧。
宋遂远紧锁着眉,本该两年后发生的失踪居然提前至此时。
上一世西北便是从大将军夫夫失踪后开始乱了起来。不过看方才百姓的模样,未见太多异常,不知是城外消息滞后,还是当真无事。
宋遂远自希望是后者,且他在盛京时,收到康离的信,立即寄信一封给镇国公。
好歹有这层提防,宋遂远压下脑中胡思乱想,搂住云休肩膀安抚道:“莫着急,我们先进城瞧一瞧情况。”
听方才那人言,是可以进城的。
“嗯。”云休点头,握住他的手,幸好有宋遂远,否则依猫的性子,听闻消息的那一刻便冲回了城中。
尺玉大概听明白出了大事,小奶音忽地无来由怒道:“尺玉打!”
宋遂远揉了揉他的脸:“别操心,跟着父亲。”
小崽子也是奇了,居然猜出有坏人。
雁回城城门前, 空旷无人迹,丝毫不见云休话语中几乎每日都会出现的斗架盛况。
或许正是因此,他们的马车驶到城门前时, 士卒们皆围了上来:“下车来,打哪来的?”
宋遂远覆上云休的手轻拍, 对视一眼,云休先跳了下去,递出来自盛京的路引:“我家公子是来寻云世子游玩的。”
云世子的名号雁回城无人不知, 领头的小官检查过路引:“见谅,我们还须检查车马行囊。”
云休盯着面生的小官, 闻言微顿,后退一步, 单手掀开了帘子。
车中富贵公子抱着小孩子,正如其所说,是来游玩, 士卒们只上前看了一眼。
不知是进城的检查本就潦草, 还是云世子纨绔之名在外,官兵们通查一遍,未作刁难便放马车进城了。
宋遂远坐在马车上,只在掀起车帘之时一窥城门口光景, 守城门的小官神情似乎并不如何凝重。
云休重新上车, 马蹄声穿过城门。
城门口热闹一些, 皆是要出城门的人, 他们被困了几日, 神情萎靡, 但却不敢闹事。那小官放他们进来后,又带着士卒继续盘查。
车帘落下, 挡住视线。
行的远了些,喧嚣远离,云休复又掀开窗帘去瞧外面,皱眉嘟囔道:“城中人也少,就连古味酒馆都紧闭门窗。”
宋遂远喂给怀中崽一张饼让他磨牙玩,抬眼看向云休,若有所思道:“雁回城的百姓似乎皆听闻此事。”
镇国公夫夫失踪一事。
“是的。”云休点点脑袋,回过头补充,“城外的百姓也有所耳闻。”
方才碰到了。
宋遂远视线落到他微蹙的眉心,停顿一下,自然地伸手抚平,继续道:“若我是副将,主将失踪,我会想尽方法来瞒下此事,以安军心。”
而非闹得城内外人心惶惶,老百姓如此,更何况前线作战的兵卒。
云休落下窗帘,顺着他的话陷入深思。
宋遂远垂眸,轻拍他的额头打断:“你不是说,爹爹若是寻草药,至少要离开半月之久,如何就定论失踪,未免草率。”
方才忽闻失踪一事,他不免回忆起上一世,先入为主。
不过待这一路冷静下来,他逐渐安心些许。正如他所说,副将如何能不瞒下主将失踪的消息,尤其是正值大楚与夯夷对峙之时。
若当真无法瞒住,这消息似乎也只在雁回城附近流传,他们昨日路过的小城镇都未有传言。
不过也难以排除时间差等缘由,个中细节只能到将军府方能得知一二,此时下定论尚早。
宋遂远话说一半,只是不愿云休从此刻便开始担忧。
云休是能听进他的话,眉目舒展开来,热情地探出脑袋为车夫指路。
早些到将军府,早些能知晓。
一刻钟后,终于抵达云休自小待到大的地方,雁回大将军府。
不比镇国公府精细,这坐落西北的大将军府仿佛带上了粗犷肃杀之气。甫一到达,云休便跳下车抱着自己的玉佩去敲大门,反正是寻他自己,当然知晓如何最快见到人。
尺玉在马车中着实待够了,看到爹爹跑下去,顿时躁动起来,先在马车窗探出圆嘟嘟的脸蛋,圆眼打量了一番大将军府的大门,缩回小身子去拉父亲的大手:“找爹爹~”
依礼节,宋遂远此时尚不能下车,不过既然小崽子闹腾,他便俯身抱起小崽子下马车。
大将军府的下人可能听说过盛京城宋大公子的名讳,验明真身,回禀过“云世子”后,便开府门迎他们进来。
他们进来雁回城乃至大将军府的这一路,倒是相当顺畅,也得以快速见到了“云世子”。
“世子。”遣散众人,身着华服的假云世子朝云休行礼。
云休挥手让他起身,单刀直入:“我父亲与爹爹呢?”
假云世子停顿一瞬,道:“……大将军与夫人,前几日巡查粮草时失踪了。”
云休皱眉道:“你详细说来。”
“前几日,大将军收到盛京来信,便怀疑起粮官,三日前那晚,大将军与夫人夜探粮官,一直至天明都未曾归来。之后辰时,林副将忽地发难,抓了粮官,逼问大将军与夫人此时在何处,那之后,大家都知晓了大将军夫夫失踪。您二人应当知晓,眼下城内外探查严格。”
“云世子”乃云握川心腹,能得知来信,不过囿于身份,只能待在府中,府外的事情更多是听说。
此过程听来有些儿戏,镇国公夫夫失踪一事着实令人难信,假扮云世子的心腹此时十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