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你揍得这么狠啊?”乔怀清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也隐约作疼。
骆恺南摘了眼镜,塞进口袋里,说:“算轻了。”
吴迪透过写字楼的玻璃,看见沈皓急匆匆地刷卡过闸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直奔电梯。
“骆哥,他到底干了什么啊?我上回见你下手这么狠,还是揍潘老师……”
骆恺南突然没了声,眼神迅速降温,冻得人一哆嗦。
吴迪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提他的……”
骆恺南表情淡淡的,转过身:“办完事了,走吧。”
“好……”
乔怀清偷偷摸摸地贴到吴迪身上:“什么潘老师?他的黑历史?说给我听听。”
吴迪用力摇头:“高中时候的事了,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嘛,不说了不说了,骆哥要生气的,赶紧走吧。”
“黑历史就黑历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历史,还没过去。”吴迪欲言又止,越说越小声,“当时影响很坏,班上同学现在还会在群里说他……虽然骆哥是有错,但他这些年脾气收敛很多了,我觉得他已经改过自新了……你看他现在就很尊敬詹老师啊,对不对?”
乔怀清噗嗤一笑:“他可不是尊敬詹老师。”
吴迪莫名:“不是尊敬是什么?”
乔怀清不能泄露机密,想了想,说:“总之詹老师在他心里,应该和别人很不一样。”
三个人一通闹腾,从市区回到詹子延家楼下时,也不过十点。
乔怀清嚷嚷着要撸猫,骆恺南拿他没办法,记得詹子延说中午才回来,让他们待会儿也不要紧,便领着人上楼了。
“这下那个沈皓绝对社死,我觉得他们公司的老总肯定开除他,否则影响多不好啊。”乔怀清说。
吴迪:“不一定吧,他好歹是客户经理。”
“客户经理又不是总经理,有什么了不起,还没我们詹老师地位高。”
“别拿他比较。”电梯开了门,骆恺南走到家门前解锁,“还有,这事儿别告诉他,沈皓找上门来我会解决——”
家门一开,客厅灯竟然亮着。
骆恺南愣了愣,以为是自己出门时忘关了,抬手摸到墙壁上的开关,这时,余光突然注意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缓缓转头。
两个人四目相对。
担心过度、上完了课就赶回家的詹子延站在客厅中央,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不是不舒服吗?”
骆恺南:“……”
乔怀清一把勾过吴迪的脖子,趁电梯还没下去,火速逃离修罗场:“不打扰你们了!詹老师再见!”
詹子延条件反射地朝他们挥了挥手:“再见……”
骆恺南被他的反应可爱到,忍不住笑了声。
詹子延立刻回神,板起脸:“你老实说,干什么去了?怎么拿着我的包?”
骆恺南不慌不忙地关上门,把包挂上衣架,反问:“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詹子延:“我上完课,还是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家,就提前回来了……你为什么要装病骗我呢?”
事已至此,骆恺南没法儿再瞒了,再瞒就要惹人伤心了,要掉印象分了。
“我去了沈皓的公司,教训了他。”骆恺南实话实说,“他能有现在的工作和生活,多半仰赖你。既然他如今甩了你,自然也要退还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
詹子延怔然:“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份上?”
昨天是沈皓上门找茬、硬闯私宅,骆恺南借住在他家,出手相助也算情有可原。至于揍那么狠的原因,或许是近期被赶出家门、心情不快,所以把沈皓当成了撒气的沙袋。
但骆恺南没道理主动去找沈皓的麻烦啊。
“想做就做了,哪儿来的为什么?别问了,你只需要知道,沈皓不会再来骚扰你就行,我去补觉——”骆恺南转身回客卧。
却被扯住了风衣。
詹子延匆匆绕过他,拦在他面前,一脸认真地说:“恺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你,但没必要。”
骆恺南停下:“为什么?”
詹子延:“我比你年长,能处理好自己的事,你不用为我操心。”
骆恺南:“如果不是我,你可能已经被他打两次了。”
詹子延摇头:“他没打过我,就算打了,也没什么,顶多疼一两天,总比你因为我惹上麻烦好。”
骆恺南按住他的手,扯出风衣:“顶多疼一两天?你哪儿来的天真想法,没被人打过是不是?”
骆恺南作势挥拳,詹子延纹丝不动,眼皮也没眨一下:“你吓不到我的,恺南,听话,以后别——”
骆恺南的拳头没落下,手在半空拐了弯——
然后拥抱了他。
两条强健的胳膊哪怕只是轻轻拢住,也能让被拥住之人感受到强烈的束缚感。
仿佛被收入了对方的领地,再也无法逃脱。
詹子延当场呆愣。
前几次的拥抱都是事出有因,这次却是完完全全没有任何预兆、任何理由。
骆恺南似乎只是想抱他,就顺心而为、自然而然地抱上了。
“吓不到你?”骆恺南的笑声带着调侃,“抱一抱你都吓得不敢动,好意思说。”
詹子延大窘,奋力挣扎:“你干什么……”
骆恺南按住他的后脑勺,压进自己怀里,五指插入他松软的头发,慢慢地揉:“别动,听我说。没人嫌你麻烦,怀清、吴迪,他们都很挑,不是谁都能打动他们的,但他们都很喜欢你。一听说是你的事,比我还积极。”
詹子延闻言,渐渐停止了挣扎,安静地听着。
骆恺南身形比他宽,这个怀抱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他身在其中,仿佛倦鸟归巢,很放松,很安心,心跳却很快。
“沈皓要是再骚扰你,告诉我就行,我们住在一起,怎么也算半个家人了,找家人帮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骆恺南最后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扶他站直了,仿佛这只是个友好的拥抱,“我去睡会儿,今天不去学校了。”
紧接着,手臂松开,束缚消失,体温降低。
怅然若失感却愈演愈烈。
直到听见关门声,詹子延才缓缓回神。
然后靠着墙,一点点滑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窝在角落围观了半天的南南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
詹子延曾经看过科普,说猫咪这样做,是为了留下自己的气味。
但南南应该蹭不上了。
他现在鼻息间,全是骆恺南残留的气味。
干净、蓬勃、带着高于常人的体温。
心跳比方才更快,像是突然患上了心率过速的毛病。
他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下来,思考清楚问题出在哪儿……可他冷静不下来。
没人这样抱过他。
原来被人抱紧的感觉,就像是暖洋洋的阳光照在皮肤上。
詹子延怔怔地盯了会儿地板,然后捂住了自己发烫的脸。
他不是会因为一个拥抱就心头鹿撞的年纪了,何况对方是骆恺南。
不该这样的……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
回到房内,骆恺南脱了风衣,人随衣服一块儿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叹出一口气。
一时没忍住,好像把人吓着了。
不该这么快的,还没确定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倘若对象换作别人,光凭“心动”这条理由就足够他展开追求。这年头,一个人谈几段恋爱再正常不过,只是一个寻找与磨合的过程,不合适就分,继续找下一个。
但詹子延不一样。
一个已经不相信自己能拥有美好结局的人,若是再获得希望,再被打击……他干不出这么残忍的事。
问题就出在这儿。
他不确定,自己目前的喜欢,能持续到哪一天。
热烈心动之后的漫长余生,要靠耐心和努力来维持细水长流。
就和做游戏一样,一开始或许只是个模糊的灵感,这时候往往最热情、最积极,但真到了落实到方方面面的时候,繁杂琐碎的工作能把人的耐心耗尽。
每一个平淡的日子或许就如同一行行枯燥的代码,会让曾经强烈的喜欢渐渐褪色,直至消失、冷却、相看生厌、不欢而散。
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在他与詹子延之间。
要在一起,就别分开。
他起码要有信心,能给詹子延一个长久的
话说回来,刚才那个拥抱,詹子延会怎么想?他最后故意装友善,弱化暧昧的氛围,说他们像家人……詹子延不会真把他当家人了吧?
不能让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
骆恺南思索再三,迅速掏出手机,发出消息:「Janson,最近还好吗?你那个前男友后来找过你吗?」
没过多久,上当受骗的詹教授就老实回了:「嗯,昨天刚来过,被我的助教赶走了。今天我助教又去找了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那就好,你不用担心了。」骆恺南想顺着这个话题聊到詹子延对他的看法上去,这时,手机又震了震。
Janson:「我不担心,其实他回来找我,我有点高兴。」
“…………”
骆恺南看着消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忍住了摔手机的冲动,忍住了冲出去质问詹子延的念头,深吸一口气,问:「为什么?你舍不得他?」
客厅内,詹子延坐在地板上,摸着倒地撒娇的南南的柔软肚皮,想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人的心理有时真是奇怪,很多话,无法与朝夕相处的朋友诉说,但对着远在外地、不会见面的网友,却很容易说出口。
他思考完毕,按下语音,缓缓道:
“我知道他是个很差劲的人,但其实,我遇到过比他更差劲的……起码他没有因为我喜欢男人而歧视我,在我最孤独的时候,也是他接纳了我。”
“他对我提分手时,说我无趣,我很难过,‘连他都看不上我了啊’,这样挫败的感觉,不知道你懂不懂。”
“我当时很自暴自弃,去酒吧也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当然,这是个很愚蠢的想法……幸好遇到了你,不然我一定后悔。”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该因为他的话而否定自己,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有自己的房子,有体面的工作,长得也比以前好看点了。”
“可我的情感告诉我,确实没有人真心爱过我,或许他说的是对的。”
“他甩了我,出去兜兜转转一圈,现在又回来找我,是不是说明,其实我还挺好的?挺被人惦记的?我想了想……有点高兴。”
很长的一段话,詹子延分了好几段语音说完。
骆恺南也一段段仔细听完了,没遗漏一个字。
幸亏没告诉詹子延,沈皓是抱着什么想法回来找他复合的。
Kent:「你当然很好,会有人爱你的。」
詹子延的回复带着轻微的笑意:“谢谢你,不过我长这么大也没爱过谁,又怎么能期望别人来爱我呢?这世上人人都期盼真爱,可实际上,真爱与大多数人的人生都不会有交集,能够寻到一个相伴安稳过日子的人,就已经很幸运了。”
骆恺南犹豫片刻,试探道:「心动的人也没有吗?比如你的那位助教?」
詹子延看见这条消息的刹那,又想起了刚才拥抱的温度,心跳突然漏了半拍。
仿佛被人窥见了某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他变得坐立不安,起身在客厅内来回踱步,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客卧的房门前。
他被自己无意识的行为吓了一跳,生怕下一秒骆恺南就开门撞见他、质问他为什么偷偷摸摸地站在门外,于是立刻逃进了自己的房间。
骆恺南听见了关门声,又等了很久,才等来回复:
「没有。」
他看完,扔了手机。
担心多余了,自作多情了。
没把人吓着,甚至根本没走进人心里。
第二天的课在下午。
勤恳的詹教授一如既往地大清早就起来了,刚往牙刷上挤上牙膏,骆恺南也打着哈欠进来了,拿起自己的牙刷牙杯,站着与他一块儿刷牙。
洗漱台是单人用的,他们俩只能一前一后地站,镜中两人的上半身重叠在一起,仿佛一个胸贴背的拥抱。
詹子延局促地低着头,默默刷牙,偶尔几次抬眼,都撞上直勾勾的视线,终于忍不住问:“你看我干什么?”
骆恺南叼着牙刷,貌似随口问:“有你以前的照片吗?”
詹子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骆恺南:“不为什么,就是想看。”
他见到詹子延的第一眼,就觉得这教授长得不赖,后来朱宵给了他晋大的校内论坛地址,他上去搜过詹子延的名字,一半是抱怨课太难老师太严厉,另一半是夸颜值的。
詹子延怎么会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昨天在消息里说,自己比以前长得好看点儿了,以前是有多难看、多遭人嫌弃?
他挺好奇的。
詹子延听后,吐了嘴里的泡沫,迅速漱了口:“没,我不爱拍照。”说完就出去了。
“……”
怎么好像……对他的防备心变重了?
两人一同下楼,詹子延和平时一样,从车棚里推出了那辆仿佛上个世纪的大二八。
骆恺南平时通常走路去晋大,今天起得早,就顺手接过了车头把手,说:“我载你,坐后面去。”
詹子延:“哪儿有助教载老师的。”
骆恺南把包塞进车筐里,长腿一跨,坐上了自行车的坐垫:“你不上来我自己走了。”
詹子延穿着皮鞋,走路速度没他快,拖下去肯定会迟到,只好侧身坐上后座,稍稍抬腿,不让鞋碰着地面:“走吧。”
骆恺南回头:“你不抱着我吗?”
“不用,我不会掉下去……啊!”
骆恺南脚一蹬,自行车迅速起步加速,仿佛装上了跑车发动机,风呼啦一下就灌满了他的t恤。
詹子延从来没骑这么快过,感觉自己随时会被甩飞出去,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骆恺南的衣服:“慢、慢点,太快了……”
骆恺南压根不理,骑得风驰电掣,一边吃风一边说:“你这自行车太笨重了,不适合通勤用,干嘛不换新的?这都二三十年前的款式了吧。”
詹子延没有回应,或许是风声太大,没有听清。
又或许……只是不想告诉他。
两三公里的路程很快就结束了,骆恺南没有得到预想之中的拥抱,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詹子延很可能是忌惮他了。
他对沈皓的报复,已经超出了他在詹子延眼中的“朋友”身份。
简而言之,就是过火了、逾矩了,形象变成了一个喜欢惹是生非的激进分子。
可他暂时又不能为自己解释。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詹子延或许比别人多信任他一点儿,但似乎也没有太多。
此刻为时尚早,自行车棚内的车不多,骆恺南随便找了个空位停好,心里很烦,静不下来,但该做的还是得做,于是说:“你先去办公室吧,我去买早饭。”
詹子延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自知形象不佳,便递出了饭卡:“行,不用买太多。”
骆恺南接过,塞进兜里,转身朝食堂的方向走,拐过一个弯,确定詹子延看不见他了,绕了条校内小径,奔回了校门口,步入门卫室。
三分钟后,门卫笑着送他出来:“放心,一定帮你牢牢盯着,不告诉骆校。”
事情办妥了,骆恺南接着去食堂买了早饭,回到办公室,像往常一样,与詹子延各忙各的。
快到十点的时候,手机来了消息,他看了眼,抬头说:“我出去一趟。”
詹子延当他去买吃的,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骆恺南就拿了个手机,下楼走到校门口,门卫走过来,指向被拦在门外的男人:“你说的就是他吧?鼻青脸肿的那个。吵着要找詹教授,我给拦下了。”
骆恺南:“是,谢谢您了。”
预判准确,沈皓果然找上门了。
他遥遥喊了声:“喂。”
沈皓隔着铁拉门看见他都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步:“怎么又是你!子延呢?”
骆恺南推开小门走出去:“有什么事和我谈就行了,昨天你公司里发生的事,与他没关系。”
沈皓脸色骤变,指着他鼻子:“果然是你!你这、你这……”
应该是想骂脏话,但又不敢骂,身上的伤还疼着呢。
骆恺南朝学校对面的咖啡店抬了抬下巴:“去那儿吧。”
工作日上午的咖啡店内,多是来自习的晋大学生,俩人找了个靠角落的隐蔽位置,点了两杯最便宜的咖啡。
沈皓本能地挪远椅子,开门见山道:“我保证不去找子延了,你能不能让昨天那疯子去我公司说清楚,别造谣了?顺便把你那个恶心的小程序卸了。”
骆恺南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造什么谣了?不都是你亲口承认的么,只是换个人揭发而已。”
难办就难办在这点。
如果是詹子延亲自去揭发,沈皓还能直接找詹子延说情,可昨天去公司大吵大闹的男人他根本不认识,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只能来恳求骆恺南。
沈皓下巴上仍贴着纱布,每次开口说话时牵动肌肉,都疼得皱眉,即便如此,依然不得不说:“哥们儿,你到底要什么?假如你要詹子延,我已经给你了,我不抢了。”
“给我?”骆恺南嗤笑,一脚踩上他的皮鞋,重重碾压,“用得着你给?”
沈皓感觉自己的脚趾正在变形,不断抽气:“疼疼疼……我说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骆恺南松开脚,本打算提出最后的条件,让这人彻底消失在詹子延的生活里,却突然想起一事,于是发问:“你有他以前的照片吗?读大学时候的。”
沈皓一听,以为有戏,连忙翻看手机相册,可找了半天,才发现这些年他与詹子延,连一张合影也没有。
“就一张毕业照……”
骆恺南夺过手机:“他在哪儿?”
“左上角那个。”
骆恺南很快看见了,左上角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平心而论,的确没现在好看。
照片上的詹子延穿着毕业服,看颜色应该是硕士毕业的时候。他站在班级最后排的最左边,脸颊瘦得凹陷进去,眼睛里毫无神采,微微耷拉着眼皮,似乎很累,勉强勾起一个笑容,让人觉着他似乎不是真的高兴,与其他丢帽子、比爱心的同学形成鲜明对比。
“他那时候为什么那么瘦?”骆恺南问。
沈皓只能给出笼统的回答:“压力大嘛,他又要考博又要赚钱买房。”
骆恺南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思考了片刻这其中的逻辑,疑窦顿生:“他做什么兼职?毕业就能买房了?”
沈皓:“我也不清楚……反正他不是在上课就是在打工,也不住学校,总是找不到他人,你说这恋爱谈得有什么意思?换你也忍不了吧。”
骆恺南没理会他的狡辩:“相处七年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你管这叫‘恋爱’?”
“嗐,兄弟,你还年轻,有些事呢,别深究,装糊涂就行。”沈皓大着胆子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他一学哲学的文科生,哪儿来什么途径赚大钱呀?你想,他喜欢男人,来者不拒,还特意搬出学校住在外面,每天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想想就懂了吧?”
骆恺南愣了半拍,然后听明白了。
沈皓在暗示一些下三滥的东西。
“所以啊,你跟他玩玩儿就行,别认真,不值得。”
沈皓没注意到桌子底下骤然暴起青筋的拳头,继续说着,但是有人注意到了——
两三米外,另一张桌子旁坐着一名女生,从他们进来起就紧盯着,发现气氛不对劲,立刻打开手机发消息:
「詹老师,我在校门口的轻蓝咖啡店看到骆助教和一个男人,他们好像吵起来了,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发完消息,叶颖慧抬头继续观察,发现骆恺南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你知道我们怎么开始谈的吗?”沈皓眼睛也肿,眯成平时的一半大小,视野受限,看不清对面人的神色,仍自作聪明地抖出詹子延的“黑历史”,“我就夸了他一句,他就脱光衣服要和我上床了,正常人哪儿有这么随便的?肯定是和男人睡多了,习以为常了。”
“你瞧他,刚和我分手,就和你同居了,很容易得手吧?别不信我。你跟他上床一定记得戴套,谁知道他有没有性病……你看,我也算给了你忠告,哥们儿,是不是能放我一马?”
骆恺南平放在腿上的拳头握得太紧,以至于开始颤抖。
詹子延这七年,就是这么被他视作家人的男友看待的。
甚至为沈皓的回心转意感到高兴。
「他甩了我,出去兜兜转转一圈,现在又回来找我,是不是说明,其实我还挺好的?挺被人惦记的?我想了想……有点高兴。」
仿佛一个在无垠沙漠中行走的干渴旅人,发现一捧水都开心。
殊不知,这只是别人的一泡尿。
骆恺南忍了又忍,不断警告自己,不能再动手了,詹子延已经开始戒备了。
但他终究没能忍住。
当着店员、学生和其他所有客人的面,狠狠一拳砸了过去。
周围响起尖叫,有人退后,有人劝解,有人拉架。
骆恺南统统不顾,攥着沈皓的衣领,一拳拳落下去,很快揍红了眼,手关节也染了血,扬起胳膊用力挥开身后拉架的人:“别碍事!”
谁知对方是个女生,被他这么一甩,重心不稳,仰面倒了下去,发出一声惊慌的尖叫。
骆恺南闻声迅速回头,想伸手扶住她,然而已经有人抢先一步了——
从办公室急奔过来的詹子延喘着粗气,眼镜歪斜,身形尚未站稳,整个人摇摇欲坠,目光却定如磐石,沉而稳地压住了他:“恺南,住手。”
骆恺南想说自己有分寸,但周围人投来的惊恐视线,令他失去了开口的底气。
在公共场合动手,已经称不上有分寸了。
他别无选择,只能松开手。
满脸鼻血的沈皓瘫软在地,双腿拼命蹬地后退,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詹子延扶叶颖慧站直了,在满店的寂静中,镇定地走过去。
骆恺南眼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詹子延的视线始终锁着他,表情严肃得仿佛已经认定他是个极端暴力分子。
该怎么解释?没法解释。
不想说出沈皓的那些话,脏了詹子延的耳朵。
更不想在此刻表明心意,时间、场合都不合适。
他只能倨傲而僵硬地扛住所有人的目光,一如往昔,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詹子延估计会责骂他,或者拽他离开,毕竟这回所有旁观者都看得明明白白,是谁先动的手,是谁当众打架,形势对他非常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