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你活了?”他大惊。
李妙妙眸色极浅,显然是个凶祟了。她蹲在横椅上,面无表情,一脸冷酷。然而,怪异的是……她正盯着张嶷流口水。张嶷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不到他如今帅到凶祟小妹妹都对他垂涎三尺。
“小妹,”张嶷挥了挥手,“你还认得我吗?”
“认、得。”李妙妙说。
张嶷心中一喜,会说话,能回答问题,说明还保留着认知和智力,没有完全疯掉。
他继续问:“我是谁?”
李妙妙眼也不眨地盯着他,道:“植、物。”
“哈?”
“植、物。”
张嶷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李妙妙没了牙,说话漏风,她说的应该是“食物”。等等,李妙妙把他当成食物!?
李妙妙忽然猛虎扑食般扑了过来,直接把张嶷摁到在地,一口咬向了他白皙的脖颈子。张嶷躲闪不及,脖子一痛,立刻惨烈地哀嚎。李妙妙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他身上,撕也撕不下来。
靳非泽好整以暇地坐着,压根没有救人的意思,还嫌弃张嶷给他脚上绷带打的蝴蝶结不好看。正在和几个考生谈话的姜也听见惨叫声,连忙赶来,大伙儿合力要把李妙妙掰下来。然而李妙妙天生怪力,咬着肉骨头似的叼着张嶷,死也不松口。
正兵荒马乱之时,突然有无数激光红点指向了他们。学院全副武装的搜救小组抵达现场,把所有人团团围住。大伙儿立刻举起手表明身份,大声叫道:“我们是考生,是考生!”
搜救队员大喊:“后退!后退!所有人双手抱头!抱歉,各位同学,有考生被鬼上身,我们已经折损了一个队员。我们要先带你们回学院进行评估,请大家配合!”
姜也终于把李妙妙给撕了下来,张嶷脖子上通红一片,但没有出血。李妙妙之前咬施医生的时候把牙给咬崩了,所以没给张嶷造成伤害。红点瞄准靳非泽和姜也的脸庞,还有几把枪对准了李妙妙的脑袋。姜也拽了把李妙妙,把她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总部总部,姜也和靳非泽生还。”搜救队员按着通讯器回报,“发现一个新的凶祟。重复,发现新的凶祟。容貌异化特征明显,即刻执行《特殊生物管理安全法则》,把她收回白银实验室。”
他说完,搜救队员扣动扳机。麻醉针射入所有考生的身体,姜也根本来不及反抗,脖子上已经中针,腿脚立刻失去了知觉。他软软倒下,有个人从后面接住了他,靳非泽熟悉的气息幽兰一般萦绕鼻尖。
模糊的视野里,几个搜救队员拖着挣扎的李妙妙,把她关进棺材似的白色收容箱。姜也用力睁着眼,试图喊妙妙,出的声音却呻吟似的听不分明。困意席卷全身,浑身的知觉都缓缓滑入了黑暗。他惕然心惊,那些人要带妙妙去哪里?他们要对妙妙做什么?
“靳同学,”一个搜救队员来到他们面前,“请跟我们走一趟,上面要你去白银实验室进行精神评估。我们知道麻醉针对你没用,请你戴上手铐,自觉配合。”
姜也用尽全力攥住靳非泽,却只是虚虚扒着他的手臂。
“妙……妙……”姜也从牙缝中挤出声儿来。
他来不及说出剩下的话,困意已经将他淹没,视野没入黑暗。
特殊生物研究学院,白银实验室。
押送队员输入掌纹,门禁开放。靳非泽戴着手铐,走进长长的白色走廊。他的后面跟着面无表情的李妙妙,同样手戴镣铐。
四周都亮晃晃的,地面像被雪水洗过一般。走廊旁边是特殊生物收容仓,巨大而透明的密封存放罐密密麻麻阵列两侧,里面有的存放着畸形的半截怪物尸体,有的存放着活体标本,各式各样的都有,有的藏在深色液体里,看不清全部形态,只有无数手掌伸出来,按在坚硬的罐子玻璃上,掌心赫然是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有的是半透明体的鬼魂,在光下若隐若现,浑像接触不良的电视机屏幕。
靳非泽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甚至一度被关在那罐头似的罐子里。那里面存放的都是特殊生物,有的凶残,有的呆滞,罐子底下贴着标签,说明它们的代号和危险等级。他忽然看见一队人正打开一个空罐,妈妈的尸体被挪进了里面,存放罐的防弹玻璃缓缓阖上,福尔马林自动注入其中。妈妈那畸形又漆黑的身体漂浮在里面,黯淡的金色眼眸半睁半阖,了无声息。她庞大的身躯在这一刻似乎消解了恐怖,反倒有一种怪异的圣洁。
“往前走。”
押送人员用枪戳了戳他的背,催促他继续走。一队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等在前面的关卡接收他们,为首的女人道:“这个女孩儿送去B区,阿泽跟我来A区。”
他们要带走李妙妙,靳非泽按住了李妙妙的肩膀。
他弯着眼眸道:“妙妙跟我走。”
女研究员道:“阿泽,这是规矩,不要让我们难办。”
靳非泽笑道:“啊,忘了告诉你们,我也有规矩。我娇生惯养,你们这里没有阿姨没有厨师,我住不习惯。妙妙要为我捶肩捏背,端茶送水。当然,如果你们可以替代她,我会让爷爷付你们薪水。”
后面有个男研究员怒气冲冲道:“我们是科研工作者,不是你的保姆。”
女研究员扶了扶眼镜,道:“靳同学,你最好放尊重点,这次意外死了很多人,你们进入的是一级禁区,在这种地方,正常人的精神会受到极大影响,更不用说是你。按照规定,学院必须排查所有危险源。你是潜在危险源之一,我们必须对你进行精神评估,学院也会对你发起质询,调查评估你在禁区内部有没有违规行为。如果其他考生向学院举报你,我想你应该知道你将面临什么后果。”
“调查结果出来了吗?”靳非泽慢悠悠问。
女研究员摇头,“还没有。”
“那我就不是你们的罪犯,我被举报有什么后果我不清楚,但你们应该知道虐待考生的后果。”靳非泽慢条斯理地说,“除了妙妙留下来照顾我,我的床要席梦思,茶壶要用紫砂壶,里面泡山楂茶,温度不要低于40度。我的三餐不劳烦你们做了,你们去Trb Hutong订餐。配送的速度要快一点,冷了的菜我不吃。对了,我还要喝山楂莓莓,大杯冰沙多甜,请半个小时之后送到我住的地方。”
男研究员低头查了查Trb Hutong的价格,人均消费1800,他的脸绿了。
“你以为你是来旅游吗?”
靳非泽耸耸肩,“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块瓦都是靳家赞助的,我来用我家钱建的地方,怎么不算旅游呢?”
女研究员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个女孩儿和你去A区,其他的要求我们无法满足。”
他们向押送人员示意,靳非泽和李妙妙被带到观察区。那是一个正方形的玻璃房,四面都是摄像头,只有角落的浴室被磨砂玻璃遮挡住。原本观察区仅有一张铁架床和一套简单的桌椅。然而这时大家发现,观察区被各式豪华家具挤得满满当当。铁架床被豪华的双人席梦思替代,桌椅被丢在实验室角落,一些西装革履的保镖正往里面运送高级定制的牛皮沙发。厕所也被布置了一番,磨砂玻璃被装上了真丝遮光帘,蹲坑被一帮身着工装的大汉改成了恒温坐便器。
女研究员非常愤怒,“这是怎么回事?”
男研究员更是怒不可遏,“18号区有门禁,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你们违反了学院的安全法则,我要举报你们!”
高叔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道:“各位老师好,我是阿泽的管家。我们家老太爷在一个小时以前已经跟首都大学签了新一期的捐赠合同,即日起会给特殊生物研究学院升级所有设备,包括实验仪器、安防设施和各类枪械。另外老太爷还会捐一栋楼,以感谢大家对研究事业和国家安全的辛勤奉献。阿泽年纪小,不懂事,请各位多多关照。为了感谢大家对阿泽的照顾,以后大家外出旅游,靳氏集团的酒店将免费竭诚招待各位。”
研究员们不说话了,个个哑了火似的。
高叔左右看了看,“阿泽没有冒犯各位吧?”
“没有,当然没有。”女研究员清了清嗓子,瞬间换上了副热情的笑脸,“阿泽,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们一定尽力满足。你刚从禁区回来,先好好休息。等你准备好了随时叫我们,我们为你进行精神评估。”
靳非泽笑容温煦,“谢谢阿姨。”
女研究员的笑容一僵,“你叫我什么?”
“阿姨呀,”靳非泽的微笑无比真诚,“您看起来真年轻,应该才四十岁吧,保养得真好。”
女研究员:“……”
她今年二十八。
靳非泽和李妙妙进入观察区,门禁咔哒一声封闭。关上门的刹那间,靳非泽脸上的温煦笑意像冰块似的冷了下去。瞬息之间,他身上仿佛罩上了一层黑压压的乌云,满身阴郁和烦躁。
李妙妙懵懂地看着他,“捶、背?”
她还没忘记,靳非泽要她给他捏肩捶背。
靳非泽没搭理她,进了浴室,洗了澡换了衣服之后湿淋淋地走出来。头发滴滴答答掉着水,他也不管,直接面朝下摔进了床。床单上洇湿一片,他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他的脚原本就有伤口,此刻又浸了水,床单很快被他脚上的血浸透。他也不管,因为最痛的不是脚底,而是胸口。
胸口太痛了,即使已经从禁区离开,胸口的疼痛也没有缓解。他想不明白,噩梦已经结束,再也没有人会在深夜追逐他,再也没有人会逼他吃腐烂的内脏,为什么他一点也不高兴?
李妙妙又喊:“嫂、子。”
“别吵。”靳非泽的声音毫无起伏,“我现在很想杀人。”
李妙妙蹲在床边,面无表情地思考着。成为凶祟之后,身体的变化很大,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空空的,无论什么问题她都要思考很久。她很费劲儿地想了想,从脏兮兮的兔兔小挎包里翻出一张拍立得相片。
那是她在越野训练场给姜也拍的,照片上的姜也正端着枪瞄准前方,侧脸被阳光勾勒,白皙而冷酷。
她把照片递给靳非泽,靳非泽眸中浮起薄怒,坐起身把照片给撕了,“都怪姜也,如果不是他多管闲事,我就不会这么痛苦。”
李妙妙掏了掏兔兔小挎包,又递给他一张相片,也是在越野训练场拍的,拍的是姜也背着靳非泽做俯卧撑。靳非泽依旧撕了照片,李妙妙的小挎包如同哆啦A梦的神奇口袋一般,总能掏出张姜也的相片。
地上铺满了碎纸屑,靳非泽拿着照片,突然不想撕了。
所有从一级禁区出来的人都要做精神评估,姜也应该也在白银实验室的某个角落。凭什么姜也可以怡然自得地休息,他却要独自痛苦?要痛一起痛。
靳非泽忽然笑了,问:“妙妙,想见你哥哥么?”
李妙妙用力点了点头。
高叔看靳非泽安顿好了,走出门去给老太爷打电话汇报。
“您放心,阿泽很安全。”高叔叹了一声,“虽然任性了一些,好歹没有起冲突。”
郊外一处荒山上,老太爷正在泥地里挖着土坑。他的身后停着一溜漆黑的商务车,保镖们标枪似的立在周围。
老太爷呼哧呼哧喘着气,问:“我听说,他把妙妙留下来了?”
“是,这孩子懒,要人照顾。不过我看妙妙小姐有点不正常了,恐怕照顾不好阿泽,明天我让刘姨过来帮忙。”
老太爷嗬嗬一笑,“老高啊,你还是不懂阿泽。他一个人在玲珑塔上待了八年,龙虎山那种天天烧香念经,老牛鼻子都把他看成洪水猛兽的地方,难道会有人照顾他?他一个人在深市住那种破公寓,也过得挺好嘛。”他眼眶渐渐湿润,说话犹有鼻音,“阿泽留下那小女孩,是为了不让实验室对她进行解剖实验。我看是小也把她托付给了他,他在阻止她重蹈他八年前的覆辙。”
高叔明白了,感慨道:“老太爷,您可以放心了。对了,张嶷小天师那里给出了血玉碎片,太太把血玉借阿灏的手递给那帮孩子的事儿证据确凿。老太爷,需要我把这事儿办了吗?”
“不用,我亲自处理。”
老太爷挂了电话,转过头。土坑旁,许媛被绑成了人粽子,嘴被塞着,几个铁塔似的西装墨镜保镖负手站在她身后。
“人老了,以前能一口气挖十几个坑,现在不行咯。”
老太爷把铲子交给保镖,保镖接替他继续挖坑。土山上摆了茶桌和金丝楠木圈椅,老太爷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扬扬手,保镖取出许媛的封口布。
许媛泪眼汪汪道:“老太爷,你疯了?我是你们靳家的儿媳妇啊!”
老太爷老神在在地摸着腕子上的菩提珠,道:“许媛啊,你这一遭没害成阿泽,把小也的妹妹给害了,剐了你都不够,你还敢提你是靳家的儿媳妇!本来想提着你到小也面前请罪,算了,那孩子年纪小,别把他吓着。好好看看这坑,以后你就在这儿睡了。下去之前,先老实交代,阴债血玉那种邪物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邪物?”许媛边哭边笑,“咱们靳家最邪的东西就是你那个大孙子。我家阿灏读书用功,学舞也勤奋,你偏看不上,一天到晚念着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还把所有钱都给他。要不是你立那个遗嘱,我又怎么会铤而走险?你有本事今天把我埋了,我看若海回来你怎么跟他交代!”
老太爷岿然不动,皱纹横生的面孔自有雷霆般的威严。
“你不用威胁我。我老头子埋过的人,比你见过的人都多。”他问,“赶紧招了,玉坠子打哪来的?”
许媛摇头道:“你没办法的。老太爷,你知不知道,除了你,那些老不死的都得了不治之症。龙虎山上的先死了,你是脑癌,也没几年可活了。还有嵩山上的,武当的,什么知衡什么檀慈,那些犄角旮旯里隐居的,湘西、东北,全都病了。你们完蛋了。姜若初的发现,你们为什么不敢公之于众?她的文章,你们为什么要屏蔽?你们瞒不住的!”
她越说越癫狂,控制不住大笑。
“瞎掰这么久,白费我工夫。”老太爷厌弃地扑扑手,“不说就算了,听着闹心,埋了吧。”
许媛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不可以!老太爷!”
一个保镖走过来,递给他电话,电话那头是沈铎。
“老太爷,姜也的质询已经结束了。他提到一个词,您见多识广,不知道对这个词有没有印象。”
“说来听听。”老太爷道。
沈铎道:“神梦结社。”
老太爷沉默了半晌,没有直接回答:“年纪大了,容我想想,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有,”沈铎轻轻叹了口气,道,“小也在医院里拷贝到一段监控视频,我传到您微信上了,您看看吧。”
老太爷看完视频,神色阴沉地挂了电话,拄着拐杖走到土坑边上,示意保镖们停止填坑。许媛吐了满嘴的土,努力仰起头,眼里露出劫后逢生的喜悦,“我就知道,您不过是吓吓我。我要是死了,您怎么和若海说?快,拉我上去。”她冲保镖们嘶吼,“拉我上去!”
“拉她上来。”老太爷道。
保镖们有些疑惑,“老太爷,这……”
老太爷深吸了一口气,把剩下的话说完,“我记得天津有个二级禁区,是个学校来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闹了火灾,烧死了几个小孩儿,有个母亲在那学校里跳楼自杀,成了鬼,从此那学校就被圈成了禁区。你们把许媛丢进那个禁区,这辈子别让她出来。”
许媛怔住了,浑身发着抖,“你不能……你不能!”
老太爷挥挥手,保镖把她拉出土坑,塞进了车。
第64章 神梦结社
姜也醒来之后,被带进了一个白色的房间。从进来起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研究员问完他在禁区里的遭遇,又向他出示简笔黑白画卡牌,询问他看到了什么。第一张是哺乳期的母亲,第二张是蝴蝶,剩下的姜也没看,直接问:“我妹妹呢?靳非泽呢?”
“姜同学,请您完成精神评估。”研究员道。
姜也淡淡道:“如果你们不告诉我他们的情况,我不会配合。”
研究员对视了一眼,天花板上的广播传出沈铎的声音。
“妙妙和阿泽都没事,他们现在在A区观察室。等他们完成精神评估和质询调查,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如果他们没有通过呢?”姜也神色冷凝。
沈铎沉默了一瞬,道:“相信我,他们会没事的。”
姜也道:“抱歉,我不相信你。”
“……”沈铎笑了声,道,“好吧,我只能这么跟你说,你现在在学院安保最为严密的核心安全区18区白银实验室。这里部署了最先进的安保系统和一百多名现役军人,你能见到他们的唯一办法,就是服从我们的安排。”
研究员继续递出第三张卡牌,姜也犹疑了一瞬,终究是放弃了反抗,道:“法棍面包。”
另一边,霍昂打了半个小时治疗周围神经病的点滴,终于恢复了说人话的技能。研究员开始对他进行精神评估,亮出第一张卡牌,卡牌上的图案和姜也那边的一般无二。霍昂回答:“女人。”
“请进一步描述。”
“大胸美女。”
研究员顿了顿,亮出第二张卡牌。
霍昂道:“阴道。”
研究员:“……”
霍昂看他表情有点无语,满头问号,“不是阴道吗?我上过生理课,这绝对是阴道。”
研究员亮出第三张,这次霍昂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半晌,说:“阴茎?”
研究员:“……”
接受完精神评估,又有几个西装革履提皮包的人进入房间,开始询问禁区内部发生了什么,见过哪些考生,说过什么话,有哪些人他确认死亡,还要姜也画下他记忆中的禁区形态。另外,他们还重点问询了靳非泽的状态。姜也敏锐地感觉到,这个问题对靳非泽来说应该非常重要。之前老太爷说过,如果靳非泽发生不良行为,学院有权对他进行人道毁灭。想到这里,姜也的心口不自觉一缩,那个家伙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但……姜也并不希望他成为存放罐里的收容品。
姜也隐去了他在禁区里的不可控行为,说了些好话。
折腾了两个小时,姜也被带离了评估室,前往观察区。几个幸存的考生都被关在玻璃房里,霍昂也早早在那儿了。看到姜也回来,霍昂问:“通过精神评估了吧?他们怎么评价你的?”
姜也点点头,道:“果断、沉稳,富有同情心。”
霍昂满脸郁闷,“啊?你的评价怎么这么好?他们说我性需求旺盛,建议我谈恋爱。”他转头问张嶷,“你呢?”
张嶷看起来很蔫巴,“我给他们唱了段RAP,他们请求我放弃我的歌唱事业。不是吧?我唱得真的很难听?小也你一般不撒谎,你说。”
姜也:“……”
他决定以沉默回答。
又有几个幸存考生接受完质询,陆陆续续被关进了观察区。研究员说他们要在观察区里待满三个小时,确认精神和身体没有异状,才可以离开。
过了半个小时,大伙儿都昏昏欲睡。禁区里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这会儿出来一下松懈,所有人都撑不住了。这个观察区只有固定在地上的铁长凳,没有床,大伙儿相互倚靠,横七四八地睡过去。姜也发现,明岳一直没有回来,也不知道通过评估没有。
姜也担心靳非泽和李妙妙,一直睡不着,盯着外头看。对面是实验室,还有一排排罐头似的特殊生物存放罐。它们浸泡在黄色的液体里,毫无声息。外面走过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一看就是学院领导,靳若海也在其中。他向靳若海示意,靳若海朝旁边的研究员点了点头,研究员打开门禁,姜也走出了观察区。
姜也问:“靳叔叔,靳非泽和我妹妹通过评估了吗?”
“结果还没有出来。”靳若海看着他,露出赞许的神色,“我听说你的表现很好,击杀了怪物,保护了同学。你可以放心了,这一次只要是幸存的同学都可以通过入学考。”
“叔叔,”姜也望着他的眼睛,道,“我击杀的不是怪物,是施阿姨。”
靳若海的脸僵了一瞬,布满皱纹的脸膛像揉皱的硬纸,神色十分不自然。
“小也,”靳若海语气沉沉,“你还没有入学,有些事情你不懂。人和凶祟之间的界限必须判然分明,人就是人,凶祟就是凶祟,如果你把它们一概而论,分不清楚彼此,以后你会吃大亏。”
姜也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靳若海被他看得很不舒服,眼前这孩子分明是个刚成年的学生,眼神却如刀光一般要刺到人的心里去。靳若海竭力保持和蔼,问:“还有什么事吗?叔叔还要去忙。”
“靳非泽如果没有通过质询调查,会怎么样?”姜也问。
“按照《特殊生物管理安全法则》进行处理。”
“怎么处理?”
靳若海一字一句道:“人道毁灭。”
姜也的目光倏地变冷了,“你害怕他,对么?”
靳若海面容冷硬,字字如铁,“我不会害怕凶祟。”
“但你会害怕你的儿子。”姜也道,“靳老太爷可以保他,你也可以,但你从来没有选择过保下他。因为你对不起他,你害怕被他报复。你明明清楚博爱病院对靳非泽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在那种地方保持正常的概率微乎其微。即使如此,你也要放任学院对他进行质询调查,因为你知道,他根本无法循规蹈矩,即使他没有杀人,也会被判定不可控,被学院拘禁。”
“姜也,”靳若海冷冷道,“是,我对不起他。既然我已经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我就不能成为不称职的院长。他是凶祟,他爷爷凭借靳家的势力保下他已经是大错!他像一个定时炸弹,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炸,我必须排除一切危险,为将来可能受到伤害的人负责。”
“叔叔,”姜也顿了顿,道,“这么听来,你觉得他一定无法通过质询调查。”
“沈铎跟我说过了,”靳若海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在照顾他,还帮他遮掩他干过的事。我父亲人老了,做出来的事情越来越荒唐,竟然让你去管控他。小也,你管不了他的。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是被他迷惑了头脑,他和你做朋友,绝对不是因为他喜欢你。你可以美化他的评价,其他考生依旧会告诉我们真相。这一次,没有人能保他。这件事之后,我给你放个假,你可以晚点来报到。”
姜也淡淡地说:“打个电话问问吧,问问他有没有通过调查。”
靳若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背过身打了个电话给沈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