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科学的角度看,这些人可能是患了“鬼脸综合症”,他们的饮食很可能存在一些问题,比如钙含量超标什么的。姜也记得他看过一个新闻,说印度有个猴脸女,当地人觉得她长得像一个叫“哈努曼”的神祇,她最后还嫁进了豪门。
靳非泽拆了碗筷的塑料包装,瞧见瓷碗上的黑点点,一脸嫌弃,也没胃口。他又看地上,满地都是瓜子壳,旁边还有个大妈斜眼瞅着他,两瓣嘴啪啪啪机关枪似的吐着瓜子。
靳非泽黑着脸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姜也找到霍昂他们了,他们在院中角落的一桌,正吃着饭。
靳非泽看见他们,表情很失望,“真可惜,居然还活着。”
一桌六个人,岑尹也和他们同桌,几个人看脸色看神态都十分正常。还有两个人被霍昂和张嶷挡住了身子,看不分明。霍昂似乎和那两人有说有笑,和碰杯喝酒。姜也拍了拍靳非泽,示意他跟上,自己缓缓靠近那一桌。转了个方向,从另一个角度往那儿看,姜也终于看清楚了他们桌上的另外两个人是谁。
——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两张真人大小的皮影。皮影分明是黑色的,在阳光下却有一种斑斓的偏光,看起来莫名诡谲,怪里怪气。姜也定睛看,脊背毛骨悚然,皮影上画着的不是人脸,而是两张狰狞的猴脸。
猴脸皮影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单霍昂在那儿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手里的酒杯碰着皮影面前的酒杯。李妙妙闷头吃饭,脸几乎埋在碗里,张嶷拍她后背,似乎在叫她慢点吃。岑尹也在和那皮影说话,皮影分明没声音,他们却一副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
太诡异了,他们没发现自己身边坐着两个怪异的猴脸皮影吗?
难道他们看到的东西和姜也看到的不一样?
姜也问靳非泽:“你看霍昂边上是什么?”
靳非泽睨了那边一样,懒洋洋道:“皮影。”
靳非泽和他看到的一样。
姜也又去找老汉,问:“那边几个人是谁?”
他故意着重说六个人,看看老汉看到的是什么。
“游客撒,说是住老胡家地。”
“那里好像有两张皮影?”
老汉抬头望过去,“哪有撒?”
他和霍昂一样,看到的是人。
姜也想去霍昂那一桌看看,正打算往那儿走,靳非泽忽然拉住他。
“笨蛋,看他们的手。”
这时,姜也蓦然发现霍昂背着手,手指有节奏地点着塑料凳。
是摩斯密码。
姜也盯着他打出的密码,在心里默默翻译。
“救命。”
张嶷拍打妙妙后背的动作也很有节奏,也是摩斯密码。
“别过来,找皮影。”
姜也刚翻译完,忽见饭桌上皮影的眼珠子好像动了动。是幻觉么?那眼睛是画上去的,怎么会动呢?可现在他发现,皮影那张斑斓的猴脸完全朝向了他的方向,似乎正阴森森地盯着他看。
再定睛一看,那皮影是被风吹得动了下,才让人产生它转脸的错觉。
姜也蹙眉思索,之前电话里听见的姜也声音,难道是这皮影发出的?可皮影怎么会发声?它连发声器官都没有。姜也本来想摘墨镜用金瞳看看,但祠堂里人太多,他的金瞳又过于显眼,斟酌之下放弃了摘墨镜。
“吃饱了撒?”老汉拉他,“莫到处乱看,你们外地人不晓事。走走走,回我庄廓去。”
老汉说话口音很重,姜也光听懂他叫他们跟他回家。张嶷让他们不要过去,姜也看张嶷几个状态尚且正常,神色虽然有些紧张的意味,但并不慌乱,还没有到死生一线的地步,就同靳非泽跟老汉走了。
那皮影到底是什么?姜也看不懂。即使遍寻江燃的记忆,也没有看到过这么诡异的东西。它靠什么行动?用什么办法困住张嶷他们?甚至还能困住妙妙这样的凶祟?电话里姜也的声音,它又是如何发出的?异常生物也是生物,可那种东西连生物都不是。对于皮影,江燃尚且全无经验,姜也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老汉家,入目是典型的农村自建房。外墙贴了白瓷砖,门外三级水泥阶,房子一共两层,一楼有个客厅,二楼都是空房间,没怎么装修,光秃秃的水泥地上砌了暖炕。现在天气冷了,老汉帮他们把炕烧热,又搬来新褥子和新棉被。
老汉佝偻着背拿来一个尿壶,搁在屋里,嘴里絮絮叨叨:“晚上莫乱跑,房门不要出,棉被捂脸,一觉睡到大天亮。懂撒?”
“为什么?”姜也问,“晚上会出什么事么?”
“毛得事,”老汉说,“家里毛点灯,黑乌乌不好走,跌跤我不赔。”
他说完,背着手走了。
老汉慢悠悠的脚步声远去,姜也听着他的脚步声下了楼,开窗看外面,村子黑黝黝一片,四处都没亮灯,整个村子被压在铁一样沉重的黑暗里。
“他在说谎。”姜也眉头紧皱。
靳非泽盯着暖炕,脸色阴沉,他在被褥上发现了一只叩头虫。这里又脏又乱,靳非泽想杀人。
姜也没有察觉靳非泽的异状,仍在思考。之前他问老汉霍昂那一桌是不是有两张皮影,老汉嘴上说没有,可眼睛却投向了皮影的方向。姜也并没有告诉他皮影在哪儿,老汉却看向了皮影。老汉明明看得见皮影,却故意隐瞒。
不过,姜也并不认为老汉有害人之心。傍晚吃席的时候,老汉串了所有桌席,唯独没有去霍昂那一桌打招呼。不仅老汉,村里其他人也自动和霍昂那一桌隔开了距离。姜也和靳非泽在那儿待了半天,村里大妈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和靳非泽,可没有一个人看向霍昂那一桌。
明明他们都是外地人,在如此闭塞的村庄应该非常显眼才是。村子里的人,好像故意在忽视霍昂他们。准确的说,是故意看不见霍昂他们桌上的猴脸皮影。姜也记起老师叔的故事里,算命婆说的话,如果看见脏东西,要假装没看见,否则会被它缠上。村子里的人恪守这条不成文的规则,所以老汉才告诉姜也他什么也没看到。
姜也道:“霍昂他们是被猴脸皮影缠上了。”
问题来了,如果猴脸皮影很凶险,霍昂他们为什么要让姜也去找皮影?再找到更多猴脸皮影,岂不是更加危险?
姜也问靳非泽:“你困吗?要不要先睡一会儿?等那个老爷爷睡着,我们出去一趟。”
靳非泽道:“我不舒服,我恶心。”
姜也蹙眉,仔细审视他,他脸色白皙,有些阴沉。
“吃坏什么了?”
靳非泽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委委屈屈说:“怀孕了,怀了你的孩子。”
“……”姜也沉默半晌,道,“说实话。”
“床上有虫,不想睡觉。没吃饭,饿。”靳非泽控诉他,“你一点儿也不关心我,你都没有发现我没吃饭。”
刚才只顾着观察霍昂那一桌的情况,确实没发现靳非泽没吃饭。
“……抱歉。”姜也从包里取出山楂糕和压缩饼干给他。
靳非泽十分委屈地啃起了山楂糕,姜也坐在椅子上,耐心等他吃完。
外面响起人声,似乎是老汉的儿媳妇和小孙子都回来了。楼下客厅里传来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大概说的是方言,姜也一个字儿也听不懂。
靳非泽吃完了,姜也看了看墨水般深黑的天色,道:“走吧。”
姜也打开窗户,翻了出去,靳非泽一脸烦躁,不情不愿跟着他,也翻了出去。
他打算先按照张嶷说的话,去找皮影。二人回到先前去过的废置草房,一间一间搜寻猴脸皮影,果然在其中一间找到了。这猴脸皮影被供奉在神龛里,面前还摆了脏兮兮的香炉,一看就许久没人用过了,沾满了灰。
姜也把猴脸皮影取出来,仔细研究,上面的花纹十分有规律,看起来有种古奥庄严的特殊感觉。皮影材质摸起来十分奇特,姜也细细观察,蓦然一惊,这并不是什么皮影,而是彩绘人皮。
更古怪的是,猴脸似乎并不是画上去的,皮上的花纹也不是颜料油彩,似乎这人皮本就是这种奇怪诡异的颜色。姜也细细查看人皮脸上的褶皱,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从一个长着猴脸和彩色花纹的人身上剥下来的人皮。
什么样的人会长成这副模样?
这还是人吗?
“你的推断错了,”靳非泽啧了声,和猴脸皮影保持一定的距离,“它没有古怪。”
那张嶷他们为什么会被皮影困住?电话里又为什么会传来姜也的声音?
姜也意识到,他可能陷入了思维误区,必须换个角度分析。
难道张嶷他们没有被困住?
这个想法一出现,姜也眸子猛地一缩。的确,张嶷他们真的被皮影困住了么?姜也所有的猜测,都是基于皮影是邪物的推断上进行的。如果张嶷他们并没有被皮影困住,而他们自己携带着猴脸皮影呢?这样一来,就能解释猴脸皮影是怎么移动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如果皮影没有古怪,张嶷那边没有问题,那么电话里的声音又如何解释?
姜也掏出手机,听了一遍通话录音。
——“诶,我电话找不着了啊。放哪儿来着?”
——“仔细找找。”
——“在哪来着……坏了,找不着了。”
——“我们该走了,仪式要开始了。”
——“算了算了,不找了。”
听完之后,姜也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姜也”的声音像个捧哏的,有没有都无所谓,根本没有和霍昂产生有效沟通。
——“诶,我电话找不着了啊。放哪儿来着?”
——“在哪来着……坏了,找不着了。”
——“算了算了,不找了。”
他明白了,霍昂是在自言自语,根本没有和任何人对话。
“那我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姜也目光沉沉。
“别问我,知道也不告诉你。”靳非泽幽幽道。
靳非泽从进村开始就在摆烂,姜也没法儿指望他帮忙分析,只好靠自己了。
如果霍昂那边没有出问题,而姜也和靳非泽又确确实实听见了奇怪的声音,那么出问题的,就是姜也和靳非泽。
姜也举目审视左右,“恐怕我们被什么东西跟了。”
他摘下墨镜,视野瞬时间扭曲,变得无比诡谲。隐秘的光线下,他又看见之前在山洞里看到的银色黏液,顺着黏液望过去,他看见猴脸巫尸藏在天花板的角落里,正好在靳非泽身后不远处,阴森森地盯着他们看。
“是山洞里那个东西,”姜也说,“它能让人产生幻觉。”
靳非泽嗤笑,“老把戏,真没意思。”
姜也把猴脸皮影丢了过去,只听天花板上方传出一声刺耳的怪叫,眼前的空气隐隐约约一震,巫尸现了身,靳非泽看得见它了。
眼看它要跑,姜也离得太远,下意识喊道:“靳非泽,追上它!”
靳非泽轻飘飘睨了他一眼。
“拜托。”姜也说。
靳非泽哼了一声,迅速冲了过去。他速度极快,几乎成了残影,捡起皮影一脚蹬住墙,兜头套在那猴头尸的脑袋上。有了皮影,这猴头尸果然弱了许多。靳非泽隔着皮影单手掐住了它的脖子,把它给拽了下来。只听咔嚓一声,巫尸的脖子断在他手里。
不幸的是,靳非泽太暴力,皮影被压烂了。
姜也又找了圈,没有发现新的皮影,只好暂且作罢。这一趟折腾已经到了凌晨,姜也决定先回去休息,明天白天再想办法去找张嶷他们。二人回到老汉的庄廓门口,听见里面仍有絮絮的说话声。老汉和他家人聊天聊到这么晚么?可姜也抬眼一看,客厅乌漆嘛黑,根本没亮灯。
关着灯聊天?不大正常。
姜也示意靳非泽关手电,保持安静,静悄悄摸到客厅边上,探头往里一看,客厅里空无一人。然而二人都分明听见,有人语声从客厅深处传出。这人语叽里咕噜,之前姜也还以为是当地方言,现在仔细听,压根不像是人话。
老师叔故事里发生的事他们也碰上了,果真是诡异无比。
姜也神色凝重,道:“情况不太对,我们今晚换个地方休息。”
“你们做撒?”老汉破锣似的大嗓门忽然在身后响起。
转过脸来,只见老汉佝偻着背,仰起一张黢黑的脸瞅着他们。姜也看了一眼靳非泽,不用姜也说,靳非泽也明白他的意思。
“求我。”靳非泽做口型。
“求你。”姜也低声说。
靳非泽笑着走向老汉,“老爷爷,我们在找厕所。”
“莫乱跑,”老汉挥手,“回去回去。”
趁老汉和靳非泽在说话,姜也绕到老汉身后,打算用金瞳看看客厅的情况。摘下墨镜,视野再次变化,一张怪脸蓦然出现在姜也面前,金瞳猛然一颤。他看见,一只猴头老尸趴在老汉的背上,脑袋180度往后转,与姜也面对面,贴得极近。
姜也面不改色,保持着镇定,仿佛没看见面前这张几乎贴面的怪脸。
他向靳非泽走了几步,那猴头也朝他转过来。
“爸,怎么了?”一个怯生生的女声从背后传来。
老汉的儿媳妇和两个孙子都出来了,姜也看过去,不由得毛骨悚然。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只猴头尸,而他们毫无察觉。难怪这个村子好些人都佝着背,因为他们的背上趴了鬼。这时姜也终于明白,老师叔的故事里,那几具失踪的尸体去了哪里——他们趴在了那四个背尸人的背上。
三具猴头尸都探出脸来,脖子伸得老长,几乎和姜也贴着面。这里的猴头尸加起来一共四具,数量稍微有点多,不过以靳非泽的速度,应该不成问题,问题在于这家伙现在摆烂。
姜也看向靳非泽,眼色沉沉,意思是让他出手解决两只,剩下的姜也自己动手。
靳非泽笑眯眯做口型:累了。
姜也:“……”
算了,只能装作没看见了,说不定能蒙混过关。姜也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仿佛视野里根本没有这些古怪的东西。
他道:“我们睡觉了。”
他拉着靳非泽,踏上楼梯。
背后被注视着,犹如锐利的针密密地扎在脊背。脚下的影子不仅有靳非泽和姜也的,还有好几颗耸动的猴头。姜也知道,那些东西在跟着他。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那些东西没有发现他已经发现了它们,慢慢退去。
他终于明白,从头至尾,不是村民忌惮张嶷他们,而是张嶷他们忌惮这些村民。猴脸皮影上面的花纹对猴脸尸一定有什么特殊的震慑作用,张嶷他们只有带着猴脸皮影,才能看见村民背后的猴头巫尸,也只有带着猴脸皮影,那些猴头尸才不会爬到他们背上。
第117章 阴村夜话
回到房间,姜也立刻收拾行李。待在房间里,依然可以听见楼下客厅传来的絮絮低语,若有若无,模模糊糊,贴在地上听,会稍微清晰一点点。那声音到底是哪里传来的?刚才在楼下看过了,客厅里面空无一人,也没有猴头尸之类的异常生物。
老师叔的故事里,张嶷的妈妈和哥哥也遭遇了这种情况。胡爸房间里传出怪声,推开门看,却空无一人。所有的怪事都从十八年前胡爸开坟挪尸开始,姜也觉得,那次挖坟恐怕挖出了什么棘手的东西。
靳非泽百无聊赖,跷着二郎腿,单手托着下巴。姜也看向他,朝窗外抬了抬下巴,意思是:走吗?
靳非泽摇摇头,指了指天花板。
姜也眉目一凛,上面有东西?
靳非泽在膝盖上打摩斯密码:它们在房顶。
姜也取出一面便携小镜子,面朝上缓缓伸出窗户。镜面映出漆黑的夜色,还有屋檐上一排面无表情的人脸。老汉一家四口都趴在屋檐上,直勾勾地往下看着。他们的背后,猴头尸一动不动趴在他们肩膀上,深深凹陷进去的眼眶一片漆黑。
姜也默默收起了小镜子,关窗,锁上锁扣。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几点重要的信息。
第一、猴头尸会让周边的人产生幻觉。
第二、猴头尸上背之后会被控制,而被控制的人无法察觉。胡爸和这些村民就是前车之鉴。
第三、白天的宴席上,有好些人都佝着背。保守估计,这个村子至少有20具猴头尸,正面抵抗几乎不可能。
第四、猴脸皮影可以压制猴头尸。
这些猴头尸没有立刻攻击他们,估计还处于试探阶段。野兽采取行动之前,通常有一个观察、试探的前奏阶段。它要估算对方的实力,才会采取下一步行动。所以当人遇见野兽,且无路可退之时,最好大吼大叫,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凶猛,力求让对方不战而退。
姜也猜测,眼下猴头尸还在估算他和靳非泽的实力。等它们观察完了采取行动,靳非泽和姜也就要完蛋了。
手机忽然响了,姜也掏出手机,是靳非泽给他发讯息。
阿泽小可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时间不多了哦。】
靳非泽说得没错,他们就俩人,对方有四个人,人数上就有压倒性优势,它们不会观察太久。
他悠闲自在地坐在椅子上,一副不想帮忙的样子,手里飞速打字。
阿泽小可爱:【自己想想怎么办吧,老公加油。(*^▽^*)】
姜也:“……”
他查看他们背过来的装备,不多,主要是干粮,还有一些常规的辟邪用品,比如朱砂粉末、道士骨灰什么的。猴头尸这么邪性的东西,数量还这么多,一小罐朱砂粉末根本不够用。等等,朱砂。姜也把装着朱砂的罐子取出来,朱砂是红色的,可以充当颜料。猴脸皮影能够震慑猴头尸,靠的不是皮影,大概率是它们身上绘制的那些特殊纹路。
姜也闭上眼,用力回忆皮影上的花纹。一笔一划,线条走向,逐渐在脑海中清晰。
上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窗外上方,隐隐出现一个耸动的人头。
它们等不及了。
姜也拉上窗帘,取出一瓶矿泉水,倒进朱砂罐,把里面的粉末搅匀,然后用指头蘸了蘸,在靳非泽的白色冲锋衣上画上花纹。窗外响起剧烈的撞击声,不用看也知道,老汉正在用脑袋砰砰撞着窗玻璃。门外也响起撞门声,老汉儿媳妇的叫声突兀地打破夜色的寂静。
“开门呀,让我进去呀!开开门呀!”
撞击声越来越快,老汉正用脑袋高频率地撞着窗,姜也听见玻璃咔嚓作响,估计是有裂缝了。靳非泽冲锋衣上的花纹画完,姜也迅速脱下自己的衣服继续画。不好,姜也的冲锋衣是黑色的,画上面根本看不出来。
算了,没办法了。
姜也把衣服脱了,赤裸上身,站在靳非泽面前,“在我身上画。”
靳非泽笑眯眯看着他,不动弹。
撞击声越来越重,木门岌岌可危。
姜也蹙眉,“拜托。”
靳非泽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这才慢悠悠站起身,把他按在椅子上,蘸着朱砂在他身上作画。红线旖旎,绕过姜也白皙的胸膛。他是雪松般挺秀的身条,一身薄肌,肌理分明,多一份太壮,少一分又太瘦。靳非泽的手指走遍他的锁骨、胸前、腰窝,像是在作画,又像是在挑逗。他抿着唇,像个接受酷刑的武士,一声不吭。朱砂腐蚀了靳非泽的指尖,血珠混着红液走遍姜也的身体,姜也望着他的手指,微微蹙眉。
房门是木头门,不怎么结实,儿媳妇的脑袋砰的一下撞出一个大洞来。她顶着满头的鲜血,探进了门里,脸上还带着痴痴的笑。另一边,窗玻璃碎了,老汉手脚并用爬进房间。与此同时,靳非泽最后一笔完成。
他们俩靠边站,四个佝偻的人进了房,直勾勾盯着他们看,却没有继续前进。他们背上的猴头尸,不约而同地捂住了眼睛。
姜也的办法奏效了。
姜也和靳非泽提起包,出了门。老汉一家停在原地不动,直勾勾望着姜也和靳非泽。他们不跟了,姜也领着靳非泽迅速下楼,在外面找了个压水井洗手,擦干净身上的朱砂。朱砂有毒,不能在身上涂太久,而且荒漠昼夜温差大,晚上太冷了,姜也下来只站了一会儿,就被夜风吹得通体冰凉。幸好植入了金瞳之后身体耐力大幅提升,要不然真扛不住。
姜也刚洗干净,就听见老汉的庄廓里传来脚步声。他们又下来了,二人连忙离开,找了个破屋子藏起来。刚进去,便见外面出现老汉一家逡巡的身影。
屋里有一只老鼠蹿出来,外面的老汉耳朵动了动,往这个方向望过来。姜也猫下腰,躲在破墙后面。靳非泽一脸嫌弃,倒拿姜也的雨伞,眼疾手快把老鼠给挑了出去。老汉拖着脚步,被飞速蹿离的老鼠吸引走了。
二人迅速离开破屋,一路躲躲藏藏,往胡家去。幸好路上没什么人,也没有奇怪的猴头尸,二人顺利到了胡家院外。大老远就看见胡家厅子亮着灯,二人绕到后窗往里看,只见霍昂坐在圆桌前,张嶷李妙妙和岑尹躺在地上休息。两个皮影横着支在几人前方,和墙面一起隔出一块安全地带。不远处坐着胡家母子,正阴森森地盯着他们看。
霍昂瞅见他们,手指放上桌面,飞快地打起了摩斯密码。
“救命,瞪我们两晚上了。”
手指敲击桌面,笃笃作响。张嶷李妙妙和岑尹都醒了,李妙妙看见藏在窗后的姜也,趴在窗边眼泪汪汪。张嶷也十分激动,在桌上敲摩斯密码。
“想办法啊二位哥哥!”
“有没有颜料?”姜也轻轻敲玻璃
“要颜料干嘛?”霍昂问。
“有用。”
张嶷在客厅里翻箱倒柜,还真找出了一板儿童颜料。姜也让靳非泽脱下冲锋衣,张嶷和霍昂站起身,挡住胡家母子的视线,姜也把衣服丢进窗。
“用颜料把衣服上的图案,画在自己身上。”
霍昂张嶷和岑尹穿的都不是白衣服,只好把衣服脱了,光着膀子画在身上。张嶷帮李妙妙在衣服上画好,又给霍昂画。弄了好半天,终于画好了。四人小心翼翼撤开皮影,向胡家母子靠近,胡家母子僵硬的脸上露出警惕的味道,背上的猴头尸都蒙起了眼。
“他妈的,你们也有今天!”霍昂来劲儿了,疯狂展示自己的腹肌和肱二头肌,“来看,给你们看!敢不敢摸啊!”
胡家大哥被他块垒分明的肌肉晃了眼,露出恐惧的神色。
姜也和靳非泽从后方偷袭,一人一个麻袋把胡家母子背上的猴头尸一起兜了起来。麻袋罩住脸,猴头尸没办法摘面具,一下子落了下风。霍昂和张嶷正面拉住胡家母子,强行把猴头尸和胡家母子分离。姜也套住猴头尸,麻袋扎住头,手臂钳着它脖子用力一勒,只听脖子处咔嚓作响,颈骨应声拗断,猴头尸直挺挺不动了。
胡家母子在地上陷入昏迷,几人合力把他们抬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