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很残忍:那些文明只是想活下去,用尽一切方法活下去,他们也没有主观加害任何文明或星系。为什么,现在他连其记忆都不允许留存呢?
雷廷不想对任何人解释,他也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
就像他同样不想思考,也不需要……在如今时刻让他几乎想要静寂下去、想要把自己放在某个地方抹去意识、再也不去想不去做任何事的痛苦中,去思考太多。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招了招手。
无名的黑色血肉星辰中启动了‘引力调整’相关技术运行,它完全可以自洽的内部结构确保了它的顺利运转。
巨星之上,规律整齐的金色发光细纹逐渐在内里嵌合的金属结构上蔓延开来,横平竖直,斜挑如剑,却被无限增生又无限泯灭的血肉结构遮掩大半。
而星辰本身则逐渐降落下来,循光纹展开结构,直至完全包裹住银核中心的黑洞武器。
在它展开时,其内里有一道与雷廷一模一样的身影——那并非他的身躯,而是这颗巨星遵循引导,在内部重构出的形象。
它的控制者也并非那头从雷廷‘灵思’中诞生的异魔,而是雷廷撕裂出去的那部分‘极端理性’的‘灵思’本身。
当它最终合拢之时,雷廷扯下了自己最后一丝‘不动’。
在精神深处轰鸣爆炸的剧烈痛楚之中,他依然面无表情,将那道金光投入他一手铸成的血肉巨星,像往柴堆里投入最后一根柴,或一朵关键的火焰。
第250章
血肉机械正式闭合之时,封闭其中的‘雷廷’——或者也可以被称为‘阳星’——在半空中稳稳转身。
他赤身裸体,遥遥与雷廷对视,两张一模一样的、冷硬的脸,还有两双透射金光的‘眼睛’,它们互相映出了对方的模样。
说真的,如今的雷廷比‘阳星’更像常人会传说的‘阳星’形象……反之亦然。
随后,那漆黑长发的男人闭眼垂头。
下一刻,他猛地挺身张臂,光辉爆射!
四面八方宽广无比的空腔之中,金属结构拧转弹射,六道阔管接入他背后,保护性的血肉组织蔓生而上,最终,这些管道彻底被包裹寄生成了一条条黑红触须。
那些触须缠绕上他的身躯,偶有银黑的机械结构嵌合其中。
金色光纹在其上流淌,与周边令人畏避的、近似憎恶生物的组织对比,竟相互衬托出了一种奇诡异化的神圣感。
触须从它们的发源地断开,缠绕上‘阳星’的身躯,它们与他融为一体,分解他部分被判定为无必要存在的肢体,让腰部以下都化作了一束嵌合机械结构的粗大触须。
他降入附近黑洞武器的机械结构平台之中,那上头的科研与考察人员已经被送了出去,如今,他孤身一人。
因此,他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展开这一切。
不计其数触须贯入金属平台之中,金属自然变形,为它们的君主铸成太空中的行宫。
那些血肉,它们的本质由‘科密斯特’转化而来,其实应该被称为某种每个单位都具有强大算力的‘生物质附加强化单元’。
据此,以一种堪称亵渎生命的方式,他让它们强行提升了他对这整个巨构星辰的操作效率。
——这无名的巨星与其中的黑洞武器,将在他的操纵下完美结合。
直到它内部的能量分流系统正式建立并对接时,这一切将继续借黑洞本身的力量运行,但会开始自动感应、传递、调整、转化黑洞武器内生成并积蓄的能量。
而接下来,短则数百年,长或许能延伸至数万年的时间里,‘阳星’的首要任务,就是在那之中逐渐拆分出黑洞武器的能量,并将之传出巨星之外,此后无论那能量是被收集起来还是消散于星空中,都与他毫无瓜葛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必须时刻保持‘处理的速度比目标生成更快’。
因此,他必须足够理性、冷酷、机械、强大且心无旁骛。
即便是此前十几二十年间的雷廷,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
而如果要等待银河各大文明能以科技手段做到……就算抛开肯定存在的扯皮与利益分割环节,也肯定至少得耗费个数千年时间,才能建成这样庞大的造物。
那么,选择就只剩下了一个。
——自我切分,这是必要之举。
让本就属于后天培养的‘极端理性’承担工作,让剩余的、属于正常水平的理性与感性……
……承担剩下的一切。
………………
…………
雷廷闭目垂首。
他有点疲惫了,身边燃烧的光海也开始失控。
因为恒定状态的‘不动’已然离他而去,而‘不动’才是雷廷能力‘阳星’的本质,金属操纵只是太阳的日冕。
他把太阳抛入星空,给自己徒留一身烈焰。
按照预先计划,他要尽量压制力量,好让自己不至于成为一颗己方阵营里的云爆弹,然后他应该去支援‘火酒’,去在命运注定的那一刻到来前打赢这场仗。
然后他会离开这段时间,去往遥远的过往,在那些冲向未来的战士间行走,倾听那个时代的学者与政治家们对未来的超群设想。
他准备好了与一些未曾见过的人打交道,以一道幽灵的身份。
他会穿过时光的罅隙去注视每一个关键节点,他会给很多人留下印象。他们或载入史册或声名不显,或建功立业或一事无成,但有一件事是共同的:现如今,他们都已经走完了自己人生的旅程。
他预设自己将成为一个笔记本,一根数据条,他不会浪费这次机会,他要记下所有见闻并从中榨取知识与利益,再不济也要准备让它给他人带来足够的情绪价值,无论此后还能不能回返,他都会对此感到万分荣幸。
——大约如此。
总之,现在的他达成了预设的短期目标。
但他整个人都完全不想动弹,更逞论收束自己的力量,继续接下来的行动。
但当那星空中的大火开始破坏建筑时,当‘环世界’里有不知名的种族成员发出尖叫时,他还是叹息着呼出一口光雾,动动手指让焰光往回翻卷,流回了他身上。
于是,他变成了这附近最亮的那道光源,甚至单凭亮度就毁灭了周边不少军用观测器的透镜。
这给不少星舰或飞船的行动造成了严重影响,因此,他很快让光芒也逐渐收敛下去,把它维持在了一个合适的范围内。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没有停留在原地,而是随便找了个方向飞,在不久之后落进某颗行星。
这颗星球距离它的恒星太近,已经被引力锁定了面向,但它的背面坐落着一座城市。
雷廷去到那城市里,这里照顾到了一些更大体型的种族,风格简洁典雅的高大建筑林立,但墙面点缀着焦黑弹坑,蛛网状裂痕从中蔓延,空旷无人的街道与广场粉身碎骨,一个巨大坑洞就在城市正中,他能感觉到那里头涌动着冰凉的岩浆。
这是一座昔日的旅行中转站。雷廷想。
焦黑脚印随同他的思绪游荡。
这整座城就是一片巨大的艺术造景,人工泉水在城市地下涌动,它们每流过一个地下水系节点,水力就让那里的充能器上涨一丝,直至最后发出细微声响。
那动静肯定存在于设计图的解说里,因为上千节点被间歇拨动之后发出的单调声音,为世界呈现的竟是一首宏大的交响曲。
他能听全那首交响曲,就像他能想象到人要怎样在这里行走,在这里,在战场的边缘,他置身于一片曾经远离战场的乐土,风势卷着尘土涂过高塔与小巷,不再明亮的广告牌被吹得摇晃。
雷廷注视它。他试图像少年时那样在心中倒数:三、二、一。
‘轰!!’
广告牌在街头砸出一道深坑,裂片崩得到处都是,一枚弹簧飞向雷廷,要从他左眼中穿过,却在一米外停在半空中,又突然融化成水,砸在地上变成一点发亮的银色。
融化,而不是蒸发或分子层面的裂解。他变得虚弱了。雷廷心里明白。无论是心灵还是力量,他都比两小时前虚弱得多。
他不是没经历过这种虚弱,早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或者还是个学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无数次因无力而喘息,眼睁睁看自己拒绝接受的事实发生。
承认自己也是个会疲惫的人,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正如生与死——‘死亡’,雷廷想,他不可抑止的想到了这个词汇。
他在童年时就明白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或今日或明日,亦或者未来不曾有人得以预料的某一刻。
但雷廷从未想过,他会在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天,身处这样饱受战火摧残的地方,以这样非人的形态,再次想到‘死亡’。
地上弹簧化成的一点银色已经蒙上焦黄灰烬,这颗星球肯定被化学武器命中——或者误伤过,因为那些焦黄色正在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态势腐蚀周边所有金属。
这附近有个遮阳棚,雷廷坐了进去。即使对一道没有身体的灵思化身而言,‘坐下’只是一种对生命的演绎,更有甚者,他自己其实就是那个该被遮的‘阳’。
如今,属于‘阳星’的无人舰队完全停摆,而现状在雷廷精神中无声明晰。
他隐瞒了所有人,一意孤行的执行一个计划,二十年来他一直在这么做:
在‘上一次’,‘环世界’成了一片废墟……它是怎么成为废墟的?因为黑洞武器的发射。
他知道必须有人阻止这一切,而他曾经用四百年时间读懂了它的原理,正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现在他成功开始倒转它,不出意外的话,在‘不动’的保障下,‘阳星’不会失败,他的成功也不是个选择题,那只是时间问题。
而另外一些问题呢……比如异魔?比如‘科密斯特’?
好吧,异魔的君王正在和‘火酒’互相消磨,它们同出一源,冲突的发生也是个必然,但‘火酒’这一次不必再因其它原因而逝去了……大概。
而‘科密斯特’,不就是他解决第一个问题的方案吗?
好吧,那玩意儿其实并不是唯一的方案,但它是最快的,也是对银河整体拖累最小的。它甚至能创造一些价值,能源或者技术,亦或者能源技术。
乱七八糟的思绪从雷廷脑海中流过。他为自己离谱的思维而微笑,笑容流于表面,很快在火焰中消却。
接下来,银河要面对的大问题还有两个,一是异魔这类‘银星’求生计划的负面产物,二是可能存在的‘卡利甘’文明针对‘诸星’的概念武器二次冲击。
像‘卡利甘’那样的文明,会轻易放过自己的目标吗?
不可能的。
虽然在‘上一次’,银核区域战争开始后不久,一切就都结束了,雷廷被固定在一个状态下无法移动,周边也并没有什么能再被摧毁一次的东西……所以他并不知道,那样的冲击波会不会再来一次。
他只能猜想它的确存在。虽然不存在更好。
雷廷想。
他的思维转动速度太快了,这一切信息的通过只是一瞬间,他甚至同时掌握了整颗行星目前的状态,大到正在裂变的星核,小到一粒翻滚的灰尘。
而这样的思考,完全就是被动发生的。
他并没有去主动思考这一切,但长达二十五年的全功率信息处理,让他已经养成了一种可怕惯性。
只要他还清醒,他就必须思考点什么,即便他刻意放空自己,想让自己好过一点,也时刻会有无数思绪在他的精神体之中流过。
他不能让自己成为一片真空。即使他向往那样的未来。
……向往。
雷廷倏然惊醒。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向往虚无,在痛苦、压抑、悲伤、绝望与近乎无限的指责中,那指责有外来的,也有他心中自发的。
他意识到问题所在之处了,极端理性的思维并没有让他把一切推向最完美的状态,因为感性的缺失让他难以照顾到所有人。即使完美一词本就是个伪命题,他还是心生愧疚。
这是否算得上一种傲慢?一种认定自己做得到一切的傲慢?
雷廷不知道。他不想知道。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他只想坐在这儿。
他不想去帮一把‘火酒’,即使对方需要帮助,那场战斗也非常重要。
他不想去见一见伊文海勒,即使只要想到这个名字,他内心深处就能升起一丝微小的安宁。
他甚至也不怎么想再延展自己的感知范围,因此他收回了这玩意儿,它没必要再扩张下去了,虽然战争仍在继续,但他要做的事已经做了个差不多。
就这样吧。他想。他不想再关心任何东西了,至少现在如此。
遮阳棚下,金焰浮动的身影肩背有些塌陷,不再如往常那样挺拔。
他决定停留在这里,直到未来迫使他有所行动为止,无论这样的行为是不是一个错误,也无论他是不是曾经犯了很多错,未来还将把它们延续下去。
他很累。
他想休息一下了。
第251章
伊文海勒从一片星空跳进另一片,低头拍了拍胸前闪烁一丝蓝光的护具。
‘XIV001’,这玩意儿确实好用。如果有量产可能,他会在执行任何任务时给他的战士配备一套。
金发男人抬起头。
他眼中映出两道宏大的荧蓝光环,那是星门‘长安-罗马’,在战争期间,以它为首的部分大型星门一直承担着链接联邦内部通路的重大责任。
不知为何,伊文海勒总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但想想他也不是第一次经过它了,他就很快将这点念头抛去了脑后。
此刻,他身上闪烁着一丝金光,那是属于‘阳星’的颜色。
虽然之前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但这次,金色光华中散逸着细碎星尘,它们被金光染上色彩,却依然清晰地保持着它们自己的形状。
至于原因……
伊文海勒抬手虚握。
星光在他指间流动,变幻无定,其间显现出几乎所有他曾体会过的力量。
《银河超能战争》的游戏里都做出了‘星流可以使用他人力量’的角色特性,而‘星流’本人对此毫无意见……这是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他本来就能同化并拟似他人的能量——就像同化物质那样。
S级的能量系超能者,这名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论对能量的精确控制,即便‘阳星’在前,伊文海勒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他完全做得到将一整颗行星转化为他的星尘能量,然后把它切分开来重现于世。
这一切达成的速度不会慢过一小时,但主观调整可以精确到其上生物的每一根毛发。至于更精细的信息,他会将它临时记录在那一整个能量团里,重现时只需要能量自动执行程序就行了。
现在,他自然也可以轻易变化出‘阳星’的力量来,只是他对‘不动’这一属性的模拟程度不高,更适合只使用‘金属操纵’。
其实正常来说,他都不应该能模拟‘不动’,因为变化与伪装才是他的本质。但此前他趋近破碎时,雷廷拆下其自身灵思的一部分,修补弥合了他。这让他的灵思如今同样坚实至极,具备了理解‘不动’的基础条件。
每次想起这个事实,伊文海勒心中都会猛地一抽……旋即拳头就是一硬。
忍不住了。给那家伙一拳的冲动要忍不住了。
他真是上辈子造了孽,才和那么一个一意孤行的混球玩意儿纠缠在一起……还有了一个孩子!!
——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想起那个孩子,伊文海勒有片刻失神。随即他突身飞入星门架构,他在路上侧身避过几片太空垃圾,它们大多是飞船残破的碎片和漂流陨石,看得出来,有些来自苦寒之地,有些来自商贸星球。
他落进链接两片星空的伟大造物里。
刚才伊文海勒避让陨石,这会儿宽阔的模块化方形平台又自行避让了他,两旁银灰色钢铁巨柱反映一丝流光,他清晰从中看到自己的模样:黑衣金发的瘦高男人,迅捷有力,轻盈优雅,即使身穿最简单的衣服,也像是披着最华丽的礼服。
这身影曾是他敌人的噩梦,现在他归来,就像一把解剖刀从群星中归来。
银河众生从来都在一场漫长的病变中活着,伊文海勒曾以为自己能是那个切除肿瘤的人,后来他以为自己错了。
最终,黑金身影坠入一片空间,那里头林立整洁的老式计算机阵列,每一台的核心里都装着一台小型维生罐,它们小到只能装下管线与人类大脑,因为它们只需要维护一颗大脑。
“你好,‘星流’。”‘万年’的合成音响起,机械而富有韵律,“他们向你提出问题:来到这里,有何诉求?”
“我要去一趟银核。”伊文海勒说,“‘阳星’正在那里战斗,我的战友与孩子也是,我必须去找到他们。
“‘灵之底’的环境变动太大,我无法进行穿梭。”
“他们注意到你模拟了‘阳星’的力量。而且,你配备了猎户旋臂人类联邦目前的最高科技。”‘万年’说,“你准备尝试进行空间转移?”
伊文海勒点头。
“是的,但银核肯定同样变化巨大,我以前记得的条件都不再作数。虽然我可以通过物质,但……”他指了指自己胸前那一道蓝光:“这个不行,一旦穿梭失误,它的物质载体很可能卡在什么东西里头。”
“您的谨慎是正确的,这的确值得担忧。且不说它的价值重大,这样一件与空间相关的工具损坏,也可能引起时空紊乱。”
‘万年’认可了伊文海勒在这关键时刻选择求稳的做法。
“但是,全银河的异魔、星空巨兽与憎恶生物都在涌向银核方向,我方感知到强烈的超能波动发生在那里。您如果贸然行动,必然遭遇危险。”
“放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如果有人明知我是谁还告诫我‘前方危险’,我会认为他们在羞辱我。”伊文海勒微微点头,“但我知道你们在关心我,谢了。请帮我开路吧。”
“……”
‘万年’有片刻的沉默,伊文海勒知道,这一刻,它内部会进行一场足以写出百万字的讨论,无数数据往来其中,其间内容引经据典,精彩绝伦。
最终,‘万年’道:“好吧,如果您执意如此。”
“万分感谢。”伊文海勒道。
“不必客气。”‘万年’道,它表示了它内里那些人——那些‘值班人员’的想法:“您是个关键人物,从来如此。”
伊文海勒不想领受这谬赞,他不认同这句话,真正的‘key man’不是他,他从二十岁以后就明白了这一点。
但他更不想因此而多费口舌,于是:“我该做些什么?”他问。
一台陈旧无人机来到他身边,管线整洁外露,上了崭新的橙白荧光涂料。
“跟着它走。”‘万年’说。
很快,伊文海勒来到一堵墙前。他拍了拍它,并没有听见什么回响,但感知告诉他,那里头最深的一层表面是平整水泥,而联邦早在三百年前就彻底淘汰了这种原始建筑材料。
引路的无人机降落,上头发出‘万年’的声音。
“请准备应对危险。”它贴心提示,“即将为您展现的是‘长安’与‘罗马’之间的夹缝……”
“那里有什么?”伊文海勒反问。
“有机械、无‘空间’概念的虚空,重压与混乱的能量风暴,后两者来自被强行撑开并固定的宇宙本身。”‘万年’说,“现实与‘那地方’的屏障在星门周边最薄弱,您很清楚这一点。而您即将见到的,就是它成为弱点的原因。”
“好吧。”伊文海勒点头。
他身上金光更盛,‘不动’的力量覆盖全身与周边约二十公分空间。
巨大的轰鸣声中,墙壁裂开,旋出一道圆门。那后头又是一堵墙,它再次裂开——这一过程被重复了将近两百次,圆形、方形、三角形,旋转、横开、竖拉,足足两百扇门一一展现于伊文海勒眼前,它们为他开启了一条通道。
无人机飞向前去,伊文海勒跟了上去,他走过一道道门洞,它们在他背后一一合拢,那些门或宽阔如巨人通道,或狭窄到只能并排走过四个人,但每一道都记载着某一段历史,每一道都刻印了某一段时光。
通道尽头是最后一扇门,横向双开式,普通到不能更普通,应用的密封技术至少属于四百三十年前,但上下左右严谨的加装了十五道安全锁。
那些锁都能排列成一堵墙了。伊文海勒想。
无人机前的探照灯扫过每一道锁,它们随之而开,滑轮与轴承的声音在里头响起,沉重而凶猛。
“现在这种声音,大概只能在陆行式多人机甲上听到了。”‘万年’说,“科学技术发展的方向永远都是简易化、轻量化,联邦做得不错。他们的材料学已经完全能把这两百扇门简化成一扇,厚度只有五十厘米。”
“不。”伊文海勒摇头,“只要建造那一扇门的成本大于这两百扇,他们就不会这么做。”
“你这话可有点辛辣了。”‘万年’的机械声似乎变得轻快许多。它飞离最后一道打开的锁。
“您会进入一片狂暴的海洋,而您需要抓住一条鱼,并跟随它找到它的巢穴。请注意安全。”它说,“以及,下午好,‘星流’。”
伊文海勒微微一愣。他很久没听到过这种招呼了。
早安午安晚安?上午好下午好半夜好?在星空中生活的人们,本应早已失去相应的概念。如果飞船与恒星之间没有阻隔,其上所有人的生活讲究的就是一个日不落。
但这样生活中的细节传承,还是刻在猎户人的骨髓里,一点一点被带来现在。
不过……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伊文海勒忽然问。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如今是个游魂,以前通过‘缇塔’和摩根建立的信息交互不会浪费字数提起年份,回归现世后也没接触到其他什么人,自然不可能知道现在是哪一年。
“公历4033年12月23日下午5点19分,明天就是圣诞节。您这话说的好像什么时空穿梭者似的……”‘万年’机械的声音讲了个僵硬的冷笑话:“……当然,更像是刚睡醒。”
伊文海勒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对时间同样如此。
他只是转过身,看那扇门缓缓向两边打开,强大的能量洪流从中汹涌而出,色彩杂乱的狂风迅速侵蚀消磨着周边金属架构。他快步走进门缝间,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但在那之前,他还是简短道:“谢谢。”
“不用谢。”‘万年’的回答依然礼貌。
无人机的探照灯在风暴中闪烁片刻,砸落在地。很快,它变成了一滩泛着机油光芒的合金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