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该这么问。”佩蒂特深吸了一口气,他大概猜测出了故事的走向。
“我不该,”弗吉承认,“她逃开了,我再次见到她,是尸检报告。”
“天啊,弗吉,”佩蒂特捏着眉心,他迟疑道,“是默多克?”
“我一开始也这么怀疑,凯伦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死去呢!一定是默多克杀了她!或许她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但,不,并不是,她是自杀,”这回轮到弗吉深吸一口气,“有人让她染上了毒瘾,我猜测是默多克得罪过的那些人……然后她,她出卖了默多克。默多克没有伤害她,那些给她下套的人第二天都死于非命,这大大增加了我的工作量——我想默多克对她也并不是全无感情。”
“只是那改变不了什么,尼诺,凯伦彻底崩溃了,我花了很久很久来试图理解她,我或许永远都没法对她真正感同身受。可我想她彻底崩溃的原因也有我的一份存在——她背叛了她的理想,为了爱情,又为了药物背叛了默多克——她什么也不剩了。”弗吉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我很抱歉,”佩蒂特说,这是他现在唯一能说的话,“我真的很抱歉。”
弗吉干巴巴地笑了,他站起身,拿起公文包,他下午还需要出庭,“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犯罪,打破规则,默多克这种人会让人上瘾——这不是个容易的决定。”
佩蒂特一时间觉得这一切都太荒唐了,他支着自己的额头,“弗吉,我来自哥谭,我并不是像你所想那样纯白无暇。”
“我知道,”弗吉耸耸肩,“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哥们,我只是提个建议。或许你能让默多克……我不知道,重新唤醒他的人性?”
“呃,”他皱眉,“除非奇迹发生。”
“除非奇迹发生。”弗吉笑着说。
他没有立马离开默多克。
这是他最大的错误。
一开始他们总是在晚上见面,偶尔白天在法庭碰见的时候,默多克会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佩蒂特茫然了很久,他不清楚盲人律师想在他身上获得什么。他以为自己会是第二个凯伦·佩吉,默多克会以此要挟他串通案件——没有,他们晚上待在一起的时光从未谈及他们各自案件。
他们只谈论政治,心照不宣地谈论纽约的夜景,对一些法官的判决大肆批判,用最刻薄的词句辱骂纽约的每一个地下势力。然后他们会倒在同一张丝绸床单上,默多克极尽甜言蜜语来称赞佩蒂特的皮肤的触感和呼吸的温度,在这种时候佩蒂特反而很少说话,但他猜想他的心跳的确说明白了些什么。
事情渐渐失控。
佩蒂特没想到纽约依旧那么糟糕,那些罪犯,垄断了几乎所有支柱行业。曾经挂在橱窗的复仇者海报被随意丢在地上,美国队长的脸被烟头烫出一个大洞——有这么一个案件,受害者死在浴缸中,嫌疑人于第二天自首。
这原本只是检察官普通的一天,倘若受害者没有一张漂亮得堪比凡妮莎·佩蒂特的脸庞,倘若那个嫌疑人并不是第三次出现在佩蒂特的面前。法律的判决让他逃脱了两次,哪怕佩蒂特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
他在拘留所会见那个男人。
男人冲他微笑,他误以为佩蒂特只是个外来的检察官,身后没有任何背景势力,只靠着漂亮的学历和脸庞爬到今天的位置。那张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充斥着暴力带来的傲慢,他像只刚刚饱餐一顿的老狮子,浴缸里可怜的女人就是他啃食的爬满蛆虫的水牛。他翘起的嘴角,在每一分每一秒钟时间都把佩蒂特带回到那个哥谭的夜晚。
凡妮莎,凡妮莎,他想,夜枭是对的,那天晚上的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本意。
他们隔着桌子对视,男人的手随意地搭在桌子上,“又见面了,”他说,“别白费力气了,佩蒂特。”
“是吗?”
“在我的律师来之前,”他撇撇嘴,“你懂的。”
“谁是你的律师?”
男人大笑起来,笑声在小小的拘留室之间回荡,“哦,得了吧,先生,有罪的人都知道该找谁去辩护。”
“你认罪了。”
男人一顿,可这时候有人推门而入,默多克穿着那身好西装走进来,“刚刚那是诱导性提问,佩蒂特,别给我来这套。”
盲人的语调暧昧,他不清楚刚刚短短的几分钟内,他对面的检察官经历了怎样的狂风巨浪,他只是习以为常地凑过来,“我们来谈谈协议?”
“不。”佩蒂特说。
“不?”默多克诧异,“难道你打算上庭?这个案件?”
佩蒂特低头不答,时隔多年,夜枭在他心底埋下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在短暂的时间飞速生长。心里的那把火烧得他坐立不安,这间囚室没法束缚他已经脱缰的思绪,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儿。
或许当时他的心跳和呼吸已经向默多克诚实地诉说了杀意。
庭审过程依旧不出所料,他平静地瞧着男人被无罪释放,陪审团唏嘘不已,佩蒂特身边的检察官助理正大声叹气。在人潮涌动的法庭中,默多克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墨镜,露出里面那双无神漂亮的蓝眼睛——他看不见,所有人都知道他看不见,但此刻众人还是有一种他正注视着佩蒂特的错觉。
“案件结束了。”盲人说。
没人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有佩蒂特知晓——这说明刚刚被无罪释放的男人并不再是他的当事人了。
那天晚上天气并不好。
天空阴沉得让人想起哥谭,暴雨即将来临,一切都被带着泥土腥味的水汽笼罩。
亡灵不受天气影响,它们穿梭在纽约的高楼间,从墙壁上冒出头来。住在高层公寓里的男人觉得浑身发冷,他抬头看了看天气,暗骂一声去关上窗户,认为自己需要去南方的海边愉快度假一段时间来忘记这儿的全部晦气事。
“砰!”
窗户突然被一阵狂风吹开。
男人警觉地回头望去,那儿什么也没有,他迟疑地靠近窗户,“该死。”他骂道。不得不顶着刺骨的寒风走到那儿,等他再向外望去时,恐惧在片刻之间攀上了他的脊背,动物逃生的本能让他试图逃跑——刚刚空无一人的地方浮现了一张浮肿的女人的脸。
浴缸的水龙头被拧开,他和那晚的女人掉换了位置。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刻失禁的尿水在地板上抹出不体面的痕迹,浴缸里的水呛进气管,很快,黏膜开始出血——他妈的,他妈的,他在心底怒吼,可却又害怕极了,对于地狱的恐惧让信仰在这一刻死灰复燃,他徒劳地在心底高呼上帝。
意识开始消散,可按住他的力量也在此刻缓缓松去,门外有人敲门,男人心中一喜,求生的力量让他支起身子呼救,过久的窒息却让他发不出声音,只留下支吾——“咔哒,咔哒。”皮鞋敲打在地板上的声音,那人竟然拧开了锁。
他看见了一张过分精致漂亮的面容。
尼诺·佩蒂特把玩着一支香烟,低头隔着水面朝他微笑,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微笑,仿佛在看一头待宰的畜牲。
“再见。”佩蒂特嗓音轻柔。
无形的力量又猛然增加,亡灵缠绕上他的躯壳,恍惚中,男人只觉得身体越飘越高。他惊恐地浮现在半空中,以一种俯视的视角瞧着他自己的尸体和俯瞰他尸体的佩蒂特。
被他害死的女人们开始一同啃咬他的灵魂,他发出剧烈的嘶吼,佩蒂特却没有抬头。他那张如同女人般漂亮的脸上此刻竟然浮现了一种哀伤的神色,对着那具新鲜的尸体,佩蒂特的胸膛剧烈起伏,他伸出一只手捂住脸,小口激烈地呼着气,指缝中有泪水渗出。
“佩蒂特……佩蒂特?”第二个不速之客出场。这下男人哪怕灵魂也要渐渐消散,也还是忍不住颤抖,白天他光鲜体面的律师正从窗户那儿爬进来,浑身被暴雨淋得湿透。
“你在哭吗?”盲人小心地问道,佩蒂特没有回答。
马特·默多克走到尸体前,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欣喜地嚷嚷,“哦,佩蒂特!你真是我的小怪物!”
佩蒂特在这一刻突然暴起,没人预料到,包括默多克。盲人毫无准备地被亡灵摔到浴室的镜子上,玻璃碎裂,有几片碎片扎进了他的肩膀。默多克脸上的茫然立马变成了震怒,他的盲杖朝佩蒂特挥去——显然,在狭小的空间内,亡灵并不能由有效抵挡一名训练有素战士的近身攻击。默多克如同忍者一般,佩蒂特操纵亡灵的速度完全无法跟上他的刀刃——几名普通女性的亡灵或许能杀掉谋杀她们的阔佬,但肯定没法解决纽约的金并。
鲜血四溅,其中有默多克的,更多是从佩蒂特手掌间被刺穿的伤口上流出的,他们把这个地方弄成了真正的恐怖片现场。
他们成了被困在角斗场的猛兽,每一击都在毫不留情地试图杀死对方。最终亡灵成功扼上了默多克的脖子,让盲人脑袋上的血管变成了蜿蜒的蚯蚓,可佩蒂特也好不到哪里去,盲杖的尖端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和地上的血水混在一块。
佩蒂特松开了手。
“咳咳……佩蒂特,佩蒂特,”默多克支起身子,他搂住检察官颤抖的身子,“听着,我不会举报你的,他的确该死。”
佩蒂特仍在哭,泪水落在默多克的伤口上,默多克被烫了一般哆嗦了一下,“别再哭了,嘿!看着我——你现在在看着我吗?”盲人摸上了佩蒂特的眼皮,这让年轻的男人没好气地拍开了对方的手,终于止住了眼泪。
默多克笑了,他竟然心情很好的样子,他说道:“我爱你,我爱你,这都是真的——为什么摆出这副模样?我难道瞧起来像是没有心的人吗?你可以来碰碰我的心脏,我愿意把它给你,我愿意把我的灵魂也一道给你呢——只要你也爱我,佩蒂特。”
沉默持续了很久,他们上方,被摧毁的灵魂渐渐消散,他所看见的最后一件事,是佩蒂特把流血的伤口覆上了盲人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更新实在拉跨了非常抱歉!!番外三下周能完结!! *感谢在2023-02-12 12:38:06~2023-02-21 20:4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杯水 58瓶;桐桐枝桑子 18瓶;一袋棕狮、小巫女、炤燐 10瓶;砂糖橘 6瓶;椰果糖 4瓶;Mark52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尼诺·佩蒂特三十三岁,马修·默多克三十六岁。
弗吉再也没向佩蒂特提起有关于离开默多克的话,金发男人只是在每次路过佩蒂特办公室的时候,对他投来年长者望向失足少女的眼神。佩蒂特不清楚这是因为弗吉已经对他彻底失望,还是因为默多克近几年的手段逐渐趋于温和。
换句话说,这意味着盲人已经逐渐拜托了他刚开始崭露头角时的恶趣味,他不再沉迷把旁人喉咙割破的快感,转而开始用更隐秘或者说更文明的手段让那人滚出纽约。
对于他这种从俄罗斯匪帮进化到西西里黑手党的犯罪作风,佩蒂特不知道该做何评价——归根结底,犯罪就是犯罪,哪怕披上一层更文明的外衣,也掩盖不了其暴力的本质。
七年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
能让哥谭来的检察官把纽约当成了第二故乡,能让盲人开始在深夜向爱人谈论起过去。他们在床上的话题不再仅限于安全区域,反而变得天马行空起来,在快感的余韵中,他们什么都说。
有时候默多克会谈论他童年时吃过的冰淇淋口味,那个训练他的老头会逼他背出配料表(“所以中央公园那儿的冰淇淋真的无添加吗?我每次吃都会胃痛。”“那是因为你总是只拿咖啡当早餐。”),有时候佩蒂特会谈及他当天在办公室听到的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哪怕以默多克的听力,盲人可能早就在开庭时听过一次了——
七年过去了,斯塔克的案子已经结案,法律手段再也奈何不了这位钢铁之人,犯罪辛迪加的脚步进一步扩大,夜枭的名头哪怕佩蒂特身在纽约也多次听说。七年时间让佩蒂特交到了真心的朋友,斯塔克集团的前总裁佩珀·珀茨。让他的眼角长出细纹,让理查德·格雷森的死亡渐渐淡化成和凡妮莎一样的伤疤。
他已经习惯了在卧室备上急救物品,浴室里的瓷砖上总是挂上血迹。他会在七点中醒来,刷着牙,含着满嘴泡沫地命令默多克打扫干净他带来的麻烦,去厨房给咖啡机添豆子,然后在出门的时候别忘记把装着医疗垃圾的垃圾袋带下楼。
这不该发生,他想。
然而世界意志从不按照他的想法运行。
在一个明亮的黄昏,检察官办公室的空调努力运转,被托尼·斯塔克扫地出门的助理,佩珀·珀茨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不,不可能,”佩蒂特正在打电话,他工作了一天,白天出门的英俊潇洒已经被消磨殆尽,“听着,这个案子绝不可能有缓刑的机会——非法入侵他人住宅再加上绑架儿童?这是重罪,我们没什么协议可以谈,詹妮弗——”
他示意佩珀自便,女人耸耸肩,随意拖了一把椅子,空调老旧的扇叶发出噪音。佩珀瞧起来疲惫又沮丧,尽管她的腰背依旧挺直,佩蒂特瞧了她一眼,夹着电话,给女人倒了一杯茶。
“——那个毒驾的案件?谁是你的当事人?罗伊·哈珀?不,那个案件的检察官不是我,是弗吉,富兰克林·尼尔森,我把他的电话给你,”佩蒂特用手肘把桌上的文件推至一旁,给佩珀清出一块空地,“他在开庭,你现在联系不上他,我建议你下午四点直接去法院门口堵他,或者明天早上给他打电话。不过我得警告你,他可不像我我这么好说话。”
这句厚颜无耻的话让佩珀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佩蒂特冲她挤挤眼,“——好的,好的,法庭见。”
他挂断电话,长出一口气,“今天很难熬?”
女人苦笑,于是佩蒂特也瘫倒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我今天一共开了三个庭,这个月还有十个案件没有结案,我的上司昨天被人割掉了脑袋挂在法院门口——警方猜测他惹了回旋镖队长,我的一位同事刚刚因为贪污腐败被拘留,这导致我和弗吉不得不接手他所有案子——上帝!警方就不能等他写完法律文书再动手吗?”
“我认为斯塔克想要统治世界。”
办公室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佩蒂特深呼吸了好几次,他用力用手搓着脸,“如果你现在走出这扇门,我可以当成什么也没听见。”
“我别无选择。”
“哦,我就是什么好选择吗?”佩蒂特有气无力,“你这就像是氪星人就要入侵地球了,你告诉终极人你有最后的防线,整个地球的人都在等你的planB——然后你掏出来了你放在包里的情趣玩具。”
他点点自己的鼻子,“我就是那个情趣玩具。”
“别这样,”女人这时候竟然还能笑出声来,“你起码是一把袖珍□□。”
“谢谢,”佩蒂特朝她举杯,“为什么不杀了他?”
“谁?”
“别装傻,斯塔克。”
佩珀冲他微笑,“这是个适合在检察官办公室里讨论的话题吗?”
“呃,反正你也清楚我的底细,不如这样,”他冲女人挥挥手,大脑飞速运转,“我这儿有几个来自地狱的诅咒物品,一会你走出我的办公室,去订一家高级餐厅,和我们的钢铁之人说说旧日的交情,打打感情牌。然后找机会给他一点来自地狱的祝福——砰!他死了!世界和平!”
佩蒂特高高扬起手,可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并没有同他击掌的意思,这让他只好假意轻松地收回来,“只是一点建议。”
女人开口:“我不会杀死他。”
“为什么?杀死老板又不违背劳动法。”
“我很确定那违法了。”
“别担心,我可以做出不起诉决定,我保证你清清白白走出法院大门。”
“我甚至不清楚他是否真的决定这样做了!”女人头一次拔高声音,她把自己下唇咬出了血口,“我只是需要一层保险!我不能因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就给托尼定上死罪。”
“天啊,佩珀,亲爱的,你要不要重复一遍你刚刚说的话?斯塔克的病毒很快就要上市了,那个病毒能让人返老还童,永驻青春,能战胜疾病和衰老。我直白点说吧,一旦公众发现那是真的,或者说一旦他在发布会上公布——不管那个病毒能否操控人心,他就是这个时代的神。”
他冲女人摊开手掌,“不如这样,你把他约出来,我来动手。”
女人喘着气瞪着佩蒂特,那双蓝眼睛里有泪水溢出,而佩蒂特回以茫然的目光。维吉尼亚·佩珀·珀茨可不是什么住在象牙塔里的公主,她是个能征战华尔街的战士,她和超女王一样心狠手辣,只不过她手中拿的不是刀剑而是平板电脑。
佩蒂特隔了很久才从女人的眼泪中意识到什么。
“操,操,”他惊叫,“你答应我不搞办公室恋情的!托尼·斯塔克——你疯了!”
“这只是,”佩珀试图找出合适的语句,“这一言难尽。”
“我告诉过你!天啊,我警告过你无数次,斯塔克不是个合适理想的结婚对象——退开一万步不提,他是你的上司,好吧前任上司,你怎么会蠢到这种程度——”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窗户前闪过,佩蒂特猛得止住了嘴,他冲女人挥挥手。亡灵汇集,向窗外纠缠而去,下一秒,窗户打开,一道影子以普通人类没办法做到的迅猛冲进室内。
“佩蒂特!”蜘蛛女侠大叫,“你得跟我离开。”
“甜心,我办公桌下面就是报警按钮,我必须告诉你,那直通史黛西局长的手机。”
女孩被他气得咬牙切齿,在狭小的办公室团团转,她谨慎地瞧了一眼佩珀,“事态紧急,佩蒂特,我没法解释。”
佩蒂特冷笑一声,他作势要去按那个按钮,这对于面前的高中女生的威力约等于约谈家长。一道蛛丝封住了他的手,女孩咬着牙说:“默多克出事了。”
佩珀·珀茨以能甩断她脖子的力度朝佩蒂特扭头,“默多克?马修·默多克?那个盲人律师?”
“他死了?”佩蒂特惊恐道。
“他难道不是纽约最大地下帮派的律师吗?”
“不,不,他受伤了——他伤到哪儿了?”
“你不会和他是认真的吧?”
“我得去联系医生!”
——砰!
女孩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打穿检察官办公桌的同时也打断了两人的喋喋不休。
“他没事,”格温·史黛西重重发音,用每一个单词来表达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他只是——”
佩蒂特屏住呼吸。
“他复明了。”女孩叹气。
“我见过地狱。”默多克曾告诉过他。
当他们的关系随着时间变化,最后如同树木的根系成为一团不可分割的部分后,即使佩蒂特对于哥谭的往事依旧只字不提,盲人也偶尔会从话语中流露出在拳击馆的过去。
“你后悔过吗?”佩蒂特问他,“你救助的人对你无足轻重。”
默多克摘下墨镜,让自己异于常人的弱点就这么暴露在佩蒂特的视线下,他无意识捏紧了镜腿,“不。”他回答的声音大到有些突兀。
“其实没什么可怀念的,”佩蒂特看向默多克的眼睛,失焦的瞳孔宛如两颗冰凉的玻璃珠,就这么冷冷地嵌在他的眼眶中,“汗水的味道很重,那里的绑带都被人的体味浸透,怎么也洗不掉。噪音也很多,地下拳场的人爱用怒吼来代替沟通,在哪儿待上几年,你起码能学会七种语言的脏话——”
佩蒂特沉默了一会,“你寻求过魔法的帮助吗?”
“有不用代价的魔法吗?”盲人讥笑。
“没有,”佩蒂特顿了顿,“但这个代价不一定需要你来支付。”
盲人脸上难道露出吃惊的表情,情绪外露对于默多克来说是个新鲜事,尤其在佩蒂特面前。他张着嘴好一会,笑容不自觉浮现,他伸手摸向佩蒂特的脸,从光洁的额头开始。那是种极其煽情的手法,像是清风拂过达芬奇的画作,佩蒂特脸上的热度随着手指的经过而浮现,默多克的手在颧骨那儿摩挲,久久不停。
“不了,”盲人柔声说,“我已经……我已经接受了。”
那是谎话。
默多克知道,佩蒂特也知道,那把火一直在盲人的心底燃烧,未尽之语被吞入腹中,留下苦涩的余味。来自地狱的火焰越烧越烈,善举带来的苦果成了人间的真实地狱——到处都是红色,佩蒂特清楚,那是卡车撞向默多克时他喷涌的鲜血,也是他父亲死于诚实时尸体上的粘腻。
他们谁也不说。
格温·史黛西犹豫地将佩蒂特放在默多克顶层公寓的露台上,女孩顿了顿,摘下她的面罩,“斯塔克,”她低声说,“是斯塔克的把戏……那是有时效的。”
“走吧。”他说。
“我想我还是在这儿留一会,万一——”
“走吧,”佩蒂特放缓声音,“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孩子。”
佩蒂特不再看她,他匆匆推开那扇门,在默多克的公寓疾步走去,“默多克?默多克!”他高声叫喊。
熟悉的人影从卧室那儿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仿佛他复明后就忘记了怎么走路一样——不管怎么,佩蒂特几乎在瞧见对方的一瞬间差点忘了如何呼吸。他被那人拽住臂膀,不等他挣扎,很快,那双有力的双手就钳住他的脸,力道之大让他都因疼痛颤抖起来。
默多克久久不说话。
盲人的那双蓝眼睛——佩蒂特一直因为自己的眼睛保守赞誉,他这辈子也见过不少美人的美貌,但这一切加起来,都没有默多克此刻失神地望向他的模样动人。他能清清楚楚自对方的瞳孔里瞧见自己微笑的模样,默多克也笑起来,他们眼睛里都有泪花泛过。
“我瞧起来怎么样?”佩蒂特有点后悔今天自己的模样。他上了一整天的班,穿着两天没洗的衬衣和皱巴巴的西装外套,头发散乱,因为刚刚被蜘蛛女侠在高楼见晃荡,这时他的额前还搭着打着发胶的碎发。
默多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
“和我想象的一样,”他笑了,“上帝啊,我的珍宝。”
很可惜,那天的黄昏已经要散去。
但是默多克的心情依旧不错,他拉着佩蒂特来到了露台上,甚至对着蜘蛛女侠也和颜悦色起来。女孩被金并的和善恶心得直皱眉,没坚持两分钟就匆匆离开了,只剩佩蒂特两人在露台上,温暖的风吹过他们脸侧。
马修·默多克的神情从未如此温柔,他们并肩瞧着纽约每一天都在重复的黄昏,看着阳光洒在高楼之间,天空那儿的橙色渐渐褪去,柔和如同轻纱的紫色泛上来。看着归家的汽车穿梭在街道之间,行人来来往往,远处有不知名的白鸟飞过,摩天大楼的灯火逐渐辉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