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在……练台词。”他有些紧张地笑了笑,却发现叶拙十分反常。
暖色灯光照耀着叶拙浅色的眼睛,稀碎的光落在眼睫上,但叶拙的双目中却没有半点光芒,黯淡地犹如一潭死水。
“是不是很累?快去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下吧,我去给你叫个最快的外卖,你洗完了正好可以吃。啊对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之前我以为没有希望的青安奖邀请我出席,听业内说…其实就是季隶铭说,我获奖的机会很大,到时候你也一起出席好不好?”
听到季隶铭三个字的时候,叶拙的目光稍微动了动。
“恭喜。”叶拙的声音十分轻。
路言意的嘴角弯了弯,“那你就是答应我了?一定要来。”
叶拙“嗯”了一声,转身走进一片昏暗之中。
路言意忽然莫名感到一阵紧张,轻轻叫他:“叶子?”
叶拙缓缓转身看他,眼神空洞地让路言意心头一跳。
路言意:“你没事吧?”
他快步走近,想和以往一样拽住叶拙的胳膊。
今晚的叶拙恍惚地就像快要消失了似的。
“别碰我!”叶拙的声音猛地太高,同时把路言意的手甩开。
“怎么了叶子?”路言意眉头紧锁,“叶伯伯不会出事了吧?你告诉我,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再不济,还有我爸……”
“你不要过来!”叶拙的脸色白得像纸,“我想一个人待一会,你不要过来。”
漆黑的夜空被洁白的闪电劈成两半。
叶拙的脸色被照得更为苍白。
他瞳孔里映照着路言意担忧的面孔,神情却像是见到最恐惧的鬼怪。
路言意的关心让叶拙感觉全身毛孔都在战栗。
他由内而外的害怕和路言意接触。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路言意和自己?
——“问我不如去问问你的路伯父。我做了一辈子他们感人爱情的垫脚石,从我身体里分娩出来的孩子还要感恩他们。叶拙,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把你引产堕掉。”
姚棠一改过去的尖锐语气,用极为静默的目光和口吻,淡淡地说后悔生下叶拙。
应该的。
这是应该的。
他的确不该出生。
这完全就是错误的。
无论是他这个人,还是他在路家的所有事情。
叶拙胃部的抽搐更为厉害,一阵阵的痉挛仿佛在提醒他,自己做得每件事都让人反胃。
ICU外的消毒水味好像梦魇缠绕在叶拙身边,提醒着他不要忘记自己是多脏多恶心。
他优柔寡断,一事无成。
讨好得到的丁点亲情原来只是幻觉,更是做了生他养他的人无限痛苦的帮凶。
给别人作配的友情更是一场笑话。
路言意真挚的致谢词,一字一句都落在叶拙心上。
只不过是刀尖朝下,稳稳戳在伤口之上。
季隶铭的出现,让路言意受困许久的事业终于突破藩篱。
过去的误会和争吵也终于要被路言意原谅。
叶拙这句恭喜送给路言意。
祝贺路言意终于能放下过去,和季隶铭修得圆满。
这句恭喜也送给季隶铭。
祝贺季隶铭隐忍多年,在这种蹩脚的三人友情里赢得胜利。
同时……
这句恭喜,叶拙也送给自己。
祝贺叶拙这个愚不可及的蠢货,终于看透自己二十多年来活得像个滑稽的闹剧。
现在这个小丑一样的配角终于演完了所有配角戏份。
路言意侧身, 看向镜中的自己。
过去为了迎合潮流的刘海向后拢起,露出锐利立体的五官,更显得成熟大气。
一身暗色的高定正装低调又奢华。
造型师在他身后那句小声的“正式地像要去结婚”, 更是让路言意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
这场颁奖典礼, 他做了十二分的准备。
他自信, 今晚一定能够如愿。
今晚娱乐圈的名流全都到期, 休息室和化妆室都争奇斗艳。
颁奖现场更是星光闪闪,受邀出席的明星权贵无数, 长枪短炮和各路工作室自带的摄影师都忙得热火朝天。
独自出现的路言意并没有成为异类, 而是一进场就被各路搭讪的人围着。
路言意没有心思伪装友善, 对那些硬贴上来假装熟络的人没摆好脸色,直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这股生人勿进的气息让很多人知难而退。
大家虽不明说,但都知道如今娱乐圈变了天。
过去签了星诚这个黑心公司还能爆红的路言意,现在更是有了幕后大佬的保驾护航。
大佬不仅大手一挥收购了星诚, 更是给路言意带来足以让娱乐圈地震的资源。
这样出手阔绰的大佬不是满肚肥肠的大老板,而是如今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季隶铭。
不仅拥有财团季家独子的优越出身,更有俊朗挺拔的形象。
许多人在暗中议论,只出现在小说里的冷面霸总遇到了他命中的金丝雀——不过是毒舌又暴躁的带火金丝雀。
但这样的搭配刚好。
路言意这样的狠角色, 还有什么人能镇得住?
总不能期待他低头去迎合别人吧。
大家都知道路言意出道就带了个助理, 那个助理看上去一点脾气都没有,也时常忍受路言意的怒气。
只有季隶铭这种人, 才能配得上路言意。
此时, 路言意视线的左前方,也是第一排的中心位置就坐着季隶铭。
路言意皱眉扫视周围。
他今天心情好,不和那些眼神古怪的人计较。
颁奖典礼已经进行过半, 路言意却始终没有看到叶拙的身影。
路言意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路言意了解他。
叶拙答应他了, 哪怕是腿断了也会来。
大屏幕上对准了六个被提名的男星。
路言意的样貌最为出众。
他的表情气定神闲,仿佛已经奖杯在手。
“这位最佳新人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杀’入娱乐圈,一路上饱受争议,也从未停止脚步。他似乎有种魔力,能够让世界的一切都为他开辟道路——”
路言意双手握着放在膝盖上,看似淡然,实则却一直在看着后台的位置……
他所在意的事情已经从颁奖变成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大屏幕上出现了路言意完美无瑕的面容,他紧锁的眉头似乎正在烦恼着什么。
美艳的主持人笑着宣布结果:“这个人就是——路言意。”
路言意的眉头随即展开。
不是因为得奖,而是因为他终于在舞台的角落找到了叶拙。
这么宽敞气派的大厅里,叶拙就藏在后台的人群中,如果不留神,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路言意心中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
他就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叶拙肯定会来。
叶拙在台下,和所有仰望着舞台的人一样,抬起头看着路言意接过那尊金色的奖杯。
路言意举起奖杯的姿态十分优雅自如,丝毫看不出一点新人的样子。
叶拙听见身后有人压低声音感叹:“季隶铭和他肯定是真爱了,力捧啊。”
“是啊,这个奖原来可不是他……”
“那他之前那个助理呢?不是说他们也是……就是那个啊,很恶心的。”
带着别样意味的嘘声传来,同时伴随着刺耳的低笑声。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这种恶意的议论从来没有停止过。
“诶诶别说了,前面这个人是他助理吧?”
叶拙没有回头,却已然感觉到几道视线注视着他。
但对于这些议论,叶拙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舞台上的镁光灯刺得叶拙眼睛酸涩。
仰望太久了,实在太累了。
路言意手捧着奖杯,目光直视着舞台前方,那是无数摄影机的位置……还有季隶铭所在的位置。
他拿出一封信,泛黄的信封显示出它已经有些时日。
路言意:“这是五年前我写给自己的信,五年后的我想借着今天的机会给自己一个回复。”
叶拙麻木的目光微微波动。
他还记得路言意写下这封信的所有细节。
没想到都已经过去五年了。
那时候他们三个人还都是高二的学生,维持着一段看似坚固但其实蹩脚的友情。
在学校附近的咖喱店,听老板娘提起最近很流行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
路言意扬起骄傲的脸,说这种事情又蠢又没意义,手却诚实地接过了老板娘递给他的纸和笔。
路言意侧头看着叶拙:“你应该会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吧?”,然后把手里的两份分给叶拙一份,“写吧。”
老板娘无奈笑着,又找出一个递给季隶铭。
老板娘:“别不好意思,五年后你们再看过去自己的寄语,要是愿望一件件都实现了,多有意义啊。”
的确很有意义。
五年后的路言意带着满怀荣誉念出了自己当时执笔写下的内容:
“‘没想到你真的会看,五年过去,你怎么还是没长进……不过算了,这是和很重要的人一起写的,留着也正常。’不好意思,的确是和很重要的人一起写的,不然我真的不会留下。”
在众人欢声笑语里,那句“重要的人”变得暧.昧起来。
但路言意丝毫不在意,继续笑着往下说,已然是熟悉了全部内容——他熟悉,叶拙也一样熟悉。
五年过去,叶拙也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在信里写了什么。
路言意:“‘无论怎样,五年后的你肯定成功了’。是的,路言意,你成功了。‘应该也坚持了自己选的路吧,不要做没有梦想的怂货,你应该做自己’。是的,我一直在做自己。”
——叶拙,我们不谈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我只想问问你,五年过去,你有找到自己的梦想吗?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为你自己做点什么。
没有,没有梦想。
五年前没有,五年后,也没有。
梦想这种事情太奢侈了,我不配。
路言意意气风发,年轻的脸上写满傲气:“‘那些困住你的东西,你挣脱了吗?’说实话,过程有点难,但也成功了——路唯成,你这个老混蛋,我成功了,你看见了吗?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也可以拥有一切。”
——你有找到可以接纳自己的地方了吗?五年前困扰你的,你有靠自己的力量解决吗?
没有,既没有找到可以容纳我的地方,也没有解决困难。
我可能真的很失败,好像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得到结果。
五年过去,不仅没有自己的安身之处,他寄宿在路言意的房子里,连一个称得上自己的家的地方都没有。
路言意:“‘五年过去,你身边的人应该还在吧,有些朋友,你其实可以不仅当成朋友’……身边的人——当然还在。”
叶拙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柔和,眼眸中仿佛落入月亮,明亮又温柔。
舞台下的季隶铭也同样望着路言意。
有人在悄悄拍这一幕。
路言意和季隶铭,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目光却可以跨越所有人交汇。
——好吧,前面的问题都太难了,可能五年还不够你来改变,但这件事我觉得你还是能做到的。
——你和朋友们的关系应该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吧。
——季隶铭不用想也还是很厉害。
——五年后的路言意应该更优秀了,你能追上他了吗?
写到这段话的时候,路言意忽然把脸靠了过来,让叶拙猛地遮住了信纸。
他说得追上是指缩短他和路言意之间的距离,但也可以有别的意思……
这是叶拙悄悄写在心里的愿望。
但很可惜也十分正常地没有实现。
时间过去,他依旧一事无成,狼狈地做主角生活里的路人和点缀。
路言意在台上一件又一件地细数着自己实现的梦想,而叶拙却和自己说了一句又一句不好意思。
五年前,路言意凑近叶拙,假装不感兴趣地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写,到时候我们一起再看,我要看看你到底写了什么这么神秘,居然还躲着我。”
五年后,承诺兑现了。
叶拙和路言意跟着这封信重返过去。
路言意事事顺利,叶拙空手而归。
叶拙能写什么呢?不过就是对自己的失望而已。
这些歉意,叶拙很想转告给五年前的自己。
他没有那么优秀,也没有那么坚定,平庸和软弱地有些让人烦。
可是怎么办呢,这就是他。
一个连出生都不被期待的人。
一个目睹着别人光鲜人生的见证者。
一个从小到大连正常感情都没有感受过的小角色。
叶拙站在黯淡无光的角落,仰头看着站在光里的路言意,还有台下无需灯光也闪闪发光的季隶铭。
把所有力气都用来仰望,他感到精疲力尽。
他想,路言意已经被足够多的人在意,也有了比他强百万倍的守护者。
一个黯淡无光的星星,拿什么和日月争辉。
不过是不死心罢了。
但不久前的下午,叶拙亲手签下叶承礼的死亡证明书。
叶拙觉得,上个五年已经足够差了,后面的五年,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坏。
路言意口中说着那天在阳台练习的话语,大家都屏住呼吸,目光纷纷投向台下的季隶铭。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我。”路言意的神情庄重无比。
季隶铭紧抿着嘴唇,脸色晦暗不明。
路言意轻笑,目光挪向会场的角落——
“你愿意接受我吗?叶拙……”
闪光灯迟了几秒才开始闪烁。
路言意的表情被反复记录。
不是激动也不是幸福。
而是满目诧异。
角落的位置,叶拙早已不在。
闪光灯一刻不停地对准台上僵住的路言意。
坐在台下第一排的季隶铭径直起身, 神色冷漠地走出了会场。
所有人都以为能够亲眼幸福,没想到故事的三个主人公,已经离开了两个。
路言意这样目空一切的人, 也有这样难堪的时候, 场内奚落的目光纷纷投向舞台中央。
路言意手里紧握着奖杯, 强撑着表面的淡然, 继续说:
“我想你更想亲口告诉我你的答案……还记得我们一起养的仙人球吗?它距离开花,只需要你回家浇水。”
仙人球, 是路言意粉丝都知道的信物。
路言意多次拿仙人球比喻自己。他一直养着的仙人球也承载着他和叶拙的秘密。
他脸上保持着温柔的笑容, 就像已经得到叶拙肯定的回复, 而叶拙的离场也只是出于别的原因。
可当路言意回到台下的位置上后,却躲开了那些人的恭维。
这些带着功利目的声音就像苍蝇在叫。
路言意只想听见叶拙淡漠的声音。
哪怕只是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他紧握着手机,给叶拙的号码拨去一个又一个电话。
所有电话都石沉大海。
一切短信都了无音讯。
……叶拙为什么不回复?
刚才那个角落里的明明就是叶拙。
为什么他离开了?
到底是为什么。
路言意心里有无数个为什么,。
叶拙不在他身边, 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也再也没有人安抚他暴躁的情绪。
路言意胸膛里仿佛装了一团灼灼燃烧地火焰,上蹿下跳地炙烤他的所有器官,让他坐立难安。
他得到了奖杯, 理应感到骄傲。
叶拙的离开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叶拙不可能离开他, 可能只是暂时有事。
他不可能走的。
不可能。
路言意脑海里反复强调着这句话。
但却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骤然离场。
手里的奖杯他可以扔掉,别人的眼神他也可以不在乎。
但是叶拙去哪里了?
叶拙为什么不回消息?!
路言意沿着离席的方向走着, 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
在外等候的媒体本百无聊赖。
“是路言意!路言意出来了!”
但路言意的出现让他们瞬间躁动起来, 像是闻到腥味一拥而上的飞虫。
“你现在要去哪?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你的感想。”
漆黑的摄像机直直对着路言意,像个无声的黑洞。
路言意:“滚开。”
镜头反光照射着路言意冷淡且愤怒的面容,他像个即将爆发的火山, 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暴躁,俊美的面容上刻满愤怒。
“你看来非常愤怒, 是对奖项不满,还是说…你觉得季隶铭在你当众表白后离席,让你感觉后悔?”
“什么?”路言意眯起眼,迟钝的意识从叶拙身上抽离出来。“季隶铭……?”
“对的,你能不能正面回应一下你和季隶铭的关系。还有叶拙,你为什么会放弃季隶铭选择他呢?难道是为了和季隶铭出现矛盾,所以——”
“所以你妈的闭嘴!”路言意一手推开怼在面前的摄影机。
“路言意打人了!快拍!!”
“你是被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吗?”
“能不能正面回应一下你和叶拙的关系?不回应是为了避嫌吗?”
“你为什么中场离席,是因为表白失败,还是出来追也离席的季隶铭?”
路言意攥紧拳头,“我说让你们滚听不见吗?我没空和你们叽歪,你们问的狗屁问题我没有义务回答!”
他明明靠实力取得了奖项,被关注的还是那些傻.逼花边消息。
路言意有一瞬间都想举起奖杯,把这些喋喋不休的记者全都擂到脑震荡。
但是他现在不能这样做。
不是为了名声。反正这种东西他不在乎也根本没有。
他要去找叶拙,不能节外生枝。
“别他妈让开,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暴躁地侧脸,视线尽头却忽而看见了那道淡薄的身影。
叶拙?!
路言意向前一步,却被追上来的媒体记者拦住。
叶拙就在离他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却又被生生拦下。
路言意捏紧拳头,转身就给一直在耳边提问的记者一拳。
这里发出的躁动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路言意不仅损坏仪器还打记者!”
“都他妈让你别说了!”
路言意的理智已然全部消失,他心里只有叶拙那个背影。
为什么叶拙走得那么直接?
路言意一转身,瞳孔猛地震颤。
他再一次丢失了叶拙的踪影。
“叶拙?叶拙!”
路言意拼命突破了阻截,快跑到连肺部仿佛炸开一般。
他飞奔来到叶拙走出的出口,却只看到繁华的城市下,来来往往的华服之人。
唯独没有叶拙出现的痕迹。
可刚才那个记者倒在地上的时候,路言意的余光明明看见叶拙侧过身子了……
叶拙看见他了,也看见他在被当众丢下之后,被一群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可是叶拙仅仅只是瞥了一眼,转身离开的脚步没有停歇半秒钟。
还有那些没有得到回复的消息,叶拙也并不是没有时间看。
只是……他不想看。
这个想法在路言意脑海中回荡,犹如雷劈般的让他顿悟。
叶拙悄然离开和没有回复其实没有那么多原因,仅仅就是因为叶拙不想。
过去的路言意相信叶拙无处可去。
可现在呢?
现在的叶拙还依旧有必然留下不可的原因吗……
寒风卷席着冬日的冰冷气味,吸入肺中犹如溺进深海。
路言意捏紧冰冷的拳头。
他不相信叶拙会走……
一定还是会有什么原因。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医院走廊的寂静。
汗珠顺着下颌往下滑落,但路言意顾不得喘息,立刻拉住路过的医护询问:“这里的病人呢?!”
医护不知他经历了什么,为何声音会这样颤抖,只是回忆了一番,回答说:“这里的病人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路言意的眼睛微睁,“什么时候去世的!?”
“就是下午的时候……你还好吗?”医护看着路言意发白的唇色,猛地认出他来,“你是路言意?”
路言意还没从叶父离世的无措中走出来,愣了一下,才猛地拽住医护的胳膊。
“我是路言意,叶拙呢?就是病人家属,他人呢?!”
“叶拙……你是说病人的前妻吗?她好像前几天下午来了一次。”
“姚阿姨为什么会来?”
路言意生锈般的大脑猛地跳出一个想法。
“她和叶拙说什么了?!”他呼吸急促,眼底充血,着急的解释:“叶拙是病人的孩子,那个男生!”
面对失控的路言意,医护有点心惊胆战,“他们说什么……我不知道啊,反正那天他们聊了很多……”
姚阿姨也来过了……
叶叔叔去世了……
叶拙忽然就变得很反常……
路言意的额头阵阵刺痛,几乎快要站不住脚。
如果叶拙知道自己父亲和路唯成保持着同性情人的关系……
路言意所剩无几的理智告诉他,如果叶拙真的知道,必然会离开。
但他还是不敢确认。
他不想接受,更不原因接受叶拙会走这件事情。
他们不是说好了,要永远做朋友的吗?
叶拙明明答应过他。
他也努力让所有事情翻篇。
可是为什么偏偏事与愿违。
他昧着良心撒谎,逼走了季隶铭。
忍着心里的想法,把叶拙当成朋友。
他在染缸一样的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就为了早日和路家断绝关系,有足够的底气让叶拙留在身边。
叶拙和他有十四年的友情,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路言意感受得到叶拙凝视他时眼底的潮湿。
可路言意不能回应。
越是忍耐,越是焦灼。
路言意根本无法忍受任何人和叶拙有联系。
无论他到哪里,都要像个暴.君,把叶拙独占。
可他又只能做一个“朋友”,靠着反复试探来确认自己在叶拙心里的地位。
飞驰在路上的车内,路言意咬紧牙关,脑海里全部是他和叶拙过往的画面。
从什么时候开始,叶拙慢慢变得沉默寡言,脸上也不再有那么多的笑容。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叶拙不再向他释放情绪的信号,而是选择自己躲起来疗伤。
点点滴滴,路言意都无从去确认。
但所有爆发都不是瞬间促成,而是需要长久的积累。
叶拙每一次欲言又止,都在心里默默把路言意这个刻在心里的名字擦轻一点。
也许有很多次,叶拙都想和他好好谈谈,但是路言意却靠着心底那份躁动的笃定,把叶拙推开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