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这股气味从鼻尖擦过的时候,路言意瞬间就抬起了头。
人头攒动的展厅内, 路言意的目光越过低压的鸭舌帽帽檐, 直直地看向不远处那个男人。
成熟稳重, 像一块质地顶尖的玉石般温润。
他只是跟着人群的方向一起行走,也无声吸引了无数怀春少女的目光。
路言意的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眼神已经足够杀死季隶铭。
他找遍所有都没有还原的味道,居然出现在季隶铭身上。
愤怒和嫉妒扭曲纠缠着涌上路言意的心头。
“你怎么还在这里?”
季隶铭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一会叶拙就会到这里讲解, 路言意突然出现让他的眉头瞬间皱起。
路言意不知道是怎么从能医院逃出来的,走路还有些不稳,鸭舌帽下的口罩挡住了他乌紫的嘴角。
靠得越近,气味也越清晰, 路言意确认季隶铭衣服上的味道后, 一个可怕的想法几乎冲昏了他的头脑。
“叶拙呢?”路言意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你和他在一起了?”
路言意可以肯定, 昨晚那个牙尖嘴利的醉酒男人没有和叶拙在一起。
演技再精湛的演员, 就算能演出热恋里的表现,也无法和不适合的人演出情人之间的氛围。
爱与不爱,只要看一眼, 直觉就会给出答案。
路言意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从见到季隶铭的第一眼, 他心里的警报就响个不停。
路言意恨自己的嗅觉太过灵敏,第一时间就觉察了季隶铭和叶拙之间关系的变化。
“我问你,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了?!”
路言意提高音调,在众人都压低声音交流的展厅里,他的质问格外突出。
季隶铭浓密的眉拧在一起,压低声音说:“这里人很多。即便你不在意,也要替别人考虑。”
“这个别人,是你还是叶拙,还是说替你们考虑?”
路言意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小声点,可他要是能够服从理智,也不会以这种方式来找叶拙。
“辜负你的期待了,我只是叶拙的朋友,但是麻烦你分清楚场合再做事情。难道昨晚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吗?”季隶铭的声音冷得要结冰,但还是不得不拖住路言意——叶拙已经走到这个侧面小展厅的入口,他今天是代历文接待了市里媒体的报道,如果路言意来闹,影响不堪设想。
季隶铭深呼吸,“听着路言意,我不知道你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但是叶拙非常重视这个展览。不,是他非常在意他现在从事的事业,你如果一定要见他,也应该采取正确的方式,而不是这样不请自来,你会毁掉他这个展览。”
季隶铭能感觉到路言意一定很想动手,但就是他想要的。
路言意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他身上,他就能不动声色地挪了个位置,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叶拙来的方向。
“你可真够虚伪。”路言意冷笑,“你害怕让我和叶拙见面,你就说不上话了是不是?”
季隶铭眉头的川字愈发深了。
路言意:“我会毁掉这个展览……你以为为什么今天来的人这么多?”
一个穿着靓丽的女孩和身边的同伴小声说:“这个展览人也太多了,难不成都是看到路言意微博来的吗?”
路言意的讥笑中带着得意,“我单条微博的商务报价是一百万,你说我是帮他还是毁他?”
经过他的宣传,今天客流量的增加的确肉眼可见。
惯例人数最大的开展第一天都没有今天人多。
可是这些听他号召前来的粉丝,在所有照片前都只是走马观花,唯一停留就是想要多拍些照片,发在网上能够成为支持偶像工作的证明。
这样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历文和叶拙,可同时也让不在意展览内容的人涌入,占去了本有心慢慢观览的人的空间&……
这样是好还是坏,季隶铭无法替叶拙定论。
“行了,我没时间和你磨蹭,让开,我要去找叶拙了。”路言意刚要走,就被季隶铭一把拽住胳膊。
路言意:“松开!”
季隶铭坚定地回答:“你和我走。”
“你疯了?!快松开!”
“我不能让你在这里捣乱,现在就和我走。”
季隶铭顾不得自己保持了二十五年的家教,用前所未有的粗暴方式强行带着路言意离开。
季隶铭可以接受路言意和叶拙见面。
他也不是叶拙什么人,就算叶拙愿意和解,重新和路言意做朋友,季隶铭也只能接受。
可能接受的过程会充满纠结和不理解,但他也无法限制叶拙做选择。
但现在无论如何,季隶铭都不能让路言意打扰到叶拙这次工作。
“你们……在做什么?”
叶拙声音出现的时候,季隶铭明显慌了神。
可能是提前结束了拍摄,刚才还跟在他身后的媒体已经散去,只有叶拙一人面对季隶铭和路言意。
在季隶铭转身的时候,叶拙看着他的目光明显有些诧异。
尤其是目光落在他攥着路言意胳膊的手上的时候,叶拙更是皱起眉头。
“我不想让他见到你……”季隶铭自己都察觉到自己声音的干涩,“刚才我看见你在工作,所以才想拦下他。”
现在叶拙身后没有人了,季隶铭在不想放开路言意,也只能松开手。
路言意活动了一下肩膀,不知牵扯到身上哪处伤,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叶拙,你终于愿意见我了吗?”
从医院里出来的路言意看上去要沉稳得多。
三年过去,路言意也更加成熟。
他想通了很多事情,比如发泄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手段才是。
他开始学着隐藏自己的情绪。
也更加明白自己的优势在于何处。
他摘下口罩,露出鼻梁和嘴角上的淤青。
这样一张脸上留下这么残忍的痕迹,七年前的叶拙一定会心疼地不得了。
路言意故技重施,得到的却是叶拙蜻蜓点水般的侧目。
“我不想见你。”叶拙的语气淡然。
路言意明明记得,昨晚的叶拙表情是那么自然和放松,几乎就和小时候一样鲜活。
但怎么一面对他,叶拙就又变回那副机器人似的模样。
很快,路言意的想法再次得到印证。
叶拙看向季隶铭,主动问:“你的领带去哪里了?”没等季隶铭回答,叶拙替他分析道:“好像我昨晚忘记洗了……那就还在卫生间的脏衣篓里。”
这样熟稔的对白,刺激地路言意心里像火烤一样。
季隶铭的领带没带,叶拙知道在哪。
季隶铭的领带没洗,叶拙还要帮他去洗吗?
所以季隶铭身上才是和叶拙一样的味道?
唯一能营造出这种亲昵的情况只有一个——他们住在一起。
叶拙无视了路言意的愤怒,也对路言意脸上的伤无动于衷。
他就像路言意不存在一样,没有丝毫犹豫地离开了。
季隶铭紧随他后。
路言意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
“叶拙,你不许走!”
妒火丛丛,烧得路言意全身滚烫,恨不得饮血解热。
周围人的目光再度被吸引来。
这一次,摘下口罩的路言意暴露在了所有人目光里。
“路言意?!”
“真的是路言意!”
“没看错,是他!”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惊呼,紧接着一声高过一声。
展厅里的人躁动起来,像是前来分食食物的蚂蚁,一拥而上地把路言意围了起来。
叶拙和季隶铭也同样被挤在中心。
这样一个小展厅聚集太多人绝不是好事。
叶拙:“大家不要激动,别再拥挤过来了!场馆面积小,都往后退,不要踩踏!”
可是他的声音无法制止周围粉丝的狂热。
没有携带任何保镖治安的路言意在他们眼中就像某种刺激物,让他们都失去了理智,唯一想法就是挤过去,亲眼看看路言意。
叶拙努力让人们注意秩序,但听进去的人少之又少。
季隶铭低声说:“叫保安来,昨天路言意发了微博让粉丝都过来,今天这里来的又很多很多他的粉丝,光靠你是维持不住秩序的。”
叶拙的手腕忽然被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握住了。
季隶铭:“别被挤散了。”
只是手腕而已,又不是手拉着手,但叶拙还是感觉这样有些奇怪……
人工呼吸需要嘴唇贴着嘴唇,在人群中不被挤散却是手握着手腕。
这种似是而非的接触,让叶拙无法拿捏对方的目的。
一只不知从哪出现的手,一把推在叶拙背上,让他踉跄着向前一步。
他和季隶铭之间本就不多的空间更是瞬间缩小。
季隶铭能闻到叶拙发梢的味道。
叶拙也能感觉到季隶铭稳健的心跳声。
但这个时候,谁也无心去在意这些。
季隶铭握紧了叶拙的手,“跟着我出去,这里太危险了。”
场馆的保安注意到这里的骚动,及时赶来维护秩序。
“叶拙!别走!”路言意的声音带着焦灼。
叶拙并没有停下步伐,而是下意识认为路言意又要赶来纠缠。
但是“哗啦”一声。
叶拙的脸上溅落水珠。
一个女生颤抖着将手已经握不住手里的水瓶,口中低语:“你就是叶拙?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冲过来的路言意替叶拙裆下全部,透明液体顺着他的面颊滑下,而全身都已经湿透。
这种透明液体到底是什么……
除了那个亲手泼出来的女生,谁也不知道。
这条热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搜索榜上爬升, 只用了十分钟就登顶热搜第一。
出道七年来,路言意积攒下的粉丝和破坏掉的路人缘成正比。
为他惋惜祈祷的人,和等着看他痛哭流涕的人几乎一样多。
路言意的脸毁了, 这意味着他的星途可能就此中止。
点开相关词条, 一张在混乱现场拍下的照片被传播了无数次。
照片里的路言意的上衣已经湿透, 即便戴着帽子, 也能清楚地看到侧脸上透明液体的痕迹。
从他愤怒的表情来看,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一小时后的自己会在出现在医院的烧伤科。
而在他身后, 是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
但只是一个残影, 路言意多年粉丝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曾经在路言意身边多年守护, 却又在路言意最光辉的时候把路言意狠狠丢下的人……
他居然又出现了?
这件事情难道是因他而起?
在无数种的声音飞快传播的时候,叶拙正在医院里接受警方的询问。
“大概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你和另一位受害者的情况不太适合立刻接受笔录,可以先提供伤情鉴定, 然后把资料一起交来的时候在做笔录。”
叶拙点了点头,又仔细了询问了后续该怎么配合。
整个过程,他都表现地非常冷静。
“这次事件我们都很重视,你不用担心, 一定尽最大力量为你们考虑, 让你家里人也放心。”
关于他的家里人,不提也知道他们不在意。叶拙抿唇, 轻轻“嗯”了一声, 让处理案件的警察放下了心。
历文手里牢牢捏着办理完的病历单回来,气喘吁吁地赶回来。自从他知道这件事后,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历文擦了擦额头的汗, “警察同志,现在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刚刚都已经和他交代清楚了。”负责案件的警察看着叶拙年轻的面孔, 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冷静?”
叶拙如常回答:“我没事,只是留下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虽说浓度比较低,但也有百分之三点多,后续治疗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积极治疗。”警察惋惜地说:“就是另外那位受害者比较可惜……”
警察还要回局里处理后续工作,又叮嘱几句就离开了。
历文才没心思去关心路言意的死活。
说难听点,路言意当场死了也和他没关系。
“叶拙,让我看看你的脸。”历文惊魂未定,在看到叶拙右脸上包着的纱布之后,双腿一软,颤抖着声音说:“天啊,真的没事吗?”
“刚在你不是也看到了,只是指甲盖大小的印子,处理一下就好了。”
被警察一口带过的“另一位受害者”现在还在烧伤科处理。
是他主动冲过来帮叶拙挡下大部分稀释硫酸。
路言意现在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对于一个需要长年累月面对镜头的明星来说,毁容莫过于毁灭性的打击。
“这都是什么事啊,我早上看还是个好好的人,到了晚上就被人弄花脸了!”历文终于缓过劲来,刚才他真是吓得腿软,如果叶拙出了什么事,他真得会愧疚一辈子。
“等以后一定要好好修复,面积不大也要去处理一下。”
叶拙满不在乎地说:“我这脸反正也没什么下降空间,就不要浪费钱了。”
“什么钱不钱的,我有钱,我给你掏行不行,无论多少钱都把脸弄好了!”历文又气又心疼,“无论你长什么样都不该在脸上留疤,这是飞来横祸,和美丑都没关系。”
如果叶拙会生气就好了。
因为在乎自己才会生气。
在叶拙的世界里,完全把自己当成工具似的,什么事情都能排在他自己之前,偏偏还总是说不通。
历文气得手指发麻,但是看到叶拙茫然的眼神后,又顿时烟消云散。
不急,慢慢来,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越了解叶拙的过去,越理解叶拙现在的性格。
从小到大都没被认真对待过,他又怎么学会好好对自己。
“疼就要说,生气就要发火,不高兴就要拉着脸,知道吗?”历文拉着叶拙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
“遇事为自己多想,别人怎么样都比不过你自己重要。”
叶拙的眼睛眨了眨,看起来似懂非懂,但历文知道他在努力理解。
有些话说一百遍,也很难真得被记住。
历文手指着对面科室,“你自己不在乎,还有别人在乎。”
科室门隔绝了声音,透过门上开的透明窗户,季隶铭的样子清清楚楚地落在叶拙眼里。
他正侧身认真和医生交流,时不时问几句,时不时点点头,表情认真地不得了。
说到中途,他像是有些着急,抬起手指了指他自己的脸侧,身体前倾着,不放过医生说得每一个字。
叶拙隐隐作痛的右脸伤口提醒他,季隶铭指的方向就是他脸上伤口的位置。
左胸膛靠近心房的位置,忽然涌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叶拙无法具体形容出来,只是感觉温温的,又酸酸的,顺着心脏的位置慢慢扩散到全身。
有人……在乎?
“就当是为了我们,你也多在乎你自己一点吧。”历文说。
楼下蹲守的媒体赶走一波又来一波。
今晚有无数人想要看到路言意的最新动态,但又无法看见,只能不断地看着捕风捉影的消息,发出一两声讥笑或者唏嘘。
远在S市的路唯成也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件事不是你引起的,但我希望你能有个明确的态度。倘若你不愿再有任何关联,我理解你也不怪你,但是你再也不要出现在路言意面前。倘若你想要为此负一点责任,那最好就要做好路言意死缠烂打的准备。”
路唯成的处理方式冷静又直白,不像以路言意的父亲和叶拙对话,而是一个发号施令的上司,为了履行管理后代的职责和叶拙对话。
叶拙离开的这四年间,路唯成就像当初承诺的那样,既没有联系叶拙,也尽力阻拦了路言意。
但就是因为这个人主导了妈妈的痛苦,叫叶拙怎么平静面对。
叶拙无声地深呼吸,“路伯父,我是出于礼貌这样叫你,关于路言意,如果要分担治疗费,我可以给,但是我……不想再见他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
叶拙侧脸看着窗外。
他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玻璃窗上映照出他茫然又麻木的脸,一块白色纱布在他不甚精致的脸上,更显得他是个长相一般的可怜人。
有人在乎?
在乎这样的他吗?
叶拙的心在摇晃。却不知会偏向什么方向。
就在他几乎忘记还在电话的时候,路唯成低声说:“我知道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叶拙身后,窗户反光清晰呈现了季隶铭脸上的无措。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偷听你讲电话。”季隶铭发现叶拙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通话上,瞬间压低声音说:“我只是想叫你去吃点晚饭。”
通话结束。
叶拙侧身回答:“其实也没什么,听见也没事。”
路唯成告诉叶拙,路言意总要学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这件事情就是一个教训。
除了这句话,路唯成还说了很多。
多得像是在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和叶拙道歉。
为他是个失败的父亲道歉,也为他那个过度骄傲的儿子道歉。
但这些话不能告诉历文,否则历文又会生气,叶拙喜欢历文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想让历文为了自己的事情而发火。
看着季隶铭平静如水的目光,叶拙的表达欲像发了疯。
他想,如果是季隶铭,是不是自己说什么都可以说。
“我现在不想吃饭……我想说话,你有时间吗?”叶拙问。
但是他知道季隶铭不会拒绝,继续说了起来:“路言意不缺退路,就算他现在脸受伤了,也可以转变风格做歌手或者退居幕后,他的能力和人脉足够让他继续在娱乐圈好好发展。再不济他还能回家和路唯成低头。他的人生太顺利,即使有困难,也很快就会解决……这次,可能就是他这辈子要面对的最大挫败。”
叶拙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
季隶铭果然没有任何怨言,反而表情格外严肃。
可是连叶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他从自己复杂的情绪里找到一个相对明显的总结:“我现在有些乱,说了很多废话。”
季隶铭既不知道路唯成和叶拙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叶拙在为什么困扰。
那季隶铭又在对什么认真呢?
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对待吗?
就为了那点友情吗?
“你不用自责,这件事情因他而起,你是被无辜牵连的。这件事对路言意来说不是坏事,他早就需要栽一个狠狠的跟头,不然他永远都还停在过去没有长大。”
季隶铭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扩散开来。
叶拙心想,原来我实在自责吗?
季隶铭的声音就像带着一股镇定人心的魔力,让叶拙浮躁的心都随之静下许多。
“我是不是很懦弱?这个时候,还是会为他着想。”
就像历文说的,他的心软就是最大的弱点,可是该怎么改呢?
如果他能拥有多一些决绝就好了。
可是怎么就学不会呢。
叶拙心里那些该说不该说的,都一股劲说完了,此时只剩下愧疚。
“不好意思,让你听了很多废话,只是我也不知道该和谁说了。”
说来也惭愧,他真得没有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
身边那些人,好像只有季隶铭会安静地听他说话。
这样想,叶拙更加不好意思了。
季隶铭今天才是真的无辜,明明只是出于礼貌送他去展览,却被卷入这么大的意外,又一次收拾烂摊子……
“我欠你太多人情了,以后我再慢慢还吧。”叶拙学着正常人应该有的风趣反应,但是他好像没有自如幽默的细胞,只能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季隶铭眉头微微皱在一起,让叶拙的微笑瞬间泄了气。
叶拙就是叶拙,弄巧成拙的拙字一直写在他名字上。
“不好意思。”叶拙道歉。
季隶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用一种费解的眼神看向叶拙。
那深邃的眼底,似乎还藏着什么别的情绪,但是叶拙读不出来,只能站在原地,等待季隶铭接下来的话。
无论说什么,叶拙都可以接受。
“叶拙,你不用时时刻刻的自责。这些年,你替他吃得苦太多了,总该也让他自己疼一疼。”
这不是叶拙想象中的话。
“善良你不是你的错,这个世界就是需要你这种人才能变好,是别人太自私了,才会让善良的人不断被伤害。”
这更不是叶拙想象中的话。
但不知怎么了,叶拙哽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勉强了。
“没想到我还是这么好的人。”
叶拙闪躲的目光正迎上季隶铭坚定的眼神。
季隶铭:“叶拙,你从来都不知道你是多么好的人。”
不然为什么路唯成会把自己唯一的儿子交给他照顾,路言意这种骄傲的人会不顾所有的等他,历文会在这么多学生中只把他当成独一无二的学生。
还有,季隶铭会默默在他身后等待。
一切都是因为叶拙值得。
叶拙又感觉到那股酸酸又温热的感觉了,从未有过但又如此独特。
“谢谢你……”叶拙眼神澄澈,“你也是个好人。”
已经是深夜,整个小区乃至A市都万籁俱寂。
叶拙刚坐在沙发上,历文匆匆换了身衣服就又要出去。
“展览那边的事情我还要去处理, 不然白天就要耽误了。”历文一边换鞋一边叮嘱季隶铭, “我不在家, 叶拙就麻烦你帮我看着了, 让他早点睡觉,不要多想, 有事情联系我。”
季隶铭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叶拙:“我没事的。”
被历文瞪了回去。
“你难道也让季隶铭大夜里跑到别地去住吗?听我的安排, 你今晚好好休息, 季隶铭也在家里,就这样。”历文表情严肃,搬出自己当老师的架子来压制叶拙。
叶拙不是小孩,当然不用家里必须有人盯着。
但历文防得根本就不是叶拙, 而是路言意那帮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路言意借题发挥,当夜找上门把叶拙带走都有可能。
这让历文怎么能放得下心。
他再三和季隶铭确认后才关上家门。
叶拙等了几分钟,推测历文差不多已经出了小区门, 立刻就和季隶铭说:“你不要留在这里耽误你的时间了, 你去忙你的吧,我不要紧的。”
季隶铭这种身价的人, 叶拙多耽误他一分钟都感觉自己是在犯罪。
灯光下的叶拙脸色并不好看。
季隶铭无声叹了口气。
明明两天前的叶拙还像个草原上的羚羊, 现在这头羚羊却已经负了伤。
“最近公司没什么大事需要我去,我正好就提前把年假请了,就当在A市旅居一段时间。到时候我还要来打扰你和历文, 你就不用和我客气了。”季隶铭换了个叶拙能接受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