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府这边的唤笙楼分舵跟南轩府那边的差不多,都是一栋三层小楼,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茶叶铺,楼上用来接待委托人。
陆东篱被关在第三层的一间房中,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圆桌几个坐墩,而他就坐在窗边,额角抵着墙,目光呆滞地透过一点缝隙望向窗外,被冷风冲着脑门直吹。
窗外并无风景,是分舵的后院,院子里的树也都枯萎了,剩下光秃秃的枝杈指着天,像是想把压下来的云层戳个窟窿。
苗笙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一动不动的身影,像一尊毫无生气、放错了位置的雕塑,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沾了泥水,原本就不怎么好好打理的头发和胡子显得更加乱糟糟的,看来被带回来的这一路,他也没受到什么礼遇。
“想给他拿干净衣服换来着,他不肯。”游萧小声解释。
苗笙点点头,轻声道:“我明白。”
表面浪荡的陆东篱,自以为把仇恨放下了二十多年,但是当花云影和申屠浔说出厉涛飞的名字,还原了他父母和《悯默经》的真相时,那压在心底的痛苦便像藤蔓一般疯狂滋长、破土而出。
这些年的不堪、悔恨和愤怒将他重重包裹,现在的他,恐怕很难理智下来,脑子里只会有一个声音疯狂咆哮——报仇!
游萧替苗笙拽过去一个坐墩,扶着他坐下,他便开口唤了一句:“东篱兄。”
陆东篱倒也不是全无反应,他缓缓转过头,看了苗笙一眼,目光黑且浓稠,压着怒火与不甘,还有那么一抹委屈。
他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什么来,转头又看向了窗外。
其实苗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来回来去都是那些话,肯定游萧之前也说过了,对方若能听得进去,也不至于现在还得让人看着。
于是他也没说话,脑子里还在思考什么才是更有力的理由,但想想又觉得,什么理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东篱自己能冷静。
游萧也保持沉默,而且怕冻着苗笙,把窗户给关了。
小小的房间死一般寂静,偶尔能听到外边传来的乌鸦叫声,为这画面平添一抹压抑。
最后还是陆东篱打破了沉默,他垂着眼,低声道:“苗兄,你想说什么便说吧,不说就放我走,报仇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想牵连大家。”
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让朋友失望了。
“你不想等着跟你大哥二哥见面吗?”苗笙无奈道,“或许再过几天,唤笙楼就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陆东篱摇了摇头:“我怕到时他们会找厉涛飞报仇,不想他们再受伤,这事儿缘起于我,不如我解决了,给他们俩一个交代。”
“如果我是你的两位兄长,我不会领你的好意。”苗笙冷淡道,“他们也与厉涛飞有仇,自然也想亲自报,何须别人代劳?”
陆东篱继续把额角抵在墙上,木然道:“若是我死了,他们继续接着报仇就是。”
“何必要这样呢?”苗笙叹了口气,“这么执拗是为什么?”
陆东篱沉默着没有再吭声,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
片刻后,游萧才开口:“算了,就让人看着他吧,他现在脑子一锅粥,想不明白道理,我们多余费事。”他伸手摸了摸苗笙的手背,又是一片冰凉,心疼得不行,“我们走,这房间太冷了。”
苗笙还在犹豫,就见房门被猛地推开,平小红冲了进来。
女侠一脸严肃,手里捏着一张纸条:“师父,北岩府分舵那边出事了!”
“怎么回事?”游萧接过她递来的纸条,一目十行地读着。
平小红看着苗笙着急的神情,便也简略讲了讲:“那边兄弟在处理一个委托的时候,跟一个大匪帮发生了冲突,双方干了一仗,匪帮死了一个人,这下就闹了起来。那匪帮天天到分舵滋事,还去骚扰当地兄弟的家里人,官府不想跟匪帮正面冲突,免得事情闹大了不好跟上官汇报,还给咱们分舵舵主施压,让他尽快解决问题,否则就搬离府城。”
苗笙顿时了然。
匪帮和一般的江湖帮派不一样,占山为王,部众甚多,官府轻易不愿意和他们对抗,毕竟一个府城官衙皂吏没多少,功夫也都稀松平常,想对付人手充足的匪帮简直是自讨苦吃。除非朝廷下令剿匪,并且派兵支援,否则他们才不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尤其是北岩府那种小地方,没准官匪勾结都不好说。
一边是难啃的匪帮,一边是老实做生意的唤笙楼,谁不会专捡软骨头捏呢?
这种情况,必须得楼主亲自去撑腰才行。
只是北岩府……苗笙努力回想刚醒过来的时候看的那些大曜舆图,记得这地在西北边,离万山府不算近,而且路也不好走,都是山路。
哦对,楼主可以飞过去。
“萧儿,事情紧急,你尽快过去看看。”苗笙道,“咱们自家兄弟不能叫人欺负。我就在万山府等着你,不会有事。”他灵机一动,看了旁边陆东篱一眼,“东篱兄会保护我。”
方才陆东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吸引了注意,跟着他们站了起来,但他本来只是看热闹,这下被点到名,不禁怔了怔:“我?”
“是啊。”苗笙点点头,“分舵的兄弟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哪能给我当保镖,既然我们已经兄弟相称,现在我需要人帮忙,你总不会坐视不理,对不对?”
陆东篱:“……”
游萧心里自然是不肯的,谁都不如自己守在苗笙身边放心,因此方才他看那纸条上写的内容,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排斥。
不想当什么唤笙楼主了,我唤笙楼开着就是为了等笙儿,现在笙儿醒来,又并不想开茶楼,我还守着这个做什么呢?
但他也就在心里任性了片刻,很快理智回笼,知道自己就算再不舍,也得负起楼主的责任。
至少得护着那些忠心耿耿的兄弟们。
还有,这或许是一个契机,让自己学会适应笙儿不在身边的日子。
不是不够自信、觉得苗笙仍是会离开自己,而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确实很有占有欲和控制欲,恨不得把苗笙锁在自己身边,两人寸步不离。
但他知道苗笙不喜欢这样,自己就要训练着去克制、去适应。
游萧定定地望着苗笙,还没分开,心中已经觉得不舍。
苗笙以为他还在担心自己,便温声道:“你放心,我哪儿都不去,就在客栈待着——”
“客栈不行。”游萧突然攥住他的手,“得换个安全的地方。”
苗笙不觉得客栈有什么问题,怕他又折腾,反驳道:“很安全吧……”
这事不容商量,于是游萧便没跟他商量,开始安排任务:“陆东篱,麻烦你陪着笙儿,看好他,不许任何陌生人近身;小红,你让茶楼掌柜的送几个炭炉来,把这里弄得暖和些,再通知顾夜峰选几个机灵功夫好的跟我一起去北岩府,然后回客栈把马车赶过来;笙儿,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话刚说完,他便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平小红迟疑了一下,也立刻离开,去办师父交代的事,房间里只剩下苗笙和陆东篱大眼瞪小眼。
陆东篱干咳一声,然后准备推脱责任:“苗兄,我——”
“跟你说个秘密,我不仅是身体不好,还怀了胎,身边离不了人。”苗笙直言不讳,但就这么主动告诉别人,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既然已经与你兄弟相称,这些自然该坦诚相告。我真不是故意为难你留下。”
其实就是。
陆东篱愕然,张着嘴后退了几步,后背撞上了墙面:“你、你是女子?!”
“不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可我确实有孕。”苗笙撩开披风,双手按住衣袍,好让对方看到自己腹部的凸起。
只可惜这凸起还不明显,不是很有说服力。
陆东篱怔了怔,抬手指向门外,不可置信地问:“他的?”
这显然问的是游萧,苗笙立刻点头:“嗯,是他。”
陆东篱还是头脑一片凌乱:“怎么可能?男人怎么怀胎?!”
“允许你用内力试一试,这个你会吗?游萧他们都会。”苗笙走近,转身背对着他,“用内力走到下腹处,能探知那里的胎囊。”
陆东篱突然哆嗦了一下,但还是抬起右手,覆盖在他后背肩胛骨处。
苗笙提醒道:“一点点内力就行了,多了我受不住。”
身后的人没吭声,但他很快感觉到一股气流冲入经脉,直直往下腹冲去,虽然只是很少一点内力,但存在感十足,陌生又令人抗拒。
真是没对比就没鉴别,相比之下,游萧的内力温暖又温柔,从来只会让人觉得舒服。
苗笙咬牙忍着,直到陆东篱的内力从他体内撤出去,才轻轻松了口气。
“这下你信了吧?”他转身问道。
陆东篱的确感应到苗笙下腹处有个不该存在的东西,只是不确定那个是不是胎儿,但这已经足够令他觉得离了大谱,瞪圆了眼睛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苗笙便简单把自己从冰棺里睡了十年之后才醒过来、现在上路是为了寻找身世和自己之前生活的痕迹这些事给他讲了一遍。
“没人能正确解释我为什么会怀胎,但这的确是事实。”苗笙坐在坐墩上,轻抚着自己仅仅有那么一点隆起的肚子,脸上不自觉地挂起笑意,“它在体内一点一点长大,就是个活生生的孩子。”
陆东篱迟疑道:“万一不是孩子,是什么别的——”
接着就被苗笙甩过来的眼刀震慑得没敢说下去。
妈呀,唤笙楼主是个什么品种的人物,居然能让男人怀胎?!
这也太厉害了吧,陆东篱忍不住想,恐怕写进话本里都没人信。
约莫一个多时辰之后,游萧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给苗笙裹上披风,戴好兜帽,兴奋道:“笙儿,跟我来,陆东篱,你去找小红。”
还没等苗笙反应过来,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从窗口跳了出去。
凛冽寒风中,游萧用内力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热量,他把脸埋在的游萧怀中,安静等待此行的终点。
只是没想到是一处僻静的宅院。
站在院子门里,望着宽阔的庭院和抄手游廊,还有后边的层层屋檐,苗笙突然明白了什么,表情顿时裂了:“游萧,谁叫你乱花钱买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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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败家爷们儿!
游萧:赚钱就是给你花的!
平小红:我跟着沾光吼吼吼吼!
陆东篱:楼主是个什么神奇的人类?感谢在2023-04-10 18:00:01~2023-04-11 18:0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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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九二焦虑
这宅院远离闹市, 十分安静,现在正逢冬季,连鸟鸣声都没有, 倒也不算寂静得杳无人烟, 隐隐能听到几条街外传来的小贩的叫卖声, 更凸显出这里的幽静。
等进了后边的内院,应当连这些声音都听不到了,很适合静养。
“喜欢吗?”游萧兴致勃勃地问他,“这是个四进院,不算大, 但住你们几个够了, 我不带小红去,让她还有陆东篱护着你, 我再安排几个兄弟昼夜在这里巡逻, 定能护你周全。”
苗笙看着眼前的深宅大院, 十分无语:“四进院还不算大?你可真是小少爷,看来也就云闲山庄那种规格才能入你的眼!要这么多人护着我做什么, 我用不着!”
游萧兴冲冲地拉着他往内院走去, 一边带他参观一边解释:“你留陆东篱的用意我明白, 他功夫还成,倒也能护得住你, 但是我怕他把厉涛飞招来,哪怕厉涛飞不敢対我的人下手, 我也得以防万一。你放心, 巡逻的兄弟不会打扰到你, 他们自行轮班,你不用管。”
“客栈天字号房每天也不少钱, 我这一去不知道多久能回来,买个宅院先住着,自己也舒服,等我们走的时候再卖掉,总比住客栈合适,回头我叫分舵兄弟找几个下人来负责洒扫和烹饪,保你住得舒舒服服。”
他安排得很妥当,可苗笙却注意到他说的那句话,忍不住问道:“你要多久才能回?”觉得这么问好像有点粘人,又立刻补充道,“我不是催你,就是想知道一下。”
“不好说,加上来回赶路,快则十几天,慢则一个月,毕竟事关匪帮,要么把表面问题和稀泥一样地解决掉,要么就得把他们连根拔起。”
苗笙愕然,顾不上欣赏这院中的美景,只顾抓着他的袖子问:“怎么连根拔起?你要剿匪吗?这不是唤笙楼该做的!”
“我自然不会那么傻,具体怎么做,得到了那边之后跟匪首见过面再说。”两人刚进了内院,游萧指了指院中栽种的植物,“可惜现在是冬天,光秃秃的不好看,要是春夏的话,院子里海棠花开,会特别漂亮。”
苗笙被他要离开的事搞得心情管什么花不花,只顾担忧,顺口道:“顶多只住一个月,能住人就行,好不好看无关紧要。”
“那就来看看住的地方。”游萧拉着他的手,推开了主人房的门。
主人房坐北朝南,这会儿刚刚到中午,若是今日有阳光,定会把房间映得暖洋洋的,只可惜今天是个大阴天,连屋里都显得阴沉。
房间很宽敞,是三开间,一头卧房,中间厅房,另一头是书房,家具一应俱全,看着是上好的木料,应当也都不便宜。
“算我运气好,能这么快找到这样的宅院。”游萧看起来很高兴,兴奋道,“回头你住这屋,小红住西厢,陆东篱住东厢,有他们在,我就放心了。”
他往卧房里走了几步,拍了拍那宽大结实的床架子:“这是张拔步床,我听凌盟主他们家就是这种大床,睡着暖和又舒服,没想到这里也有,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么大的床,我一个人打着滚睡吗?
望着那赶上一间小房子的拔步床,苗笙半点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忽然深深地后悔,后悔方才那么“懂事”地让游萧快去北岩府负起做楼主的责任,那么危险,万一出什么事该怎么办?
匪帮不比江湖武林,各门各派至少还顾及面子,讲个道理,匪帮就只会玩横的,万一当地真的官匪勾结,唤笙楼岂不是任人宰割?
这一刻,他既心疼,又不舍,还莫名有些委屈。
委屈从何而来,他也不清楚,就是觉得心里酸涩得很。
“游萧……”
游萧注意到他失落的神情,走到他面前:“怎么了?不喜欢吗?”
苗笙刚要开口,就听见外边院里传来了平小红和陆东篱的声音。
“我的天,这院子可真大,师父运气真好,这么快买到一套现成的大院子!陆东篱,我住西厢,你别跟我抢!”
“你爱住哪住哪!”
“师父,公子,你们在屋里吗?门开着,我进来啦!”
平小红提着兔笼进了厅房,扭头一看,便看见了他们两个,兴奋道:“这主人房真好!住着一定舒服!”又低头対小兔子说,“娥影你看看,是要跟着公子住这边,还是跟我去西厢?”
娥影在笼子里不停耸动着三瓣嘴,满脸写着“爱哪哪,老娘不在乎”。
陆东篱也跟了进来,他是真没想到游萧会一下子出手买套院子,看见正主之后,又想起対方让男人怀胎的壮举,脸上的愕然加倍。
见他进来,游萧便松开苗笙的手,走了过去:“陆兄,借一步说话。”
陆东篱跟着游萧走出房间,俩人站在院子里,太阳终于从云层里冒出了一点头,一束淡淡日光洒落下来,总算给这看起来冰冷的宅院添了一抹热乎气。
“唤笙楼分舵有事你也听到了,我必须得去一趟,笙儿只能暂时拜托你来照顾。”游萧开门见山,但表情不怎么愉悦,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不是很像求人的态度。
他其实対陆东篱这个不靠谱的人没多少信任,照顾苗笙还是得靠平小红和自家兄弟,但多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也没坏处,而且这也是为了配合苗笙的计划。
游萧神色凝重:“他身体很不好,很怕冷,身体尤其难熬——”
“我知道,他跟我说了。”陆东篱还处在惊愕中,“还有怀胎的事,你们……你们可真行。”
游萧心里五味杂陈,感觉心脏就像被谁狠狠攥了一把似的,又酸又疼,还堵得厉害。
到底是跟他说了,看来笙儿真的将他视为朋友。
陆东篱看他垂眸不语,主动道:“放心,你不在的这些天,我一定会好好护着他,保证不会让他出事。”
“哪怕厉涛飞已经找到万山府城,你也能保证不离笙儿半步、不主动去**?”游萧盯着他的眼睛逼问道。
陆东篱眼神闪躲:“若他已经找到我,我自然是离苗兄越远越好,不是吗?”
“如果你老老实实待在这宅院里,厉涛飞就不会找到你的行踪。”游萧厉声道,“笙儿是我心头肉,要是他伤到一根头发,我都饶不了你,你到底能不能做到,给我一句准话!”
陆东篱低头沉默不语,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定。
“就知道你靠不住。”游萧转身离开,丢下一句话,“当我没说。”
他走出几步远,就听后面那人突然道:“我能!”
游萧停下脚步,回头怀疑地看着他。
陆东篱深深吸了口气,攥着拳,走到他面前,下定决心般地说:“我保证,这段日子我足不出户,好好照看苗兄,不去报仇。”
“注意他的身体状况、看他的面色、关心他是否吃好穿暖,他不开心的时候哄他开心,好好教他写话本,无微不至,周全周到。”游萧冷声问,“都能做到吗?”
陆东篱脸上肌肉抽了抽:“这么细致,你不拈酸了?”
游萧一把攥住他的领子,满脸山雨欲来的冷厉,咬牙切齿地说:“我没跟你开玩笑!如果可以选的话,你以为我会让你靠近他半步?!”
陆东篱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睛,看到的全是惦念、紧张,和浓得有如实质的深情。
他发觉自己可能対这位年轻的唤笙楼主判断错误,原本以为此人只是占有欲、控制欲强,才十八岁的年轻人,感情根本不定性,完全靠不住。
尽管一路上也看到他対苗笙无微不至的照顾,但直到现在知道他俩的过往,陆东篱才明确意识到,游萧対苗笙的感情有多深。
在苗笙醒来之前,游萧并不知他要等的只是十年,或许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辈子。
可他无怨无悔,感情十年不变,甚至与日俱增。
苗笙不仅仅是他的心头肉,更是他的命,他活着的期待。
那什么占有欲、控制欲,其实只是恐惧罢了,害怕这个人再度离开自己。
但游萧依然能够为苗笙着想,努力去克服战胜这种恐惧,只为対方能够觉得自由。
陆东篱深深叹息,是自己小看了楼主的感情。
他拍拍游萧的手背,认真道:“你放心去办事,我不会再辜负这最后一个朋友,这次我一定说到做到。”
卧房内,苗笙坐在那宽大的拔步床上,怅然地发着愣。
他心中的不舍越发浓重,像一张细细密密地网,把他一层又一层地裹了起来,令他无法呼吸,连脑子都不转了。
“公子,你们这卧房好大啊。”平小红把娥影抱在怀里,探头探脑地进来四下张望,“估计得多烧几个大炭炉才能暖起来。”
苗笙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个人,住这么大一间卧房,有什么意思?
“小红,跟我回去一趟,把行李都搬过来。”游萧忽然在门口喊道。
苗笙立刻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可是那人偏不进来。
“好嘞!”平小红把小白兔放在苗笙手里,解释了一句,“不知道师父买了院子,方才我回客栈赶马车没带行李,等下就回来哈,公子你和娥影玩~”
等平小红匆匆离开,苗笙也抱着娥影追到了门口,却只看见两人离开的背影。
陆东篱伸手拦了他一把:“别急,楼主一会儿就回来,外边要起风,你还是回屋里待着吧。”
没过一会儿,先来的是唤笙楼的几个兄弟,送来的正是炭炉和上好的银骨炭,几个大小伙子忙活一通,很快就把卧房暖了起来,按照游萧的指示,还把拔步床下边的床板给撬开,塞了两个炭炉进去,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床铺也是热热乎乎的。
又过了一会儿,平小红赶着马车把行李全拉了过来,哼着小曲儿归置东西。
苗笙往门口张望了好半天,也没见游萧的身影,忍不住问道:“小红,你师父呢?”
“哦,他说还有事要办,让我先回来。”平小红从车里抱出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琴,“公子,这下你有地儿弹琴了,我搁你屋里去了。”
苗笙满心失落,随意“嗯”了一声。
中午有从附近的食肆送来的午膳,是游萧安排的,但他依然没有回来。
苗笙食不知味,吃了两口就饱了,他翘首以待了一个下午,期间院子里不断来人,陆陆续续送来很多东西——
家具店送来了摇椅,绸缎庄送来了腰枕和厚实的布帛、做好的床单被褥,笔墨斋送来了新的文房四宝,花房送来了各种盆栽等等,陆东篱和平小红指挥着送货小工们搬搬抬抬,原本冷清的小院很快变得热闹了起来。
但是游萧始终没出现。
金乌西垂,夜晚降临,中午送过饭的食肆又送来了晚膳,然而苗笙一点胃口都没有,让平小红和陆东篱两人先吃,自己坐在厅房榻上,抱着厚实的方枕,窗户开了条缝,眼巴巴地往窗外望着。
“苗兄,楼主这还没走呢,你就连饭都不吃了,怎么让人放心得下?”陆东篱喊他,“快过来吃点。”
“中午吃撑了,不饿。”苗笙没精打采地说。
这时房门一动,游萧的声音传来:“看来这间食肆的手艺笙儿很是满意。”
苗笙登时精神一震,扔下方枕,从榻上跳下,脚步飞快地跑了过去,他这一整天身子都不怎么舒服,一下地就觉得腿软,踉跄了几步,被人稳稳接住。
游萧带着一身风霜,笑着看他:“你这是练的凌波微步吗,跑起来这般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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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你的大可爱突然出现!
游萧:我的白月光向我跑来!
平小红&陆东篱: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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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总的分离焦虑hhh……
见游萧回来,陆东篱给平小红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离开了厅房,各回各屋。
幸好方才没跟苗笙客气, 饭至少吃了个半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