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笙只可惜自己不能喝屠苏酒,还是只能和向鹤云及向竹月一起喝果汁,好在游萧把他拉到一边,偷偷给了他一个酒香四溢的吻,多少抚平了他心里的一点遗憾。
子夜之交时,全家人一起到了山庄最深处,那里有一个黑黢黢的庞然大物,拿火折子照亮了,苗笙才看出来,这是跟杳溟宫那个观景的架子很相似的东西,只不过那儿是一根铁棍,这一架看起来是一个巨大的圆环,上边吊着好几个“车斗”。
游萧按下机括,车斗便缓缓移动到他们面前,聂云汉和卓应闲抱起两个小孩坐上第一个,平小红抱着小兔子坐进第二个,苗笙坐进第三个,待圆环开始向上转动到最佳位置固定之后,游萧才施展轻功爬上来,坐进了苗笙的斗里。
“家里人多,就建得跟杳溟宫那个不太一样。”他把苗笙拥进怀里,兴奋道,“等着看吧,这里的烟花才最好。”
虽然只是在半山腰,但这视野绝佳,山下汀州府城内外的万家灯火一览无余,时不时能看见鞭炮闪起的片片红光,此起彼伏,颇为壮观。
但更壮观的马上就来了。
伴随着“啾”地一声,一枚闪着耀眼红光的火球从山脚径直冲上深蓝夜空,它只是绽放了一朵不大的红花,像是为接下来的辉煌盛景做一个简短的预告。
接下来有三颗火球追随它的步伐升上高空,齐齐绽放出了红、黄、蓝三色大花,大得几乎挡住了全部天空,将夜晚映照得亮如白昼。
“好美!”苗笙忍不住发出感叹,“这比在杳溟宫看见的美多了。”
游萧得意洋洋道:“那次太仓促了,这些才是我精心准备的,每年都盼望你能看到,今年总算美梦成真。”
“不光我能看到,还有我们的生生。”苗笙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得眯起眼睛,“它一定也喜欢。”
说话间,万千缤纷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它们每一个都很复杂,不止能绽放一层,每一刻都有更绚丽的彩光从缤纷的色带中分裂出来,稍一眨眼,眼前的花朵就会变了色,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优美的风景。
上边的车斗里传来孩子们激动的叫喊声,还有平小红的感叹声,简直是这绚丽的画面最好的伴奏。
游萧紧紧搂住苗笙,在他耳边轻轻说着这些烟花的名字。
“这一朵叫姹紫嫣红。”
“这个,叫红装素裹。”
“紫气东来!”
“桃红柳绿。”
“春来江水绿如蓝!”
“百般红紫斗芳菲!”
“白波九道流雪山!”
苗笙看得目不暇接,呼吸都快要停滞了,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游萧的手,喃喃道:“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绚烂烟花燃放许久,一朵比一朵灿烂,似乎永远不会止息,但它总还是有尽头的,一朵紫红色的大花绽放过后,夜空陷入暂时的宁静,像是为接下来的重头戏做准备。
“最后一朵了。”游萧轻声道,“希望你喜欢。”
他话音刚落,一颗七彩火球带着明亮的光线高高飞上天,像是悬停在了夜空中,骤然分裂成两颗,两颗分成四颗,很快分裂出无数颗,占据了整片深蓝天幕,接着它们劈啪作响,齐齐开出了缤纷的花朵。
万千星辉交错处,恰似银河落九天。
苗笙深深被它们震撼到了,眼膜同时被映亮,倒映着这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美景。
“它叫什么?”他嘴唇颤抖着轻声问。
游萧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良辰美景,与君同欢。笙儿,除夕快乐。”
苗笙突然间鼻子一酸,但他强忍着没让泪水落下来,双手环住了对方的腰:“除夕快乐。”
伴着远处寺庙里传来的新年钟声,两人在盛大的烟花背景下温柔地亲吻,不约而同地在脑中许下同一个心愿。
愿全家幸福安康,伴侣恩爱不疑。
--------------------
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来来来,船头玩一个cos铁达尼号!
游萧:咱玩个吉利点的呗?
---------
一点日常糖,过个年,还有三章正文完结啦~
“春来江水绿如蓝。”——白居易《忆江南》
“百般红紫斗芳菲。”——韩愈《晚春二首》
“白波九道流雪山。”——李白《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
“疑是银河落九天。”——李白《望庐山瀑布》
第138章 百三八练习
正月里总是喜气洋洋, 除夕过去,很快上元节便到了,这般属于有情人的日子, 游萧和苗笙自然不会错过。
况且城中有花灯盛会, 还有花车游行, 唤笙楼和万客楼也有参与, 更值得一看。
下午,云闲山庄一家人便坐了宽敞的马车出行,他们提前定了府城最好的酒楼,晚饭在那里美美吃了一顿, 然后便溜达着出来,在主街上逛夜市、赏花灯。
平小红深知自己的师父师娘、两位师公都很想独处,便很有眼力见儿地拉着另一个唤笙楼兄弟, 自告奋勇地带着向鹤云和向竹月两个小孩, 与他们分开逛。
聂云汉和卓应闲暂得自由, 俩人功夫又都不差,转眼功夫就没影了。
“他俩感情可真好。”苗笙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感叹道。
游萧帮他整了整帷帽的面纱, 然后牵起他的手, 笑道:“毕竟是同生共死过的,感情经得起考验。”
“我们也算是吧?”苗笙从面纱里觑他, 胜负欲可见一斑。
游萧点头:“当然算,还十年生死两茫茫呢。”
“那凌盟主和唐公子呢?也同生共死过吗?”自己的事情被盖章认证, 苗笙又好奇打听别人的。
游萧笑了笑:“他俩没我们那么夸张, 但也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 感情愈加深厚。”
苗笙立刻道:“我们也是,虽然这半年经历的事情没有阿闲他们那么沉重, 但也是慢慢互相了解,水到渠成的。”
既有同生共死,也有日久生情,加在一起感情比谁都浓。
游萧:“……”
他忍不住笑了,拦住苗笙的肩膀:“对,我们自然不输别人。”
“但我们不跟别人比。”自说自话的苗公子总算是发觉这个行为多少有些幼稚,补充道,“我们两个好就行。”
游萧把他的手捧到唇边亲了亲,亲昵道:“嗯,我们就是最好的。”
崽都快生了的某人突然害起羞来,把手抽了回去,小声嘀咕“街上这么多人呢”,大步往前走去。
说起来也怪,他揣崽这么久,情绪还算稳定,倒是这倒数第二个月开始,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倒也不是喜怒无常,就是一脚天一脚地,话都让他说了,很难取悦,唤笙楼主这么会察言观色的,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街上人满为患,游萧怕他被人挤着,赶紧跟了上去。
以汀州城主街的中央路口为分界线,一半是热闹的夜市,一半是更热闹的灯市,花车则是沿着府城的主干道巡游,因此两人打算逛逛夜市,再过去看灯,总能等到花车过来。
苗笙现在肚子顶着胃,一顿饭吃得越发少,都是少食多餐,这才走了几步远就饿了,于是要买小吃填肚子,只可惜他每样也只能吃一点,剩下的扔了浪费,就只好进了游萧的肚子。
什么糖葫芦、棉花糖、烤地瓜、糖冬瓜,他都只咬了一口尝尝味道,最后倒是把楼主搞得又肚胀口渴,不得不去唤笙楼搞杯茶喝一喝,顺便歇歇脚,然后才再次出发。
灯市那边灿烂无比,各种各样琳琅满目的花灯挂在架子上,灯光被万紫千红的彩纸“加工”成了同样万紫千红的颜色。
苗笙自苏醒之后还没看过这些,简直应接不暇,好奇地东张西望,看到什么都想买,恨不得把摊子都搬回家。
在游萧的“建议”下,最后他们买了一盏兔子灯,因为今年是兔年,生生也是属兔的;又买了一盏大龙灯,因为这灯实在太威猛漂亮了,挂着很好看;还买了一盏仙鹤灯,因为仙鹤延年,非常吉利,图个好彩头。
“要是云虚子爷爷回来就好了,他定是很喜欢。”楼主叫起别人“爷爷”来,听起来颇有些稚气,很是可爱。
苗笙想了想,才记起来这位道长是卓应闲的师父,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最擅长研究火药,游萧还是跟他学的这些,才能做出那么多漂亮夺目的烟花。
“没关系,亲人之间心里会有感应,说不定他哪天就回来看咱们生生了,到时候四世同堂,肯定热闹。”他安慰道。
游萧冲他莞尔一笑,把三盏灯都拢在自己手里拿着,另一只手牵住他。
俩人凑热闹又猜了几个灯谜,像唤笙楼主这般聪明才智,根本没有谜面能难倒他,得了不少小奖品,再猜就属于欺负人了,苗笙好胜心起,非要跟他比试一下,自己也五猜五中,有种扳回一局的感觉,笑得开心,这才离开了摊子。
刚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响起一片喧哗声——“花车来啦!”
人群被花车队伍破开,纷纷往两边让去,游萧也拉着苗笙往边上站。
打头阵的是一条鱼型花车,确切地说应该是一条锦鲤,通体由深到浅的红色鳞片,显得尤为喜庆,背鳍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缝,时不时会有一个戴着大头娃娃脑壳的人从里边站出来,怀里也抱着一条锦鲤,原来是在模仿年画上的胖娃娃。
两边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欢笑,跟车上的“娃娃”打招呼,“娃娃”也跟他们招手,还从扔出不少剪成鱼型的窗花纸,搞得大家哄抢得厉害,现场更加热闹。
游萧长臂一伸,接到一张,递给苗笙:“送你,吉祥锦鲤。”
苗笙拿着这窗花直乐,又好奇地问:“花车是怎么走的啊?没有看到有马在里边,也没有人推。”
“车里坐着人呢,人踩着脚蹬,带动齿轮转动,齿轮带动链条,链条再带动车上的大轮子,花车就能往前行进了。”游萧笑道,“这样更加省力。”
苗笙望着他的眼睛闪闪发光:“是你设计的吗?”
“我可不敢贪功,只不过是博众人之所长罢了。”游萧叹道,“只可惜木轮子还是不够平整,难免太过颠簸,将来还得想办法改进。”
望着绚烂的花车,苗笙拍拍他的肩膀:“不急不急,慢慢来。”
接下来还有兔子花车、虎头花车、麒麟花车缓缓从他们面前驶过,每一辆车上都挂着灯笼,将花车映得熠熠生辉。
苗笙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纱帘挡在眼前也很碍事,非常影响他欣赏美景,于是忍不住把帘子撩开,搭在了帽檐上。
谁知旁边的百姓不仅仅在看花车,还有人在看他,就在他把纱帘挑开没多久,就有人惊叹道:“游夫人真漂亮啊!”
只是露了脸,没有露发髻,披风的毛领还把他的喉结遮得严严实实,苗笙容貌美得雌雄莫辩,又大着肚子,被人认错成女子,倒也顺理成章。
接着就有很多人冲他望过来,男女老幼全都忍不住发出感叹。
“果然是国色天香,与游公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难怪一直遮着脸,若是露出来,肯定要引发围观!”
还有孩子奶声奶气:“姐姐好看!”
更有爽朗的大姑娘哀叹:“看到游夫人这模样,我死心啦!”
旁边她的小姐妹则发出了调侃的笑声,大姑娘不服气:“怎么?想想都不行吗?!”
苗笙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地低头,但并没有再把纱帘挡上——反正都看到了,遮遮掩掩的怪不大方。
游萧见他没打算放下纱帘,也没有解释,只对围观众人笑道:“多谢赞赏。”
花车似乎不够吸引人了,大家仍是盯着苗笙看,他还从未被人这么端详过,两颊到耳根都红透了,羞得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挑起来看了游萧一眼,是不自知的潋滟多情。
“师父,师娘!”
不远处传来的平小红的声音救了他俩,两人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开过来一辆模样奇怪的花车,车上插满了巨型的狗尾巴草和一朵朵的大黄花。
苗笙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猫爪草?”
游萧忍俊不禁:“正是。”
“你可真行!”苗笙无奈了,好好的花车给搞得有点不伦不类,但确实很让人心里甜滋滋的就是了。
“万客楼的花车比较正经,挂的全是金元宝和银元宝。”游萧抿唇笑道,“唤笙楼的就随我们折腾了。”
花车搭着高高的架子,二层有一个平台,周围有一圈围栏,绑着的都是那“大”黄花,平小红、向竹月和向鹤云正站在上边向他们招手。
“大哥!笙哥哥!”向竹月小姑娘激动不已,“你们也上来啊!”
游萧箍住苗笙肋下,将他抱起来,轻巧地跃上了花车,加入他们。
只留下一众疑惑的百姓,纷纷议论着:“笙哥哥是谁?那不是游夫人吗?”
苗笙趴在栏杆上,随着花车一路前行,向后方眺望着长长的车队和热闹的街景,非常心旷神怡。有栏杆上的黄花挡住肚子,他便将帷帽摘了下来,也不想去管下边的人是不是看出他的端倪。
然而身边这位英俊的楼主,虽然看起来像是在欣赏风景,眼神却颇有些涣散,像是在走神,淡淡笑意像是僵在脸上,并未直达眼底。
尽管游萧从不曾提起,但过年这半个多月,苗笙明显感觉到他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能够看到他发呆放空的模样,很是心事重重。
他很清楚,对方肯定是在担心自己是不是能顺利生产。
可是安慰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说多了也没什么意义,除非能到未来去看看,否则没人敢说大话,保证最后的结果。
而且,游萧没向他倾诉,他也不好主动去安抚,要不然显得他把人看得太脆弱。
可是看着少年眉宇间的淡淡愁绪,苗笙也真的担忧,他伸手挽住对方的手臂,脸颊靠在游萧的肩膀上。
“累了?”游萧温热的掌心覆在他冰凉的侧脸上,温度透过皮肤直达他的心底。
苗笙轻轻摇头,桃花眼带着笑意:“没有,和你在一起,就觉得自在舒服。”
“生生踢你了吗?今天这么热闹,它应该也很兴奋。”
“是啊,小家伙一点也不安分,时不时踹我两脚,有劲得很。”苗笙贴着他,轻声道,“我觉得它很健康,肯定能够平安降生。”
游萧多么聪明,一听就听出他的意思,表情怔了怔,随即唇角浮现一个淡淡的笑容:“把它养得这么好,这几个月真是辛苦你了,你身体本就不好,还要承受怀胎的痛苦,可我能为你做的,又那么少。”
他说到这里,便也没再说下去,这样没意义的话说了也没用。
看到他腮边隐隐现出咬牙的痕迹,苗笙觉得心疼得要命,仰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身体虽然不好,还不是被你调理得连胎都这么稳?这么久了它都好好的,没出什么意外。”他温声道,“这就说明我不像看起来那么脆弱,能够坚持把崽崽生下来。”
游萧从背后把他紧紧抱住,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轻声道:“我笙儿一定会长命百岁。”
苗笙很想说还有生生,但是他知道,一旦出了问题,游萧一定会先保自己。
让对方做抉择已经很难了,他不敢再说什么“先保孩子”的废话,给少年的心口再捅一刀。
如果没有揣崽就好了,苗笙忽然想,这样就不会让游萧遭受这样的煎熬。
可是如果没有这个崽崽,可能自己也早就与他分道扬镳,根本没有互相了解的机会。
崽崽是他们两个的红娘,也是他们两个的福星。
花车快要走完了整个灯市,喧闹声渐熄,突然间两个身影也跳了上来,是聂云汉和卓应闲。
两人不知道去哪里玩了,身上散发着酒气,脸上还都分别戴了面具,那面具画得五颜六色,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是什么人物。
他们同时摘下面具,露出两张大红笑脸,虽说都三十多岁正值盛年,但这模样看起来不比眼前两个小崽子成熟多少。
“阿爹,闲爹爹!”向竹月扑过去,一把搂住了聂云汉的腰,“我想去天上飞!”
向鹤云稍显稳重,没有直接表达想法,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他俩,满脸写着“我也很想”。
卓应闲看看聂云汉:“要不我们带他俩去兜一圈?”
“你当家,你说了算!”聂云汉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没什么可犹豫的,俩人一人抱起一个孩子,施展轻功从花车跳到旁边房顶,直接奔去唤笙楼取“翅”。
苗笙当然也想,这会儿在天上飞,能看到整个汀州府的夜景,为这次上元节做个喜气洋洋的收尾,该多美。
可惜自己现在肚子太大不好抱,只能等生了之后再说了。
游萧看出他的向往,笑着摸摸他的后脑勺:“来日方长。”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叫平小红赶来马车,在路口等着,三人准备返回云闲山庄,谁知他刚抱着苗笙刚落到地面,便听见有个农妇的声音传来。
“张师傅,可找着你了!快快快,我家大母牛下崽下不出来,难受得不行,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游萧和苗笙循声望去,便见一个农妇拽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袖子,神情紧张。
那位张师傅怀里抱着个六七岁的孩子,身边还有个妇女,显然是一家三口进城来玩了,难怪那位农妇要跑过来找。
若不是灯会快要散场,恐怕一时半会都寻不到人。
“柳婶,你别着急,怎么个情况?”张师傅连忙问道。
柳婶急得直跳脚:“刚吃过午饭,大母牛羊水就破了,一直哞哞叫着使劲儿,可是生到现在也没生出来,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眼看它就没劲儿了……”
“成,我现在就跟你走,你怎么来的?”张师傅把怀里的孩子给自家娘子抱着。
柳婶满头大汗:“我、我跑着来的,我家那口子在家看着牛呢。”
张师傅也有些迟疑,但看样子是准备和她一起再跑回去,这时被旁边的游萧给叫住了。
“两位要是不介意,坐我的马车,我送你们回家,能快一些。”他看见平小红已经驾车过来停在路口,正向他们招手,又听是母牛难产,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张师傅和柳婶一看他眉心红痣,当即就认了出来,异口同声道:“游公子?”
游萧一点头:“正是在下。”
情况紧急,俩人都没再迟疑,点头答应。
游萧放心不下苗笙,便要将他带在身边,又问过了柳婶家的住址,吩咐平小红去唤笙楼取自己行医工具。
张师傅是驾车好手,便和柳婶坐在车辕上充当车夫,让他妻儿坐进车里去,大家都安置好之后,马车便飞快往城外村庄赶去。
汀洲以渔业为主,但也有不少耕地,都分布在近陆地的一侧,离府城也不远,出了城西门再跑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柳婶住的村子。
村路修得平整,马车直接停在了柳婶家,她扯着张师傅赶快去看她家的大母牛。
游萧把苗笙从车上接下来,一起进了这农家小院。
天气比较冷,柳婶家特意把大母牛赶进了窝棚里,此刻里边点着一支昏暗的蜡烛,时不时传来低沉的牛叫声,听起来很是让人心疼。
苗笙跟着凑过去看了看,便见体型庞大的一头黄牛瘫在铺满了稻草的地面上,口鼻中无助地喷出白色雾气,一双黑色的眼睛疲惫且无神,像是已经没了力气。
而它的肚子滚滚圆,小牛犊完全没有能出来的意思,张师傅正跪在地上,在它肚子上边按来按去,旁边柳婶和她相公——姑且称作柳叔——都焦急得不行。
游萧让苗笙站在门口别进去,自己走到张师傅跟前,低声问道:“如何?”
“恐怕是生不下来了。”张师傅无奈地说,“小犊子都不怎么动,母牛产道狭窄,拽也拽不出来。”
柳婶急得都哭了:“这是大母牛第一次生崽,我就怕它出事,到底还是出事了……”
“真的没办法了吗?”柳叔急切地问道,“要是小的不出来,大的是不是也救不了了?”
张师傅满脸有口难言,怕说出结果来让人崩溃。
游萧轻声问道:“若是把母牛肚子剖开,将小牛取出来呢?或许还能保住母牛的性命。”
柳婶眼睛瞬间亮了:“能行吗?”
“行倒是行,就是这办法太凶险了。”张师傅犹豫片刻,“但现在这情况,不妨一试。”
平小红恰好赶到,将游萧的药箱递给他,还没喘匀气,又被安排去城里配麻沸散,还要至少两倍的量。
她骑马飞快又赶了个来回,游萧为了抢时间,释放内力煎好了药,几个人一起配合给大母牛灌了下去。
具体效果难以估测,但服下药没多久,母牛就开始昏昏欲睡,差不多是动手的时候了。
游萧不想让苗笙看到这血腥的场景,让他去屋里坐着,又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亲了他一口:“安心等我。”
“嗯!”苗笙也回了他一个亲亲,“放心去做。”
送走游萧后,他便跟张师傅的妻儿一起在柳婶家的堂屋里等,那位张大婶显然不善言谈,孩子是个小男孩,看上去怯生生的,瞪着毛绒绒的大眼睛偷偷打量他,等他目光转过去,小孩就立刻把头扭开。
苗笙在自己的袖子里摸了摸,最后只摸出来一张锦鲤窗花,便递给那小孩:“给你玩。”
小孩怯怯地接过去:“谢谢公子。”
他没戴帷帽,哪怕长得美,连小孩也能认出来他是男子,但对方都是本分农人,没人能想到他肚子大是因为怀胎,因此也没多问。
张大婶见只是一张窗花,便也没拒绝,替孩子道了谢,倒是那小男孩从身上背的小包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之后摊在桌上,推到苗笙跟前,奶声奶气地说:“公子,请你吃松子糖。”
与此同时,院子窝棚里,柳叔、柳婶跪坐在昏睡过去的母牛两边,时刻准备按住它,张师傅蹲在牛肚子旁边,双手用酒泡过,准备好了扒开刀口,平小红也严阵以待,在旁边听候号令。
游萧用火烧过手里的轻刃,也用酒洗过了牛肚子和自己的双手,将刀尖抵上了张师傅为他指明的牛胞宫的位置。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划了下去,温热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尽管多年行医,又是江湖中人,游萧并不少见鲜血,但这一次他前所未有地紧张。
旁边张师傅鼓励道:“游公子,你一定可以。”
游萧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双手。
对,我一定可以。
通过松子糖,苗笙跟那小孩打开了话匣子,顺便也跟张大婶聊了一会儿,可聊完了能想到的话题,游萧还没有回来。
他实在坐不住,推开门走到院子里,但没有靠近窝棚,免得游萧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