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之神色有些复杂,但尽力不在叶悬止面前显露出来。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与日月宫签订条约,”叶悬止道:“决战之后,不论输赢,日月宫都不得越过残阳峰,踏入昆仑地界。”
怀箐道:“如此,就算和日月宫撕破脸了。”
江白之冷笑,“这脸早就该撕破了。”
叶悬止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道:“日月宫的野心几乎不掩饰,签订这个条约一是保护昆仑,二来也可以限制日月宫的扩张。”
他思索着,看向江白之,“天悲寺的态度保持中立,你如果想争取他们,可以从屏妃的弟子夏月入手。但是注意方式,不要像日月宫对叶掩那样对她。”
江白之点头,“我知道了。”
决战定在三日之后,江白之忙着去安排了。整个修真界像是被震荡了一下似的,从各地涌向残阳峰,行迹都来不及掩饰。
在所有人都忙碌的时候,叶悬止倒是十分的清闲,那天昆仑山罕见的下起了小雨,雨丝细细的,比拂面的风温柔。
徐借月找叶悬止,找了一圈在洞天镜前发现了他。这样的细雨都让叶悬止湿了衣裳,可想而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我有点想我师父了。”叶悬止道:“你呢,你想不想他?”
徐借月揣着手,看着平静的洞天镜,“很想。”
叶悬止点点头,没再说话。
徐借月看着叶悬止,“我不想以后像想念师兄那样想念你。”
叶悬止笑了,“你觉得我必死无疑吗?”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要去杀玄渚,还是一心赴死想扔下这个烂摊子一了百了。”徐借月笑道:“如果是后者,那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如果是前者......”
徐借月笑意渐渐收敛,“那对你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
叶悬止默了默,他开口说起了别的事情。
“景湖沉默寡言,又太孤僻,山上妖修很少,很少有人理解他。他受了欺负总会锱铢必较地报复回去,赢不了也不会示弱,弄的一身伤。我想请你以后多照拂他,不要让他太受欺负。”
徐借月皱着眉,“这就开始交代遗言了。”
“算是吧。”叶悬止继续道:“苏锦,他的天分不如他的师兄们,但是性子没心没肺,过的很快活,我希望他以后还是这样快活。你知道的,他总会下意识讨好别人,顺着别人,不然也不会喜欢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闻人萦,这是我做师父的,没有给他足够的关爱。他以后如果再喜欢这样会让自己受伤的人,希望你能陪陪他,开解开解他。”
徐借月神色收敛,没有说话。
“闻人萦,我其实很担心他。”叶悬止道:“他有自己的主张和想法,但是行事太过极端,他待在魔域,不免被魔域的行事作风影响。若有机会,我希望你能时时规劝他,不要让他走上歧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变成了嗜杀残暴的魔修,我希望你能替我清理门户。”
徐借月沉默地听着,“那叶掩呢?”
“叶掩......”叶悬止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叶悬止是叶掩的师父,玄渚是叶掩唯一的同族,难以想象,当叶掩醒过来的那一刻,他该如何接受这个结局。
“我相信叶掩,”叶悬止最后只是道:“人人都有自己的坎儿,掩儿可以过去的。”
临行前的午后,叶悬止去看了叶掩。
屋子里苏锦守在床前,叶掩面色还好,但是一直在睡,没有醒来。
“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叶悬止拿手背贴了贴叶掩的面颊,“是我跟三长老说,让他继续睡。”
苏锦皱眉,“为什么不让大师兄醒过来呢,他是局中的人,他应该有发言权的。”
叶悬止摇头,“跟他没有关系,这都是我们的事情。”
苏锦撇撇嘴,“师父,你也变得专制了。”
叶悬止琢磨他这个“也”字,将叶掩腰上系的那块石头摘了下来。
窗边传来响动,一只白猫扫着尾巴,金色的眼睛盯着叶悬止。
“景湖也在。”叶悬止冲他招了招手。
景湖跑到叶悬止面前,罕见地贴着叶悬止的手。
叶悬止摸了摸景湖,又看向苏锦,“照顾好大师兄,照顾好自己。”
苏锦点头。
叶悬止走出门,走下台阶,他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苏锦的叫声。
“师父——”
苏锦站在上面的台阶上,噙着泪看向叶悬止,他不知道叶悬止还能不能回来。
叶悬止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决战前夜,日月宫,天悲寺和昆仑都安排了精英弟子,闻人萦则带着魔修驻扎在另一边,整个修真界最优秀地那部分人几乎都在这里了。
人太多,大家藏也没地儿藏,干脆驻扎在一起,喝酒聊天。
他们来自不同的门派,朱云宗的弟子们都穿着银红色的弟子服,他们出门在外居然带了很多腊鸡,这个时候给大家分一分,实在是美味的下酒菜。
有个散修慢吞吞地在营地里转来转去,朱云宗的弟子便把他叫过来一块喝酒。
他们谈论很多东西,从手里的酒肉到故乡的美食,从北方的雪聊到南方的花,看到哪个不顺眼的人,就骂他也配出现在这里。偶尔喝大零,就豪情壮志地喊一句,他们也是围杀过祸星的人了。
话题最后落在叶悬止和祸星身上,有人问,如果明天叶悬止失败了,我们会怎么样呢?
谁也说不好,那是祸星,他兴风作浪了一百年,天命好像都在眷顾他。
有个人道,那我得赶紧再喝一口酒。
大家就笑,笑过之后又有些沉重。
天快亮了,大家越来越沉默,最后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等待着清晨的来临。
第一缕阳光落在残阳峰上的时候,叶悬止拿着剑,走上峰顶。他穿着墨青色的长袍,长发被风吹起,神情宁静而庄重。
人群里站起来一个人,他穿着雪白的衣服,起身的时候还施施然拂了拂衣上的尘土,吓坏了跟他坐在一起说笑的人。
玄渚走上峰顶,在叶悬止的目光中站定。
“今日天气很好,”叶悬止平静地看着玄渚,声音甚至是温和的,“会是个晴天。”
玄渚看着太阳眯了眯眼,道:“我喜欢晴天,很暖和。”
“我也是。”叶悬止说着,抽出剑。
后来有很多人试图描绘那场对战,可是文字在此刻显得过于苍白,每个观看过那场大战的人终其一生都难以忘记那样天地变色的情景。如果说玄渚是神族,他的能力得天独厚。那么叶悬止就是在痛苦中蜕变的那个人,他大概不止一次地准备过与玄渚的这场对战,因为他看上去竟然也不落下风。
在最后那阵刺眼的白光散去之后,叶悬止的长剑穿透了玄渚的心口,鲜红的血在他雪白的衣衫上是那样刺眼。
“你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杀我是不是?”玄渚咳出一口血,看着叶悬止笑,“你准备了一百年,却一次都不肯杀我。”
叶悬止握着剑,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我在杀你。”
玄渚依旧在笑,“你在爱我。”
叶悬止的手开始颤抖,玄渚一步一步走到叶悬止面前,长剑一寸一寸穿过玄渚的心口。
“阿止,我对你不起,毁你一世清名。”玄渚眷恋地看着叶悬止,“拿我去立功吧,你少年天才的美名,你昆仑首徒的前程,我都还给你。”
有风吹过来,玄渚的身影随风散去,在叶悬止眼中一寸一寸消失不见。长剑掉落在地上,叶悬止踉跄了一下,眼前的景物慢慢褪色,随后陷入浓重的黑暗里。
第53章
那是叶悬止还很年幼的时候,小手一点点,用力地握着笔杆。他尽力坐端正,小心掖起了袖口,但每每放下笔,手上还是会沾上两三点墨迹。
宗让月将他叫到跟前,帕子沾了水,一点点擦拭干净。
叶悬止小声跟宗让月道:“师父,我的字写的没有小师叔好看。”
“你小师叔多大,你才多大。”宗让月笑道:“你力气没有他大,写不出来那样地字是正常的。”
他拿过叶悬止的纸笔,在上面写下毫无笔锋笔势可言的一横一竖。“横平竖直,你就先这么练着。”
宗让月摸了摸叶悬止的脑袋,“阿止,做人和写字一样,都在这一平一直之间。”
叶悬止仰头看着宗让月,宗让月看着他笑,往他嘴里塞了个樱桃,“甜甜嘴,以后不许跟你小师叔瞎混。”
叶悬止噙着樱桃,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师父,我记得有个人也很喜欢吃樱桃。”
宗让月问道:“谁呀?是你的朋友吗。他喜欢吃樱桃,你就带一点给他。”
叶悬止想不起来喜欢吃樱桃的是谁了,他摸着胸口,那里闷闷的透不过气。
“他是......”叶悬止盯着樱桃,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想求助宗让月,一抬眼,就看见宗让月的眼中浸满了悲哀。
“他是,”叶悬止流下泪来,“我的仇人。他害死了你。”
叶悬止想起来了。
“所以我杀了他,师父,我杀了玄渚,我为你报仇了。”叶悬止跪在宗让月面前,哭的满脸都是泪,“你是不是可以原谅我了。”
宗让月难过地看着叶悬止,“孩子,我从没有怪过你。”
叶悬止哭的声嘶力竭,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和难过都宣泄出去。
宗让月半抱着叶悬止,一遍遍抚摸他的额头,手心的茧子划过皮肤,是叶悬止熟悉的触觉。
“我做过大师兄,你也做过大师兄,所以我知道你的心情。”宗让月道:“现在你也做了师父了,你会因此而责怪你的徒弟吗?阿止,我没有怪你,我很高兴我还能替你收拾残局。”
“没有师父在,你过得真不好。”宗让月心疼地看着叶悬止,“可是你还是长大了,阿止,从前种种已经问心无愧。之后,师父希望你快乐一点。”
宗让月坐在书房的景象渐渐淡去,叶悬止耳边响起了藏经楼的铃声,他慢慢睁开眼,阳光和煦,鸟语花香。
叶掩见他醒了,立刻扑到床边,却不敢碰他,只手足无措地看着叶悬止。
“你醒了,师父,你终于醒了。”叶掩颤着嗓子,“师父,已经睡了足足一个月了,我以为你不想醒过来了。”
叶悬止眨了眨眼,看着叶掩,“我杀了玄渚,你难过吗?”
叶掩一霎那眼圈就红了,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在发颤,“你还活着就好。”
叶悬止轻轻抓着叶掩的手,叶掩趴在床边,嚎啕大哭。
这是神初一百零四年的秋天,叶悬止诛杀祸星,一战成名。
神初一百二十四年,祸星死后的二十年里,修真界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无定城的新魔君在这二十年里站稳了脚跟,与日月宫爆发过冲突,慈悲放弃了主持之位,离开了天悲寺。昆仑出了一位符箓大师,是昔年斩杀祸星的叶悬止的徒弟。苏锦的名声越过他盘古玉璧的大师兄和叛道修魔的小师弟,成为叶悬止最出名的弟子。
还有些外人不知道的,譬如玄渚死后,为叶悬止的徒弟们留下了很多东西。他将自己记忆有关神族的所有东西,功法,珍宝,传承和历史都留给了叶掩,叶掩成为继他之后这世上最后一个神族。玄渚入梦的能力,他留给了苏锦。苏锦下山后,凭借这个窥探到了很多人的秘密,也得到了自己的机缘。留给景湖的,是玄渚捏土塑魂的能力,这项能力玄渚还未参得很透,景湖是在叶悬止的指导下慢慢学会的。
至于闻人萦,叶悬止不知道玄渚跟他有没有联系,也不知道玄渚留给了他什么。
二十年里,叶悬止经常下山云游四方,他与合欢宗的燕黛长老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花楼上,叶悬止一身雪青长衫,衣带飘荡着,他手中拿着酒杯,就着楼下的喧嚣,自斟自酌。
燕黛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穿着单薄的红色纱衣,雪白细腻的皮肤若隐若现。她在刺绣,面前的绣架上放着一大匹绢布。
燕黛在绣春宫,细细的针一下一下勾勒出人影交叠的轮廓。
“男人对好女人的评判标准里,有一项很重要的就是女红。”燕黛道:“你看我的女红怎么样,绣出来的人是不是栩栩如生?”
叶悬止抿了口酒,道:“确实栩栩如生。”
燕黛挑眉,“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这么香艳的春宫,你就这个表情。”
叶悬止只是笑,举手投足间自在从容。
楼梯上走上来一个白衣少年,他走到燕黛面前,叫了声师父,狭长的凤眼却落在叶悬止身上。
燕黛嘴角勾起一抹笑,道:“鄢陵来了,正好叶长老的酒也喝完了,去给他重新倒上。”
鄢陵端着琉璃盏,走到叶悬止面前,一双凤眼自带三分风流,实实在在的潇洒美少年。
叶悬止接过鄢陵的琉璃盏,道声多谢。
鄢陵微微低头,左边眉边的红痣恰到好处地显露在叶悬止眼前。
叶悬止的酒喝不下去了,他放下酒杯,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我的徒弟给我传了信,让我回去一趟。”
燕黛含笑,并不拦着,只道:“我有三百年的竹叶青,年底开窖,记得来找我喝酒。”
叶悬止笑着道谢,“劳你惦记了。”
叶悬止走了,鄢陵的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愤愤不平地坐在燕黛对面。
燕黛撇他一眼,“今日的装扮不错,谁告诉你的?”
鄢陵道:“我花了大价钱买到了一幅画,画里的人只有一个侧脸,眉边就有一枚红痣。”
他问燕黛:“我这副装扮与祸星相比如何?”
燕黛继续刺绣,眼也不抬,“东施效颦。”
鄢陵眉头拧起来,“那祸星真有你说的那样不凡?”
燕黛只见过他一次,到现在也还记得,她感叹:“风华绝代。”
鄢陵冷哼一声,“死了的人,再风华绝代又如何?”
“他是怎么死的?”燕黛道:“他是叶悬止杀死的,叶悬止不可能忘得了他。你要真的想勾引叶悬止,不应该学祸星。”
“那该怎么办?”鄢陵问道。
“你想想自己跟祸星相比,可有什么优点。”
鄢陵想了想,“祸星死了,但我还活着。”
“这不是你的优点,”燕黛道:“这是他的优点。”
鄢陵眉头紧皱,试探道:“我比他年轻?”
燕黛含笑点头,“你不该学祸星,你该学叶悬止的徒弟叶掩,他对小辈是很宽容的。”
鄢陵一脸受教。
白云峰,竹楼边的石阶上,苏锦怀抱着白猫,焦虑地咬着指甲,“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跟师父说呢?”
他抓疼了白猫,景湖翻了个身,开口道:“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可是我答应了掌门,”苏锦道:“而且师父这么多年都形单影只的,找个人陪陪他也是我做徒弟的孝心。”
这些年里,苏锦时常下山,是白云峰的几个弟子里最入世的那个。几年前,江白之把苏锦叫过去,言语里想要苏锦给叶悬止找个伴。苏锦寻访各大门派,对他师父心怀向往的男人女人都很多,可是每一个他师父都拒绝了。
“不知道这个师父能不能满意。”苏锦想。
叶悬止走上台阶,一眼就看见苏锦和景湖坐在上面,景湖的尾巴转来转去,苏锦也跟着紧张地抓来抓去。
“什么事?”叶悬止道:“这么着急地把我叫来。”
苏锦连忙站起来,道:“是这样的,近来我和师兄们都不怎么在白云峰,我就想着找个童子看着白云峰,偶尔师父回来,他也能服侍师父。”
叶悬止道:“这都是小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别呀,”苏锦道:“我,我眼光比不上师父,还是要师父掌掌眼才好。”
说着,他也不等叶悬止拒绝,立刻道:“快过来见过我师父。”
小楼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身形修长,穿着雪白的衣衫,但是姿态散漫,漫不经心地向这边投过来一眼。
翠竹掩映着,那个人的脸渐渐露出来,他有一张熟悉的,与故人几乎无二的脸。
“小人宣九,见过叶长老。”他走到叶悬止跟前,敷衍地拱了拱手。
叶悬止张了张口,“你叫什么?”
“宣九,宣纸的宣,一二三的九。”
在叶悬止看着他愣神的时候,宣九也在打量叶悬止。
苏锦在一旁道:“他是个凡人,没有灵根无法修行,因为对师父心怀向往,所以来到昆仑,我看他虔诚,就让他来白云峰了。”
这当然是假话,宣九是凡人不错,但他是被苏锦花了九块上品灵石买下来的。
叶悬止回过神,“白云峰苦寒,你真的愿意留在白云峰?”
宣九抱着胳膊,道:“给了钱的嘛。”
苏锦在叶悬止身后张牙舞爪。
宣九挑眉,道:“你的徒弟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来到这里。他大概是看中了我的脸吧,我知道自己生的好看,但看你刚才的神色,大约我的脸还与谁相像。所以是你的徒弟花钱买下我,供你睹物思人的。”
作者有话说:
求求海星~
叶悬止看他一眼,“你还挺聪明的。”
“过奖。”宣九袖着手,漂亮的脸正对着叶悬止,“现在,我可以问一问你的名字吗?”
叶悬止顿了顿,道:“我叫叶悬止。”
叶悬止,宣九将这个名字在舌尖上滚过一圈,诚恳的夸赞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叶悬止眉头微微皱起,他看向苏锦,苏锦连忙摆手,“我没跟他说过这个。”
宣九歪一歪头,“怎么,夸你也不行吗?”
叶悬止不语。
宣九的目光太直白,直白地有些越界。
叶悬止抿了抿嘴,看向苏锦,“我有话跟你说,跟我进来。”
苏锦跟着叶悬止走向小楼,路过宣九的时候,苏锦道:“你跟着一块进来吧。”
宣九摇头,“他明显是要跟你讨论我的去留,我当面听多不合适。”
苏锦点点头,“也是。”
前面的叶悬止微微偏了偏头,大概听到了宣九的话。
宣九把目光从叶悬止身上挪开,看着苏锦,“小苏仙君,你可要尽力说服你师父,让我留下来。”
苏锦古怪地看着他,“你之前还不愿意的。”
“花了钱的嘛。”宣九随口敷衍,笑得很漫不经心。
小楼里,叶悬止在竹椅上坐下,倒了杯茶给苏锦。
“你把这样一个人带回昆仑,掌门知道吗?”叶悬止问。
苏锦接过茶,捧在手里,“掌门已经见过他了。”
叶悬止有些惊讶。
“掌门看见他那张脸,也着实吓了一跳,立刻就去查了这个人的底细。”苏锦道:“宣九是个凡人,爹娘都是凡人,祖上没出过修士。他的母亲在他出生的时候就难产死了,父亲后来娶了新妇,有了新的儿女。等他十八岁,他父亲就把他从家里赶了出来。他认识字,书法绘画都不错,靠卖话本子为生。他的话本子都是自己写的,立意文笔俱佳,比我以前看的那些好多了!”
叶悬止看了苏锦一眼,苏锦挠了挠眉头,回到正题,“掌门亲自去查的,借了天悲寺的回转纶,证明他身家清白,与那位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悬止有些疑惑,“他有那样一张脸,掌门也能接受?”
江白之其实有点膈应,不过祸星已经死了,宣九与祸星没有关系。江白之希望这样长相的一个人陪在叶悬止身边,为他解闷供他取乐,能让他开心一点。
而且宣九没有玄渚那样毁天灭地的能力,真出了什么事,江白之一只手就能捏死他。
“我不需要人来陪我。”叶悬止强调。
他的师叔师弟们,有时候将他想的无所不能,有时候又将他想的太过脆弱。
苏锦只好委婉道:“他这样的一张脸,被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生出什么祸端,只怕他自己性命也难保。不如就让他留在白云峰,凡人的一生也就几十年,最好看的时候甚至不到十年,等十年后他老了,长相与那位不一样了,再将他送下山不好吗?”
叶悬止心念一动,他没有见过玄渚老去的样子,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他端着茶杯,愣神了好一会儿,才道:“问问他的意见吧。”
苏锦松了一口气,出去把宣九叫了进来。DAO.DU.JIA.BAO.ZHA
“那些钱你仍然可以带走,”叶悬止道:“如果你想下山的话......”
“不了,”宣九打断他的话,“我想留下来,这里很吸引我。”
苏锦轻哼一声,很看不惯宣九的殷勤。
“哪儿吸引你了?”他问。
宣九挑眉,慢悠悠道:“当然是湿冷的气候,累死人的台阶,幽静地像藏着鬼一样的竹林。不然还有什么,漂亮的叶仙君吗?”
“你——”苏锦瞪大眼睛,他找宣九来是给叶悬止找乐子的,不是来调戏叶悬止的。
叶悬止倒很宽容,不怎么与宣九计较。
“你想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叶悬止起身,要往二楼去。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宣九道:“你看到了,我是个普通的凡人,会冷会饿,仙君,你可不要把我养死了。”
叶悬止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尽量吧。”
将宣九带回来之后,苏锦便继续下山逍遥快活,白云峰上只剩叶悬止和宣九两个人。
那天清晨,柔和的日光照进二楼的窗子,风吹竹叶传来窸窣的响声,叶悬止躺在床上,睡颜恬淡。
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上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叶悬止从梦中醒来,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起身。这期间,门口的敲门声一直没有停,规律而执着。
叶悬止去打开门,门打开,宣九倚在门边,淡淡地投过来一眼。
叶悬止看着他的脸,愣了一会儿才张口,“什么事?”
宣九道:“来的匆忙,没带换洗衣服,天气又冷,不知可否借仙君两件衣服穿穿。”
他看着叶悬止笑道:“看在仙君还算喜欢我这张脸的份上。”
叶悬止嘴巴张开又闭上,还是让人走了进来。
他打开衣柜,衣柜里都是些常服,青色白色一类的浅淡颜色。独有一件红色的锦袍,那是玄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了叶悬止的衣柜里。玄渚喜欢在雪天里穿红色的衣服,白雪红梅都不如他。
叶悬止没有碰这件衣服,拿了件自己的给宣九。
“我想要那件红色的。”宣九直接道。
叶悬止合上衣柜,“红色的和青色的都一样暖和。”
洗漱过后,叶悬止带宣九去了竹林边的传送阵,“我已经跟人说好了,每日这里会送来新鲜饭食和衣物。每五日外门弟子会上山一趟,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列出单子交给他们,他们会给你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