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仿生人都是一样的。”李乐道。
岚看向他:“你不一样。”
“错觉吧。”
李乐看向自己的双手,缓缓攥紧:“因为我被赋予了你们文明的智慧。”
那他还算是一台仿生人吗?
这样的认知让他不自觉开始混乱起来,他想到船上的人对他说的话——恐龙们认为他是人类,他认为他不是,而现在,仿生人又觉得自己好像也不算是仿生人了。
那他是什么?
他看向迈出工厂的仿生人们,整齐划一的动作在指令下打乱,他们分批分次地行走,很快融入进人类社会里。
仿生人计划开始了。
李文卉被分去地下世界组,二十年的积极学习,让她稳坐F组的组长之位,她将带着她的小组一起为地下世界的建造而出力。
按理说,她应该去宇宙移民组。
李文卉的专业是天体物理,她所带领的F组自然全部是以此为研究基础的。
仿生人程序也好、地下世界的建筑结构也好,都不在她的专业范围内。
但是她同样知道各个分组间的重要性与秘密性,因此在调令下达时,没有任何异议。
跟随仿生人一起迈向城市时,她像是被阳光狠狠抽了一耳光。在这二十年间,许多事情改变了,她不知道外界变成什么样子,那是政客们的事情。他们呆在这座看似光明正大,其实不被任何人知晓的建筑物里,见证太多学术大拿去世,看见太多年轻人进来,然后再也出不去。
【2046.7.24 第一个地下世界完成。李■■带领其组员完成低温休眠装置的基本建成,第一个动物实验体成功存活一年。】
接连碰壁后,人类终于展现出独一无二的发展速度。
“这不在你们最一开始的申请上。”使者翻看着图纸,语气捉摸不定。
A组成员的语气非常可怜:“我们一开始并不想研究这个的。”
他们调出来狭小逼仄的地下世界雏形,将图片放到使者面前:“但是不难发现,以我们的科技实力,所能制造出来的避难场所也只有这么一点点,如果让人类全都竖着进去的话,很快就会装满。”
使者仔细看了看图片上没有阳光,土块噗噗下掉的场景,面色这才好一些。
A组成员趁热打铁:“如果不让我们休眠,人类可能真的会灭绝……恳求您,我们的休眠并不会影响搬运者伟大的计划,如果您能帮助我们共同抵御难关的话……”
“你们还没死心吗。”挞责使者扭过身子去:“我不会帮助你们,不过你们说得对。”
在人类努力的劝说下,它勉为其难地放弃了向人类倾注来自高等级文明使者的怒火,允许人类继续研究。
人类发展太顺利了。
不管是身处哪个分组的成员,看到人类在这短短五年间做出的一切,都不约而同感叹:如果没有那个挞责,或许一切真的会变得不一样。
【2049.7.24 第一名人类在低温休眠技术中成功存活一年,象征着人类休眠技术正式走向成熟,地下世界计划再次取得重大突破】
【2050.8.25 第一个地下世界正式运行一年,自愿参与试运行的43名各国志愿者全部存活,其中5名重伤,6名轻伤,23名精神出现巨大波动。】
尽管结果并不圆满,但全部存活的消息依然让人松一口气。
与此同时,蒋春意带领的外星移居计划也有所成果,路过大楼时,总能听见其中传来欢呼声。
在计划私密性的规定下,李文卉并不知道母亲那边的一切。
蒋春意已经年近80,长期疲劳让她的身体每况愈下,长时间与高辐射呆在一起,每次研究都是一场消耗生命的战斗。
从理性的角度来讲,人类不能失去蒋春意。正如同先前14名来自世界各地的老科学家一样,现如今,外敌入侵,任何一位拥有周密计划与渊博学识的人都是人类财富。
可人类也无法在她身边安插专门的健康管理人员——身为小组的首领,每一个讯号泄露都是致命的,即使是她的女儿李文卉。
因此她拥有享受最高医疗设备与医疗技术的待遇,独自坐在专为她而运作的医务室里,听机器随时监控她的生命周期。
只是合上双眸,想她该想的事。
“这就是‘平衡’吧。”挞责使者说:“人类的发展速度很快,基数众多,于是在恶劣的传播环境下,不得不时刻发展大脑来维持高速发展。但是相应的,人类缺少传承,每一代能够接替死者的新人都需要付出至少二十年的成长期,即使是天才,经验的差距也让你们难以迅速补充后备人才。”
而这就是交流能力缺陷的后果。
李文卉上次见到母亲还是在两个月前,建筑物的地下医院里。
拿点安眠药时,她从门口经过,看见蒋春意正在她专用的房间里输液。皮肤上因为辐射已经开始起浅褐色的斑点,脖颈上皱皱巴巴。
她经过时,两人视线交错那么几秒,蒋春意趁机向她笑了笑,张开嘴巴,像是下意识想问些什么。
譬如早上好、最近顺不顺利、你的结婚计划怎样了、有没有生孩子打算、你来做什么的。
但是还什么都没说出口,蒋春意就反应过来,随即闭上嘴巴,回到那副常见的、睿智的平静姿态去,只向她点点头。
而李文卉也笑着向对方点头致意,就好像是真真正正面对一个学术上的前辈、人类未来的掌舵人。
她们的交集从二十六组计划开始执行之时,就只剩下了“传闻”。
李文卉知道,她们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付出自己的全部。
李文卉再次进入人类社会时,是混入一批仿生人中间,出发去新建造的唯一独特地下世界观察情况。
在此之前,她一直都是坐上设定好的自动驾驶车辆,在专用通道上秘密进行研究所—本国区域地下世界的两点一线穿梭。
虽然这句话说出来稍显怪异,但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发现一切依然较为稳定地运行着,还是不由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阳光的感觉。
必须要保持快节奏的生活——这点无论是研究所内还是研究所外,只要是人类想要稳定发展,就必须要保证。
但是她还是慢慢地、慢慢地找了片空地坐下来。
仿生人们继续向目的地进发,略显焦急的动作既不会过于引人注目,也能够最大程度上提高工作效率。在这五十台机器里面,只有一台仿生人回头看了一眼李文卉。而让他如此去做的目的也很简单:模仿人类。在他发现这种动作如果持续太久,会显得自己不像个人类时,便马上收回了目光。
“来旅游的?”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李文卉仰起头,看到一个拄拐的老大爷,胡子上黏着几粒米,套件白色大汗衫。
“嗯,算是吧。”她说。
老大爷拐杖在地上捣出几声,将身体歪到一条腿上,站她旁边:“最近来旅游的人真不少,不知道是哪里有了什么新景点?问那群人也没个回答我的。”
李文卉笑了笑:“我也不清楚。”
“哦,这么个样。”老大爷偏过头,打一个很响的喷嚏,又伸手捏着擤鼻涕,往树下甩了甩:“来散心,就认真看看。我们这啥都有,山美、水美,你要是不知道往哪去,尽管路边上找个人问问,哪都能给你指出来。”
“好,谢谢。”李文卉向他点点头。
大爷从兜里掏出块布,像是旧衣服上裁下来的,抹抹鼻子:“一个人来的?”
“一个人。”
“你男人呢?”
李文卉一愣,她知道对方没有恶意。说白了,三十年时间匆匆过去,除了稍微推动人类科技在许多人看不到的地方飞速发展,她也就是个老太太。
临近退休的那种。
“吵架呢。”于是她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说:“惹我生气,给他赶出去了。”
说完后,竟在这种宁静的绝望中,感到一丝好笑。
大爷哈哈大笑,在这种闷热的天里,笑得特别畅快,还一边咂嘴一边乐:“你娃呢?”
“上学。”李文卉不由多编几句:”大学快毕业了,还愁找工作呢。“
“找工作急什么。”
大爷也是接受新时代熏陶的人,劝道:”别跟那80、90后的人似的,忙着让孩子找这个找那个的。他们自己路就得让他们自己走。咱以前就不喜欢听人问什么找对象,什么升职加薪,咱一大把岁数,也别让孩子听——最近不是流行那个,放养教育?我就觉得很好。“
李文卉笑笑。
“不是我多管闲事,你也别跟你老头过不去——不是我说,有啥事过不去的吗,好事赖事也凑合几十年了,他抽烟了?喝酒了?唉,你等他跟你低个头,你这样这样也就过去了。”
老大爷指了个方向:”也别在这儿坐着愁了,那边可能最近有个什么新活动,我看好多人往那凑。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看网上到处在那说,最近什么科学爆炸发展,人类就得往那太空上飞了。反正来都来了,你也放松放松,别想那些个事了……好赖到现在,总算是清闲下来,这要是还为了个鸡毛蒜皮的事发愁,退休不就白退了吗。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是不是我说得对吧。“
“是。”李文卉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总算意识到对方是特地来安慰自己的。
只是离她休息,可能还有一会儿呢。
也就一会儿。
【2061.11.27 第五百个地下世界成功建成,随时可以投入使用。自愿参与低温休眠技术测试(六年)的1564位志愿者内,共计56人死亡,10人重伤,150人轻伤,48人出现情绪过于激动或低落情况。测试结果:目前人类可达到的低温休眠能够保持五年内98%人类的身心安全,超过五年则以极高速度失效,致人死亡。后续研究将尽可能降低致死率。】
还有十年。
特殊地下世界建造结构完善,当日李文卉便着手转移。
交接速度之快,令人类自己都讶异。
“十年倒计时来临,是时候将一切收尾了。”会议最高领导人站在台前,第一次,抬起下巴,严肃宣布:“成败,在此一举。”
然而就在所有人激情澎湃时,会议厅巨大的投影突然闪烁两下。
“人类总是这样,不长记性。”
使者平静地出现在正中央。
“早在二十个地球年以前,我就猜到你们的二十六组里,恐怕有一半都是用来欺骗我的假动作。”
他抬起一片翅膀一样的“手”,指向投影,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参会者,最终停在脸色大变的A组组长身上。
“在最初,你们收集了接近一年的世界书籍,包涵人类文明的各个领域,我并非真的相信了你们只是为给我解闷。”
他又跨过A组成员,面向李文卉:“包括你们的两个计划——地下世界,和外星移居。和你们之前提交上来的所有计划一样,给我看的是一套,而你们自己理解到的是另一套。之前我都是通过推测你们成员中已死的大脑而侦破的,现在你们提防起来,不代表我就不上心了。”
他说:“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
“我们很少说谎,只因为我们拥有更加快捷的交流方式,但不意味着我会被一些小聪明愚弄。”
A组成员争论道:“并不是这样的,您不能因为——”
而使者打断了人类的辩解,他摊开身体:“没关系,和二十年前一样,我对你们隐藏的秘密不感兴趣。”
一份厚厚的资料在低重力下展开,嘶啦,挞责一点点将其撕碎:“去猜测你们人类的想法太难了,无法理解。但是为了我们文明的延续,我只好叫停所有你们容易伤害到我们的科技发展。”
他将写有可控核聚变几个字的纸摊开,展示出来。
上面并不是全部,甚至可以说是刚刚与人类研究的进程沾边。但这态度,依然让所有人类背后一凉。
“请等一下。”
尽管A组成员完全不清楚其他组的进展与计划,但理智告诉他们,这份研究很重要。
“有关这一计划,或许我们还有商量余地……”
可审判依旧无可阻挡地传达下来。
挞责使者说:“叫停。”
第27章 蒋春意之死
核聚变能为地下世界提供更高生存几率,叫停消息传来时,李文卉听到同为地下世界计划的B组、D组、E组同时哀嚎起来。
“该死的挞责!”
这句话反复说过很多遍,已经在整个科研所里见怪不怪,甚至成为一种口号似的东西——人类需要一点粗俗直白的东西进行发泄和自我激励。
一开始使者还因此生气,后来经过A组成员的辩解,它才勉强承认了人类这种不礼貌的“表达感情”的方式。
这时,所有人都在为可控核聚变捏一把汗,相关小组尽数出动,并不打算放弃人类这一求生之路。
但在这种重视下,“叫停”带来的压迫感反而越发明显。
无论如何也算不出那最后一个结果,开再多会议也求得不了那一个关键数值。
而人类没有时间浪费。
于是巨大的反应堆终于冷却下来。
核聚变用不了,只能将希望转交在核裂变上。在不影响整体计划实现的基础下,各组尽可能快速地转移重心。研究所内,一时间随处可见小跑着走路的人。
特别Z组,脱离核聚变后,继续研究核裂变在各个计划中担任的责任。他们要进行工作交接,同时面临着必须迅速调整心态的重任。
“三十年前,你们还会因为我的叫停而痛哭,停止研究进度。”使者复杂说道。
A组成员从整理文件中抬头,微笑着:“人类是会成长的,这还得感谢您。”
挞责是一个总被其他文明评价为“发展缓慢”的种族。
虽然这其中包含着对中子星上时间流速的误会,但伴随着宇宙间文明的互不理解,长期以来,“缓慢”几乎成为挞责的代名词。
“真恐怖啊。”
使者第一次思考很久,才认真道:“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天灾,恐怕人类文明很快就会与三维联盟产生第一次冲突。”
巨大的沙漏中,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人类命运迎来真正意义上的倒计时——他们没有再一个十年计划。
决胜就要开始了。
听说核聚变的叫停对于宇宙移居计划打击很大,自那天起,李文卉看见母亲整日躺在医务室里。
组长权能早已名存实亡,她只负责一项单独的秘密任务。
各种药物进行严格进行审核后才允许送入蒋春意口中。在那间专门的房间里,她几乎被允许做任何事。
说实话,88岁高龄对于蒋春意来说,至今没有明显疾病、没有老年痴呆,已经算是医学保养的顶峰。想要让她继续为人类计划奉献一份力量,也只是人类之间迷茫抓住一根浮木罢了。
坐在拉紧帘子的窗前,这位高龄研究者微笑着:“已经坚持到现在,再多活一会儿,就能亲眼见证人类究竟是走向毁灭,还是迈向宇宙。”
但蒋春意的眼睛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浑浊,春去秋来,转眼一年。混沌是人类衰老后的必然趋势,死亡是人类衰老后的必然结果。
再伟大的人类也无法抵挡时间洪流,那颗无法用任何价值估量的大脑,终究会因为某个日期的到来而混沌。
曾有人将人类的大脑与宇宙联系在一起。
经过漫长的发展、碰撞、蓬勃、爆炸、新生,时间推动万物单向发展,最终,宇宙将熄,成为一片荒芜。不论是灿烂的文明,亦或者闪耀的夜空,都会因熵增的不可逆转而消失。
对于宇宙,人类称之为“热寂”。
而对于人类自身,人类称之为“死亡”。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蒋春意只是不断低喃重复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许多来看望她的人来了又走。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也不允许有任何交流——蒋春意的大脑里藏着一个人类不可言说的秘密,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分享——有个猜想逐渐在所有见到她现状的人脑中形成,使得他们在临走前,只是沉默地向她脱帽,深鞠一躬。
终于,在2062年的12月26日,和人们一直刻意避免的想法一样,仪器发出一声长而平静的提示音。
“是正常的生老病死。”医生告诉李文卉,轻声说:“她很坦然,没有遗憾。”
怎么会没有遗憾。
李文卉看向床上盖着的白布。这位研究者将自己晚年所有时间奉献给人类,然而在倒计时即将结束时倒下。
她的眼睛始终看向天空——那里有星河,有文明,有她向往的一切,然而最终还是被人轻轻合拢,使她安眠。
一直到死亡终结,都没有人知道她大脑里的秘密是什么。
和其他所有死亡的科研人员一样,她的尸体没有一刻耽搁,迅速送往专门的地方火葬。
李文卉谢绝了与母亲手拉手哭泣悲哀的提议,她是知情者,知道这枚大脑只要尚且完整,就有可能被使者窃取,而尽快火葬已经是保证人类计划顺利进行的,最体面的处理方法。
与此同时,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她还需要抽空去销毁蒋春意留下的痕迹。
一位研究人员的所有资料,将随着他的殒命而删除。
简直就像是蒋春意亲自磨灭她自己的痕迹。
她发现高贵的智慧总像是烟花般绚烂,转瞬即逝后,只留下一小撮灰烬昭示曾经存在过。
可是人类文明之所以能够飞速发展至今,没有成为星球上转瞬即逝的一簇烟花,是因为下一枚烟花会紧随其后,接替绽放。
“没有遗言。”
监控反复播放。蒋春意身份特殊,她的每一个肢体动作都被专业人员认真解读。不过与所有人料想相反的是,她并没有任何刻意的动作,也没有留下任何讯号,就那样安静的,带着她的,或者说人类的秘密沉眠了。
李文卉紧紧咬着牙,同样说:“我也没发现有异常。”
那到底是在执行什么计划?
她站起身,向室内其他人致谢道别,而同样是专家的人也纷纷起立,受不起似的同样鞠躬。
“如果有进展,随时可以叫我回来。”李文卉严肃道:“我会在一周内解决母亲遗留的物品,马上回来。”
对方沉默片刻,不忍道:“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急……”
“人类没有那么多时间。”她拒绝道。
遗留物品的清理稍微麻烦。虽然蒋春意早将自己的所有物品规整好,放在她的宿舍里,只等死后统一销毁。但李文卉还需要再次检查确认曾经家中是否还有剩余,以及检查母亲曾经去过哪里,进行行程上的消除。
她看向这间略显空荡荡房间,简直和新的一样,没有一点人生活过的痕迹。所有东西都细致打包好,工作记录上传交接、个人物品分门别类。
这在一种奇怪的角度上安慰到了她,李文卉感觉自己就好像只是在检查一个陌生人的房间。
一个不存在的人的房间。
在这种无孔不入的安静里,她不自觉放轻手脚,拉开柜子。
最上面静静躺着一张发黄照片。里面三十岁的母亲微笑着,淡黄色裙摆正随清风摇曳。她手臂微弯,搭在僵硬必出剪刀手的女儿肩膀上。
这张照片被主人珍藏了许久。之所以现在能够重见天日,摆在如此显眼的位置上,是因为它原本要做为一个礼物送出。
圆珠笔写下的文字委婉内敛:
新婚快乐!
——蒋春意留。
突然间的,就好像什么地方被一闷棍打醒,李文卉伸出的手顿在空中。
巨大的颤抖从她身体中升腾而起,让她全身酸痛,难以自抑,只好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捂住脸,发出一声沉重而又克制的悲鸣。
而在交流途中,挞责使者突然间的长舒一口气。
自从上次使者直言人类发展迅速恐怖后,A组成员就致力于让使者冷静下来。现在这种局面下,人类不怕被轻视,甚至渴望着通过被轻视,换来反弹的巨大生机。
因此,挞责的突然放松,让所有在聊话题停止。
“是发生什么了吗?”人类试探道。
使者刚想开口,却拐了个弯:“事先声明,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在长时间接触中,不仅人类更好拿捏使者意图,就连挞责也学会了一些人类惯常思维模式。
在人们怀疑的目光中,蒋春意去世的消息很快传来。
不出所料,所有A组成员在听到的一瞬间,同时将视线放在使者身上。
“不是我,只是人类生命到达极限罢了。”使者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我承认,我的确很关注她,各项能获得的资料都表明,这人或许真的在做一件能够威胁到挞责的事情。”
“既然是一件有可能威胁到挞责的事情,那你知道以后,没有叫停,也没有出手阻止的想法吗?”A组成员很快反问。
“如果让我拿到确切证据,我会的。”
使者哼哼一笑:“只不过因为一直没能发现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而这个计划只有她一个人,肯定也无法实现,我这才懒得去处理她——毕竟无缘无故地叫停,可能会引发你我之间无止境的争吵。”
挞责使者有些抱怨道:“我们之间的信赖关系虽然很脆弱,但这也是我辛辛苦苦学习建立的,为了接下来十年我们双方都能轻松愉快的度过,我还是稍微宽松些对待你们吧。”
“非常感谢。”A组成员随口说。
对峙对于他们之间来说十分常见,却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没必要生气。
长时间的磨合里,人类早已不再需要听到挞责使者的“忏悔”,更不奢求能够由对方主动提出。
这种对峙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尽管身为人类与外星文明的交流窗口,A组成员不被允许知道一切内情。但敏锐的嗅觉,以及尽可能为科研人员铺平道路的守则,让他们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道:
“现在蒋春意已死,不管她的秘密究竟是否如您猜测的那样厉害,您也不再需要担心了。”
“的确。”挞责使者意外的一口应下。
“在我的时刻注视下,她也没有机会传达出去。”他轻轻笑起来。
这种笑让所有人类微微皱眉。
蒋春意刚去世,现在一切都还没销毁。
A组成员一边整理材料,一边饮一口咖啡。
——他们最好能够拖延到一切销毁结束,让使者没有剩余精力去收集线索。
人类没有时间悲伤。
这样的劝说方式很有效,理性几乎瞬间压过感性,让李文卉有余力站起来。擦眼泪的时候,她刻意没用纸。而是把胳膊放在眼睛上,用衣袖吸干。随后盯着那一片水渍,告诫自己这就是她浪费时间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