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云舒月抬眉看了沈星河一眼,沈星河下意识弯起唇角,而后略显心虚地移开视线,不再当盯师狂魔。
虽然知道师尊不可能听到,但沈星河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悄悄对君伏道,【君伏,你有没有发现,我师尊最近好像,对我比从前温柔好多。】
君伏:……
沈星河却显然并不介意他是否回答,顾自继续道,【我还记得我刚来到师尊身边时,师尊那时候还很高岭之花,脸上几乎看不到笑容,也很少说话。】
【当然,我师尊现在在外人面前也还是这样啦,连对柳前辈都是。】
说到这,沈星河忍不住又有些开心,同时还隐隐有些骄傲,【但你发现没有,我师尊已经好久没让我看到冷脸了,今天还那么耐心地给我讲了那么多阵法的知识……】
【还有之前,我做噩梦的时候,师尊还抱着我哄。】
虽然现在一回想,沈星河多少有点想脚趾抠地,但不得不说,那件事真的让他很高兴。
【我长这么大,除了我爹,师尊真的是对我最好也最包容我照顾我的长辈了。】
一直沉默的君伏却在此时忽然问他,【所以,你是把他当成父亲?】
听到这话时,沈星河又忍不住看了眼师尊,恰好与云舒月望来的目光四目相对。
沈星河:……
这种仿佛被师尊抓包到的心虚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星河连忙对师尊笑了笑,而后再次移开目光。
君伏却难得对这个问题表现出兴趣,又【嗯?】了一声。
沈星河这才轻轻挠了挠脸,低声回道,【父亲是父亲,师尊是师尊,这两者怎么能一样?】
虽然从前他也听他爹提过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沈星河一直很清楚,沈轻舟对他的爱源自血缘天性,师尊对他的照顾,却并不是必须的。
除了这层师徒关系,他和云舒月本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师尊也没有非对他好不可的理由。
但也正因为此,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对于一直牢牢护着自己,让自己在失去沈轻舟后又有了一个家的师尊,沈星河才无比喜爱和感激。
实际上,在重生之初,沈星河只想倾尽全力护师尊飞升,对于是否能从师尊那得到正向的反馈,或者同等的重视,沈星河从未抱有过期望。
因为即使是在上一世,无论是他生时还是死后被师尊蕴养在魂魄中那些年,沈星河和云舒月都鲜有接触和交流,似如今这般温情脉脉的时刻,更是从未有过。
这一世的师尊却出乎沈星河的意料,给了他太多无法忽视的耐心和宠溺,并且独属于他。
以至于让沈星河时常会觉得,【无论我对师尊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似的……】
……让人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
心底偷偷与君伏说这些时,云舒月已检查完今日绘制的法阵,正遥遥向沈星河走来。
此时金乌早已隐入地平线之下,今夜无月也无风,蔚蔚天幕之上星汉灿灿。
沈星河坐在巨石上,看着那仿佛人间明月的师尊一步步走至跟前,忽然从巨石上跳了下去,恰好扑进云舒月张开的双臂之中。
“师尊!”他眉眼弯弯地唤了一声。
清楚听到他和君伏所有谈话的云舒月轻轻应了一声,眉目清举,望着沈星河的目光却依旧温和专注,看得沈星河心中莫名一热,又有点兴奋和跃跃欲试。
有一件事沈星河其实一直没和云舒月说过。
数月前,云舒月渡劫后失去灵力,变作本体无法化形时,沈星河曾不止一次把师尊本体那株通体雪白的小树苗连盆带苗抱着到处走。
后来师尊刚化形时,头顶银白树叶的模样,当时虽然让沈星河很担忧,但事后一回想,却狂戳沈星河心中某个十分隐秘的点,就……还想再看看师尊那个模样。
沈星河倒是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就是觉得师尊那个模样真的很好看。
还有,很偶尔的,他也会生出,若是师尊能继续变成本体,或者当初坐在花盆中巴掌大的模样,能让他到处带着走,就好了。
这些想法其实很有些大逆不道,所以沈星河才至今从未表露过分毫。
但师尊近来对他真的太温柔了……
以至于,在那样近乎无底线的纵容下,沈星河又忍不住有点蠢蠢欲动。
就像此刻,明明在师尊走来时,他已经把那些胆大包天的想法牢牢压制在了心底,但在师尊仿佛暗藏鼓励的目光下,沈星河只觉得头脑一热,忽然忍不住对云舒月道,“师尊,今夜我想去看看摇光。”
这事云舒月一早便知道,沈星河之前也对柳狂澜提过,所以云舒月清楚,沈星河定还有下文。
云舒月也想知道,沈星河心中那个“胆大包天”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因此只不动声色轻轻应了一声。
就见沈星河不太好意思地又道,“师尊,您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云舒月又不动声色应了一声,其实即便沈星河不说,云舒月原本也打算与他同去,毕竟魔道阵中如今有三位化神,实力也皆在沈星河之上,云舒月自然不会放心沈星河自己过去。
虽然早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师尊不可能不答应,但得到确定的答复后,沈星河还是很高兴,当即拽着云舒月袖口飞上云端,向魔道驻军处飞去。
几乎只眨眼的功夫,他师徒二人便到了魔道阵营的驻地。
沈星河此行是为了探望摇光,好在摇光“被俘”之前,沈星河已在摇光身上留下了只有他知道的定位法宝,找到摇光倒是并不难。
唯一有点难度的,只有他该如何在三位化神的眼皮子底下,顺利潜入魔道阵营。
这件事如果拜托云舒月的话,其实很容易。
但沈星河却并不想拜托师尊。
他想把师尊揣身上。
当然,沈星河自己也知道,这样对师尊实在是有点冒犯。
所以最后,沈星河干脆自己变成一只米粒大的毛茸茸的小鸟儿,而后细声细气对云舒月道,“师尊,您要不要趴在我身上,我们偷偷潜进去!”
云舒月:……
万万没想到沈星河欲言又止了半天的“大逆不道之事”竟然如此微不足道,便是云舒月,一时之间也有些失笑。
同时也为隐隐期待了半晌的自己。
玉白指尖轻探出去,接住那米粒大的小鸟儿。
在听到沈星河忐忑又期待的心音后,云舒月到底还是顺了他的意,化成一片比米粒还小的雪白叶片,飘到沈星河脑尖上坐好。
沈星河顿时开心得在心里跑起了圈,用头顶的翎羽固定好师尊,这才兴冲冲飞下云端,直奔摇光而去。
作者有话说:
隐隐期待半晌的云舒月:……就这?
君伏:你可以教他
云舒月:……
魔道大军如今暂驻扎于十万大山边缘, 兵分三路,壁垒分明。
自苍穹而下,沈星河能清楚看到三种不同颜色的营地——黑红色为魔主七杀的军队, 黑金色为魔尊戎狄,墨绿色则是沈若水所率的大军。
在这三股势力中, 七杀与戎狄的军队人数旗鼓相当,沈若水一方则要少上许多。
【师尊,摇光应该是在七杀的营地。】
扑腾着小翅膀细细感知了一会儿定位法宝的所在地,沈星河很快传音给云舒月。
雪白叶片状的云舒月用叶尖轻点了下小鸟儿的脑袋, 【下去看看。】
有合体期的师尊在,沈星河倒是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同为化神的七杀发现。
云端之上, 米粒大的小鸟儿眨眼便出现在黑红海洋般的魔主营地中。
甫一落地, 沈星河便被熏天的酒气、腥臭味儿以及沉闷的热浪冲了个倒仰。
沈星河:……
或许是在师尊身边待久了,沈星河忽然觉得, 与这些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的魔道相比,自己似乎也染上了些洁癖。
至于这营地中所充斥的滔天魔气, 反倒对沈星河没多大影响。
怕师尊也被那些污浊之气冲撞, 沈星河连忙在自己和师尊周身竖起屏障, 这才终于能正常呼吸。
根据定位法宝的波动, 沈星河很快找到了摇光所在的营帐。
寻找营帐的途中,沈星河发现,七杀的军队虽人数众多, 内部管理却极其松散。
说是军队, 其实更像是一盘被强行聚集在一起的散沙。
魔道中人本就离经叛道, 极少会遵守规则, 只会被利益驱使, 心中更是没有任何道义和忠诚。
七杀本身似乎也并没有想过约束这些魔修, 因此虽然此时正处于战时,七杀营地中的魔修们却都在各自找乐子,聚众赌博、喝酒、打杀甚至采补双修者比比皆是。
或许因为此,那几个被调来守在摇光营帐外的魔修才分外不满。
沈星河落在帐篷上,听了一会儿那几个魔修骂骂咧咧的低语。
“不是,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怎么偏偏把我们几个派来守着这什么光?!这几天咱兄弟几个拦住了多少人?!要我说,管他这光那光的,倒不如让咱们几个先乐呵乐呵!反正剑宗弟子我又不是没动过,我还真不信了,谁还敢因为这真砍了我不成?!”
“嗤……”他身旁的魔修哂笑一声,继而道,“什么这光那光?人家叫摇光。那可是柳狂澜座下最疼爱的小弟子。无上剑尊柳狂澜,你觉得他能不能真砍了你?”
先前那魔修闻言沉默片刻,显然对柳狂澜十分忌惮,但或许是被下了面子,他很快又色厉内荏道,“柳狂澜又如何?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废人!”
“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那人忽而压低了声音,“我听闻柳狂澜渡劫失败,经脉俱毁,如今已再动不得一丝灵力!且尊主已派人送信给剑宗,令他们在三天之内交出柳狂澜。那剑宗宗主古莫也是个软骨头,当即应下此事 !”
“你看着吧,用不了几天,万剑宗和这十万大山便都会是我等的囊中之物!”
那人虽说得信誓旦旦,旁人却仍有些狐疑,“柳狂澜成名已久,实力深不可测,难道真那么容易妥协?”
“成名再久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废人!再说万剑宗现在又不是他说了算。据说那剑宗掌门古莫一直与柳狂澜有龃龉,对我魔道的态度也有些微妙。要我说,这次尊主让他们交出柳狂澜的举动,没准正合那厮的意!”
“……这些你都是从何处听闻的?若果真如此,魔尊和幽冥鬼主定也早已收到消息,为何偏偏是尊主第一个向万剑宗发难?”
“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还是说那柳狂澜真让你吓破了胆?直到现在还让你这么忌惮?!”
“我只是担心会被当成炮灰……”
“我呸!你才炮灰!我还等着升官发财,也混个大将军当当!像你这种胆小如鼠之辈……”
见那两人兀自吵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动手,沈星河这才若有所思地转过身,顺着营帐顶的缝隙钻了进去。
既然是关押俘虏的地方,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里面甚至没有点灯。
不过修真者耳聪目明,在黑暗中也能把一切看得分明,所以沈星河很快便在帐篷一角发现了摇光。
或许是还要把摇光当成让柳狂澜妥协的诱饵,摇光看起来似乎并未受到什么非人的磋磨,只手腕上被捆仙锁锁住。
他的衣服头发虽不若平时整洁,身上也满是战场上的烟尘与不知哪个魔修的血液,神情却并不痛苦,甚至称得上平静。
沈星河甚至发现,他的身子微微倾向大门的方向,似乎也在偷听门外那些魔修在说什么。
细细审视一番确认摇光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大的伤口后,沈星河这才悄然落在摇光肩膀上,传音给摇光,【摇光师兄。】
摇光倏地睁开眼睛,警觉地向四周看了看,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不然为什么听到了沈星河的声音?
见他如此,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沈星河立刻飞到摇光面前,飞了个8字型,吸引摇光的注意力,【摇光师兄,我在这里!】
摇光这才看到近在咫尺的米粒大小的青蓝色鸟儿,险些变成斗鸡眼。他连忙向后仰了仰脑袋,差点惊呼出声。
但他紧接着便想起这里到处都是魔修,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对方发现,这才连忙噤声,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头顶雪白叶片的小家伙。
——沈师弟?!
自摇光眼中看出这样的神色,因知晓摇光正被捆仙锁锁着,无法动用灵力,也无法传音,沈星河当即又传音给他,【摇光师兄,是我,沈星河。】
【柳前辈很担心你,所以我代他来看看你的情况。】
摇光闻言,感激地看了眼沈星河,似乎又想说些什么,却忌惮地看了眼营帐大门。
见他二人交流得有些费力,一直在沈星河头顶安静当装饰的云舒月干脆卸了摇光身上的捆仙锁。
下一刻,摇光体内凝滞的灵力便又开始缓缓流动。
摇光顿时吓了一跳,因为他手上的捆仙锁可是魔主七杀亲手所设,似乎还用了什么秘法,除七杀外,几乎不可能有人能原封不动地给他捆回去。
若被七杀发现,也不知是否会影响到他们后续的计划。
一想到此,摇光连忙传音给沈星河,【沈师弟,这捆仙锁……】
沈星河也注意到师尊把摇光的捆仙锁卸了,其实之前他也想过这么做,但因为担心自己没法复原,所以才没动作。
倒是没想到师尊直接出手了。
他立刻传音给云舒月,【师尊,那捆仙锁一会儿您还能帮忙复原吗?】
云舒月雪白的叶尖碰了碰沈星河柔软的羽冠,【可。】
沈星河这才安抚摇光,【摇光师兄别担心,是我师尊卸下来的,等我们走之前再给你锁回去。】
摇光惊讶地看了看四周,【云前辈也来了?】
头顶的羽冠似乎被扒拉了一下,想到师尊现在白色叶片状的可爱模样,沈星河心中轻咳一声,决定帮师尊捂好马甲,连忙对摇光道,【对,我师尊也在,不过他修为高,我们看不到他。】
摇光一想也是,很快对沈星河身后的虚空感激地作了个揖,算是对云舒月表示感谢。
因这里随时可能有魔修来查看,时间紧迫,沈星河和摇光快速交流起消息来。
摇光:【沈师弟,麻烦你告诉我师尊,不用担心我和一众同门。师尊和云前辈赠与我们的符箓,我们都有带在身上,定能保护好自己。】
这事沈星河知道。
为最大程度保全剑宗被俘弟子,柳狂澜之前特意做了许多封有自己剑气的符箓给信得过的弟子保命,甚至还特意拜托师尊也做了些,都藏在这些剑宗弟子的识海里,轻易不会被发现。
摇光:【还有,这是我新发现的投靠古莫的剑宗弟子名单,也请你帮忙交给我师尊。】
他很快说出一长串名字,沈星河拿出一枚新玉简,一个不漏把它们记录进去。
紧接着摇光又说了些自己近日在魔道军营中发现的情况,沈星河同样记录下来,打算回去交给柳狂澜。
【对了,还有一件事。】
这话摇光说得有些犹豫,说完还下意识看了眼沈星河身后。
——那里是他以为的云舒月的所在地。
发觉到这点,沈星河微微蹙眉,【可是与我师尊有关?】
没想到沈星河如此敏锐,摇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却还是说道,【可能是我想多了,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但我觉得最好还是与你说一下。】
【我刚被魔道所‘俘’的时候,魔主七杀曾亲自审问过我。】
【但他问的最多的却并不是我师尊和剑宗的事,而是有关……云前辈的事。】
沈星河一怔,下意识道,【问我师尊什么?】
摇光的神色顿时更奇怪了,【……他问我,知不知道云前辈喜欢什么?吃的喝的用的,武器法宝灵宝都问了个遍。】
【还……还问我,知不知道云前辈喜欢什么类型的道侣……】
说到最后,摇光的声音已细弱蚊蝇。
沈星河却还是听清了。
他沉默片刻,细细思索了一下摇光话中的意思。
紧接着,整个人都炸了。
沈星河万万没想到, 七杀竟然也会打他师尊的主意!
有一瞬间,沈星河几乎又陷入到前世那些让他恶心又心痛的肮脏回忆中,满心戾气险些透体而出。
沸腾的灵台中却忽然传来一声沉着的轻唤, 【星儿。】
头顶的冠羽似乎也被什么缓缓拨弄了一下。
沈星河顿时一滞,脑中立刻恢复清明, 这才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师尊,我没事。】
他勉强保持平静传音给云舒月。
说完,沈星河才想起, 师尊一定是察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失控。
……也不知道师尊会不会觉得他莫名其妙,毕竟从师尊的声音来看, 他自己似乎对七杀的觊觎完全不在意。
……不在意也好。
沈星河只希望师尊这一世永远都不会沾染一丝污秽和尘埃。
那些肮脏的令人作呕的家伙, 他会一一为师尊扫清!
想到自己重生的目的,沈星河这才彻底恢复平静, 开始冷静分析七杀究竟想做什么。
在七杀还伪装成魔尊戎狄掌控魔道时,沈星河曾潜伏在被他毁容的真·戎狄体内很长一段时间, 对现任魔主七杀不说百分百了解, 却也比绝大多数魔修更近距离观察过七杀。
所以沈星河很清楚, 这位身负天魔之血的魔主, 根本就是个不懂任何规则和情感的怪物。
沈星河曾特意查看过关于天魔的资料,所以他很清楚,天魔天生天养, 无父无母, 乃是诞生于这世间最黑暗的魔气之中, 完全是“恶”的凝聚体。
当初还是魔将的戎狄刚找到七杀时, 七杀正一口口啃食被他杀死的魔修的尸体, 连话都不会说, 与野兽无异。
后来戎狄把七杀带回领地,像圈养珍兽般圈着七杀,食其血肉企图夺取七杀体内的天魔之血,甚至还用七杀的血液炼制过丹药,却都没能换血成功。
再后来,戎狄不知从何处得来某种秘药(沈星河至今仍怀疑那是子母河水),强迫七杀生下流有他二人血液的容烬,企图用秘法把容烬身上那一半天魔之血换至己身。
但令戎狄没有想到的是,在生下那孩子后,七杀竟找到机会一举反杀,并趁戎狄虚弱之际打碎了他的神魂,毁了他的容貌和身体,而后变作戎狄的模样,自此掌控魔道数百年。
这听起来其实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在那之前,戎狄早已稳坐魔尊之位,他麾下的心腹也不少,对戎狄也还算了解,按理说七杀根本不可能成功偷天换日。
但偏偏戎狄之前一系列残酷的折磨,彻底激活了七杀体内的天魔之血,七杀只要通过吸食神魂,便可获取对方大部分记忆。
七杀也因此才学会说话,开始模仿戎狄的一切,最终成功取而代之。
他后来那些对戎狄的折磨,也大多是在模仿戎狄本身的行事风格。
当然,从一个什么不懂的野兽变成魔域至尊,即使七杀再谨慎小心,开始那段时间也还是被一些戎狄原本的心腹看出了端倪。
那时魔域曾有过十数次大大小小的叛乱,最后却都被已逐渐掌握天魔之血的七杀残酷镇压了下去,七杀对戎狄的模仿也越发炉火纯青,几乎再难有人看出他和真正的戎狄有什么不同。
但模仿终究只是模仿。
或许是为避免被熟悉戎狄的人发现端倪,在那之后,七杀身边再未留过任何伺候的人,只偶尔允许由他一手培养出的暗卫在必要的时刻出没。
唯一例外的,只有那被他制成傀儡的,以“七杀使”身份待在他身边的戎狄。
沈星河曾不止一次透过戎狄的身体,看到七杀独自一人时的模样。
或许连七杀自己都没意识到,那时他的神情有多么空洞,简直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只有受到外界刺激,才会再度变成世人眼中的“魔尊”的模样。
那几乎不能算作一个完整的人,绝大多数行为都源自对戎狄的模仿,除却对力量和杀戮有着近乎本能的追逐,沈星河从未见他对任何人产生过兴趣。
但就是那样一个骨子里与凶兽无异的家伙,现在却对师尊喜欢什么道侣感兴趣。
就算用脚趾甲思考,沈星河都不认为,七杀是真的喜欢他师尊。
确切地说,沈星河根本不相信七杀有“喜欢”这种美好的感情。
沈星河从不惮以最大恶意去揣测这世上的蛇精病,再想到七杀以往的行事作风,沈星河觉得,七杀极有可能又想把当初对戎狄那套,用在他师尊身上。
当然,不管是不是,沈星河都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他师尊哪怕一根头发丝!
咬着后槽牙分析完这些,虽然理智上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沈星河心中的怒火却还是一刻不停在熊熊燃烧。
不过他很快又想起一件事。
他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云舒月,【师尊,您曾见过七杀吗?】
云舒月思索片刻,给了他否定的答案,【并未。】
沈星河:……
那七杀究竟是怎么看上他师尊的???
发觉沈星河的疑惑,云舒月顿了顿,说出自己的猜测,【为师曾数次踏足魔域。】
沈星河恍然,【那他可能是曾在哪里偷偷看到过您?】
想到师尊那张甫一现世便被冠以“崇光第一美人”之名的神颜,还有那些因脸而迷恋师尊的路人,沈星河忍不住深深叹出一口气来,忽然想明白如果七杀真曾见过他师尊,就算他是野兽,那他会见色起意,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值得意外的事。
但无论如何,沈星河都不会允许七杀打他师尊的主意!
正琢磨是不是趁此机会去七杀那探一探,营帐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似乎有人想强闯摇光的营帐。
摇光立刻传音给沈星河,【没事,这几天有不少人强闯,没一个能进来。】
【不过以防万一,沈师弟你快拜托云前辈帮忙,把捆仙锁给我锁回来吧。】
话音刚落,那原本散落在摇光脚下的捆仙锁便又原封不动地锁了回去。
摇光的传音戛然而止,沈星河连忙试探了下那捆仙锁,发现其上的灵力波动以及捆绑方式,果然与之前无异。
沈星河立刻吹了一波他师尊的彩虹屁,【师尊好棒!】
云舒月用叶尖拨了拨他的头毛。
帐外的争吵声越发激烈,沈星河总觉得来人的声音隐约有些耳熟,与摇光和师尊打了个招呼后,很快又顺着帐顶的缝隙钻了出去,安静如鸡地趴在上面围观。
这一看,沈星河才发现,此次想要强闯摇光营帐的人,竟还是个老熟人——正是那曾经被他坑过不止一次的魔将军腾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