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始至终,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是让这些鬼气不能近身,至于像在魔域时净化全部鬼气,沈星河还不敢让贸然让师尊尝试。
与沈星河不同,云舒月本人倒是没那么多顾虑。
他很快主动在云端上释放净化之力,只一息,周身数千里范围内的鬼气便彻底消散了。
但没过多久,四面八方的鬼气便又一点点填充了回来。
沈星河皱眉看着云端之下,敏锐注意到,在师尊净化那些鬼气后,鬼气向此地汇集的速度竟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浓,最后竟像是寻到猎物般,主动向他们扑来。
师尊净化鬼气也是需要时间的。
之前只魔域一地的怨鬼之气,师尊尚用了两百年时间才净化完毕。
虽说师尊如今已是大乘期,实力远非合体期能比,但谁都不知道这鬼气背后是否还有什么更可怕的存在在虎视眈眈,还有乾元王朝的帝尊符熄,消息全无的花沉……
天屿大陆的情况远不如两百年前空无一人的魔域安稳,无论沈星河还是云舒月,都不会选择在此时此地净化鬼气。
云舒月很快催动“蜷云”,隐去自己和沈星河的气息,全速赶往药王谷。
在他们身后,那些鬼气骤然失去猎物,愤怒地在原地打转许久,才四散而去。
药王谷地处天屿大陆西南,距离乾元王朝并不算远。
只一盏茶时间,云舒月便带着沈星河抵达此地。
药王谷位于崇山峻岭之中,原本这里碧翠千里,如今却只余无边鬼气。
延绵的黑色大山像望不到头的坟茔,绵密的林木只余腐朽的枯枝,连草叶都被鬼气腐蚀殆尽。
过去万年,在天屿大陆几大顶级宗门世家中,药王谷一直是最神秘的存在。
传说谷中奇花异草多不胜数,弟子更是各个都出类拔萃,皆为顶尖医修,其中尤以花姓嫡系一脉最为出众。
但也有人传说,因祖上皆为妖修,药王谷嫡系一脉向来离经叛道,亦正亦邪。
若非他们是轻易不能得罪的医修,或许早被修真界判为魔道。
沈星河却知道,在花沉成为药王谷谷主后,这里的确已与魔道无异。
药王谷十分神秘,谷外机关遍布,若非谷内弟子亲自邀请带领,擅闯者不说根本寻不到入口,即使寻到入口,往往也会死在那无数机关之下。
虽然以师尊大乘尊者的修为,定不会惧药王谷这些乱七八糟的机关,但以防万一,沈星河还是主动化作人形,亲自在前面带路。
化作人形后,沈星河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舍不得耽误双修的时间,轻轻扯了下师尊的衣袖。
但只扯衣袖还不行,双修必须两人有身体接触才行,所以之前沈星河才一直变成小青鸾站在师尊肩头。
发觉他的犹豫,云舒月思忖片刻,主动伸手握住沈星河的手腕。
沈星河虽觉得这样有些别扭,但一看到周围无边的鬼气,他便什么矫情都没有了,只想让师尊赶紧提升修为,很快又主动运转起双修心法,任由师尊握着自己的手腕。
他沉默地带着云舒月进入药王谷中。
路上连一个机关都没触发,全程顺利得像是走过许多遍。
原因沈星河没提,云舒月便也没问。
虽然没问,但云舒月其实已大致猜到了什么。
他在落后半步的位置,静静看着沈星河沉凝的侧脸。
来到这里后,沈星河本就憔悴的面色,越发苍白了。
整个人也像是一张正在上弦的弓,一步步变得紧绷。
云舒月知道,那不是错觉。
沈星河此生从未来过药王谷, 前生……也是没有来过的。
但这一路行来,他却没有行差踏错分毫,不但精准寻到了药王谷的入口, 连谷内机关都知之甚详。
进入谷中后,沈星河也没怎么犹豫, 很快带师尊向某个方向坚定走去。
药王谷曾四季如春,谷中碧树成荫,繁花似锦,莺歌蝶舞, 乍一看似人间仙境。
但沈星河很清楚,在那些散发着淡淡馨香烁烁宝光的灵花灵草灵蝶后, 无一不暗藏汹涌的杀机。
这里曾是崇光界无数医修一生向往的朝圣之地, 更是无数生灵不为人知的埋骨之地。
沈星河定定站在一处山坡前。
这里曾是药王谷中最大的花海灵田,孕育过无数珍贵至极的灵花灵草, 随便拿出去一样都会让全崇光界趋之若鹜。
但这里平日却并没有药王谷弟子把守,只有一群绚烂至极的蝴蝶栖息于此。
虽无人把守, 但这里的灵花灵草却从未丢失过, 盖因那些看似平常的蝴蝶, 个个都是敲骨吸髓的凶兽, 这无边花海之所以开得如此绚烂,也正是因为这下面埋了太多无名之人。
从前因为有花海于此绽放,这地下埋着什么从无人知晓。
但在千花万树凋零泯灭的现在, 这无边无际的花海便现出了真正的底色——到处都是曝露在外的断骨残肢, 乍一望去, 仿佛一座看不到尽头的巨大坟场。
沈星河看了那坟场许久, 才带师尊绕路去了另一处。
“师尊, 您可有发觉什么?”
一路沉默后, 沈星河终于开口问道。
云舒月知道他想说什么。
覆雪银眸淡淡扫过整个药王谷,云舒月沉吟道,“此地虽生机全无,却并非因为鬼气。”
沈星河点头,他也看出来了。
其实早在进入药王谷后的第一时间,沈星河便发觉到了这里的异常。
如今这里虽与外界一样鬼气弥漫,生机全无,但鬼气并不会破坏诸如房屋、山石之类的死物,药王谷中却一片狼藉……与当初曾被黑荆棘暴力破坏的魔域十分相似。
而且,若此地真是被鬼气侵蚀才变得如此,定会留有尚未来得及逃离之人完整的白骨,就像沈星河曾在外界大地上看到的那样。
但如今,除却花海旧址早已死去多年的无数残骨,在药王谷其他地方,沈星河竟未看到任何白骨,整个药王谷还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站在一处明显是被暴力拦腰折断的巨大榕树前,沈星河又看了看这附近无数深而凌乱的巨大沟壑,不知不觉拧紧眉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
云舒月眸底微深,缓缓吐出三个字,“吞天蟒。”
沈星河心底一惊,脊背不知不觉洇上一层冷汗。
吞天蟒这个物种,沈星河并不算陌生,因为前生的狗东西之一,如今的乾元帝尊符熄,本体正是吞天蟒。
这种以“吞天”为名的蟒妖,冷血残忍,连骨肉至亲都能毫不犹豫地吞噬,并极擅以此壮大自身。
前世今生,符熄也确实都吞掉了他的父亲和兄弟,这才登临乾元帝尊的宝座。
在这世上,几乎没有吞天蟒不能吃不敢吃的东西。
所以,药王谷难道是在被鬼气吞噬前,先一步被符熄吞掉了吗?
但这并不合理。
因为药王谷谷主花沉。
沈星河虽十分忌惮和厌恶花沉,却也承认,花沉这变态实力强横,两百年前更是与沈星河一样,同为化神。
那时身为乾元帝尊的符熄也只是化神境,符熄又怎么可能在花沉的眼皮底下,把整个药王谷的生灵吞入腹中?
但若非如此,实在很难解释为何药王谷中没有任何散落的白骨,除非他们都被整个吞掉了,抑或他们提前收到了消息,早早离开了此处。
但药王谷中并非一两人,这里被鬼气侵蚀的时间也并未比万剑宗晚多少,若药王谷众人都撤入乾元地界,当年飞羽集不可能注意不到这件事。
而且,若花沉果真率药王谷转投了乾元,符熄当年也没必要再来药王谷肆虐。
当然,当年袭击药王谷的吞天蟒也未必就是符熄,毕竟符熄母族全都是吞天蟒。
但沈星河直觉,那条吞天蟒,一定是符熄。
而若符熄当年果真击败花沉这个化神境,把整个药王谷都拆吞入腹,符熄如今的实力,只怕早已远胜化神,超越合体,甚至……登临大乘。
生命垂危时,吞天蟒这种凶兽甚至还有跨级对战的能力。
只要一想到这些,沈星河就心神不宁。
当然,目前为止这些还都只是他的推测。
但早在两百年前,沈星河和摇光便已明了此世天道对邪魔外道尤其偏爱,符熄用两百年时间从化神晋升至合体甚至大乘期,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更何况整个乾元还在一刻不停吞噬生活在其境内的所有生灵的灵力、生命力。
若符熄真已疯到靠吞噬这些来壮大自身,他如今强大到何种程度,沈星河都不会觉得意外。
那种焦灼急虑的感觉又缓缓漫了上来。
沈星河反手紧攥住师尊的手腕,简直恨不能让师尊立刻就飞升,离开这个已变得危险至极的世界。
若符熄真已强大到那种程度,沈星河实在很担心,师尊是否又会遭遇前世那些糟糕透顶的事。
暗沉的凤眸中,无边血色深处有阴郁的暴戾在隐隐翻滚。
沈星河深吸了一口气,加速体内双修心法的运转,只希望在与符熄对上前,自己和师尊的实力能更上一层楼。
若符熄此生再敢觊觎师尊,哪怕拼了这条命,沈星河也定要将其碎尸万段,将其拖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因心中焦灼,沈星河不打算继续在药王谷耽搁,瞬间张开合体期庞大的识海,全力搜寻花自栖的踪迹。
但其实从他和师尊入药王谷那刻起,沈星河便发觉,整个药王谷如今已没有任何活口。
摇光曾在信中说,他来药王谷找过花自栖,结果却一无所获。
但以沈星河对花沉那变态的了解,从前与药王谷甚至极有可能与花沉也有龃龉的花自栖,当年定无法全须全尾安全地离开药王谷。
沈星河重点巡视了花自栖在药王谷的地盘——浣花溪。
只一眼,沈星河便看出,浣花溪当年并未被吞天蟒破坏,各处都保存得十分完好。
神识很快在浣花溪的房室中细细掠过,沈星河很快察觉到一股略显甜腻的药香。
即使已过了一百多年,那浓郁的药香仍经久不散。
在那甜腻到古怪的药香中,沈星河隐隐嗅到一股掩盖不住的腥臭。
脑海中隐隐闪过什么,沈星河胸中再次涌上一股强烈到令人战栗的反胃和恶心。
但他这次并没有干呕出声,只紧紧抿住嘴唇,又翻出“思无邪”掩住口鼻,这才与师尊闪身到浣花溪一处隐蔽的地牢前。
进入地牢前,沈星河回身看了眼师尊,欲言又止。
知道他在想什么,云舒月当即也用“蝉不知雪”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温和的银眸。
沈星河紧绷的神经这才微微放松了些,轻轻晃了下师尊的手,而后深吸了一口气,与师尊一同踏入面前的地牢中。
这是一处占地颇广的隐秘地牢,庞大到沈星河甚至怀疑它是否已覆盖了整个药王谷的地底,简直像是一座藏在地下的巨大城池。
当年花沉就是在这里,杀害了无数无辜的生灵。
漆黑的鬼气无声蔓延,早已充满了这座炼狱般的地下城。
但这炼狱却并非是鬼气造成的,罪魁祸首,是整个药王谷。
花沉是个疯子。
他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通过医修的手段,创造出真正不死的强大生命。
因为此,这些年来花沉搜集了不知多少长生的种族,把他/它们剥皮削骨,肢解缝合,拆吞入腹,他还用他们做了许多残忍至极的实验,拼凑出许多扭曲的怪物。
而当这个疯子成为整个药王谷的领袖,从前的医修圣地,便不知不觉沦为人间炼狱。
漆黑的鬼气中,沈星河看到无数被泡在装满绿色液体的巨大罐子中的怪物——
有的人身蛇尾,头顶鹿角,身上各处都缝着鳞爪;
有的身负红甲,却顶着扭曲的人头,脚下是狼蹄;
有的浑身长满花枝般的笋芽,整个人都像是被那花填满了;
有的背生巨大的鸟翼,四肢却被削去,仿若一只血肉铸成的蝶……
除此之外,还有数不胜数的白骨散落在无数见不到光的牢房中。
胸中干呕的感觉越发强烈,即使已过去一百多年,即使“思无邪”已牢牢把所有气味都遮挡在外,沈星河却还是仿佛嗅到了一股强烈的尸臭和令人恶心的药香。
这一刻,沈星河十分后悔让师尊与自己一同进来。
他立刻传音给云舒月,低声说道,【师尊,不然您还是在外面等我吧。】
云舒月对此却并不在意,只微微摇头,垂眸看着沈星河越发苍白的脸,问他,【星儿可还好?】
沈星河无声抿紧嘴唇,眼中又有点热,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无力和疲惫,还有种无法消泯的沉郁和悲伤。
但他终究没有流泪,只点了点头,低声说了句【我没事】,便继续向黑暗更深处走去。
沈星河是在这庞大地牢的最深处找到花自栖的。
在沈星河的记忆中,花自栖有着长而直的漆黑长发,常年一袭紫黑深衣,腰悬精致的药杵和配囊,从容冷静,在柳前辈面前却会活泼很多,总忍不住与柳前辈针锋相对。
沈星河却知道,那是他们感情好的表现。
每次看到花自栖与柳前辈呛声,沈星河都能默不作声看很久,觉得很有意思。
沈星河虽与花自栖接触不多,却一直都知道,看似冷淡的花自栖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很好很好的人。
不然他当年也不会那么坚决地亲赴曾有龃龉的药王谷,只为讨一份几乎不可能为柳前辈讨到的解药。
但现在,花自栖头顶却再不见一根青丝,满是密密麻麻的银色小蛇,它们垂落在花自栖赤裸却残破的身体上,闪着寒光的利齿深深嵌入花自栖轻薄的皮囊中。
……花自栖被掏空了。
在他背后,一双巨大的紫黑蝶翼盈盈欲飞,被凝固在了最灵动的时刻。
沈星河恍惚地看着那双美丽的蝶翼,忽然想起,药王谷嫡系一脉,皆为蝶妖。
据说……为保持蝴蝶生前最美丽的模样,要在它们活着时,一点点掏空它们的身体。
因为痛苦和挣扎,蝴蝶漂亮的羽翼会展现出与生时一样的灵动矫捷,如此,死后才会仍如生时那般栩栩如生。
沈星河看着花自栖空洞的双眼。
那双不再明亮的眼睛,至死都向着遥远的再也无法到达的西方。
那里……
是柳前辈所在的地方。
第142章 鬼域
眼前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蒙住, 沈星河很快听到师尊叹息似的声音,“星儿,别看了。”
沈星河却拉下师尊那只手, 仍仰着头,死死盯着死去多时的花自栖。
他认真看着花自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像是要把它们刻在自己的脑海里,骨血中。
他的眼睛很红很红,渐渐被泪水充盈,像是下一刻就要有血泪滴落下来。
但直到最后, 沈星河也没有哭。
该哭的人也不是他,而是包括花自栖在内的, 所有枉死在这里的生灵。
他们很快离开了地牢。
离开时, 这一整座炼狱之城内都燃起了深青色的火焰。
猎猎火光中,漆黑的鬼气逐渐消散, 花自栖凝固了百年的躯壳也在青鸾圣火中得以解脱。
沈星河并没有寻到花自栖的魂魄。
非但没寻到花自栖的,在那地下城包括整个药王谷中, 他都没找到任何仍存留于世的残魂。
沈星河不知道那些死去的生灵究竟是被花沉取走了魂魄, 还是被这无边鬼气吞噬了。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算真寻到花沉或者那无边鬼气后的罪魁祸首, 他又能做什么呢?
直接提刀上去与他们拼死一搏吗?
沈星河从不畏死, 但他还有绝对要完成的事尚未做到——他还没送师尊飞升。
若花沉和这庞大鬼气的主人实力已强大到不可估量,无论如何,沈星河都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 擅自对上他们, 因为那极有可能会令一直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师尊落入险境。
沈星河不敢用师尊的安危去赌。
他也没资格那么做。
因为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无论如何, 他都必须坚定地走下去。
不可更改, 不可违逆。
不然他选择重生便完全没有意义。
沈星河其实早就知道, 除师尊外……他根本护不住任何人。
只为保护师尊,他都已耗尽所有,竭尽全力,还时常狼狈不堪。
他真的……很没用。
云舒月曾不止一次想过,若沈星河不是生在崇光界,或者并未经历过这样晦暗的两世,这孩子会长成何种模样?
倘若他生在凤九重所掌控的千羽界,自小承欢于凤九重和沈轻舟膝下,身为一界之主的孩子,又是天生的青鸾神鸟,这孩子该是何等意气风发,明艳如骄阳。
他也一定不会这样每时每刻都殚精竭虑,瞻前顾后,定是个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倾城少年郎。
而就算生在崇光界,若不是为保护云舒月,以沈星河的性格,一旦受了委屈或遇到不平之事,也定会拔刀相济,快意恩仇。
每次一想到这些,再看到现实中沈星河在此世泥足深陷,被煎熬的内心折磨得疲惫不堪,云舒月都忍不住叹息。
“星儿想要一个怎样的世界?”
被师尊带上云端时,沈星河忽然听到云舒月这样问。
他也不管师尊是要带他去哪里,反正在师尊飞升前,他不会离开师尊半步。
但即使已身心俱疲,心如死灰,听到这个问题后,沈星河也还是微微恍惚了一瞬。
“我想……”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脚下空旷死寂的大地,眼中渐渐失去焦距。
这一刻,沈星河忽然想起很多人很多事。
他想到待自己如珠如宝却不得不离开自己的沈轻舟,想到待自己如亲子却横死魔域的夜枭叔叔,想到一身傲骨却不知所踪的柳狂澜,想到满腔赤诚最终却一身凄凉的摇光。
他想到光风霁月却被控制一生的沈若水,想到济世救人却最终枉死药王谷的花自栖,想到修为尽退不得不苟延残喘以求自保的白秋白灵犀,还有无数悄无声息死在这场灾难中的无辜之人……
还有师尊。
他的师尊高洁如雪,渺远淡泊,简直如月中仙人般冰清玉粹。
但无论前生还是此世,师尊都不曾被天道善待,不但被降下那样带有强烈侮辱性质的“天罚”,还一再让失去灵力的师尊堕入污泥。
“我想,”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星河听到自己微微哽咽的沙哑声音,“……我想让高洁者不被玷污,能永远高高在上,自由自在地活着。”
“我想……让骨肉至亲不再被迫分离,天各一方。”
“我想……让心怀光明者被世界善待,佐饔得尝。”
“我想,让作恶者被天打雷劈,万世唾弃,永不翻身!”
“我还想……强者不凌弱,众者不暴寡,弱者不卑不亢。”
“……我想让所有生灵,都能安稳、幸福又平淡地活着。”
说到最后,连沈星河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很难看,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像是在嘲讽这个与自己理想中截然相反的世界。
云舒月摸了摸他的头,沈星河捧住师尊的手,倔强地不肯落下泪来,只一瞬不瞬抬头望着明月般皎洁的师尊,小声问道,“师尊,我这样……是不是很傻?”
云舒月缓缓把他抱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沈星河微微颤抖的脊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酸楚和叹息。
“会实现的,”他轻声说道,“终有一天,星儿想要的那个世界,一定会实现。”
沈星河却知道,师尊这只是在安慰自己。
这世界已变得如此不堪,所有人都泥足深陷,不见天日,无辜枉死之人不知凡几,无论是他还是师尊,都不过是在挣扎求生。
但师尊还有飞升的希望。
沈星河只期盼那天能早些到来。
在这个日渐疯狂的世界把他们彻底吞噬前。
【师尊师尊快飞升吧……】
【快些飞升吧……】
【离开这里。】
【离得远远的。】
【再也不要回头。】
他们在云端上飞了很久。
逐渐被鬼气吞没的云海之上,沈星河遥望着远方即将坠入无边鬼气的夕阳,终于问云舒月,“师尊,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飞了这么久,明显不是去乾元。
云舒月垂眸看着无尽云海之下死寂的大地,轻声说道,“就快到了。”
“我们去鬼域。”
在沈星河原本的计划中,若他们能在药王谷寻到花自栖的踪迹或解药,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本就是西方鬼域。
但在看到之前师尊净化鬼气后,明显被汹涌扑上的鬼气当做猎物,沈星河对这无边鬼气的忌惮便又更深了许多。
沈星河其实很想问师尊是否有把握全身而退,毕竟他们都不知道,那放出如此庞大鬼气的幕后之人究竟已是何种境界。
但同时,沈星河又觉得这想法好像是在质疑师尊的实力。
师尊如今已是大乘期大能,距离渡劫期只一步之遥。
虽说这一步或许要走上很久,但即使如此,在已数千年年无人飞升的崇光界,师尊的实力都是绝对顶尖的存在。
沈星河明明一直坚信师尊是此世第一人,最近却时常患得患失。
如此瞻前顾后的模样,连沈星河自己都唾弃自己。
察觉他心中恹恹,云舒月安抚地用指尖点了点仍在握着的小孩的手腕,温声说道,“不必担忧。”
很神奇地,只这么简单的一句,沈星河心中那些不安便全数退散。
他重重对师尊点了点头,终于提起精神,警惕地望着即将抵达的西方鬼域,同时仍不停运转双修心法,一刻不忘提升他二人的修为实力。
鬼域位于崇光界极西之地,毗邻佛宗。
这里与极北的魔域、极东的灵虚瀚海一样,都是独立于天屿大陆的神秘所在。
如今魔域已成废土,鲛人生存的灵虚瀚海早在多年前便被丹阳仙府折腾得够呛,海中是否还有鲛人存活都未可知,只有这西方鬼域,是沈星河前世今生都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他们此行是为寻柳狂澜而来。
云端之上,沈星河最先看到的是已被鬼气吞没多年的佛宗。
佛宗曾是崇光界几大顶级宗门之一,因终年镇守西方鬼域,门中能人辈出,救苦救难,更时有大慈大悲的圣子临世,早年一直地位尊崇。
说早年,是因为近几千年来,这世道已变得越来越坏。
为了飞升,人们已越来越不择手段,即便是正道魁首,私下里也愈发肮脏不堪,早已与正道之名彻底背离。
在这样的世道里,清流若佛宗、万剑宗,只愈发独木难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