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话语,那个枪口也朝安隅微弱地偏了一个角度,安隅瞳孔都哆嗦了,连忙往旁边撤道:“好好说话,放下枪。”
流明愣了下,随即皱眉把枪掉转,瞟了那黑洞洞的枪口一眼,“你不是上峰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吗,你怕这玩意?”
安隅,“……别玩它,很危险。”
“不要用枪指着角落。”秦知律在频道里沉声道:“你们在屏幕里看到了什么?”
安隅不擅长篇大论,流明个人情感太强,最后是炎客观地概述了屏幕里看到的事情。
安隅重听了一遍故事,摇头道:“其实很简单的,这个屏幕里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必然是陷阱,只要记住这一点,就不会被蛊惑。”
他抬头,平静道:“别忘了,我们是要通过陷阱找到猎人的线索。”
秦知律替安隅打开了公共频道,上峰问道:“为什么这么笃定是陷阱?”
安隅想了想,低声道:“劳医生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一个真正有医德的大夫,虽然他预感到会出事,早就装疯躲起来,但在危急时刻还是会拼死挽救小女孩。”
“根据你们看到的内容,小女孩只是他试药的试验品。”上峰道:“角落,不要太自大。我们知道他在假死之前曾对你说过一些话,但那些话也可能是假的,可信度甚至不如你们在屏幕时空中亲眼看到的内容。”
另一人低声提醒道:“角落,你的社会性确实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但在揣摩人性上未必准确。”
安隅抿唇不语。
屏幕中看到的可能是假,但他的记忆回溯必定为真——他在记忆中真切地感受到了医生当时对无法挽救钟刻的强烈愧疚,医生甚至不忍抬头直面钟刻期待的眼神。
但记忆回溯的能力上峰还不知道。
秦知律忽道:“这个故事自相矛盾了。”
安隅抬眸,“什么?”
“小女孩并非死于药剂无效,而是死于时间重置,这是客观世界已经发生的事实。如果劳是超畸体,时间重置就是他的手笔。根据你们在屏幕中看到的人格,他只会放弃自己无法拯救之人,但前两种药剂是奏效的,他从哪儿判断出小姑娘最终仍无法被拯救?”
频道里一片寂静,安隅怔了好一会儿,而后下意识地戳了戳终端屏幕上的小章鱼。
小章鱼吃饱了面包,又开始工作了,它似乎已经习惯了主人时不时的骚扰,头也没抬一下。
只有一个气泡框慢吞吞地弹出来:你最好有正事。
私人频道里,他真正的长官低声道:“你做得很好。坚持你的决断,解释不清的事情就交给我,不要轻易把记忆回溯的能力公开出来。”
安隅极轻地“嗯”了一声,小声道:“谢谢长官。”
“不必说谢,维护你也是我的职责。”
上峰迅速讨论了一番,一直沉默的顶峰忽然开口道:“那么角落,你从陷阱中看出了什么?”
安隅收起终端,思索道:“超畸体的行为模式。”
他将视线掠过面前几十上百万静默演绎的屏幕,“钟刻根本不在熄灭的屏幕里,虽然他的身体已死,但是意识和时间载具发生了超畸现象。他不再具备本体,某种意义上,他和时间并存,能灵活进出这里的每一个屏幕。”
顶峰顿了顿,“如何得知?”
“劳医生的记忆里没有活人。”安隅轻声道:“医院全是尸体,开车行驶的一路都不见人。水蚁畸潮和瘟疫让这一切看起来很合理,但假如灾难没有出现,我猜我们也看不到其他活人。”
他顿了下,“刚才在屏幕里,除了劳医生之外,唯一出现过的活人就是钟刻。”
流明蹙眉,“钟刻是在他的回忆中出现的。”
安隅立即问道:“如果这个屏幕只能演绎客观世界发生的事情,你作为旁观者,凭什么能读取别人的回忆?”
流明一下子语塞,愣住了。
安隅之前不确定那段钟刻死前的回忆是不是自己的能力被再次触发了,因此在意识抽离后迟迟不敢决断。
但刚才炎对上峰汇报,也说出了那段回忆。
在屏幕中,劳医生咒骂他们为主城来的蠢东西,那是超畸体的心声。
他确实把他们,想象得太蠢了。
安隅回头望着屏幕里继续对窗发呆的劳医生,眸光冰冷。
“这位超畸体可以随意进出每个人的时空,如果你的意识也钻进去,他就能让你看到一出假戏。但他似乎只能操纵屏幕的主人,用曾经发生在对方身上的经历碎片拼接起故事画面,却无法跨越屏幕调动其他活人参演,为了故事完美,他自己就必须作为演员出现。”
“这就是破绽。”
话音刚落,劳医生的屏幕忽然一闪,画面变成了一个缩在卧室墙角哭泣的小男孩,那才是这块屏幕真正的主人。
很快,上峰道:“这个小男孩是医生的孙子,在他从前的经历中,确实很可能出现大量劳医生的素材。”
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小男孩的屏幕时间开始反复重置,直到屏幕上出现错乱的雪花,一张苍白的脸浮现。
钟刻没有说话,他的脸也只在雪花乱码中一闪而过。
但那个阴毒的笑,却让冷意降临在每个人的头上。
几秒种后,旁边另一块屏幕开始重现相同的过程,紧接着,下一块……
他肆无忌惮地穿梭在屏幕之间,随意拖动人们的时间进度,掠夺与重置,像掌握时间的造物主一样折磨着34区的无辜生命。
向五名守序者,和远在主城的上峰、大脑、尖塔,发出挑衅。
公频在一片死寂中,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冷笑。
安隅低声自语,“班门弄斧。”
那个声音让远在主城的上峰和大脑都愣了一下。
也包括秦知律。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安隅动怒。
一片雪花乱码后,钟刻的脸从一块屏幕上消失,安隅猛地回过头,仿佛有感知般,他身后极远处的另一块屏幕开始反常错乱。
几乎是瞬间,他的身影一闪而过,出现在了那块屏幕前。
“那就看看我们谁更快。”
他说着,指尖触碰屏幕,意识融入。
剧烈的玻璃撞击声狠狠冲击着安隅的意识。
他倏然睁开眼, 鼻尖与窗玻璃若即若离。几毫米之外,无数只猩红的眼囊死死地盯着他,嗡吟让地板都随之震颤, 震得人脚底发麻。
那些眼囊猛地后退,又随着水蚁身体的冲撞再次砰然砸上玻璃!
小孩子惊恐的哭叫让安隅猛地回过神来,一对五六岁大的双胞胎拥抱着缩在墙角。
他们似乎看不见安隅。
又一波凶悍的撞击, 坚固的玻璃上出现了一条裂纹,嗡吟声陡然加剧, 两个小孩痛苦地蜷在一起。
窗外黑压压一片, 不见天日,只有点点猩红的光在黑潮中交替闪烁。
是水蚁的眼睛。
整栋楼被上万只水蚁包围, 一波又一波不间断的撞击中, 别说玻璃,安隅甚至感受到了楼体的晃动。
小男孩突然站了起来,浑身颤栗道:“玻璃裂了!咱们得到地下防空室去!”
“哥……”小女孩两眼红肿,“我头好痛。”
“忍一下,哥哥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他说着,拉起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安隅立即跟上去,刚一开门, 浓郁的酸臭和血腥差点让他呕出来。两个小孩被味道冲得一屁股滚到地上,他们迅速爬起来, 男孩脸色惨白道:“害怕就闭上眼, 跟着哥哥!”
小女孩抽噎着攥住他的手,“好!”
安隅盯着他们的身影——他必须随时掌握屏幕主人动态,一旦有意外, 他得在对方死亡之前从屏幕里出去, 否则意识很可能被永远困在熄灭的屏幕里。
此刻, 双胞胎的行动轨迹完全重合,他暂时无法分辨哥哥和妹妹谁才是主人,只能紧紧尾随身后。
整条走廊都是精神崩溃的34区居民。
人们被冲入楼体的水蚁撕咬得血肉模糊,捂着溃烂流血的头脸,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嘶叫,咒骂。
他们不断呼唤着死去亲人的名字,无视飞溅的血肉与骨裂声,一次又一次将头狠狠撞向墙面,直到脑壳爆裂,脑浆涂地。
一个女人捧起地上大团大团的水蚁卵,笑着往嘴里塞,很快,嗡吟声从她肚子里透出来,她绝望而亢奋地尖叫着,一刀狠狠扎进肚子,刀刃打横一扯,鲜血与腥臭的卵液喷溅而出。
安隅从她身边跑过,污物溅入他的眼睛,剧烈的灼痛从眼底一瞬而过,污浊很快便从那双金眸中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回头,平静的视线从女人尸体上扫过,又一瞥身后不断远去的、在崩溃中滑向死亡的人们。
到处都是活人,眼前不是戏,而是客观世界正在上演的惨剧。
主城的干预让钟刻陷入了极度疯狂,他正大肆利用这场瘟疫和蚁灾,无差别地折磨每一个人。
安隅平静得近乎冷漠,他毫不停留,跟在小孩身后,躲开楼梯间那些汹涌觅食的水蚁,踩踏着人类的尸体向楼下狂奔。
钟刻一定就在附近,混在这些人群中。
一只水蚁呼啸着从小孩身边飞过——它似乎有其他目标,并没有停留,但在擦身的瞬间,它狡猾地张开长矛般的獠牙向女孩胸口刺去。电光石火间,男孩狠狠撞开妹妹,自己左侧锁骨当场被獠牙刺穿,鲜血喷溅。
刹那间,安隅的意识仿佛被猛地撞了一下,心神剧痛,眼前的世界差点黑掉。
男孩是屏幕的主人。
精神冲击立即体现,男孩抱着头,仿佛陷入莫大的悲痛,开始大哭。
“哥!”女孩流着泪拖住男孩的手,继续吃力地往楼下跑,“换你跟着我!”
安隅竟然也被水蚁喷出的毒液腐蚀到了,烈火焚心般的痛楚在胸口蔓延,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继续跟在小孩身后狂奔,一边跑,一边将视线飞速掠过满地痛苦的人们。
他与钟刻都还没摸清彼此的深浅,钟刻因此迟迟没有对屏幕的主人出手。
但凌秋说过,恶人分为两种,一种喜欢将自己隐匿入人潮,就像大海中的一滴水。另一种则痴心于表演,后者永远无法抑制作恶的欲望。
小男孩已经受伤,安隅不信钟刻能一直忍耐下去。
无声的愠怒在那双金眸中氤氲开。
只要钟刻胆敢在他面前玩一次时间的把戏……
小姑娘惊人地坚韧,她因恐惧而闭着眼往楼下冲,几次在台阶上跌倒,摔得满脸是血,却从未停下逃生的脚步,也不曾松开哥哥的手。
不知下了几十层,男孩的哭声终于渐渐弱了,安隅瞳光一凝,在背后专注地盯着他。
精神干扰即将结束,这是钟刻最后一次上台表演的机会。
小姑娘脚步放缓,在一处难得周围没有尸体和半死人的平台上停下,希冀地看向他。
“哥,你好了吗?”
男孩没应声。他闭上眼,一次又一次深呼吸,吸到底,再缓缓吐出——剧烈起伏的胸口终于逐渐平和下去。
安隅就站在他面前,安静地看着他,眸光忽然轻颤了一下。
他猝不及防地想起53区的任务,那时他不止一次地心悸应激,长官抱住他在耳边低声安慰,或是在耳机里,温和地教他用呼吸平复心跳。
后来他才明白,那是长官少年时独自面对试验后遗症摸索出的法子。
原来早在相遇之初,他就懂得他的痛苦。
他一直在引导他走出黑暗。
小男孩面色像纸一样白,但他的神智终于恢复了一些,缓缓反握住妹妹的手,虚弱道:“没……没……事,哥没……”
话音忽然停顿,刚聚焦的瞳光再次散了。一个恍惚间,安隅猛地从莫名的走神中挣脱出来,浑身战栗。
时间重置!
钟刻果然还是出手了。
兄妹周围的空气突然如爆炸般剧烈震荡,瞬息之间,安隅已经出现在十几楼之上,一把拎起了脸朝下倒在血泊中的一具披头散发的女尸。
尸体缓缓冲他抬起脸,脏污的头发从青紫浮肿的脸上散落,一双阴冷的眸带着笑意凝视他。
“你确实很快。”
钟刻的声音仿佛是贴在安隅耳边响起的。
“但你中计了,蠢货。”
安隅心跳悬停一瞬,金眸猛地收缩。
不是重置!
男孩锁骨处爆破的血管才是致命伤!钟刻根本没打算让他重温精神折磨,而是选择在刚那一瞬掠夺走了他死前最后的时间。
屏幕主人死亡。
安隅眼前的世界迅速滑向黑暗,那个声音贴在他耳边,感受着他惊惧的颤栗,轻笑道:“永远留在这吧,我去下一个屏幕了。”
刹那间,汹涌的屈辱感剜开了安隅的神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意识中轰然炸裂,迅速黑暗的世界忽然静止了一瞬!
——安隅没来得及捕捉那一瞬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本能让他抓住了瞬息间的机会,意识从时空中猛地抽离!
“角落!角落!”
“角落!角落回话!”
“你的精神力在波动!”
“宁!拉住他!不惜一切代价!”
“角落!”
慌乱的惊叫在耳机中炸响,安隅猛地睁开眼,剧烈喘息着。
他此刻平躺在地,眼前皆是环绕的大蓝闪蝶,蝶息吐纳,在他周围缭绕起一片安宁的蓝紫色涟漪。
一只体型较大的白闪蝶落在他胸口,缓慢有力地震动双翼。
金眸空茫了一瞬,耳机里疯狂的询问声戛然而止,切去了私人频道。
“安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醒过来了吗?”
长官的声音沉稳依旧。
“嗯……”安隅猛地安心下去,闭上眼深呼吸,气弱道:“我还好,请您放心。”
主城屏幕前的秦知律缓缓松开紧攥的手,无声地松了口气。
“别急。”他温和道:“你的生存值是满的。在你的意识进入屏幕时空后,大白闪蝶保持待命,但你的生存值没有发生过丝毫波动,看来无论你在里面遭遇什么,客观世界里都不会承受伤害。”
安隅无意识地勾了下唇角,“嗯。”
长官永远知道他最在意什么。
秦知律继续道:“但你的精神力在刚才出现了10%的骤降,别担心,现在已经恢复满状态。”
安隅怔住,“精神力?我的精神力受到了冲击?”
“是的。”秦知律略作停顿,低声道:“但很难说,这种冲击究竟来自外源还是内源。”
安隅没听懂,他茫然地望着眼前环绕的蓝蝶,喃喃道:“所以……是宁拉住了我……”
“不。”秦知律立即否认,他轻轻点击鼠标,看着屏幕上大脑回传的慢放视频,“你的精神力下降得始料未及,宁反应慢了一秒左右,在大蓝闪蝶释放之前,你的数值已经回弹到100%,你自己恢复了原状。”
安隅双目空茫,像是回到了秦知律初见他时的状态。
他从地上坐起,缓缓将屏幕里发生的事说了。
上峰与大脑研究人员立即讨论开,安隅听了一会儿,最令主城恐慌的其实不是钟刻,而是对他差点被关在死去之人时空中的后怕,以及对他精神力会变化的震惊。
他听着听着,又被秦知律切回了私人频道。
“你知道福犀动画吗?”秦知律非常突兀地问道。
安隅愣了足有两秒,“福什么?”
“《超畸幼儿园》的制作公司。”
安隅懵然道:“很抱歉,我没听说过,他们怎么了?”
秦知律用闲聊的口吻说,“主创团队疯了,两小时前放出的新一集中,忽然给兔子安加了个CP。”
安隅迟钝般地反应了好一会儿,“长官,CP是什么?”
秦知律低沉地“嗯”了一声,缓声解释,“就是两个人坚定地选择对方。势均力敌,彼此了解,相互守望。他们一起吃饭和睡觉,陪伴对方,直至死亡。”
安隅仔细消化了一会儿,“哦,长官,凌秋说那叫配偶。”
凌秋还断言他这贱民基因已经失去择偶权了。
“……叫什么都行。”秦知律有些无奈,“他们给兔子安加了这样一个人,是一只章鱼人。”
“哦……”安隅脑子还是懵,“这有什么问题吗?”
“由于黑塔坚信兔子安对你有重要意义,任何围绕这个角色的重大剧情变化都可能干预你的心智,所以正在与动画公司交涉。但制作者却意外地坚持,非说自己受到了福至心灵的点拨,这个剧情点一定会让动画更加爆火。”
安隅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想不明白长官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这和任务有什么关系??
秦知律忽然笑了笑,“你意识苏醒的瞬间,愤怒感快要把整个人都压垮了。我只是当个八卦讲给你听,现在放松一些了吗?”
愤怒……
安隅瞬间召回了某些情绪,将脸埋进掌心,低声道:“是的,长官。被他作弄让我很屈辱,有一瞬间,我几乎难以遏制愤怒。不是深处那个东西的愤怒,是我自己的愤怒。”
他顿了下,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继续道:“我以为我要出不来了,还好最后的时刻,时间好像停滞了一瞬,我抓住那个机会死里逃生。但其实在那之前,我一直在主动尝试唤醒深处的东西,希望祂能救我。”
秦知律语气平静,“成功了吗?”
“没有。”安隅低声喃喃,“从前我要努力压制祂出来,但这次却完全感知不到祂。”
他说完,静静地等着长官回应,但秦知律却什么都没说,沉默数秒后忽然又把话题带了回去,“如果非要给兔子安加个CP,章鱼人是不错的选择,毕竟你似乎很喜欢章鱼。我会劝劝黑塔,接受这个改动。”
安隅又懵了。错愕间,忽然听到一声惊呼。
蓝色闪蝶消散,安宁愣怔地看向中央屏。
正低声对流明交代事情的炎也停了下来,冷脸看向屏幕。
中央屏上累积的时间忽然爆发地增长了一大截。
安隅道:“钟刻对34区人的时间掠夺在加剧,对注定死亡的人,他不再重置他们的痛苦,而在加速他们的死亡。”
流明却背对他缓缓摇头,“好像不完全是这样。”
宁困惑地蹙眉,“其实在你进入屏幕后,这个时间累积的速度已经在不断加快了,你说的事情我们已经有觉悟。但刚才这一下,却比之前更快了很多。34区……真的有这么多人吗?”
安隅心中一沉,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嘈杂的公频中,一位上峰决策员忽然叫道:“突发!02区上报异常,三位抢救中的病人突然爆血死亡,与病理不符,02区怀疑有新的畸变现象!”
几乎同时,另一人汇报道:“植物种子博物馆异常!不久前破土生长的植物突然在几分钟前集体提前进入了果实期,葡萄和风已经动身前往排查!”
“25区汇报相似异常死亡!”
“18区汇报异常!”
“平等区提示异常!”
“莫梨突然在社媒上发布消息!她本来有一个试运行的寿命监测功能,但试验样本的生理指标忽然变动,预期寿命分别缩短了几天和几个月不等!”
一片嘈杂中,一个独特的警报声刺耳地响起。
“是我的终端。”秦知律拿起终端看了片刻,才说道:“风间天宇汇报,他们在执行的另一个任务刚刚结束了。”
尖塔有人困惑道:“那为什么是这个警报声?这不是您在守序者精神力沦陷时才会收到的警铃吗?”
秦知律沉声“嗯”了一声,“风间在报告中写,斯莱德在本次任务里受到严重精神冲击,好在任务结束时,他的精神力还有49%,且下降趋缓,本应足以撑到精神治疗系守序者抵达支援。但……”
他停顿了许久,才缓声道:“刚才那一瞬间,他的精神力直接跳到了29%。”
频道里突然鸦雀无声。
时间控制台里同样陷入死寂,就连扰人心智的时钟走字声都仿佛停滞了,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宁和流明茫然地抬头看着中央屏上还在不断向上飞升的数字,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沉默地拉下兜帽,低头默哀。
秦知律沉声道:“尖塔各位,很遗憾,我们失去了斯莱德。风间陪伴他出过几百场任务,在他意志沦丧后,也是风间亲手替他解脱。”
斯莱德天梯顺位18名,手下带着几百名相似基因方向的守序者。
虽然他性格阴狠,但在人类对抗畸变的历程中,毫无疑问是令人尊敬的同伴。他的任务录像几乎被每一位守序者都仔细观看研究过。
上峰和大脑的线路里传来哭声,一句句异常汇报声也在努力压抑着颤抖。
唯独尖塔线路一片死寂。哪怕数千名守序者都站在屏幕前,共享了这个噩耗,却无一人出声。
安隅呼吸平和,面色平静。
那双金眸中仿佛没有丝毫的情绪,他甚至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跌倒时弄皱的衣角。
终端显示,他的生存值和精神力都是满状态。他轻轻戳了一下小章鱼人,小章鱼人放下工作,立在地中间默哀。
许久,炎开口道:“每一位守序者,都必将,也理所应当,为阻拦沙盘倾覆而走向死亡。但——”
安隅倏然抬头,“但,不能被时间窃贼肆意杀戮,蒙羞而终。”
初到主城时,蒋枭曾嘲讽地问过他,你就没有半点羞耻心吗。
今天之前,他确实从未感受过羞耻。
但此刻不同了——他为自己的无能而羞耻。
为没能保护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而愤怒。
安隅缓缓抬头,视线掠过四面八方的屏幕。
这个不规则的空间在迅速扩张,大片新的小屏幕出现,钟刻的掌控已经超出34区范畴,他将手伸向周围、伸向主城、甚至伸向散落各地的守序者。
耳机里响起大脑科学家沉痛的播报。
“各位,34区不幸地在此时遭遇了最严重的一场瘟疫和畸潮,几十上百万生命的流逝正在让钟刻的时间能力无限变强。
“我们都知道,时间仅是人类度量熵增过程的工具,在三维生物的认知范畴内,它无法被实体化,也绝难被操控。一切人类科技在时间面前形同无物,因此,拥有时间异能的超畸体可以无视穹顶的隔绝,不受任何人类屏障影响,只要足够强大,就能将手伸向全世界。
“所有人的时间都必将成为钟刻自己的养料,被掠夺入时间控制台,再由他肆意挥霍。在畸种灭绝人类之前,人类在此刻更早地面临了时间坍塌的威胁。
“人类时间将倾。”
惊悚感跨越空间,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抽象的事物最让人恐惧,因为无力抗衡,也不可预测。
顶峰决然开口,“34区守序者,请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揪出钟刻,阻止他作乱!”